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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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

涵 子

一

當我從麗娜的房間走出來時，黑暗的夜空正下著瓢潑大雨。

“晚上回去，就向你那黃臉婆攤牌，我可不想這樣沒日沒夜地等下去。你要她還是要我，自己作個了斷?！崩p綿過后，麗娜下了最后通牒。

“是！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其實我早想和她離婚了，選擇誰這還用問嗎？”撫摸著麗娜白皙的臉龐，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自從前年我知道妻子慧意外流產(chǎn)，以后再不能生育時，我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著要和她離婚，尤其是看見身邊比自己晚婚的朋友都抱上孩子后，我這種念頭一天比一天強烈。只是慧太善良，一看到她那幽怨哀傷的眼神，我就開不了口，只能硬生生地把想說的話吞下去。

昏暗的路上，我撐著傘走得很慢，一直在想怎么和慧說離婚這件事。我知道慧沒有錯，而且深愛著我，就說沒有孩子要和她離婚，這樣行嗎？她一定會很痛苦，失去孩子時她幾乎都不想活了。怎樣才可以把這種傷害降到最低呢？把家產(chǎn)全都留給她？還是……她跟著我受了那么多的苦，尤其是剛畢業(yè)那幾年。

想起那段日子，我常常感慨萬分，如果不是慧的鼎力支持，我懷疑自己是否還有勇氣拼搏?；郾臼且粋€話語不多的女子，但為了我，她拋卻了女子的矜持，逢人三分笑，學著和客人周旋、交涉、客套，她得體大方的語言，真誠的態(tài)度，幫我贏得了第一份業(yè)務(wù)單。我漸漸打開了一片天地，在單位的年業(yè)績中一直排在第一位。

完成了原始資本的積累后，我創(chuàng)辦了自己的公司。憑著良好的客戶關(guān)系和熟悉的業(yè)務(wù)知識，公司短短幾個月就走上正軌，并且開始盈利，這時候我和慧喜結(jié)連理。誰都以為一起走過患難的我們，一定能夠天長地久，我們自己也曾這么認為。婚后的日子我們彼此恩愛，在一蔬一菜中感受著愛的真諦。三年后慧有了身孕，她才放下公司的事情回家待產(chǎn)。

二

如果慧能順利地生下孩子，如果她那天沒有去商店購物，如果……我們可能還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天有不測風云，慧懷孕五個多月時，在一次購物回家的路上，被一輛摩托車撞倒在地，肇事者看見她躺在血泊之中當場就跑了。路人幫她打了120急救電話，她的命是揀回來了，只在臉上留下了一道疤痕，孩子卻流產(chǎn)了，而且她將終生不育。

從醫(yī)院回到家，慧開始變得沉默，神情恍惚，臉上那道蚯蚓似的疤痕爬在她蒼白漠然的臉上。她不再把家整理得干干凈凈，不再到公司幫我打理事務(wù)，她整日整夜地躲在幽暗的房間里，害怕窗外明媚的陽光，害怕街道上穿梭往返的車輛，時而痛哭流涕，時而嬉笑怒罵。有時她會撕扯著我問：“我們的孩子呢？你是不是把他送走了？”說著就要打開房門，到外面去尋找孩子。她經(jīng)常不讓我走出家門，怕我一走出她的視線就永遠不再回來了。

“瘋了，這女人瘋了！”鄰居們一聽到她凄厲的哭喊聲，就會惋惜地說，無不為我們曾經(jīng)的幸福生活而感嘆。

剛開始我還悉心地照顧她，她發(fā)怒時任她撕扯任她發(fā)泄。我知道她沒有瘋，只是接受不了這樣殘酷的現(xiàn)實?？蓵r間久了，我身心疲憊，連面對她的勇氣都沒有了。于是我不再急著回家，開始向慧撒謊，開始泡酒吧，與各種各樣的女人調(diào)情。在醉與醒的邊緣，我曾潸然淚下，知道自己還深愛著慧，但也知道自己已經(jīng)開始背叛，無法再回到從前。麗娜就是這時候走進我的生活的。

