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選》中收入《三月三日曲水詩序》兩篇，皆爲作者應(yīng)詔而作，兩篇序都就三月三日曲水詩會進行了描繪，作爲上層貴族文學，兩篇詩序中用典之處頗多，這也從另一方面反映了當時曲水詩會的盛大風貌。

【關(guān)鍵詞】：文選;三月三日;曲水詩;文人詩會

《文選》第四十六卷?序下收入《顏延年三月三日曲水詩序一首》和《王元長三月三日曲水詩序一首》，這兩首序皆爲三月三日曲水集會作的序，帶有宮廷應(yīng)制的性質(zhì)，本文結(jié)合寫作背景從序的內(nèi)容、寫作手法和寫作目的對這兩首序作初步探討。

一、上巳節(jié)與三月三日及習俗

初時上巳節(jié)并不固定，只是三月初的一個巳日，自魏以后才固定下來于每年的農(nóng)歷三月三日舉行?？梢姟稌x書?禮志下》：“漢儀季春上巳，官及百姓皆禊于東流水上，洗濯祓除去宿垢，而自魏以后但用三日，不以上巳也?！?/p>

《文選》中李善注用前人書中的記載大致說明了三月三日的節(jié)日習俗的內(nèi)容及其演變?！讹L俗通》曰：“《周禮》，女巫掌歲時祓除疾病。禊者絜也，于水上盥絜也。巳者祉也，邪疾已去，祈介祉也。《韓詩》曰：‘三月桃花水之時，鄭國之俗，三月上巳于溱、洧兩水之上，執(zhí)蘭招魂，祓除不祥也?！?[1]2049由李善注可以看出，三月三日的節(jié)日涵義其一爲通過水上盥洗，祓除疾病;其二爲執(zhí)蘭招魂，祓除不祥。李善注還提及后世流傳較廣的“流觴曲水”之說的來源，其中《續(xù)齊諧記》曰：“晉武帝問尚書摯虞曰：‘三月曲水，其義何？’答曰：‘漢章帝時，平原徐肇以三月初生三女，至三日而倶亡，一村以為怪，乃招攜至水濱盥洗，逐因水以泛殤。曲水之義取于此。’ 帝曰：‘若所談，非好事。’尚書郎束皙曰：‘仲治小生，不足以知，臣請說其始。昔周公成洛邑，因流水以泛酒，故逸詩曰：羽觴隨流波。又秦昭王三日置酒河曲，見有金人出，奉水心劍曰，令君制有西夏，乃因其處，立爲曲水。二漢相沿，皆爲盛集。’帝曰：‘善?！n金五十斤，左遷仲治爲陽城令。[1]2049由這段注可以看出曲水流觴為三月三節(jié)日的第三層涵義，即為王羲之《蘭亭集序》中所描述的內(nèi)容。

由上可見，上巳節(jié)的基本行事有兩點：其一臨水祓禊不祥、執(zhí)蘭招魂;其二曲水流觴、宴會賦詩。林曉光、陳引馳《金縷玉衣式的文學——王融三月三日曲水詩序》一文中則認為王羲之的《蘭亭集序》是一個特例，不具備代表性。此文認為曲水詩文創(chuàng)作是宮廷化、貴族化的宮廷應(yīng)制文學，并不具備下層民間社會的特點。曲水流觴、宴會賦詩更傾向于上流社會的雅集活動，并非屬于民間的普遍活動，是民間節(jié)俗在上流社會中風雅化、貴族化后的結(jié)果。

二、《顏延年三月三日曲水詩序》與《王融三月三日曲水詩序》分析

在宮廷內(nèi)（南齊時期通常是在芳林園，后因避諱改為華林園）每年常規(guī)舉行的盛大節(jié)會中，百戲畢呈，君臣歡宴，流觴詠詩。祓禊不祥的原始風俗意味已經(jīng)變得非常淡薄，而成為了王朝最高統(tǒng)治層加強感情紐帶的交際應(yīng)酬場合。在會中，身兼臣子和詩人的貴族們應(yīng)制賦詩，則成為了王朝盛世頌歌的集中展示。而這一片歌舞升平的節(jié)慶氣氛，無疑又象征著南朝政權(quán)對自身統(tǒng)治的期待（或曰夢想）。[2]

《顏延年三月三日曲水詩序》李善注中交代了寫作背景：“裴子野《宋略》曰：文帝元嘉十一年三月丙申，禊飲于樂游苑，且祖道江夏王義恭、衡陽王義季，有詔會者咸作詩，詔太子中庶子顏延年作序?！闭蚨嗵幱玫?，層層推進。

第一部分主要贊頌本朝盛世和皇帝功績?！按笥鑵f(xié)樂，上庠肆教。章程明密，品式周備。國容眡令而動，軍政象物而具。箴闕記言，校文講藝之官，采遺于內(nèi);輶車朱軒，懷荒振遠之使，論德于外。”其中，“章程”語出《漢書》“高祖命張蒼定章程”，“明密”語出《漢書》“宣帝樞機周密，品式備具”。顏延年奉詔作序，前半部分皆為稱頌，可以看出作者對本朝統(tǒng)治的肯定態(tài)度。多處用典，不僅使整篇序顯得莊重典雅，還描繪出了本朝的明治與昌盛。

