豬小淺

-沒有傘的孩子，只能努力奔跑-

小滿是我的大學(xué)室友。

開學(xué)那天，當(dāng)我推開宿舍門的時候，小滿正哼著不著調(diào)的歌，一個人自娛自樂地鋪被子。看到我，她莞爾一笑，跟我打招呼說“你好”。簡單的兩個字，夾雜著濃厚的鄉(xiāng)音。

可是就是這個普通話糟糕得讓人著急的姑娘，有天拉著我去廣播站報名充當(dāng)播音員。我狐疑地看著她，問：“你確定嗎？”她堅定地點頭說：“試試唄?！?/p>

面試那天，小滿姑娘一開口，臺下笑成一團。我卻被她這種“不自量力”的樣子所打動，輪到自己上臺的時候，我第一次盡了一百分的努力去做一件事。后來的錄取名單里沒有小滿，我卻陰差陽錯進了廣播站。

這之后的很多個早晨，總能看到小滿站在操場上，旁若無人地朗讀文章。晨光中的她，執(zhí)著得有些傻氣。那也是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認真努力的姑娘，看起來真的很美。

小滿來自邊遠鄉(xiāng)鎮(zhèn)。開學(xué)那天，她的口袋里僅有50塊現(xiàn)金。這四年，她總是行色匆匆，拼命讀書，努力做兼職，就像深山里走出來的野玫瑰，活得很用力。

有次我忍不住問她：“有必要這么拼命嗎？”她笑著回答我：“沒有傘的孩子，就只能努力奔跑。你看，只有這樣，我才能填飽肚子啊?！?/p>

我被這句話震懾。想起宮崎駿動畫片里的一句話——起風(fēng)了，唯有努力生存。

你要問后來的小滿對嗎？很遺憾，可能讓你有點失望。因為這樣努力的她，后來也只不過是這座城市的大街上，一個極其普通的女孩子。這些年，她還清了助學(xué)貸款，有一份還算穩(wěn)定的工作?？墒牵瑔尉瓦@些，她也要付出比我們更多的努力。

因為小滿，22歲之后的人生，我再也沒有無知而狂妄地說過，那么努力有什么用。對這個世界上的有些人來說，努力只是為了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不管他富甲一方，還是一無所有-

Emily是我來上海后，遇到的第一個女上司。

那是2012年，我因為一個男生而急吼吼地奔赴一座城。那時我所謂的人生理想，不過是找份清閑的工作，每天準時回家，為心愛的人洗手做羹湯。

很不幸，我的上司Emily無比熱衷于工作這件事，加班是家常便飯。

Emily比我大5歲。她很漂亮，不是那種簡單的長得好看，而是一種精致到骨子里的大氣與從容。見到她的第一眼，我有些困惑：這個女人明明可以靠臉吃飯，何苦這般辛苦地跟事業(yè)死磕？

我和Emily氣場不合。有一天，她將我連夜改的方案批評得一無是處，我據(jù)理力爭，做好被她炒掉的準備?？芍型舅蝗煌Ｏ聛?，看著我，笑著說：“能這么牛哄哄地跟上司頂嘴，大抵是有退路吧？”

她說得對，我有退路。

我的學(xué)長男友說，賺錢養(yǎng)家是男人的事，你貌美如花就好。情話真好聽。可就在這一年的秋天，他毫無征兆地劈腿。

我的天空像是缺了一個角，瞬間塌了下來。下班后，我一個人跑去衡山路酒吧喝酒。喝到后來，說不清為什么會給Emily打電話，只是下意識地覺得，這座城市找不到比她更合適的人傾訴悲傷。

那天是我第一次見到Emily的男友。我一直覺得，像Emily這樣強勢的女人，就該孤苦伶仃，可坐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明明就是傳說中的高富帥，看向她的眼神，有飽滿的愛意。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工作之外的Emlily，很溫柔，也很可愛。

那個夜晚，Emily安靜地陪我聊天，像多年的老友。第二天，我收到她的一封郵件，她說：“有時看到你，就像是看到多年前的自己。你昨天問我，為什么要拼命工作，我的答案是：努力一些，也許就能在愛情里從容一些。”

