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國古代短篇文言小說的集大成者《聊齋志異》為讀者塑造了一個姹紫嫣紅的女兒國，其中不乏美麗動人、溫柔善良、賢惠淑德的美好女性。而在這些女性之外，蒲松齡也塑造了一系列的悍婦形象。她們或者因妒生恨，或者源于因果報應，又或者是天生悍性。雖然古往今來研究《聊齋志異》的學者大有人在，但就她們形成的原因卻并未詳敘，筆者選取書中具有代表性的文章來對這一問題進行分析。

【關鍵詞】：悍妻妒婦;形象分類

《聊齋志異》共記載了六百多個故事，涉及到悍婦這一題材的共有二十一篇。其中《馬介甫》、《江城》、《閻王》、《呂無病》、《大男》等都是描寫悍婦的經(jīng)典名篇。關于悍婦這一形象內(nèi)涵有非常豐富的研究，以往的研究者大都以今人的視角對曾經(jīng)遭人批判的悍婦們持以一種肯定的態(tài)度，認為是女性意識的覺醒，是女性反抗封建社會及其綱常倫理的體現(xiàn)。而導致悍婦形成的原因也因此歸納為男權(quán)意識盛行對婦女的壓迫，現(xiàn)行學者在研究這一問題時把這個觀點作為唯一的解釋，對悍婦形成原因概括的過于籠統(tǒng)與牽附。例如蒲松齡在《張誠》中寫到：“牛氏甚悍，每嫉訥，奴畜之，啖以惡草具。使樵，日責柴一肩，無責撻楚詬詛，不可堪。”[1]（《張誠》）牛氏虐待訥，因為訥是張家長子，而張誠是次子，長幼秩序在封建時期是非常重要的，所以牛氏這么做是為了維護張誠的地位。這當然也是對封建制度的反抗，但卻并未體現(xiàn)所謂的女性意識的崛起。更不要說牛氏的悍行源于丈夫?qū)ζ涞膲浩?。所以籠統(tǒng)的把其歸為一類顯然不合理，仍然需對其進行細致的劃分。

一、古代一夫一妻多妾制度下的產(chǎn)物

中國早期的儒家經(jīng)典《白虎通》就明確規(guī)定了貴族娶妻納妾的數(shù)字：“天子諸侯一娶九女”，“卿大夫一妻二妾”，“士一妻一妾”，“大夫功成受封得備八妾”。[2]而實際上中國古代上至帝王下到鄉(xiāng)紳世豪，納妾的數(shù)字有增無減。天子甚至有后宮佳麗三千的說法。如此龐大的妻妾群，必然會有爭風吃醋的現(xiàn)象，有甚者還會發(fā)展成悍婦。這樣的背景下形成的悍婦又可以分為兩類：一是妒妾，二是妒前妻或者妾生下的孩子。

（一）妒妾型

這種類型的妒妻悍婦形成的主要原因是丈夫納妾，林語堂曾說：“婦人善妒的心理與畜妾制度并興，其理易見。因為悍妒可視作可以抵抗男子置妾的唯一自衛(wèi)武器……妒忌并非女子之惡德。”[3]而且妾在年齡和美貌上都占有絕對的優(yōu)勢。這些優(yōu)勢必然形成妻的妒，悍也由此產(chǎn)生。所以這些悍婦往往和妒聯(lián)系在一起。例如《邵九娘》中寫到：“……妻金氏不育，又奇妒?！?《大男》中寫到：“妻早沒，繼娶申氏，性妒……”還有《段氏》中的連氏，《呂無病》中的王氏。妻不滿意的是一夫一妻多妾的制度，卻又恪守著儒家的三綱五常。所以受虐待的只是妾。例如在《邵九娘》中寫到：“金便呼媒媼來，囑為物色佳媵，而陰使遷延勿報，己則故督促之……得林氏之養(yǎng)女?！鹨灰?，喜形于色，……初猶呵罵，繼而鞭楚?！母杂姓酆郏瑒t以鐵柱擊雙彎，發(fā)少亂則批兩頰。林不堪其虐，自經(jīng)死。”一方面不能容忍妾與自己爭寵，另一方面又怕公然虐待妾會引發(fā)丈夫的不滿，從而破壞夫妻感情，于是便用“代汝教娘子”這樣名正言順的借口逼死妾。金氏其實是可悲的，諂媚的依附著一個并不愛自己的丈夫，更是使盡手段排除異己，最后不僅沒有挽回愛情，還留下千古罵名。

