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恒,安徽廬江人,安徽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天津文學》《安徽文學》《四川文學》《北方文學》《時代文學》等。出版散文集《走過南昌菊花臺》等。
阿爾泰山的煙雨迷霧居然孕育出這樣一處原生態(tài)的絕美之地!那漫山遍野詩的胚胎,稍作潤色便是一闋謝靈運的長歌短令;那波光粼粼畫的底色,稍作調(diào)配就是一幅李思訓(xùn)的山水寫真;那濃郁的自然風情和深厚的人文景觀,稍作整理就會成為一篇聲律藻飾的的駢體文。可可托海匯集峽谷河流、山石林地、寒極湖泊于阿爾泰山一隅,既具北方之雄奇,又顯南方之婉約,有著獨特的風景,絕美的意境。
一
額爾齊斯大峽谷就是從可可托海開始的。從額爾齊斯河岸邊的富蘊縣城出發(fā),轉(zhuǎn)過一百零八道彎的山路,經(jīng)可可蘇海湖,穿可可托海鎮(zhèn),就進入這個被當?shù)厝朔Q之為“大東溝”的神奇之境。
最先迎接我的便是峽谷口的神鐘山,一塊巨大的象形石。我忽覺得自己被濃縮了,生命在這個特定的環(huán)境下變得十分的渺小。想象不出這塊石頭已經(jīng)穿越時空多少年?更想象不到這塊石頭駐守在這里居然成了富蘊大地一張亮麗的名片!這是一個奇觀,一個由石頭元素演化而成的奇觀?;蛟S,在額爾齊斯大峽谷,每塊石頭都會成為歷史的模塊,組合著時空,也組合著生命。
其實,來自黃山故鄉(xiāng)的我對石頭并不陌生。黃山“奇石”也是一絕。然而,隨著往峽谷縱深之處行進,這里的石頭那種獨有的形體和特質(zhì)還是讓我感到了震撼。黃山上的石頭硬朗、崢嶸、粗礪,有著江南名山的氣質(zhì)和體量,而眼前的石頭則凸顯圓融、拙樸、蒼潤,寫意著額爾齊斯大峽谷的厚實和深邃。這些石頭構(gòu)件多數(shù)均是以簡約造型出現(xiàn),它們遵循著返璞歸真、大道從簡的道理,或躍如海豹,或悠如陸龜,或逗如象鼻,或你倚我靠溫馨演繹“萬年情”,或上疊下壘妙趣橫生“鬼門關(guān)”。更有不可名狀者,似在有意挑戰(zhàn)著人類想象力的極限。那安詳?shù)谋砬?,恬淡的姿態(tài),與幽靜的峽谷很是融合,成了大峽谷最精致的小品,多不得,亦少不得。我以為,它們都是閱盡云雨歷經(jīng)風霜的智者,是生于斯長于斯的忠誠守衛(wèi)者,知曉自己作為大峽谷的一分子應(yīng)該扮演怎么的角色。
在峽谷仰望,敬畏之情油然而生。絳紅色的花崗巖崖壁,陡峻而峭拔,那種凌利和直上,從本質(zhì)上詮釋了石頭的內(nèi)涵和品性。可以想象,如果沒有當初崇山峻嶺天崩地裂的撕開,沒有歷史的摹寫和時空的演化,這世界上怕是少了一處驚世駭俗的美麗畫卷,世人定將多了一份無法彌補的莫大遺憾。額爾齊斯大峽谷是一幅畫,“神、妙、奇、巧”之四品詮釋著中國山水的悠遠意境。額爾齊斯大峽谷更是一首詩,這首由石頭開句的壯麗詩篇,沿著驚天動地的韻仄,把雄渾和瑰麗鋪向天地之間。
