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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迅自我形象書寫的演變軌跡

        2016-04-12 18:31:41徐潤潤吳湊春
        上饒師范學院學報 2016年2期
        關(guān)鍵詞:雜感魯迅

        徐潤潤,徐 楠,吳湊春

        (1.上饒師范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江西上饒334001;2.金華廣播電視大學,浙江金華321022)

        魯迅自我形象書寫的演變軌跡

        徐潤潤1,徐 楠2,吳湊春1

        (1.上饒師范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江西上饒334001;2.金華廣播電視大學,浙江金華321022)

        魯迅自我書寫和認定的形象,比他人書寫和認定的魯迅形象更為真實、可靠。它是魯迅對自己人生思考的結(jié)晶,是魯迅對自己生命價值的認定,也是魯迅精神的具體體現(xiàn)。魯迅自我形象書寫的素材留存于魯迅的自傳、序跋、書信、詩詞作品,以及他人的回憶錄中。將這些寶貴的材料抽絲剝繭般地整理出來,再結(jié)合魯迅的作品以及其他有關(guān)的歷史材料,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魯迅自我形象的建構(gòu)過程:從“破落戶子弟”到“精神界之戰(zhàn)士”;從學者到作家;從雜文作者到雜感家;從“同路人”到同盟軍。

        魯迅;自我形象;書寫;演變軌跡

        今年是魯迅逝世80周年。自從《狂人日記》于1918年5月15日4卷5號《新青年》上發(fā)表后,中國文學的歷史便揭開了新的一頁。與此同時,魯迅的名字不但書寫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歷史中,也鐫刻在人們的腦海里。作為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乃至現(xiàn)代思想、文化都產(chǎn)生過重大影響的魯迅,究竟在中國現(xiàn)代歷史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究竟是以怎樣的形象留存在人們心目當中的,這是近百年來人們一直在探尋、思考的問題。自從魯迅出名后,各種頭銜、稱號紛至沓來,各種污名、惡號也接踵而至。當年魯迅就曾為自己被賦予各種身份、形象表示過不滿:“不但對于阿Q,連我自己將來的‘大團圓’,我就料不到究竟是怎樣。終于是‘學者’,或‘教授’乎?還是‘學匪’或‘學棍’呢?‘官僚’乎,還是‘刀筆吏’呢?‘思想界之權(quán)威’乎,抑‘思想界先驅(qū)者’乎,抑又‘世故的老人’乎?‘藝術(shù)家’?‘戰(zhàn)士’?抑又是見客不怕麻煩的特別‘亞拉籍夫’乎?乎?乎?乎?乎?”[1]上述諸種身份、形象,不管是正面的還是反面的,都是他人心目中認定的魯迅形象。其實,魯迅自我書寫、認定的形象,才是比他人書寫和認定更為真實、可靠的魯迅形象。這是魯迅對自己人生思考的結(jié)晶,是魯迅對自己生命價值的認定,也是魯迅精神的具體體現(xiàn)。

        魯迅自我形象書寫的素材留存于其自傳、序跋、書信、詩詞作品,以及他人的回憶錄中。這些文字材料真實地展示了魯迅當年的生活狀況,也包涵了魯迅自我形象建構(gòu)和演變過程中復(fù)雜的背景因素和紛繁的精神文化符碼,所以它應(yīng)是走近魯迅最可靠、最直接的資料和途徑。通過繁復(fù)細致的研究工作,將這些寶貴的材料抽絲剝繭般地整理出來,客觀地展示魯迅自我形象書寫的演變軌跡,是本文寫作的基本思路。當然,光憑這些傳記材料也是不夠的,因為“不但小說,包括以散文、回憶錄等形式所講的東西,魯迅在文章里所談之事與魯迅體驗本身之間有距離;而且魯迅在談自己的時候,時而將具有復(fù)雜側(cè)面的事情單純而簡單地加以描述,時而把具有重大意義的事情輕描淡寫或是調(diào)侃般地加以敘述。倘若忽視它的文章和他自身之間存在的曲折,就會使魯迅形象簡單化乃至遭到歪曲?!保?]所以,在引用上述材料時,既要重視魯迅先生自己的話語,也不能光憑現(xiàn)有的材料斷然下結(jié)論,而應(yīng)采取審慎的態(tài)度,結(jié)合魯迅的作品以及其他有關(guān)的歷史材料來探尋魯迅自我形象的建構(gòu)過程。本文將魯迅自我形象書寫的過程分為四個階段:一、從“破落戶子弟”到“精神界之戰(zhàn)士”;二、從學者到作家;三、從雜文作者到雜感家;四、從“同路人”到同盟軍。

