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經(jīng)常在古代詩歌中看到“楊柳”這個意象，可是，如果你以為“楊柳”=“楊樹”+“柳樹”，那就屬于望文生義，大錯特錯了。在植物學分類上，楊與柳同屬一科，它們有一些共同的特質(zhì)，比如都有白絮紡飛的現(xiàn)象，但二考分屬于不同的屬，區(qū)別還是極為明顯的。不過，古詩中的楊柳多掐柳樹，《爾雅》中說：“楊，蒲柳也?！彼?，“則楊可稱柳，柳亦可稱楊，故今南人猶并稱楊柳”。

“楊柳”的別樣風情

柳樹那細柔修長的枝條在春風中搖擺的動人風姿，常常引人贊嘆。最有名的要數(shù)賀知章的《詠柳》：“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鼻宕叨υ凇洞寰印芬辉娭校谩安蓍L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描繪出了一幅典型的早春圖景。唐代劉禹錫在一首《竹枝詞》中，用“楊柳青青江水平”刻畫出寧靜恬美的江邊風景。宋代詩僧志南的一句“吹面不寒楊柳風”更是巧妙，把楊柳和風融為一體，讓人仿佛感受到早春和風的暖意。

古人常用柳來比喻美麗的女子。如女子身材苗條、腰枝柔軟可稱為“柳腰”，女子眉毛細長秀美可稱為“柳眉”。唐代詩人白居易曾寫下“楊柳小蠻腰”的詩句，用楊柳來贊美侍女小蠻的纖柔腰肢，“小蠻腰”由此廣為人知，后人就用“小蠻腰”來形容少女婀娜柔軟的腰肢。

“楊柳”與“白楊”無關(guān)

在我國古代詩歌中，往往楊與柳并舉。如隋朝的《送別》一詩：“楊柳青青著地重，楊花漫漫攪天飛，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痹娭刑岬降摹皸睢焙汀傲睂嶋H上就是柳樹，楊、柳對舉，是出于文學修辭的需要。

先秦時古人已有在墓旁植樹的習俗，植樹的品種和墳墓的大小都有一定的規(guī)定，比如天子植松樹，諸侯植柏樹，大夫植楊樹，士植榆樹等，其中種植楊樹是較為常見的。從漢代起，古詩中開始出現(xiàn)“白楊”的意象，并且與死亡和墳墓相伴。自此之后，挽歌、悼詞中多用白楊來寄托哀思，這種風氣經(jīng)過魏晉的發(fā)展，在唐代達到鼎盛。

話說唐高宗下令新建蓬萊宮，由司農(nóng)少卿梁孝仁負責修建。當時宮中各個庭院都種植了白楊。在修建過程中，將領(lǐng)契苾（bì）何力前來參觀，梁孝仁就指著那些白楊對他說，這些白楊都是速生樹種，三五年后，整個宮中就會變得綠蔭處處了。契苾何力雖然是來自鐵勒部落的大將，但對于漢族文化卻是相當熟悉，他沒有正面回答梁孝仁，而是口吟了兩句古詩：“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梁孝仁一聽，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明白了他是在點醒自己，白楊是墳墓旁的樹種，不應該種植在皇上居住的地方，自己一時疏忽險些犯下大錯！梁孝仁立即下令將所種的白楊統(tǒng)統(tǒng)拔去，改種梧桐，同時，沿著宮墻還種植了柳樹，成為當時一大景觀，后世詩人張祜（hù）的“萬樹垂楊排御溝”，韓翃（héng）的“寒食東風御柳斜”都是在描寫這些柳樹。

“折柳”情依依

霸陵（也作灞陵）是漢文帝劉恒的陵墓，在今陜西省西安市東郊，它附近的霸橋（也作灞橋）是古人離別長安，前往全國各地去的必經(jīng)之地。霸橋兩邊楊柳掩映，纖柔細軟的柳絲象征著情意綿綿，仿佛伸手挽留離別的人一般，且“柳”與“留”諧音，因此人們送客至此橋，都要折柳贈別，柳條和霸橋自然也就帶上了傷別的色彩。

折柳送別的習俗從漢代開始，在唐時最盛，許多著名的詩句都對此習俗有所提及，比如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澠（yi）輕塵，客合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边@首著名的送別詩，先寫渭城的晨雨，再寫柳色青新，渲染出一派離別的氛圍，最后的兩句已經(jīng)成為千古名句，因此渭城、陽關(guān)也成為離別的象征。

北朝樂府《鼓角橫吹曲》中有《折楊柳枝》一曲：“上馬不捉鞭，反折楊柳枝。下馬吹橫笛，愁殺行客兒?！边@是一首用羌笛（也叫胡笛，是古代出自西域的一種樂器，發(fā)出的聲音凄切哀怨）吹奏的表達行客離情別緒的曲子，哀婉感傷，在唐代極為流行，許多詩中都提到過它。最著名的是王之渙的《涼州詞》：“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guān)?！痹娭小皸盍笔莻€雙關(guān)詞，既指《折楊柳枝》曲調(diào)，又指實際生活中的楊柳，成為荒漠戍守士卒心目中故鄉(xiāng)的象征。又如李白的《春夜洛城聞笛》：“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

楊柳“飛花”傳好運

暮春時節(jié)，柳絮與楊花漫天飛舞。唐代詩人韓栩有首著名的《寒食》：“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痹姼枨擅畹孛枥L出整個長安城柳絮飛舞的迷人春景，偌大長安，竟然沒有一處不被飛絮沾滿，可見春光之動人。同時點出當時是寒食日，要折柳插門，而皇宮中不僅如此，皇帝還要降旨取榆柳之火賞賜近臣，以示恩寵。唐德宗因為欣賞這首詩，親自點名起用韓栩為駕部郎中知制誥。由于當時的江淮刺史也叫韓翃，唐德宗特地親手書寫此詩，并批道“與此韓翃”，成為當時流傳的佳話。

宋代文學家歐陽修曾經(jīng)在揚州大明寺平山堂前親手植了一株柳樹，人稱“歐公柳”。他的詞中也有“手種堂前楊柳，別來幾度春風”之句。后.來薛嗣昌做太守，在“歐公柳”對面也種了一棵柳樹，自己標明叫“薛公柳”，結(jié)果無人不嗤笑，他離任后，他的“薛公柳”隨即也被人砍掉了。

晚清重臣左宗棠率領(lǐng)湘兵來到西北收復被俄國侵占的失地時，覺得當?shù)貧夂蚋稍?，大軍水土不服，就下令軍隊在大道沿途、宜林地帶和近城道旁遍栽楊樹、柳樹和沙棗樹。這樣做的目的主要在于鞏固路基、防風固沙、便于乘涼。后來人們便將左宗棠和部屬所植柳樹稱為“左公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