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 慷/Tu Kang

你哪里不舒服？
——迷失在藝術家林苒的八度空間

Where Do You Feel Uncomfortable? —Lost in the Eight Dimensional Space of Lin Ran

涂 慷/Tu Kang

編者按：在當代藝術中，表現(xiàn)孤獨是極為常見的一個主題。當代藝術家林苒透過“孤獨——尋覓——融入人群”的思維模式，在慌亂的外在世界，表達潛在的心靈危機，并運用鏡頭來表現(xiàn)孤獨的價值。林苒擷取生命的原型，把生命底層紛亂與扭曲的特質透過時間、空間的流動表現(xiàn)出來，重視潛在的異形，從而體驗到了生存的意志。

Editor’s Note:In contemporary art, the expression of loneliness is a common topic. Lin Ran, a contemporary artist, expresses, through the thought pattern of “l(fā)oneliness, seeking, and integrating into the crowd”, potential spiritual crisis in the confused external world, and shows the value of loneliness by using camera lens. Lin Ran tries to select the archetype of life and express the chaotic and twisted nature of life through the flow of time and space. She puts emphasis on potential abnormity and thus has experienced the will to survive.

林苒 籠中水 裝置

“你哪里不舒服？”……

在這類既是出于醫(yī)生對病患的關注，同時也為專業(yè)醫(yī)生執(zhí)業(yè)所需的言語中，微妙地表現(xiàn)了親切的人類溫情，在講求專業(yè)效能的社會角色扮演中傾向機制化的互動面向。由于醫(yī)生握有專業(yè)知識而具特定權威性，在同時面對醫(yī)療機制與眾多病患的情況下，患者也常有“任人宰割”之感。于是醫(yī)生雖以“關懷”為出發(fā)點，卻可因醫(yī)、病關系中“社會位置”的歧異無異于造成分裂的縫隙，使“關懷”的立場生出（醫(yī)生的）“理性認知”與（患者的）“主觀體驗”的極大落差。

以這種“比喻”切入藝術家林苒的藝術作品主題或是不錯的選擇。她的影像作品《在皮膚下》的拍攝計劃中，一個關于私密空間與公共空間的疑問，一個關于人和城市環(huán)境的思索，使得這一顯眼的主題在整個過程蛻變成意圖駁雜的指南針，令作者內心熱切地渴望深入日常生活真實而幽邃的面貌，并透過對這面貌的準確感悟，從而了解他們心靈與情感中真實的“生活感”。而借由對生活感知的重新觸探、了解與感知，藝術家嘗試在新耕作的土壤上進行一場“表象認知”與“深邃真實”兩個層面上的除魅革命——看似是反復進行某種儀式的創(chuàng)作活動，其實是作為知識分子的創(chuàng)作者所進行的深刻而動人的反思與體悟，這不是主流分子以暗含主導意志的機制化形式，而是更趨近均質、柔性、生活化的視覺感知，像清風撫過真實生活的印痕。盡管無從避免而有所“抉擇”與“觀視”，但林苒的作品意欲游離出強烈的色彩顯化，鋪以強烈的意識形態(tài)，以近似“旅行風景照”的影像感，抒寫她親身所見所感的生活空間，在看似尋常的生活映像中彰顯出真實質地，并透過這個作品向觀者展示。

由拼圖組成的《橫切面》，是一個用偷窺式的鏡頭解構內心的支離破碎的構成式作品。藝術家選擇了不同角度的被注視，猶如醫(yī)學上的X光片，這種醫(yī)學上作為病理判斷的用物，無聲息錄下了我們“人”的病痛之源，透過墨黑的底片，“人”或者得救，或者已病入膏肓。如果有病人手持這樣的東西等待醫(yī)生解釋的時候，情緒會是怎樣的？林苒巧妙地把此材料引入她的空相中，留待觀者的臆測。畫面上冒出一件件像謎語般的臉，既實又虛，讓觀者自行感受。藝術家以巧思展示其不俗的理念，以感情來選擇與她有切身關系的材料。這樣的搭配，便無中生有地出現(xiàn)了這系列的橫切面——空相。她的這套作品可以說是臉的迷宮，我們“人”的眾生相都寓藏在當中。

林苒 籠中水 裝置

林苒 巨人 影像裝置

林苒 在皮膚下 影像

林苒 在皮膚下 影像

影像作品《巨人》的誕生，其靈感則源于法國的藝術文化展覽“葛涵馬”。葛涵馬是在法國魯昂城郊的小鎮(zhèn)區(qū)，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前是一個巨大的池塘，一個美麗的自然保護區(qū)。二戰(zhàn)后，為了安置戰(zhàn)后的法國人民，政府把這塊大池塘區(qū)域填平，蓋上了混凝土的安置房。2007年，魯昂市政府決定遷出安置房居住了幾十年的居民，改建這片美麗的土地，重新恢復葛涵馬原貌，并計劃在此處建設文化藝術中心。為了啟動這個藝術文化計劃，策劃了拆遷前的“葛涵馬展覽”。林苒作為受邀藝術家之一，創(chuàng)作并展出了作品《葛涵馬——巨人》，對“人類以自我為中心，任意改變世界，到底失去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做出了思考。