想起很久前讀的某本言情小說里，有這樣一段話：我認真學(xué)習(xí)、賣力考試，辛辛苦苦打拼事業(yè)，為的就是當(dāng)我愛的人出現(xiàn)，不管他富甲一方，還是一無所有，我都可以張開雙手坦然擁抱他。

Emily讓我知道，好的愛情，應(yīng)該是各自獨立，再努力走到一起。

后來，我也變成了很多小姑娘人生當(dāng)中，第一個女上司。偶爾我也會借用Emily的句子善意地提醒她們：女孩，請努力工作，這很重要。

-一只船孤獨地航行在海上-

K小姐是我高中同學(xué)，我們失聯(lián)多年。和她重聚，是在2014年5月，我去北京出差。出發(fā)前，我在QQ簽名上掛出“誰在北京，有事相問”時，第一個跳出來的是K小姐。電話那頭的她，聲音明快干凈。我很難將她和記憶里那個憂郁沉默的小女生聯(lián)系在一起，有種斷片兒的不真實感。第二天，當(dāng)我在首都機場的出口看到她的時候，忍不住瞪大眼睛，感嘆時光在她的身上做過怎樣的手腳。眼前的她，穿修長連體褲，踩8厘米高跟鞋，干練且漂亮，有種氣定神閑的自信。

我想起高一那年，毫無存在感的K小姐突然宣布退學(xué)。這件事并未引來多少惋惜。畢竟以她的成績，按照正常的軌跡，未必就能在兩年后考上大學(xué)。K小姐搬著書本離開的那個黃昏，帶著一意孤行的孤獨。那時我還是個小文青，她的背影讓我想起了萊蒙托夫的一首詩：一只船孤獨地航行在海上/它既不尋求幸福/也不逃避幸福/它只是向前航行/底下是沉浸碧藍的大海/而頭頂是金色的太陽……

眼前的K小姐，像是被時光點石成金。

她在京城和男友開一家裝修設(shè)計公司，愛情美滿，事業(yè)順利。毫無疑問，這是個勵志的故事。你能想象嗎？在大學(xué)生一抓一大把的京城，誰會相信一個沒有學(xué)歷、沒有工作經(jīng)驗的小丫頭片子可以玩設(shè)計？K小姐和我在簋街吃著美食，聊起往事的時候，處處輕描淡寫，卻還是聽得我熱血沸騰。

在K小姐身上你會發(fā)現(xiàn)，努力這件事，有時可以讓我們在主線之外，多條副線。受她啟發(fā)，我花一整晚的時間，研究那個將要碰面的客戶的個人偏好，然后滴酒未沾，順利簽下一筆大訂單。

有些路走不通時，不妨拐個彎?？吓Φ脑?，哪條路都能通羅馬。

-人生那么漫長，我想做點什么-

2015年4月，我的團隊會議選在天鑰橋路的豆撈坊舉行。就在上個禮拜，我們尚在為一個重大項目每天加班到深夜。這群人里，也包括Judy，一個90后姑娘。

Judy是本地人，也是傳說中的“拆二代”。她家在閔行有三套拆遷房，而她那100平方米的單身公寓，位于魔都中環(huán)。有人揶揄她：“我們奮斗一輩子也趕不上你，你又何必這么辛苦？”鬼靈精怪的Judy慢悠悠地答：“人生那么漫長，如果不努力做點什么，一輩子得多無趣啊?！?/p>

有人說她矯情，可我真是喜歡這個答案，像是解除了我青春期里的困惑。

關(guān)于努力這件事，有人是出于熱愛，有人是為了生活，還有人僅僅只是不想讓人生太無趣。如果一輩子都滿足于吃回鍋肉，那肉夾饃和鍋包肉怎么辦？

站在28歲的門檻上，回過頭來看那個當(dāng)初說著“我才不要努力”的姑娘，我忍不住在心里感嘆：年輕真好，一切想法都可以被原諒，快意恩仇是對的，胸懷大志是對的，與世無爭、無所事事也沒錯啊?？珊髞恚切┏霈F(xiàn)在我生命中的姑娘讓我明白：任何事都值得全力以赴，努力永遠是成長的真命題。

我從來沒告訴過她們，我真是喜歡她們低著頭向前趕路的樣子，看起來還挺美。

李正程摘自《青年博覽》201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