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寬
[1]
去森林公園賞梨花時,看見古舊庭院墻角的修竹上有一行字。內(nèi)容是,年年梨花放,染滿了山崗,我的小村莊。這是很好的留言,留者已去,但情意流露,使人內(nèi)心歡喜。見過許多景區(qū)竹上、樹身的各種留言,皆是粗俗無味,極具表達個人行為,只用力通過一些字眼來推銷和演出,表達愛戀中的情感,功夫做足,私心明顯,最終不過是一種普遍性的庸俗。
停下了腳步,兀自端然,如此熟悉的詩行,似曾相識。腦海內(nèi)不斷回憶它的出處,然后想起那是一首歌詞,慢慢在心里接下,媽媽坐在梨樹下,紡車嗚嗚響,我爬上,梨樹枝,聞那梨花香……然后一幅清新素樸的畫面自然地閃現(xiàn):媽媽坐在梨花樹下紡織衣服,我爬上梨樹,搖動的枝頭梨花飄落在媽媽的頭上、紡車上……如此恬適優(yōu)雅,人事一切相忘。內(nèi)心柔美如同梨花開放時,無限潔凈,由此更加增添了一份溫暖與感激。世間事總是出人意表,充滿幸運,它悄悄隱藏在角落,期待相知相識的人來欣賞它們,最終被癡迷于它的人帶走。
[2]
在咖啡館內(nèi),看整個下午的書,對角不知何時坐了一個老太太,衣著暗色無華,穿著一雙精致的藍色運動鞋子。她的臉很瘦,輪廓明晰,頭發(fā)整齊盤起,幾乎一絲絲化妝也沒。乍看令人顯得無神,仔細一瞧覺得散發(fā)一種秀麗之感,膚色白且潔凈,眼神溫暖有神,額頭明顯。令人喜歡的是她的笑,自然且富有親和力,眉毛笑得彎彎,極其柔美。
許久之后,來了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孩,背著書包,腳步輕盈,一樣陽光美好。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宛如一朵半開的百合。她喊,奶奶,您久等了。然后一起喝水,細聲聊天,接著互相挽著手臂,離開。
旁邊的一個中年女子,對著她們遠去的身影,流露艷羨的目光,低聲與同伴說,如果我的女兒放學回家,見到有一個這樣的奶奶的微笑,她一定會是美好幸福的。
[3]
舞臺上她的表現(xiàn)獲得無數(shù)掌聲。緣由有二,一是在那場大地震中她幸存下來,但卻失去了可愛的女兒,以及自己生命的雙腿。二是她接著假肢舞蹈,傾情的表達如同遺世獨立,突兀的存在,現(xiàn)場所有人立時感覺空氣發(fā)生了變化。主持人問她,你的夢想是什么?她說,內(nèi)心一直有個夢想,是能站起來跳一支舞,那定然是件美好的事。主持人說,你已經(jīng)站起來了。
她說,這只是一個物理問題。然后講述災(zāi)難之中的苦與痛,以及之后的失望、迷茫,內(nèi)心的壓抑,堅持再倒下,周而復(fù)始的糾結(jié)與哀傷。最后她相信了生活,成為一個堅強的舞者。她的臉上除了淚水,還有欣慰的笑。她經(jīng)歷獨特,所言所行皆感染人心,是一種力量所在。她的人生觀是開闊而堅定的,已有自己獨特的體系,與世間無太多瓜葛。她的精神令人嘆服,如同燦然于花叢的一朵山茶花,是四月人間的春色。在精神上趴下的人,就當有接近山茶的篤定與靜默,然后在肢體上勇毅站起。她的登場,是對絢爛舞臺的一種啟示,格外稀少且美好。
要相信美好的存在,并做一個靜水流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