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萍

摘 要：古文中的釋義不僅要切合語境，而且還有符合情理?！杜眯小分小暗茏邚能姲⒁趟馈敝械摹暗堋薄鞍⒁獭苯?jīng)過重重考證，推斷出“弟”為“坊中姐妹”，“阿姨”為“養(yǎng)母”（老鴇），不僅切合語境，而且符合情理。

關鍵詞：弟；阿姨；琵琶女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35-0-01

在給學生上白居易的《琵琶行》時，講到“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一句，大部分學生理解為“弟弟當兵去了，阿姨死了，歲月流逝，我（琵琶女）的容貌已衰老。”那學生的這番理解是否正確呢？

在古代漢語中，“弟”一般有三種意思。1、自己的親弟弟；2、親戚中同輩而年紀比自己小的男子；3、朋友相互之間的謙稱。而“阿姨”多解釋為1、妻子的姐妹；2、母親的姐妹；3、妾的統(tǒng)稱。參照上述解釋，結合具體的文章，似乎將“弟”解釋成“自己的親弟弟”，將“阿姨”解釋成“母親的姐妹”相對比較符合一些，就如學生理解的一樣，但是細細究來，發(fā)現(xiàn)還是存有很大的問題的。

我們一起來看文章正文的第3節(jié)，這一節(jié)主要是琵琶女自敘身世。早年是色藝超群、紅極一時的歌伎生涯，晚年則是嫁作商人婦后孤苦凄涼的寂寞生活。從“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敝锌赏浦门墙谭坏囊幻麡芳?，擅長彈奏琵琶。按照唐律，教坊的樂妓在婚姻方面只能同一階層內部通婚，不得僭越。但一旦流散民間，脫離教坊掛籍，則可獲得婚配自由，嫁為他人婦。從琵琶女最后“老大嫁作商人婦”來看，琵琶女是從原先的教坊流散到民間的。教坊樂妓流散民間的原因很多，但主要原因有兩個，其一是作為政治賞賜，被贈出宮外；其二是遭逢時亂，淪落民間。而琵琶女自敘中敘述自己生活發(fā)生轉折的原因是“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由此推知““弟走從軍阿姨死”多半是時亂波及的影響。況且琵琶女在一開始自述身世時介紹自己的住處為蝦蟆陵，“蛤蟆陵”是何地呢？課文下面的注釋里解釋為“在長安東南郊曲江附近，為當時長安歌肆酒樓匯聚之地，為當時歌女聚集之地。”由此可知，這個所謂的住處并非指琵琶女的家庭住址，而是她的工作場地。我們可以這樣大膽猜想，既然一開始琵琶女就沒提及家事，那后面就更不可能提及自己的親弟弟和母親的姐妹了。陳寅恪先生曾在《元白詩箋證稿》（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中指出：“樂天此節(jié)所詠乃長安故娼自述之言，宜其用坊中語也?！本腿缤恼乱灾械摹吧撇拧焙痛斯?jié)中的另一個詞語“秋娘”一樣，如果真是教坊用語，那么，“弟”和“阿姨”究竟是何意呢？

在我們印象中，在古代青樓這種地方，都會有一個年長點的女角來負責管理整個場所的運行管理，我們一貫稱此女角為“老鴇”。老鴇既是妓女的剝削者，也是妓女權益的保護者，在身份上又是長輩。所以我們經(jīng)常會在電視或電影中聽到妓女們稱呼老鴇為“媽媽”，而老鴇稱呼妓女們?yōu)椤芭畠骸?。而古代的教坊發(fā)展到后來其實就是高級妓院，是青樓文化的載體，

那教坊中的女子稱呼管理者什么呢？《教坊記·賣假金賊》有這么一段話：“龐三娘善歌舞，其舞頗腳重，然特工裝束，又有年，面多皺，帖以輕紗，雜用云母和粉蜜塗之，遂若少容。嘗大酺汴州，以名字求雇。使者造門，既見，呼為惡婆，問龐三娘子所在，龐紿之曰：‘龐三是我外甥，今暫不在，明日來此奉留之。使者如言而至。龐乃盛飾，顧客不之識也。因曰：‘昨日已參見娘子、阿姨。其變狀如此，故坊中呼為“賣假金賊”。由此可知唐代教坊女伎稱呼養(yǎng)母（類似于“老鴇”）為“阿姨”。

既然“阿姨”一說已經(jīng)有據(jù)可依，出于句子意思的一貫性，此處的“弟弟”之意應該也是與琵琶女生活比較緊密的人了，那除了養(yǎng)母（老鴇）外，就是和琵琶女一起“工作”的姐妹了，那么姐妹間有沒有可能互稱姐妹呢？有，那就是所謂的“香火兄弟”。

教坊樂妓除了平日的訓練與演出外，業(yè)余時間或國家禁樂期間，還會安排一些別樣的活動，以增加生活色度。其中的一種娛樂方式，就是彼此約為“香火兄弟”。唐崔令欽的《教坊記》中載之：“坊中諸女，以氣類相似，約為香火兄弟?！碧茖O棨的《北里志·泛論三曲中事》中也提及：“諸女皆冒假母姓，呼以女弟女兄，為之行第?！庇纱丝梢娞拼谭慌恐g互稱為“香火兄弟”或“女弟女兄”的。因此，《琵琶行》“弟走從軍阿姨死”與“阿姨”對舉的“弟”，似可以是指“香火兄弟”即樂伎姐妹。而由唐高適的《燕歌行》“戰(zhàn)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唐岑參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中可推知所謂的“弟走從軍”，似有可能是指“香火兄弟”去作了軍鎮(zhèn)樂伎。

綜合上述理解，朝廷征戰(zhàn)，為慰藉軍士，征召“營妓”以致“弟走從軍”，教坊姐妹的減少本不利于經(jīng)營，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隨之鴇母的離世導致了這個“家庭”的衰敗，琵琶女可能因年長色衰或其他什么原因而沒有像姐妹們一樣遠赴軍營，或許仍在苦苦支撐這“將傾的大廈”，但畢竟世態(tài)炎涼——因“阿姨死”而經(jīng)營乏術，因“顏色故”而少人捧場，結果自然是“門前冷落鞍馬稀”，于是，“老大嫁作商人婦”也就是一種必然了！

參考文獻：

[1]劉潔.《唐代教坊樂妓與文學研究》.

[2]蓮花伯.《青樓文化：曲終人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