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是我很小的時候,一次和幾個小孩在任營村頭玩耍,看到大路上一個盲人向村頭走來。他手拿一根竹竿(盲杖,盲人叫它馬桿子),在地面上劃拉著小心地到了村頭的一棵樹下。他從肩上搭著的布袋里拿出兩塊鋼板,很有節(jié)奏地敲了起來,不一會兒的工夫他的身邊圍來了幾位上了年紀(jì)的婦女、老頭。我和小朋友們也擠了上去,那是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殘疾人。他閉著一雙眼睛,看上去很丑陋。當(dāng)他和別人說話時,那雙閉著的眼睛偶爾睜開一下,露出嚇人的渾白。我和幾個小朋友趁他不注意時,偷偷拿走了他的竹竿,就跑到其他地方玩耍去了。當(dāng)夜色降臨時我們才回家。剛到家母親上來就揪著我的耳朵厲聲問:“是不是你們把算命先生的竹竿偷走了?竹竿就是盲人的眼睛,他還要靠它引路才能回家呢?!蹦赣H看著我疑惑的眼神又說:“你不相信是吧,那你就閉上眼睛向外走走試試?!憋埡笪揖驼娴脑嚵似饋?,閉上眼睛漆黑一片,平時跑慣的路,走起來卻那么費(fèi)力,結(jié)果我還是碰到了門框上。從那時起,我體會到了看不見的困難,對那位算命先生的愧疚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抹去。
一個偶然的機(jī)會,我成了一名助殘志愿者。那是2012年春天里的一天,市殘聯(lián)的工作人員來我們學(xué)校招募助殘志愿者,當(dāng)時很多同學(xué)都圍著工作人員詢問,助殘志愿者是干什么工作的,要什么樣的條件?有什么待遇嗎?工作人員很幽默地回答:“助殘志愿者是‘天使’,條件是‘奉獻(xiàn)愛心’,待遇是自己‘快樂’?!痹S多同學(xué)問問就走了。我想起了小時候的那件事,想到了那位盲人,也想到母親經(jīng)常對我說的話:“人活在世上不要有壞心眼兒,要多做好事。”于是我便報了名,并且很榮幸地被抽到市殘聯(lián)舉行的換屆選舉會議上。市殘聯(lián)的工作人員給我們講解了殘疾人輔助器具的使用和會議注意事項,以及與聾啞人的簡單交流手語。我負(fù)責(zé)接待的是一位盲人代表,他叫龍冠中,是一名按摩師。他是一位因病致盲的盲人,從外觀上看不出他是一位盲人,他手里也拿著一個盲杖,但看起來更像一個“文明棍”。他走路比常人慢一點(diǎn)兒,但上樓梯可不比常人慢,我把他領(lǐng)到樓梯口提醒他注意臺階時,他一只腳向前試著踏上第一個臺階,左手扶著欄桿,右手的盲杖就提了起來,像正常人一樣很快地上了樓。到了房間,我領(lǐng)著他把房間的設(shè)施熟悉了一遍,他就不再讓我照顧他了。他洗漱起居和正常人差不多。到了晚飯的時候,他帶著歉疚的語氣對我說:“同學(xué),這可有勞你了,打飯我是不行的,弄不好就會給別人添亂?!蔽野阉才诺阶簧?,給他盛上幾樣菜,一碗湯,一個饅頭。我們常人吃飯是一手拿饅頭,一手用筷子。他是一手扶盤子,一手拿饅頭還要用筷子。我們喝湯用勺子,他喝湯是雙手捧著碗,先把鼻子伸到碗邊嗅一嗅,然后才試著小口地喝湯。他吃飯用了比較長的時間。
會上他聽得很認(rèn)真,自己還準(zhǔn)備了一個小錄音機(jī),讓我給他放在主席臺上,他說回去有時間要用盲文把它們寫出來。他講到了很多幫助過他的人。甚至一些微不足道的一個動作,一句話,都讓他那么感激。他開了個按摩店,收費(fèi)很低。他說他的收入只要能糊口就行,他要回報社會,他還免費(fèi)收幾個盲人小徒弟。兩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臨別時他對我說了一遍又一遍感激的話,他給了我名片,還邀我有時間去他的按摩店玩。
生活中,我把殘疾人看作親戚朋友,我是肢殘者出行的拐杖,我是盲人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