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羊
久未聯(lián)絡(luò)的朋友忽然打來電話,告訴我她過得不好。
她與丈夫婚后很長時間分居兩地,孩子出生后,她辭職,去丈夫所在的城市做全職太太。這樣的選擇原本無可厚非,一個人為家庭做出如此犧牲,不僅應(yīng)該被善待,簡直要授予“模范太太”的稱號,然而現(xiàn)實并非如此。
孩子兩歲多的時候,丈夫外遇被她發(fā)現(xiàn)。丈夫的意思是,我不會拋棄你們,我也不覺得對不起你們,錢交給你,你們兩人是我養(yǎng)的,我從沒想過跟外面的女人結(jié)婚,作為丈夫與父親,我仁至義盡,即使上升到個人品行,那也是瑕不掩瑜。
她提過離婚,丈夫冷靜地說:“房子是我婚前財產(chǎn),你不工作這么久了,又帶個兩歲孩子,誰愿意要你?你回娘家,你媽那張刀子嘴,你受得了?孩子跟我,你又不舍得……”她無言以對。這個背叛他的男人,竟然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她現(xiàn)狀的。
幾經(jīng)交戰(zhàn),丈夫與外面的女人終于了斷,剩下的事情就是回歸正軌。她卸下戰(zhàn)斗的裝備,卻一點兒也不覺得輕松,因為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做不到寬容一個曾經(jīng)有過外遇的男人。她每天都想跟他吵架,明知道不應(yīng)該卻還是一次次舊事重提,她心里藏著洪水猛獸,時時刻刻覺得壓抑與不甘,日子根本回不去了。
“我該離婚嗎?”她問。真正有勇氣離婚的人,是不會這么費心向故人討主意的,我只好告訴她,離婚這事兒不急,你不如先熟悉新的城市,找到新的定位,讓自己變得強大,然后再考慮到底應(yīng)該寬容還是離開。
通常,女人如果覺得寬容曾經(jīng)出軌的男人是一件異常困難的事,她一定也覺得離開是非常困難的。她們大多數(shù)是在結(jié)婚后,將人生主場轉(zhuǎn)移到家庭中的女人,無論是否還在工作,都不再有事業(yè)的追求與快感:無論是否身處異地他鄉(xiāng),她們交往的朋友都不多;無論有沒有做好家務(wù),帶好孩子,至少她們的精力都用在這上面,鮮有興趣愛好,更不必說那些可以給她帶來成就感的興趣愛好。
不是說這樣的女人不能夠強大,但至少抗風(fēng)險能力較弱。一旦丈夫外遇,她們就會陷入兩難境地。離開吧,生活質(zhì)量下降,再婚不易,不知一個人能不能應(yīng)付生活;不離開吧,心里的忿忿不平是一座小火山,我為你付出這么多,你卻用出軌回報我!
男人未見得不會真心認(rèn)錯,但每天跪榴蓮這事兒,只存在于娛樂秀場,鬧到最后,往往出軌的一方成了更值得同情的。
漫漫人生,孰能無過?寬容不僅是一件美好的事,甚至可謂人生必修課。然而它并不是你心寬就能做到,而是你與被寬容者要基本站在同一個平臺,甚至你站得越高,越容易寬容。
將愛情與婚姻分別對待,生活既有激情又有穩(wěn)定,這種開放式婚姻也從另外一個角度說明了,寬容是棋逢對手。試想一下在商業(yè)領(lǐng)域,競爭對手之間才是既有合作,又有寬容,上級與下屬之間,老板不需要你的寬容,你也寬容不了老板,要么忍要么滾,你所謂的寬容,不過是忍耐。
別以為只有職場才是弱肉強食,婚姻其實一樣,除非有個強大的后臺為你出頭。像我一位在美國離婚的朋友,不僅丈夫凈身出戶,連丈夫的女朋友都要出售房產(chǎn),幫助男人支付昂貴的贍養(yǎng)費,換取他的自由。否則你只能小心翼翼地經(jīng)營自己,避免成為人生戰(zhàn)場上弱勢的一方,只有這樣,你才有能力在遇到“男人都會犯的錯”的時候,選擇寬容。
在毛姆的長篇小說《月亮和六便士》中,當(dāng)衣食無憂的斯特里克蘭德太太知曉丈夫為了畫畫,不惜拋棄家庭時,她說,我恨他,我永遠不會原諒他。然而,最終,她找到了謀生的新技能,雖然生活無法回到過去的安逸富足,卻是自己可以把握的,甚至能夠用充實來形容。此時,她人性中被意外變故擠壓出的惡與刻薄奇跡般收斂了。那個曾經(jīng)背叛她的男人,后來在做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更何況他窮困潦倒,她不僅寬容了他,甚至開始同情他。
一個人無法寬容,不僅僅是因為她受到了傷害,更是因為過得不好,甚至不認(rèn)為自己有能力過得更好。過得不好的人總是不愿意承認(rèn)是因為自己不夠努力,而恰好,命運又仁慈地給了她一個出軌的男人,所以她要每天踩他兩腳,向命運示威。
可是,這樣做也并沒有讓她開心,最終,生活是要用實力說話的。只有當(dāng)一個人強大,才能做到寬容,在不夠強大時,所謂寬容其實只是忍耐,忍耐的滋味不好受,所以日子顯得那么艱難。
(冰清玉潔摘自《中國青年報》2015年1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