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學劍
做飯,是件頗為糾結(jié)的事:有時它是一種享受,有時又是一種負擔。
在一個家庭里,做飯好像是主婦的專利。前天看到一篇文章中提到,天下媽媽最難做的一頓飯就是“隨便”。這句話的精辟之處在于做飯需要策劃,雖然不需要形成文案供食客們審批,但一日三餐,何其密集,又何其瑣細。
一家老小,常常眾口難調(diào)。如果他們把吃什么飯這樣重大的命題踢皮球般地推給主廚,首先這是態(tài)度上的敷衍。飯誰沒吃過啊,現(xiàn)在都吃膩了,又不是饑荒年代,吃不吃這頓飯好像無所謂,是對這份勞動的無端藐視。做飯是件手高眼低的事兒,從選擇原材料到淘淘洗洗,從清洗廚具到蒸焯炸炒,一頓飯下來程序嚴謹繁雜,鍋碗瓢盆的灶臺交響曲,沒有一番歷練是不可操作的。在家庭食客們挑剔的注目中,支撐著主廚們汗流浹背地忙碌的動力只有一個字:愛。作家張潔在《挖薺菜》的文章中寫到的情景,曾經(jīng)演繹在每一個家庭的飯桌上,精心調(diào)制的菜肴,被孩子們漫不經(jīng)心地挑起,那份忽視,其實就是被愛浸漬得太久而失去了珍惜的感覺。
一餐飯,其實從單純的金錢價值來看,或許值不了幾個錢。比如一碗面,在外面吃好像更簡單,而且那碗面色香味比家里做的還要鮮亮些。從落坐到抹嘴走人,也不過十幾分鐘的功夫。即使一桌宴席,對于專業(yè)的餐館來說,也只是點菜、上菜、結(jié)賬的一套程序,就餐的客人很少會抱著極大興趣去參觀窺視熱火朝天的后廚。
但是,在飯店里連續(xù)幾次用餐,你就常常生出厭心來??鋸埖纳?,偏重的口味,復雜的食材,微笑的服務(wù),畢竟,餐館里出售的只是一份商品。它們和家里做的飯菜相比,相差的有一個最重要的元素:愛。家里的飯菜或許在品相上比不上它們,但家里烹制的每餐飯總是清淡主題式的,清潔衛(wèi)生是第一位的,浸潤著家常過日子的那份溫馨。愛的感覺,體現(xiàn)在每一粒大米中,幾乎觸手可及。
時值假期,妻子外出學習一個月,我?guī)е畠好刻煸谕饷嬗貌痛蛴螕?,幾乎吃遍了小城。后來,一向看不起老爸廚藝的女兒終于提出請求,我們爺倆在廚房里揮汗如雨地炮制了幾頓家常便飯。女兒老老實實地吃得盡興,但是,餐后的一堆兒狼藉碗盤還要打掃。糾結(jié)來了,做飯或許是辛苦并享受著,但也瑣細繁雜著。
其實,做飯就是生存的一種儀式。在吸油煙機嗡嗡的噪聲中,調(diào)配著油鹽醬醋,宛若指揮操持著一項莊嚴的禮儀。同樣是吃飯,在家里,做飯、吃飯、洗碗這一套家務(wù)做下來,過的是日子;而在餐館里,吃飯、付賬、走人那份滿足,只能叫應(yīng)付。一生的日子雖然只有兩萬多天,但過起來也是密密麻麻,關(guān)起門來在家里吃喝拉撒睡,吵嘴嘻鬧,恩愛情仇,那才叫生活。做飯,就是這份生活、這份過日子的重要形式之一。因為有了這份儀式感,家才像個家的樣子,才充滿了愛的使命感,并由此派生出責任和溫暖。
微信朋友圈里有一位好友曬他的行蹤:中午下班,開車趕到幾十公里外的另一個縣城給在那里求學的兒子去做飯。每天,他都這樣不辭勞苦地駕車奔波。一餐飯,孩子在學校的食堂里可以就地解決,也可以在街頭小飯店里果腹。但是,再辛苦他也一直堅持奔波著為孩子做飯。他或許說不出為什么一定要這樣折騰,但是,顯然很多東西是不能商品化的,比如說一餐飯,根本無法用成本去計量,因為那份釅釅的愛,是花錢在市場上買不到的,而作為孩子卻一定是能感受得到的。
想象著朋友疲憊而滿足的身影,我忽然覺得,這哪里是做飯,哪里是求生存,分明是一場愛的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