第二部分主要是三月三日上巳節(jié)集會的情況。先提及此節(jié)意義，如“加以二王于邁，出餞戒告”，李善注中說到：“君以宴禮勞使臣，則警戒告語焉”?！坝性t掌故，爰命司歷，獻洛飲之禮，具上巳之儀”一句則用了“周公成洛邑，因流水以泛酒”的典故。隨后描述了集會召開的情況：“南除輦道，北清禁林，左關(guān)巖隥，右梁潮源。略亭臯，跨芝廛，苑太液，懷曾山。石峻垝，蔥翠陰煙，游泳之所攢卒，翔驟之所往還。于是離宮設(shè)衛(wèi)，別殿周檄，旌門洞立，延帷接枑，閱水環(huán)階，引池分席?！薄办洪T洞立”語出《周禮》：“王之會同，爲帷宮，設(shè)旌門。”

堆砌的華麗藻飾之詞充分說明了此次集會的熱鬧非凡，也是作者盛世之感的表達?！板杳钗柚?，銜組樹羽之器。三奏四上之調(diào)，六莖九成之曲。競氣繁聲，合變爭節(jié)。龍文飾轡，青翰侍御?！薄板琛闭Z出《古妍歌篇》“妍歌展妙聲，發(fā)曲吐令辭”， “三奏”語出《韓子》“師曠奏清征，一奏有玄鶴二八來集，再奏而列，三奏延頸而鳴，攄翼而舞”。以上皆形象生動地描繪出集會當日的景象。整篇序用典頗豐，不僅體現(xiàn)了這一時期文風駢儷的特點，且通過這次集會和諸多典故傳達出人才濟濟、政治清明的盛世景象。

李善注中也交代了王融創(chuàng)作此篇序的背景：“蕭子顯《齊書》曰：‘武帝永明九年，三月三日，幸芳林園，禊飲朝臣，敕王融爲序。文藻富麗，當代稱之?！迸c顏延之《三月三日曲水詩序》相比，王融《三月三日曲水詩序》在用典方面的特點更加突出，全篇幾乎是由典故聯(lián)結(jié)而成，作者不再把典故作為文章典雅詞藻的一部分，而是以典故為文。

開篇概述上古帝王的游樂，“臣聞出豫為象，鈞天之樂張焉。時乘既位，御氣之駕翔焉。是得一奉宸，逍遙襄城之域，體元則大，悵望姑射之阿。然窅眇寂寥，其獨適者已。至如夏后兩龍，載驅(qū)璇臺之上，穆滿八駿，如舞瑤水之陰。亦有饗云，固不與萬民共也?！泵献釉唬骸敖裢跆铽C于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與羽毛之美，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此無他，不與民同樂也?！盵1]2056指出“不與萬民共”，與全文基調(diào)形成對比，暗示了此篇序的主旨。[2]

第二部分主要是對由齊代宋的發(fā)展作一概括，稱頌當朝統(tǒng)治?！拔掖簖R之握機創(chuàng)歷，誕命建家，接禮貳官，考庸太室。幽明獻期，雷風通饗。昭華之珍既徙，延喜之玉攸歸。革宋受天，保生萬國。度邑靜鹿丘之嘆，遷鼎息大坰之慚?！盵1]2057“誕命建家”語出《尚書》“我文考文王，誕膺天命。又永建乃家?！?，“接禮貳官”則是《孟子》中堯禪讓于舜的典故。

第三部分主要敘述了本朝皇帝的功績。如“興廉舉孝，歲時于外府;署行議年，日夕于中甸。協(xié)律總章之司，厚倫正俗;崇文成均之職，導德齊禮?！盵1]2060“湯火”語出《史記》“文帝時，會天下新去湯火，人人樂業(yè)”，“休和”語出《左傳》“一人刑善，百姓休和”。

最后一部分主要是對三月三日曲水會盛大狀的描繪?！坝跁r青鳥司開，條風發(fā)歲?；浬纤顾?，惟暮之春。同律克和，樹草自樂。禊飲之日在茲，風舞之情咸蕩?！秉c明了集會時間、目的，“和、樂”二字皆表喜意，《漢書》文帝詔曰：“方春和時，草木群生之物，皆有以自樂?！保瑥膫?cè)面反映出大齊治下的政治清明、百姓和樂?！拜d懷平圃，乃睠芳林”點明集會地點，“鏡文虹于綺疏，浸蘭泉于玉砌”“曲拂邅回，潺湲徑復”則是對園內(nèi)景致的細致描繪。

兩篇序的寫作緣由皆是在三月三日集會因受詔而應(yīng)制作文。闡述的內(nèi)容主要為兩部分，其一是對當朝政治清明的稱頌和對眼中盛世的極盡描繪，其二是對集會舉行情況的描述，以此表現(xiàn)曲水集會的盛大。在寫作手法上，兩篇序都用典頗豐，以典故的羅列鋪開文章，以典故深厚的內(nèi)涵增加了整篇序的表達力。

同樣都是描寫三月三日曲水會的文章，《文選》卻只收入這兩篇，并未收入《蘭亭集序》。從內(nèi)容上來看，《蘭亭集序》是對眾人在蘭亭修禊之時的描寫，并非應(yīng)詔而作，記敘了山水之美和集會的歡樂之情，并抒發(fā)了人生的感慨。文章為作者自發(fā)創(chuàng)作，感情起伏明顯，除了能夠窺見三月三日流觴曲水盛會的情貌，從現(xiàn)實角度來看，不具備文章明顯的功能性。而《文選》所收這兩篇序，通過大量用典，來頌贊盛世和皇帝，且形式較為統(tǒng)一，帶有應(yīng)制文的特點，具備一定的功能性。

參考文獻：

[1]梁.蕭統(tǒng)編.唐.李善注.文選[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2]林曉光.陳引馳.金縷玉衣式的文學——王融三月三日曲水詩序[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