一直對中國山水畫情有獨鐘。早些年看《山溪待渡圖》一類的作品,就被那巍峰聳立、瀑布高懸,坂垅、岡阜、巒嶺自近及遠盤礴而上,遠山迷朦,景意幽深的氣韻所深深震撼。前些年去張家界的時候,曾經(jīng)對那里的“十里畫廊”驚羨不已,以為那是大自然神筆繪出的一卷絕世佳作??蓻]想到額爾齊斯大峽谷居然有比“十里畫廊”更勝的景致,峽谷兩邊許多的懸崖峭壁幾乎都可以稱得上是絕美的“畫廊”,其情其景要比張家界壯觀的多。而且,人就在“畫廊”之下,仰頭可看,觸手可摸。其實,額爾齊斯大峽谷的每一座山崖,都是美的造型,每一處峭壁,都是一首精美的詩篇。這樣的美不是李思訓(xùn)的水墨所能畫出的,這樣的詩篇就是詩仙李白讀了,想必也會驚羨不已。所幸,我沒有錯過這神奇的額爾齊斯大峽谷,沒有錯過這大美之地可可托海。
在峽谷的深處,額爾齊斯河如同天之圣水,從仙境中緩緩流來,又向人間凡塵款款流去。河水于卵石間千轉(zhuǎn)百回,于跌宕處連珠傾瀉,繾綣的潮氣裹挾著水霧隨著河流的走向纏綿在峽谷之中。河床忽肥忽瘦,除了地形的變化之外,還能感覺出時而有新的水源匯入,時而又有暗洞分流。在水流的雕琢打磨下,河床里便有了居全疆首位的“質(zhì)形紋色”的鵝卵石與水紋石,密密匝匝排列著泰戈爾的曼妙詩句:“不是槌的打擊,乃是水的載歌載舞,使鵝卵石臻于完美?!边@些水紋石石質(zhì)堅硬細膩,色彩豐富,紋理多樣,栩栩如生?;驙钊缟剿ú荩蛐嗡迫宋飫游?,美輪美奐。海藍寶石如玉嵯峨,迷幻浪漫;芙蓉石晶瑩澄澈,溫馨神秘;石榴石純樸堅貞,靜謐寧適;碧璽石豐富多彩,變幻多姿。各具特色的寶石共同展示著“寶石之鄉(xiāng)”的瑰奇魅力。
很幸運在這個雨后走進額爾齊斯大峽谷,山崖兩邊不時落下的大小瀑布如豎起來的琴弦,隨風彈奏著不同的音節(jié),震顫著悅耳的音律,很有些“斷山疑畫障,懸溜瀉鳴琴”般的意境。那些流動的水花裹挾著山崖的氣流和巖壁上的花香,一起落入人的感官,演化成驚奇和享受。這讓哦想起神鐘山對面的那座瀑布巖,整塊巨石好似凝固的巨瀑,在陽光的照射下,水花四濺的情景如同影像再現(xiàn)于巨大的山崖屏幕,意向中,激流撞擊巖壁的聲音遠遠傳來,叫人凌空穿越,身臨其境。
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峽谷有多長,河流就有多長。額爾齊斯大峽谷就是以這種哲學美和超越時空的美展現(xiàn)在人的面前。
巖石遍布的額爾齊斯大峽谷,對樹木的生長設(shè)置了許多的障礙,就像是一種嚴酷的限定。然而,恰恰是這種障礙和限定,給了那些樹木以堅韌的意志和想象不到的勇氣。一棵棵模樣不是很俊俏,姿態(tài)不是很挺拔的蒼松翠柏,以及杉樹、樺樹、青檀扎根于懸崖峭壁之上,一如峽谷的睫毛和發(fā)絲,橫豎成景。它們的身軀可以不偉岸,可它們的根脈卻表現(xiàn)出罕見的驍勇和頑強,抓住一塊泥土,或是尋著一處石縫,便咬住青山不放松。這是一種現(xiàn)象的展示,更是一種精神的展示。很容易見到那些針葉松和沙樸,它們生長在一個窄而又窄的石隙中,為了掙脫石壁的擠壓與束縛,它們將自己的根系攀爬在石壁像瀑布一樣垂下來,絲絲縷縷,薄如蟬翼。面對這樣的樹根,我們無不為之感動,與此相比,人類的命運與人生的挫折又算得了什么?
