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楊老師的笑很好看,如開放的花瓣。她的頭發(fā)很長,斜鋪在肩上,襯著花朵一樣的微笑,顯得格外凈,也格外美。
那時,我已經12歲了,已經知道美了。我說:“白楊老師頭發(fā)一拂,那才美呢?!敝荜栐谂赃吢犃?,嘁了一聲,裝作沒聽見。周陽和我爭班長,因此處處過不去。
白楊老師上課時愛提問,提問時,會豎起一根長長的手指道:“聽好了,我有一個問題。”然后,她一字一頓將問題說出來;再然后,喊人名,請站起來回答。
第一次叫我,就鬧了一個笑話。她豎起長長的手指,朗聲說了個問題,然后說:“我找人回答了?!?/p>
大家都舉手說:“老師,我回答,我回答!”
她說:“請駱小盤同學起來回答?!?/p>
大家一聽,都哈哈大笑,周陽甚至還嘎嘎嘎地笑,我也紅了臉。白楊老師不解地問:“怎么笑啊,有什么錯誤嗎?”在大家嘰嘰喳喳的解說下,她才明白,我不叫駱小盤,叫駱小山,周陽說我長得胖,像碾盤,就給我取了個“駱小盤”的綽號。白楊老師聽了,忙說聲對不起,駱小山同學。隨之,她又笑道:“別說,駱小盤三字還怪響亮的?!贝蠹矣中ΑK嬖V大家,以后不許給同學取綽號,多不禮貌啊。她說話,愛用一個“啊”字,柔柔的,也如花瓣盛開一樣。
私下里,我們爭論白楊老師對誰最好。周陽一揚脖子說,白楊老師對他最好。我說,白楊老師對我最好。周陽說,自己看課外書,白楊老師見了,并沒有沒收。我白著眼睛說,白楊老師也會那樣對我。
為了證明我的話,語文課上,我故意拿了一本武俠書看,看一看,我悄悄瞥一下白楊老師。白楊老師走過來,看我在看武俠,有些不高興了,馬上提了一個問題。一時,我站起來張口結舌,不知怎么回答。白楊老師說,寫檢討,以后上課不許看課外書。
后排座位上,周陽又嘎嘎嘎地笑了。我一下火了,臉也紅了。我的試驗失敗了,我氣呼呼地說:“偏心,昨天也有人看課外書,為什么不用寫檢討?”
白楊老師說:“呵,看課外書還有理了?”
我紅了眼圈,自顧自地道:“不就因為那個人的爸爸是局長嘛?!蔽艺f的當然是周陽,他爸是局長。我認為,白楊老師這樣做,一定是因為這個。白楊老師望望我,沒有說什么,伸手在我肩上拍了一下。
我忍不住哭了,喊道:“討厭!”
她笑了,眉毛一挑,問:“誰啊?”
本來我是說周陽的,因為,他在桌下悄悄用腳踢我凳子。但是,白楊老師這樣一問,我偏不那樣回答,偏要氣她道:“誰打我,我就說誰?!?/p>
白楊老師沒說什么,讓我坐下了。我狠狠擦了一把淚,“咚”的一聲坐下。
白楊老師講課仍那么動聽;她的微笑,仍像花瓣一樣??墒?,我心中很難受,心想,她為什么要那樣呢?她為什么要打我呢?她要是不打我一下該多好啊!
一直到后來,那件12歲時的遺憾事,仍一直停留在心中。
直到有一天,和周陽相遇,同學之間格外高興,我們在一起漸漸又談起那件事。他笑著告訴我,他當時惡作劇,寫了一張條子,上面道:駱小山是小狗。然后,他把紙條悄悄貼在我背上。白楊老師不是拍打我,是拿下那張紙條,裝入了兜中。
“她……為什么不說啊?”我問。
周陽想想說:“她怕激起矛盾吧!”
一時,我默默無言,我的眼前又出現(xiàn)白楊老師花瓣一樣的微笑,很美,很潔凈。我猜測,它將會美麗我的一生。有些人,有些事,就是如此,一旦進入心里,就會永遠美麗他人一生。
(圖/憐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