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洪
一
很多年前,余世維在《管理思維》課中講過一個案例,他說他有一個習慣,每次要離開酒店,他都會把床鋪整理一下,把攤在桌面上的東西整理好,盡量把房間恢復成入住時的樣子。這樣進來清掃的阿姨會對住過的客人刮目相看。
也許客人和阿姨永遠不會見面,阿姨的高看一眼也不會對客人有什么影響,但這就是教養(yǎng),在看不見的地方更顯寶貴。
看得見的教養(yǎng)是容易的。因為懾于群體的壓力,但凡有些自覺力的人,都能發(fā)現(xiàn)自己跟文明的差距。
難的是看不見的教養(yǎng)。在烏合之眾中誰能保持優(yōu)雅和教養(yǎng)?在群體無意識中誰能保持清醒和判斷?在生死時刻,誰能像一個紳士,把生的機會留給婦孺老人?這不是作秀和異類,這恰恰是最能體現(xiàn)教養(yǎng)作為品德的可貴之處。
更難的是那些“慎獨”的教養(yǎng)。日本有一種文化,叫作“不給別人添麻煩”的文化。比如不小心把水灑在了地鐵座位上,即使下一站就要下車,也要想辦法擦干凈,這樣下一位乘客就不會覺得麻煩。
雖然沒擦可能也不會被人批評,雖然大多數(shù)時候并沒有機會跟下一位乘客認識,但這種謹慎獨處、保有敬畏的態(tài)度恰恰是最能考驗真假教養(yǎng)的地方。
二
小學三年級時我迷上了說臟話,以為這里有組合詞匯、描述細節(jié)和發(fā)揮創(chuàng)意的空間。終于有一次,跟一個同學罵戰(zhàn)時被老師碰到。
以為會被老師罵并請家長,忐忑了一個早晨。結果老師把我喊過去,輕描淡寫地說,你看這樣的臟話要是被路過的人或者院子外的居民聽到多不好,人家會怎么看待你?
這次和風細雨的批評對我影響至深,那是我第一次有了“覺知力”——覺知到?jīng)]教養(yǎng)絕對是件值得羞愧的事。試想如果她因為我罵人而罵我,我一定不會那么容易臣服,也不容易自我反思。
三
我承蒙錯愛,受到過一些表揚。
大學時去同學家做客,同學的媽媽很喜歡我,說,你真的一點不像阜陽人;課堂上,老師指著我說,You Korean(你是韓國人嗎)?在臺北,朋友說你還真不像大陸人;剛工作的時候,領導說,你真沒有在國外留過學?
我感激這些顯而易見的表揚,但往往更愿意轉個彎來理解。我來自阜陽,一個臟亂差、吏制腐敗的城市;我來自中國,一個公共場合有人抽煙,餐館和地鐵里有人大聲喧嘩,男人和老人、女人、孩子搶奪資源的國家:我沒有留過學,我所在的學校,大家在圖書館占座位,沒人關心社會議題,也沒人質疑學校剝奪學生尊嚴的惡行。
是的,我來自這里,也曾經(jīng)想過離開這里,變得跟這里不一樣。但在臺灣的最后兩個月,我漸漸明白,人必須有對土地的歸屬感,這帶來身份認同。人只有連接自己的土地才有能量。
四
教養(yǎng)跟窮富無關。飛法國的頭等艙上也有沒教養(yǎng)的行為,偏遠鄉(xiāng)村的田埂上的人們也知道禮義廉恥。
教養(yǎng)不是道德規(guī)范,也不是小學生行為準則,其實也并不跟文化程度、社會發(fā)展、經(jīng)濟水平掛鉤,它更是一種體諒,體諒別人的不容易,體諒別人的處境和習慣。
所謂教養(yǎng),簡單了說,就是不管你的出身和背景,都努力做個更好一點的人。
不因為自己讓別人覺得不舒服,這就是教養(yǎng)的簡單道理。
(江山美如畫摘自《心理醫(yī)生》2015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