遺憾的是李思訓(xùn)沒來過額爾齊斯大峽谷,否則的話,《宣和書譜》中記載的怕不只是《山屆四皓》等十七幅傳世之作了。
二
與“可可托海”兩字之差的“可可蘇里”是一片詩意的湖泊,她是額爾齊斯河散落在富蘊大地上一顆璀璨的珍珠。遠遠望去,水邊綠草如蓋,野花盛開,牛羊成群,夏日的陽光下,哈薩克牧民的氈房炊煙裊裊,宛如一幅邊塞牧歌圖。藍天、白云、葦叢倒影,構(gòu)成中國山水畫不可或缺的元素。顏如玉、明如鏡的湖面上,偶有天鵝和野鴨騰空飛躍,掠起一抹微瀾,圈圈漣漪如淡墨浸潤在紙上,遂成妙不可言的絕美意境。
后悔沒有早來,讓幾塊五彩云霞搶先占據(jù)了蘆葦島上空的那片天宇,把最驚艷的一抹湖光山色聚攏到她的彩翼之下。正是仲夏的時令,斑斕世界融入碧波蕩漾的湖水,浮光躍金,靜影沉璧,別有情致。湖畔四周,葦帳綿延,白樺疊嶂,可可蘇里被黛色的群山環(huán)抱,像一顆綠寶石鑲嵌在群山之中。湖水清澈明亮,在太陽縷縷金輝照耀下,閃閃熠熠,奇秀悅目。湖周圍成片的向日葵和高原上特有的花卉競相綻放,絢麗燦爛,如同一卷錦繡。從簇簇花叢遺紅的坡地向遠處望去,廣闊草甸上成群牛羊悠然徜徉于鮮花和青草之中,成就湖光與草原相映成趣的奇美畫面。
佇立于可可蘇里葳蕤的岸邊,長風撩開我的須發(fā),亦撩開我的情思,叫人有時空錯亂、物我兩忘之惑。天下名湖眾多,卻鮮有讓人過目便動情的。我去過濃妝淡抹的西子湖,也去過“五湖”之首的鄱陽湖,還去過“庫庫淖爾”青海湖,留在記憶里的印象總是大同小異,隨著時間的流逝便漸漸模糊。而可可蘇里,望一眼便心神驛動,抑制不住。我以為,山水之韻不完全在于景,還在于靈魂。生命是相通的,人如此,湖亦如此。于我而言,可可蘇里不僅是風景,更是我心靈的延展,是我夢里的一方圣境。
蔚藍的天穹下,可可蘇里像初嫁的少女,靜靜地臥躺在群山之下、葦叢之中,那種恬靜,那種欣慰的媚態(tài),那種雍容華貴的氣質(zhì),豈是幾句唐詩、幾闋宋詞、幾篇駢體文可以描述的。在以墨綠為主捎帶淺藍的靜美畫面中,幾乎所有的聲源都被調(diào)到了最小狀態(tài),唯恐驚擾了她那嬌柔的湖床。風帶著這個季節(jié)特有的清涼極其溫柔地拂過湖面,丟下一絲輕佻,留下一絲曖昧,淫雨霏霏般遁入湖的深處,于是,湖面氤氳而出的淡霧輕煙裊裊升騰,溫軟了天空,溫軟了島嶼,溫軟了四周的叢林,也溫軟了我蘊積已久的情愫。我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與山水相逢亦可以一見鐘情的,這種蒸發(fā)于內(nèi)心深處的溫情絕不亞于生命中艷遇帶來的驚喜和幸福。
我忽然想起那個關(guān)于可可蘇里的美麗傳說。相傳,可可蘇里有著一位美麗的少女,她叫蘇珊,生活在遙遠的天際。一個仲春的黃昏,她身穿白色羅衫,斜倚紗帳,昏昏欲睡。朦朧中,英俊少年不勒特爾身穿黑袍,疾馬而來,躍然跳下,跪至帳前,向蘇珊傾訴愛慕之情:“美麗的蘇珊,你的容貌能令千山傾倒,萬水倒流??赡闵畈靥扉|,得不到愛情,無法享受青春歡樂,其不枉活一生?”蘇珊看著英俊的不勒特爾,夢幻般地說:“難道我還有別的活法?”不勒特爾說:“你可以跟我到人間去,那里有勝過天宮的美景,有熱情的民眾,你可以去歌唱,去舞蹈……”于是,向往自由美好生活的蘇珊不顧觸犯天條,化作一只翼翅潔白的天鵝,飛臨人間,與原本就是黑天鵝之身的不勒特爾相親相愛,生活繁衍在美麗的可可蘇里。從此,可可蘇里成為成千上萬只天鵝的故鄉(xiāng)……
傳說往往寄予著人們的一種情懷,一種愿望,它會讓人進入一種境界。