她的作品無關哪一族類，也不在陳述何種表情，只勾勒出了“輪廓”。這個輪廓代表面貌的一種基型，被一些我們人的創(chuàng)造所網(wǎng)罩、捕捉、貫穿、掩蓋……這樣，如此精縮的形象背后，似乎又隱藏了我們生活中的喜、怒、哀、樂，是短暫的，也可能是久遠的。像被臉譜遮掩的啞劇演員，他們在生命上的苦樂、哀榮，人們很難知道。林苒很用心地經(jīng)營她這幅作品的理念，從具體到抽象感覺的陳展，她借此釋放了一種藝術表現(xiàn)上的力量和動人的感受焦點。這樣，其個人形象的臉，就成了她個人宗教信仰上的圖騰，是經(jīng)過像部族儀式的安排，而她也就是一個酋長。圖騰，蛻化成一種信仰，內中詮釋某種見不到的力量，人們只能以感受得知，這就是她這個作品吸引人之處。

“相機”已成社會各行各業(yè)甚至日常生活中人們普遍使用的工具，而“攝影”或“影像”也以各種不同意義和形式蜂擁至今天的生活之中，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重新審視攝影行為所產(chǎn)生的權力關系與內在矛盾時，勢必要加上更為復雜的相關網(wǎng)絡與其流動分析，而“攝影”作為藝術創(chuàng)作的表現(xiàn)媒體或主要手段時它如何被紛呈的現(xiàn)實現(xiàn)象穿梭和浸透？這亦是林苒長期深涉攝影創(chuàng)作不斷追索的主題。也許正如美國著名女性主義評論家兼作家、獨立女導演蘇珊·宋塔所言，當攝影者帶著另一雙不斷對自我進行思維、判斷的“眼睛”，且必須技術性地決定霎時再現(xiàn)特定對象時，那么在后制階段，他就仍然能夠持續(xù)思索如何表現(xiàn)、表現(xiàn)至何種程度，在這個反復而繁復的過程里，攝影者其實也完成了諸多不同層次的自我告白。

目前的藝術創(chuàng)作從平面到立體，從單元材料到材料復式合組，從集結物體到裝置構成，表現(xiàn)手法越來越多樣。有人比較投機，容易見異思遷，并無自成一體的創(chuàng)作發(fā)展邏輯；有人比較執(zhí)著，從自我創(chuàng)作原點起一路超越下來，作品表現(xiàn)因此能漸次深化。而關注林苒的裝置作品，就有后者“我”指的現(xiàn)象。她的代表作品之一《籠中水》是一個現(xiàn)場裝置，在展示的整個過程中，鳥籠被冰封在冰塊中，巨大的冰塊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融化。隨著時間的轉化，究竟是冰塊封住鳥籠還是鳥籠關住了冰塊……作者提出一個相對矛盾的話題，誰又是誰的囚徒？這套作品是藝術家對當代生活材料的具體反映，被她選用的物質都與她有著感情上的聯(lián)系，是意識中的，也是來自潛意識的驅使。形象與非形象在她的穿鑿中結構出她心目中對人的感受。這個“人”是她對自己個人的生活或是生命認識的濃縮，或許也是她對我們人的總印象與綜合的感知。

林苒 冰封的記憶 裝置

林苒 橫切面 影像裝置 2007年

林苒經(jīng)常引用康德的“只要一個人固執(zhí)于經(jīng)驗，就無法證明自由”這句話，她的作品《冰封的記憶》或許在強調自由意志與經(jīng)驗超越的重要性。人從與環(huán)境遭遇開始，到探索認知，直到將之歸結成經(jīng)驗，在此過程中，邏輯性的思考是其所遵循的重要法則，且理性的成分在一個人的成長經(jīng)驗中，占著極其重要的地位。借著這個理性成分，人的舉止行為不至于顛倒失措，這個理性成分也為人類心靈帶來某些不可避免的困擾。一方面，相信這個理性經(jīng)驗，使得接受新經(jīng)驗時，變得愈來愈謹慎，甚而排斥與舊經(jīng)驗相異者，而形成固執(zhí)、冥頑的態(tài)度；另一方面，對此，理性成分的信任與依賴，使得人類心靈養(yǎng)成怠惰、因循的習慣，而想象力與創(chuàng)造力也就相應地減弱。人類行為并不完全依循理性而行，自由意志的抉擇往往才是決定的因素。然而意志盡管可以自由，其所據(jù)以進行判斷的經(jīng)驗基礎卻很難超脫。

林苒透過“孤獨——尋覓——融入人群”的思維模式，透過慌亂的外在世界，表達了潛在的心靈危機。她運用鏡頭來表現(xiàn)價值觀，而她創(chuàng)作的具有時間流淌的裝置作品，亦借助了她所選擇的最主要創(chuàng)作方式。林苒擷取生命的原型，把生命底層紛亂與扭曲的特質，透過時間空間的流動表現(xiàn)出來，在這一過程中，林苒既重視潛在的異形，也體驗到了生存的意志。

涂 慷：集美大學美術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