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兵

這天下午，老張?jiān)诩依镒黾覄?wù)，忽然，他在一個櫥柜的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瓷質(zhì)的茶杯蓋，但卻怎么也找不到相對應(yīng)的杯子。一個杯蓋，沒有了相應(yīng)的杯子，就成了一個沒用的杯蓋，只能扔掉。

老張拿著那個杯蓋出了屋，來到巷子里，朝垃圾桶方向走去。就在他伸出手，準(zhǔn)備將那個杯蓋扔進(jìn)垃圾桶里時，忽然有人大喊了一聲：“慢，老張，別扔，讓我看看！”

老張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鄰居老李一邊說著話，一邊急步走了過來。

很快，老李來到了老張的跟前，一把拿過老張手上的那個杯蓋，仔細(xì)看了起來。他那副認(rèn)真的模樣，讓老張感到很納悶：這老李雖然一向很小氣，吃不得虧，還愛占便宜，可是，他該不會想要這個毫無用處的杯蓋吧？

老張正要笑話老李，老李突然笑道：“對，就是它！”

老張一頭霧水：“老李，你說啥？”

老李樂得嘴都合不攏：“總算找到它了——老張，我家有一個瓷茶杯，不見了杯蓋，怎么找也找不著，沒想到，它在你這里，這下好了，總算找到了！”

說著，老李捧著那個杯蓋，像捧著個寶貝似的，轉(zhuǎn)身就要往自家屋里走去。

老張明白了：老李的家里有一個茶杯，缺少蓋子，如果他把我家的這個杯蓋拿回去配他的那個茶杯——這不是占了我的便宜嗎？不行，這便宜不能讓他占！

這老張平時也是個小氣摳門的人，他一伸手，攔住了老李，然后從他的手中一把奪過了那個杯蓋。老李猝不及防，連忙大聲道：“動作輕點(diǎn)，別把它給摔了！”

老張拿著那個杯蓋回了家，越想越覺得老李剛才的舉動很奇怪：老李雖然愛占便宜，但他也不至于將一個普通的杯蓋視若珍寶，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蹊蹺？

晚上，老張?jiān)诩依镆贿吅炔?，一邊看電視。電視里正播放著一個鑒寶節(jié)目。望著一個個持寶人那喜笑顏開的模樣，老張忽然想起了老李那張掩飾不住的笑臉，心里不禁打了一個激靈：老李對那個杯蓋那么上心，事情看來不簡單，那個杯蓋該不會是一件古董吧？

老張?jiān)僖矡o心看電視了，他捧起那個杯蓋，左看右看，越看越覺得它古色古香，越看越熱血沸騰：若真是古董，我不就發(fā)財(cái)了嗎？幸虧我沒扔，幸虧沒被老李拿去！

一夜無眠，第二天上午，老張找了一位行家，請他鑒定一下那個杯蓋。行家拿著放大鏡左看右看了好一會兒，才放下放大鏡，用一種既興奮又遺憾的口吻對老張說：“可以確認(rèn)，這是明代官窯所燒制的，十分珍貴，可惜，它只是一個杯蓋，缺少杯子，這樣一來，它的價值便大大降低了！”

老張聽了，心里不禁一陣激動，然后又有些著急：這個杯蓋果然是古董，可是，與它本該合為一體的杯子哪兒去了？

這時，就聽那行家又說道：“我想起來了，前段時間，有個人拿來一個缺少蓋子的杯子讓我鑒定。那個杯子與這個杯蓋的造型、大小、顏色、花紋十分吻合，所燒制的年代也很一致，它倆合起來，應(yīng)該是一個完整的茶杯！對了，那個人姓李，年齡和你相仿。”

辭別了那位行家，老張回到家中，一邊把那個杯蓋小心地放到了放存折的那個柜子里，一邊想：那個和我年齡相仿又姓李的人，肯定是老李！這個杯蓋是祖?zhèn)飨聛淼?？還是多年前我買回家的？我怎么一點(diǎn)印象都沒有？而它所對應(yīng)的杯子為何會在老李的手里？

老張猜得一點(diǎn)也沒錯，那個持有杯子的人就是老李。

有一天，老李在家里偶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沒有杯蓋的瓷杯，仔細(xì)看了一番之后，他覺得那個杯子很不平常，于是，他找了位行家對它進(jìn)行了鑒定，結(jié)論是明代官窯所燒制的，非常珍貴。

驚喜之余，老李把家里翻了個底朝天，卻怎么也找不到那個杯子的杯蓋。昨天下午，他又在家里翻找了一番，仍然沒能找到杯蓋，心里覺得很煩悶，于是出了屋想透透氣，不想無意之中看見老張正要扔一個杯蓋。他見那個杯蓋與他家的那個杯子的大小、花紋、顏色、形狀很吻合，便條件反射般地急步走了過去，從老張的手中拿過那個杯蓋仔細(xì)看了起來。那個杯蓋與他家里的那個杯子確實(shí)是一套完整的茶杯。他正要把那個杯蓋拿走，沒想到卻被小氣的老張奪了回去……

昨天夜里，老李也是一夜無眠，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個杯蓋為何會出現(xiàn)在老張的手里？同時，他也想不起來他家何時有了那個杯子。是上輩人傳下來的？還是他多年前無意中購買的？當(dāng)然，這些問題對他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何才能將那個杯蓋弄到手。因?yàn)槟菢右粊?，他才算擁有了一件完整的古董，才可以賣出大價錢！