置身湖中,一如蘇軾所說,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詩人真是神奇,千年之前竟能寫出我此時的感悟。遠處迷蒙的阿爾泰山諸峰在天地間凝立,萬壑不語,似是受到了湖光的屏蔽;近處岸邊蒹葭蒼蒼,花叢搖曳,草棚亭亭玉立,萬千景物在水汽中閃現(xiàn),在湖水中倒影,斑斕多姿,一如海市蜃樓。湖水幽靜似夢,游船劃過,似是觸動了湖中仙子的隱私,泛起的波紋如同微微翕動著睫毛,嬌羞無比。偶有濺起的水花灑落而來,濕了不只是船舷,還有我的心境。不知是心的詩情更添了湖的韻味,還是湖的清麗愈柔了心的情思?我總覺游船的四周生滿了唐詩的枝蔓,宋詞的葉片,以及陸羽淫淫如歌的茶韻。我似是迷眼了,點點碎銀在湖面滾動,耀眼而迷離。一行水鳥若凌波仙子臨著船頭滑翔而過,留下了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演繹出“皆若空游無所依”的美妙意境。
綠色裹挾著的阿爾泰山獨有的氣息從四周向湖面流淌,于是,這厚重的綠便染透一叢叢葦蕩,孕育成一座座綠色的島嶼,浮游在湖中。這些島形態(tài)各異,似連非連,像3D中的動漫把湖面分隔成景觀別致的湖上迷宮,讓人方向難辨,情系其中。我似是看見島上蒼翠的植被,聞見島上歡快的鳥語,嗅到島上馥郁的花香。我似是感覺綠島正隨波逐流漂向游船,漂向四周。
忽然想起劉禹錫的一首詩:“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面無風鏡未磨。遙望洞庭山水色,白銀盤里一青螺。”小小的一座君山島因為坐落在洞庭湖中就被詩人比擬為白銀盤里的秀美“青螺”,那這可可蘇里湖中鑲嵌有二十多座多姿多彩的綠島豈不比青螺更美更有品味?遺憾的是劉禹錫不曾來過可可蘇里,否則的話詩人定會把他那唯美的詩句投放在這柔情萬種的湖中,活色生香,流芳千古。
如此絕美的景觀光看自是不夠的,我忽然想起鄧偉標的《聽湖》。由簫與提琴為主旋律,加以琵琶等多種彈撥樂配合電聲樂器,營造出的那種行云流水般的意境,與我此時的聽覺是何等的相似?歡快跳躍的節(jié)奏如風逐浪波,輕緩舒柔的旋律似搖曳生姿的湖柳,溫婉細膩的琴音,吟唱出山水相依眷戀無比的綿綿情愫。即使是疲憊的身軀,沉睡的心靈,隨著這悠揚的樂曲,也會走進可可蘇里的夢幻之中,飄飄欲仙。
這是一種境界所致,生命被湖水以一種特定的形式所詮釋。
三
在可可托海,我仿佛有了一種以山為德,以水為性的內(nèi)在修為意識,還有咫尺天涯的視覺錯位意識,我仿佛成了一幅山水畫演繹的中軸主線。我品味到了一種意境,一種格調(diào),一種氣韻,一種境界。似乎從來沒有哪一個地方給我以這樣的情感——把民族的底蘊、古典的底氣、地域的氣度,以及文化的向度植入我的思維。這是情思中最為厚重的沉淀。
我不知道大自然是不是格外青睞可可托海這片神奇的土地,這里的山因水而靈動,水因山而質(zhì)樸;這里的云因天而純潔,天因云而博達;這里的花因綠而鮮艷,綠因花而迷人;這里的人因景而美麗,景因人而生動。
于是,為了能和阿爾泰山相伴相生,繾綣不離,額爾齊斯河便一路向西北流向北冰洋,成就中國版圖上河流走向中的唯一。磅礴融纏綿,洪荒成大美,這是可可托海山水長卷中最精彩、最富詩意的一筆,是上蒼為裝點富蘊人的迷幻夢境與精神家園而獨有的恩賜。于是,被譽為阿爾泰山奇景象征的神鐘山,便有了富蘊人敦實渾厚、雍容內(nèi)斂、滿腹涵蘊、福氣氤氳的特質(zhì),以天下獨尊舍我其誰的豪放氣概矗立在額爾齊斯河岸邊。移步換景是中國山水畫的神奇之一,眼前的神鐘山正好契合了這種山水畫的奇妙意境。從側(cè)面再去審視這座“神鐘”,卻沒了一點的先前意向,分明就是一座孤峰傲立、峭壁插云、懸崖逼水的巍峨之山。很有登山望遠之欲,我不知道清人唐甄在《潛書·善游》中所寫“陟高山而遠望,游長川而安流;望之蒼然,臨之漪如,斯為天下之美觀、人情之所樂”之句,是否就是在此處的感悟?而沿著峽谷逆流而上,拉開視線的距離,神鐘山又像一艘大船,正在劈風斬浪駛向遙遠的北冰洋。這是視角之美,更是可可托海景觀的神奇之美。