年輕的麗娜不僅漂亮，而且善解人意，溫柔有加，青春的朝氣感染著我，讓我萎靡的神情為之一振。在麗娜風情萬種的誘惑下，我漸漸地把慧丟在腦后。

經(jīng)過醫(yī)生的長期治療和調(diào)理，慧漸漸平靜下來，人不再急躁，只是因為藥物的副作用，原先豐腴的體型變得干瘦，整個人仿佛也一下子老了很多，臉上布滿了皺紋。她依舊溫柔悉心地照顧著我，但她從自己丈夫眼中看懂了兩個字——厭惡，丈夫的夜不歸宿她明白，只是她不聞不問、不吵不鬧。

三

一聲悶雷在靜夜響起，閃電劃破了漆黑的夜空，豆大的雨滴頃刻間籠罩了整個小鎮(zhèn)。

那天夜里我本不想回家，因為麗娜翻臉如翻書，她下了最后通牒，非要我晚上回去跟慧作個了斷?；氐焦救〕鲕嚭?，我就在茫茫雨幕中飛馳回家。一路上我的眼皮莫名地跳，感覺今晚會有事情發(fā)生?？呻x婚的事我還沒跟慧說，會發(fā)生什么事呢？

才進小區(qū)，我遠遠地看見自己家的客廳燈亮著，我忐忑不安的心平靜了許多。

回到家開門進去時，我嚇了一跳。房里靜悄悄的，只有客廳的燈亮著，餐桌上擺著兩副整齊的碗筷。找遍整個房間都沒有找到慧。她跑哪去了，外面的雨這么大？

無意中瞥見餐桌上的蛋糕，和蛋糕上插著的五根蠟燭，我才想起今天是我們的結(jié)婚紀念日，原來我曾答應和她一起慶賀的。“除非我死了，要不，我一定陪你一起過！”我曾說過這樣的話，可現(xiàn)在居然把這事忘了個一干二凈。

蛋糕旁有慧留下的一封信：

劍，我走了。你不用找，我不會回來。今天是我倆結(jié)婚五周年紀念日，真的希望能夠和你一起度過這溫馨而短暫的時光，可現(xiàn)在這已成為一種奢望。我愛你，可我明白，如今我的愛已成為你生命中的重負，我恨那個該死的肇事者，他改變了我的一生，讓我從此陷入無底的深淵，永遠沒有了快樂。

劍，結(jié)婚五年，看見你癡望著別人的孩子時，我心痛如絞。愛你，所以才離開你。希望你從此以后是幸福和快樂的。放棄你，讓你自由，我想這是我目前惟一能幫你做的事了……

信上字跡模糊，淚痕斑斑?？赐晷藕笪掖糇×?。她走了？在這陌生的城鎮(zhèn)，她沒有親人，在這風雨交加的黑夜，她能去哪呢？我接連打了幾個朋友的電話詢問，都沒有人知道慧的去向。

“她撐著一把紅雨傘，穿得很整齊出去的，我以為她去接你，就沒有多問。”門衛(wèi)的話讓我的心涼了一大截。

她會去哪呢？我瘋了似地在大街小巷里尋找，臉色鐵青?！皭勰?，所以離開你……”信上的每句話如一把鋒利的刀子，撕割著我痛楚的心。

四

天邊亮起第一道曙光時，下了一夜的雨終于停了。我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家，我真的希望一進家門就可以看見失蹤了一夜的慧，看見她躺在床上酣睡，然而我始終沒有等到慧的歸來。

再次看見慧時，是在離家不遠的一個公園里，公園的密林深處是我們結(jié)婚以前常去的地方?；圩谀酀舻牡厣?，斜靠著一棵樹，她的身邊有一把我們結(jié)婚時用過的紅傘，還有一個裝劇毒藥水的空玻璃瓶……

我從此陷入了無盡的痛苦之中，斷絕了和麗娜的關(guān)系。我任由自己在回憶中恍惚沉浮，直到再不能自己，那個風雨之夜已經(jīng)銘刻進我的生命……

責任編輯：傅燕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