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們，先生們，”老鼠女會長大聲說道，“我們現(xiàn)在進入秋季議程最重要的一項！由秘書長講話，懇請大家保持安靜！”

這是一次“囚犯救援協(xié)會”的全體會議。人人都知道那些老鼠是囚犯的朋友——與囚犯分享干面包屑，哪怕他們還不餓。他們的組織規(guī)模龐大卻鮮為人知。任何地方的監(jiān)獄都有一個從屬于絕妙的、遍及全球體系的國內(nèi)分支機構。有資料記載，很久很久以前，一只諾曼底老鼠乘船抵達土耳其，去陪伴一名被關押在君士坦丁堡的法國水手，讓·弗羅馬熱勛章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秘書長站了起來。女會長坐回她那漂亮的、拋過光的胡桃殼做成的座位上，聰慧的眼睛注視著他灰色的后背。她多么想在會議中自己來談談這個問題！

她不安地掃視著與會者，揣測著哪些會員會支持她；老鼠代表們坐在一排排整齊的火柴盒長凳上。議事大廳相當氣派，它是一個巨大的空葡萄酒木桶，通過桶口進入，有著華麗弧線的木墻飛聳至穹頂，如同大教堂一般。在主席臺后面掛著一幅油畫，框架精美，畫上描繪了在伊索寓言中拯救被困獅子的那只老鼠的英勇行為。

“好的，是這樣，”秘書長開始講話，“你們都知道黑暗城堡……”

大廳里的每只老鼠都哆嗦起來。這是個仍然缺乏文明的國家，有著大片陰森山脈的國家，遼闊的沙漠，如同斷流的海洋的河流，即使在極少數(shù)的城鎮(zhèn)里，即使在首都，它的監(jiān)獄也極為恐怖。這就是黑暗城堡！

黑暗城堡沿著最兇險的河流而建，直到那堵懸崖峭壁，自下而上，它的地下城建在懸崖里面——沒有窗。即使是最勇敢的老鼠被派遣到黑暗城堡，也會在那高聳的、森冷的、密布鐵釘?shù)某情T前不寒而栗。

前排有只老鼠站起來說話，他幾乎和秘書長一樣上了年紀，有風濕病，但他佩戴著讓·弗羅馬熱勛章。

“我知道黑暗城堡，我不是在那兒待了六個星期嗎？”

他身邊的老鼠們喊叫著“聽啊，聽啊”“杰出的家伙”以及其他稱贊的話。

“然而在那兒干得并不理想，”老英雄神情肅穆地繼續(xù)說道，“我的意思是沒有個人危險——那是怎樣的一只貓監(jiān)獄長！——兩倍于正常的體形，兇猛異常！我是說沒有一只老鼠可以前去營救黑暗城堡里的囚犯，身陷地下城的囚犯。如果你們愿意，叫我失敗主義者吧?！?/p>

“不，不！”他身后的老鼠們叫道。

“但是我在陳述讓人難過的經(jīng)歷。我根本無法為犯人做任何事。我甚至無法接近他?！?/p>

“但是有一只老鼠可以救他出來?！迸畷L說道。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女會長的提議如此讓人訝異，除了張大嘴巴，沒有誰能做什么。

“請原諒，秘書長先生，”女會長道歉說，“您剛才的口若懸河讓我失措了?！?/p>

“照例接下來將由董事發(fā)言，您盡可以接過話題，”秘書長沒好氣地說。

女會長照做了。沒有什么比建立信心更需要培養(yǎng)的：她鎮(zhèn)定自若地捋著觸須，從三只盲鼠中的那位年長者跟前筆直向下走去——

“這的確是一個非同尋常的案子?！迸畷L柔聲說道，“囚犯是一位詩人。我知道，你們都將回想起是誰為我們老鼠寫了那么多膾炙人口的詩歌——‘她的雙腳在衣裙之下偷偷地溜進溜出’——薩克林，那個英國人——多么美妙的頌辭！還沒有詩篇如此盛贊我們吧？”