其實,伴隨著額爾齊斯大峽谷一路前行的許多山峰,無一不是氣勢恢弘,綿延蜿蜒,形態(tài)奇特,世屬罕見。被千萬年風雨雷電鐫刻著光陰年輪的花崗巖,以天下獨有的形體,崟崎磊落,嶕峣嶒峨,勝似鬼斧神工的雕琢,超然于世。他們或臥如蛟龍,或立如巨象,或翩如飛鷹,或幻如佛龕,或憨態(tài)可掬如駱駝,或歡騰朗嘯如金蟾。卓然昂然,質(zhì)樸中自有沖天之豪氣,粗獷中盡得造化之玄機。那種栩栩如生的神態(tài)演變,虛幻奇特的情感流露,是你身臨其境之前思維所無法想象的。一百單八峰,如同一百零八部線裝古籍,珍藏著一百零八個山水真跡,記載著一百零八個美麗傳說。
視線牽扯著纏繞在山峰四周的白云,情愫里有稍縱即逝的曖昧,心緒也變得空靈起來。那些云,不像黃山的云臃腫地堆積在一起,也不像泰山的云纏在一起,而是薄如蟬翼,輕飄飄猶如天宮仙女遺落的絲帶。我嗅嗅拂過面頰的風,似是聞到了天河水分的馨香。難怪這里的花卉是如此的香沁心脾,難怪這里的草原是如此的青盈胸腔??傆X得有一種聲音縈繞在耳際,并以特有的分貝順著白云的走向回旋在山巒和峽谷之間,流淌在草原和林帶之上。是鳥兒嬉戲發(fā)出的鳴叫聲嗎?似乎不是,鳥兒的鳴叫清脆而跳躍,就像我現(xiàn)在聽到的黃鸝和山鵲。是林濤奔涌發(fā)出的聲音嗎?也似乎不是,林濤聲低沉而渾厚,就像剛剛隨風遠去的那一陣。忽地想,那應(yīng)該是神秘莫測的山風在峰谷之間回旋,演繹出的美妙彈奏。這個視角處阿爾泰山下的這座主峰,很像一座超大的豎琴,峰巒為琴架,峽谷為琴座,密林作琴弦,一陣陣風兒就像一雙雙纖指,撥動著自然界最純真的生態(tài)和弦。
這是一種全新的人生體驗,山水一旦附麗了感情色彩,就有了人的性格和靈性。從個體生命的角度體驗天地宇宙的永恒,體味人在此中的自由,心境便有了如同魏晉山水詩的情韻。
沿著額爾齊斯河的走向,四周山雄林密,蟠青叢翠,蒼翠欲滴。樺樹之素雅,松樹之威武,苦楊之嫵媚,杉樹之峻拔,將整個樹林裝點得郁郁桓桓,幽靜清謐,令人心曠神怡。走近它,就是走近婀娜旖旎,走近瑰姿艷逸。就是走近風韻裊裊,走近苾苾眑眑。
最是喜歡額爾齊斯河凸岸河灣上那片野生樺樹林。白樺樹嫵媚婆娑,柔軟的枝條舒緩下垂,伴著清風纖纖舞動,綽約若處子,曼妙無比。我去過皖南深山老林,也去過閩粵的熱帶雨林,想不到可可托海居然也有如此茂盛的林木,其廣度和密度一點也不比那些地方遜色。
在一處臨河綿延的坡地,我看到了與俄羅斯著名風景畫家列維坦的油畫作品《白樺林》極其相似的場景:那些搖曳多姿的林木昂然挺立,充滿生機,繁木菁林,疏密有致,白樺林的美與神秘,白樺林的綠色神韻,被渲染得淋漓盡致,美不勝收。這是早期俄羅斯山水油畫的意境,曾經(jīng)傾倒過無數(shù)個賞畫之人。我知道列維坦是不曾來過可可托海的,但令我疑惑的是他所描繪的白樺林,無論是獨株還是樹叢,無論是深綠還是淺綠,其雄偉豪放,個性張揚,都帶有史詩般的性質(zhì),這分明就是在這里臨摹所得。只是,油畫那方小小的天地還不能完全容納這處坡地上白樺林的遼闊與大氣,還不能盡情表達可可托海林海的俊秀與風情。
我終于理解了俄羅斯民俗學家費德科說過的一句話:“只要你走進白樺林,就會知道樺樹對俄羅斯人意味著什么。其它任何一種樹都無法帶給你那種純潔、孤傲和完美的特殊感覺。我認為這就是俄羅斯靈魂的寫照……”
民族文化的精華就是世界文化的精華。從這個意義上講,可可托海這幅詩意的山水長卷不僅屬于富蘊,屬于中國,也屬于世界。
欄目責編:魏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