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淑梅

王大孩剛買了輛新自行車，急著出門走親戚。

騎過幾個莊，他看見前面地上坐著一個男人，手里拿著東西，用紅綢子包著。

那個人說：“站住！把自行車留下！”

王大孩看事不好，快蹬幾下。

那個人說：“看你騎車子快，還是俺的槍子兒快?！?/p>

王大孩趕緊下車，不敢走了，跟劫道的凈說好的。

劫道的說：“把車子留下，快走！別等俺站起來，俺站起來。你就麻煩大了！”

王大孩放下車子就走，不敢回頭。

劫道的說了一半實話，他站起來很麻煩，他是個瘸子。

好不容易站起來，他看王大孩走遠，把車子扶起來，屁股擱到車座上，一條腿蹬著車子走了。

王大孩越走越不甘心，走到前面樹林子，想了想又折回來。

劫道的和自行車都沒影了，路上有塊紅綢子，包著東西，這不就是劫道的手里拿的槍嗎？槍也值錢啊。

王大孩很高興，把東西撿起來打開一看，紅綢子里面是個小鏟拐子。

王大孩一屁股坐到地上。唉，全家人口攢肚挪兩年，才說有了自行車，讓人用小鏟拐子就給劫走了，真窩囊。

他后來想：人家用小鏟拐子劫走俺的自行車，俺就不能再劫個自行車嗎？

他把小鏟拐子用紅綢子包好，坐到路邊。

過了一會兒，來了個騎自行車的。

王大孩說：“站?。“炎孕熊嚵粝?！

那個人一看不好，快蹬幾下。

王大孩說：“看你騎車子快，還是俺的槍子兒快?！?/p>

那個人騎出去幾米，又騎回來，把自行車乖乖留下，就怕劫道的開槍。

王大孩一看，這輛自行車也是新的。

他想：俺自行車叫人家劫了俺難受，人家自行車讓俺劫了，人家也得很難受，俺不能干這種虧心事。

王大孩騎上自行車趕緊追，眼看那個人快進莊了才追上，他滿頭大汗下了車子。

那個人很害怕：“俺就一個車子，啥都沒有了。”

王大孩說：“大哥別害怕，俺來給你送自行車哩?！彼呀?jīng)過說了一遍。

那個人說：“兄弟，到家吃完飯再走?！?/p>

王大孩跟著人家回家了。

那個人讓媳婦炒了兩個菜，兩個人邊吃邊喝。

王大孩把小鏟拐子和紅綢子放在桌上：“劫道的就用這個劫俺，俺又用它劫你?！?/p>

那個人說：“現(xiàn)在結(jié)婚辦喜事女方家都要三大件，自行車、手表、縫紉機。俺家沒錢，就給俺媳婦買了自行車，人家沒嫌俺，剛跟俺結(jié)婚?！?/p>

王大孩說：“謝天謝地，俺追上你了。要是追不上你，自行車送不出去，俺得難受一輩子。自行車沒了，俺掙錢再買；喪了良心，就沒處買了?！?/p>

吃飽喝足，王大孩正要走，來了個六七歲的男孩。

他進屋就看見小鏟拐子，說：“這東西是俺家的?！闭f完，他用紅綢子把小鏟拐子包上。

王大孩向：“這東西真是你家的？”

男孩說：“真是俺家的?！?/p>

王大孩說：“俺不信。走，去問問你家大人?！?/p>

男孩說：“你問問也是俺家的?！?/p>

三個人去了鄰居男孩家，瘸子正用塑料帶子纏自行車大梁。

男孩喊：“爹，咱家的東西找著了?！?/p>

瘸子抬起頭，看了看兩個人。

王大孩問：“大哥，你買個新車子呀？”

“哎?！?/p>

“為啥纏上大梁呀？”

“俺怕碰掉漆?！?/p>

王大孩問：“你這自行車是劫道劫來的，是不是？”

瘸子說：“俺路都不會走，咋能劫道呀？”

王大孩說：“這車子你是不想給俺吧？你把車子劫來了，車證還在俺這里。”

瘸子不吱聲了。

王大孩說：“看你是個殘疾人，你把車子給俺，咱啥事沒有；你要不給俺，俺就不客氣了?！?/p>

瘸子嚇得渾身哆嗦：“給你，給你，塑料帶子俺也給你。”

王大孩也不走親戚了，騎著自行車回家了。

選自《小小說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