“如果他是一位詩人，那他為什么入獄？”一個質疑的聲音問道。

女會長聳了聳毛茸茸的肩膀。

“也許他寫了自由體詩也說不定。”她巧妙地暗示。

一石激起千層浪。所有的老鼠都為尋求人們獲得自由而努力，這樣他們就能從取悅囚犯的無休止的任務中解脫出來——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細嚼慢咽地吃著奶酪，免受風餐露宿之苦。

“依我看，你們都愿意跟隨我?！迸畷L說，“這是一個特殊的案子，所以我們得營救他。還告訴你們一點，那個囚犯是挪威人。不要問我他如何來到這里，事實上沒有誰能為一位詩人回答！但是顯然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和一位挪威同胞取得聯(lián)系，并立即召喚他，這樣他就可以和囚犯用相同的語言交流了?！?/p>

兩百只耳朵聰明地豎了起來。所有的老鼠都用他們自己的通用語言交談，也和他們所居住國家的語言相同，但犯人們通常只能和一個人講話。

“因此我們得馬上去請一只挪威鼠?！迸畷L說，“派他去黑暗城堡——”

“稍等一下?！泵貢L說。

女會長只好停頓。

“沒有人比我更加欽佩會長的精神?！泵貢L說，“但是她出于女性的熱忱，是否考慮過面臨的困難？‘從挪威請一只老鼠’——首先！需要多久時間可以請到？”

“想想讓·弗羅馬熱！”女會長辯解道。

“我當然記得讓·弗羅馬熱，沒有誰比他更名副其實而能夠讓人忘懷的。”秘書長附和道。“但他是與囚犯取得聯(lián)系的第一人，而且現(xiàn)在去的路途也不像過去那樣容易了?！?/p>

這是一次多么瞬息萬變的公開會議！現(xiàn)在女會長一下子張口結舌了；臺下響起一片贊同的竊竊私語。

“從前，”秘書長繼續(xù)說，“交通工具還都是馬車的時候，一只老鼠可以很奢華地穿越半個歐洲。爬入一輛設施齊備的四輪馬車是多么愜意啊：在墊子中間打個隱秘的小窩定時溜出去偷食馬脖子上掛著的飼料袋！農(nóng)用拖車就更好了：那兒有可以伸展四肢的房間，而且吃喝不用愁！哪怕是鐵路客車，舊木頭的那種，也不是太不舒服！”

“現(xiàn)在他們用金屬制造了?！北澈笠恢焕鲜蟛逶挼?，“在座的諸位有誰試圖啃咬鋼板呢？”

“而且至少火車快捷。”秘書長繼續(xù)說，“現(xiàn)在，如同我們的朋友所指出的那樣，他們幾乎無法得到一個座位。如果坐汽車，除了他們經(jīng)常載狗上車這一事實外，在一輛汽車里總感到太惹人注目了。一艘船，你說？我們離最近的港口也要100英里！如果路上搭不到一輛單程郵遞馬車甚或是私人馬車，將要花很久的時間?！?/p>

“說真的，”女會長心平氣和地說道，“我想到了一架飛機。”

大廳里的每只老鼠都倒吸了一口氣。一架飛機！坐飛機旅行是每只老鼠的夢想，但如果現(xiàn)在連火車都難以登上，上飛機更難以置信！

“我想到了，”女會長補充道，“比安卡小姐的座駕?！?/p>

老鼠們又倒吸了一口氣。

比安卡小姐可謂家喻戶曉，但從未有人見過她。

這個“曉”就是知道她是大使兒子的一只白鼠，住在大使館的教室里。除此之外，關于她的最奇特的傳聞是：比如，她住在一座瓷制寶塔中；僅僅從一個棒棒糖形狀的銀盤中取食奶油干酪；她的脖子上戴著一根銀鏈，周日則換成了金鏈。據(jù)稱她不僅極具影響力，而且美艷絕倫。

“我聽說，”女會長繼續(xù)說道，更確切地說是很享受自己所引發(fā)的轟動效應，“那位大使被調走了，兩天后他將乘飛機到挪威！那個男孩當然也跟他一起旅行，而且比安卡小姐將隨同那個男孩——準確地說，在外交郵袋里出行。那架飛機上沒有人會被搜查；她享有外交豁免權。因此她就是承擔我們使命的那個最佳人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