左思右想到第二天上午，老李才拿定了主意：趁著老張還不知道那個杯蓋是件古董，得趕緊把它給糊弄到手，實(shí)在不行，就花點(diǎn)錢買過來。

老李敲開了老張家的大門。老張正在家里苦苦地思考著怎樣才能從老李的手里弄到那個杯子呢，見老李來了，立即“熱情”地把老李迎進(jìn)了屋。

閑聊了一會兒，老李繞著彎子，把話題繞到了那個杯蓋上。老李一臉誠懇地說道：“老張，我家的那個杯子沒有杯蓋實(shí)在不行啊，泡不成茶啊！老張，你知道，我最喜歡喝茶了，你就把那個杯蓋給我吧！”

老張微微一笑：“老李，我正缺個泡茶的杯子呢！你不如把那個杯子給我吧！”

老李見老張不肯把杯蓋給他，便一狠心，從口袋里掏出二十元錢來，往茶幾上一放：“老張，我買行不行？那個杯蓋對你來說毫無用處，它怎么也賣不出二十元錢吧？”

老張又微微一笑：“賣不出二十元錢？老李，你的算盤打得不錯嘛！你愿意以二十元錢的價格把那個杯子賣給我嗎？老李，你想發(fā)財(cái)，我也想發(fā)財(cái)??！”

老李吃了一驚：“你都知道了？”

老張一陣得意：“你會找行家鑒定，我就不會？老李，那個杯子本來就是我家的，不然杯蓋怎么在我的家里？你應(yīng)該完璧歸趙！”

見老張不但不肯將杯蓋交給自己，而且還打起了自己的那個杯子的主意，老李不禁來了氣：“那個杯子是我家的，你怎么說是你家的？一定是以前的某一天，我捧著一杯茶來你家串門，順手把那個杯蓋放在了你的家里，忘記拿了！”

兩人越說聲音越大，很快就爭吵了起來，鄰居們紛紛來到老張家，勸二人不要吵架。

鄰居周老漢大聲責(zé)怪道：“你倆為了一個茶杯，只顧自己發(fā)財(cái)，不顧?quán)従忧榱x，如此爭吵傷和氣，真是不應(yīng)該啊！”

周老漢是巷子里年齡最長的居民，獨(dú)自一人過了大半輩子，他一向熱心，愛管“閑事”，誰家有了困難，他就去幫忙;誰遇上不公平的事情，他就幫誰說幾句公道話。所以，在這條巷子里他很有威信。老張和老李因?yàn)閻壅急阋?，不知被周老漢說過多少回，而老張和老李也因此一向很少和周老漢來往。

見周老漢又管起了閑事，老李氣呼呼地說了一句：“我一定要得到那個杯蓋——它是我家的！”然后離開了老張家。老張則沖著老李的背影也說了一句：“那個杯子你必須還給我——它是我家的！”

在接下來的一個多月里，老張四處找人證明，證明那個杯子、杯蓋是他家的，而老李也不甘示弱，也四處找人證明?？烧l都無法證明那個杯子、杯蓋是哪家的。鄰居們紛紛勸他倆，將那個杯子、杯蓋合在一起賣了，賣出的錢兩人平分，可他倆哪肯答應(yīng)？

僵持不下，日子久了，兩人都有了打官司的想法。

老張心想：我的兒子在外地上大學(xué)，年輕人點(diǎn)子多，馬上要放暑假了，等他回家后，我跟他仔細(xì)商量一下打官司的事情。

老李也天天盼著他的兒子回家。小李也在外地上大學(xué)，老李盼他回家的目的，也是想與他商量一下打官司的事……

這天，小張和小李先后回到了各自的家中。老張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說，小張一拍自己的腦袋，笑道：“我想起來了，那個杯子、杯蓋不是咱們家的，而是周大爺?shù)摹?/p>

原來，小張和小李小時候常常去周老漢家玩耍，周老漢也非常喜歡他倆，經(jīng)常拿出好吃的東西給他倆。一天，周老漢將家中僅剩的一點(diǎn)紅糖泡了一杯糖水給他倆喝，當(dāng)時，正巧老張、老李喊他倆回家吃飯，于是，周老漢讓他倆將那杯糖水捧回家喝。半路上，小張和小李喝光了糖水，然后小張拿著杯蓋，小李拿著杯子，各自回了家，并很快就將此事忘了，沒將杯子、杯蓋還給周老漢，而周老漢自己也完全忘記了這一回事……

小張出了門，去周老漢家還杯蓋。在巷子里，他遇見了小李。原來，小李回家后，也將那個杯子的來歷說給老李聽了，然后，他拿起那個杯子，要去還給周老漢。

小張和小李將杯子、杯蓋還給了周老漢，并幫周老漢將那個合起來的茶杯賣了，然后勸說周老漢用賣杯子所得的錢將他家那間破舊的平房拆除重建。

幾個月后，周老漢搬入了新居。從那之后，老張、老李經(jīng)常去周家，陪周老漢下棋、聊天。因?yàn)?，他倆通過那個茶杯的來龍去脈，懂得了鄰里間的情和義，就像一杯濃濃的茶水，仔細(xì)一品味，真的有滋有味……

（發(fā)稿編輯/蘇 朝 插圖/盧仲堅(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