（二）妒子型

古訓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逼逈]有生子，丈夫為了續(xù)后便會納妾。而一旦妾有了子，那么妾在家族中的地位便會猛然被拔高，而正妻的地位便會受到壓制和挑戰(zhàn)。妻為了維護自己的地位便會采取相應的措施。例如《呂無病》中王氏對待孫麒前妻遺子的態(tài)度，《大男》中申氏對大男的態(tài)度，《閻王》中李長久的嫂子對待妾的態(tài)度。

在《聊齋志異》中，所有的悍婦都是無子的，且全部被默認為是女性方面的原因，既然問題出在女性身上，那么通過納妾的方式來傳宗接代就是理所應當。而女性阻擋了這一過程的進行，自然會成為被譴責的對象。

二、天生性格的彪悍與后天養(yǎng)成的嬌悍

（一）彪悍型

這種類型的悍婦形象來源于蒲松齡觀察到的社會現(xiàn)狀。代表作品即《馬介甫》，文本寫到：“妻尹氏，奇悍，少許之，則以鞭撻從事?！倍鴵?jù)胡適考證，《馬介甫》是根據(jù)蒲松齡自己的好友王鹿瞻的家事寫成的，他的妻子高氏是一位悍婦，將自己的公公趕出家門，讓其客死異鄉(xiāng)，而王鹿瞻在聽到這一消息后甚至不敢去奔喪。主要原因在于女性本身彪悍的性格。這和蒲松齡說的女子天性狡妒不一樣，尹氏是性惡。虐待妾如果說是悍行，那么虐待丈夫、公公，甚至弟弟、弟媳和侄子就是違背了基本的人倫。不僅是不合理的綱常倫理，甚至把一切善的、美的道德全部踐踏。

（二）嬌悍型

除了《馬介甫》中的尹氏，還有優(yōu)越家庭環(huán)境下養(yǎng)成的嬌悍。在《錦瑟》中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祈人王生，少孤，自為族。家清貧;然風標修杰，灑然群履少年也。富翁蘭氏，見而悅之，妻以女，許為起屋置產(chǎn)。娶未幾而翁死。妻兄弟鄙不恥數(shù)，婦尤嬌倨，常傭奴其夫;自享珍饈……?！碧m氏自幼身于優(yōu)沃之家，所以蘭氏在面對清貧的王生時，便有強烈的自豪感，所以把自己放在比丈夫高的地位，以至于虐待王生。

三、因果報應原理與被壓迫者的助推

（一）因果報應型

這類題材的代表作即《江城》，文中寫到：“不須憂煩，此是前世因。江城愿靜原和尚所養(yǎng)長生鼠，公子前生為世人，偶游其地，勿斃之。今做惡報，不可以人力回也。”這里需要重點提出來的是，江城也有因妒而生的悍性，但江城的妒忌只是她悍的表現(xiàn)，而并非原因。包括文中的不孝公婆，虐待丈夫，這些都只是報仇的表現(xiàn)。所以江城在被高僧點化后所表現(xiàn)出來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不僅孝敬公婆，而且主動幫高蕃納妾。

（二）被壓迫者的助推型

悍婦們形成還有一些助推因素。一是她們的丈夫往往都有懼內(nèi)這一共性。例如《馬介甫》中的楊萬石，就是典型的怕妻子。還有因為愛妻子而百般忍讓的，例如《江城》中的高蕃，包括《馬介甫》中的楊萬石，在妻子落魄后仍然悄悄接濟尹氏，也是對妻子的真情。二是妾的卑微身份與悲慘命運。妾大都是買來的，其地位和一般奴仆一樣。丈夫?qū)︽话阋膊辉谝?。不僅是丈夫不在意這些買來的小妾，就連這些妾的娘家也絲毫不在意出嫁女兒的死活。這些妾也深知自己身份低下，對于正妻的種種悍行，她們只能忍讓。

不論出自何種原因，這些妻都是不幸的。遵守婦道婦德，就會被當時的道德倫理所吞噬;反抗，往往只是絲毫激不起波瀾的掙扎。

參考文獻：

[1] （清） 蒲松齡.聊齋志異（張誠）[M].湖南：岳麓書社出版社，2002.

[2]（清）陳立.白虎通疏證（卷十）嫁娶[M] 北京：中華書局，1997.

[3] 林語堂.吾國與吾民[M].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