        一、從“破落戶子弟”到“精神界之戰(zhàn)士”

        魯迅曾自稱“破落戶子弟”。他說:“我的祖父是做官的,到父親才窮下來,所以我其實是‘破落戶子弟”,不過我很感謝我父親的窮下來(他不會賺錢),使我因此明白了許多事情。”“使我自己說,大概也還是一個破落戶,不過思想較新?!保?]

        魯迅的祖父周福清(號介孚)是同治十年(1871)辛未科進士,殿試三甲欽點翰林院庶吉士,做過江西金溪縣知縣,后赴京任內(nèi)閣中書。魯迅的父親周伯宜是一名秀才,母親魯瑞為舉人魯希曾孫女,雖沒念過書,但通過自修擁有看書的能力。1893年,回家奔喪丁憂的周福清受鄉(xiāng)人之托,企圖賄買主考官為他人及自己兒子獲得舉人功名的事情敗露后,被朝廷打入死牢。衙門緝拿祖父時的恐怖場景,在童年魯迅心上留下了深深的傷痕。為了避難,魯迅被母親送到離城有三十多里的大舅父處寄養(yǎng)。后來,魯迅的祖父被判“斬監(jiān)候,秋后處決”。為了救他的命,入獄八年來每到秋天家里便要花費錢財四處打點關(guān)系,家里的四五十畝水田已賣去一半。魯迅的父親因受牽連,生員資格被革后染上了大煙癮,又得了肺結(jié)核,從此一病不起。魯迅說,為了給父親治病,“我有四年多,曾經(jīng)常常,——幾乎是每天,出入于質(zhì)鋪和藥店里,年紀可是忘卻了,總之是藥店的柜臺正和我一樣高,質(zhì)鋪的是比我高一倍,我從一倍高的柜臺外送上衣服或首飾去,在侮蔑里接了錢,再到一樣高的柜臺上給我久病的父親去買藥”[4]649。1896年魯迅父親病逝時,家中剩下的一半水田已被全部賣光,生活陷入困頓。家道中落的魯迅此時成了遭人白眼的“乞食者”,不但在社會上被人欺凌,而且也受到族人的歧視。家庭的巨大變故,使少年魯迅親身感受到了世態(tài)炎涼、人情冷暖,他曾感慨道:“有誰從小康人家而墜入困頓的么,我以為在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見世人的真面目”[4]649。

        1898年,18歲的魯迅開始了自己新的人生之路。正像他所說的那樣,“走異路,逃異地,去尋求別樣的人們”[4]649。所謂“走異路”,是說他既不想像當?shù)赝粯蛹业乐新涞淖x書人家子弟走“做幕友或商人”[5]的常路,又沒錢繼續(xù)求學走科舉應(yīng)試的“正路”,只好到外地考無需學費的新式學堂“學洋務(wù)”;“逃異地”是說他不愿呆在封建保守的“越中棘地”,用母親籌來的八塊大洋當路費“旅行到南京,考入水師學堂”;而尋求“別樣的人們”,則指的是那些具有革新思想的人。因為“S城人的臉早經(jīng)看熟,如此而已,連心肝也似乎有些了然。總得尋別一類人們?nèi)?,去尋為S城人所垢病的人們,無論其為畜生或魔鬼”[6]44。

        由于不滿江南水師學堂各種“烏煙瘴氣”的亂象,第二年,他經(jīng)考試又入陸師學堂附設(shè)的礦務(wù)鐵路學堂就學。在這里,魯迅學習了格致(物理、化學等學科的統(tǒng)稱)、算學、地理、歷史、繪畫和體操等課程,開始了解和掌握現(xiàn)代科學知識。在礦路學堂讀書的第二年,學堂“總辦”換了主張變法維新的“新黨”人物俞明震,為思想上求新求異的魯迅能廣泛閱讀新報刊和書籍提供了良好的條件。期間,他在“星期日跑到城南去買了來”[6]47閱讀的《天演論》一書使他大開眼界,并由此而接受了講“物競”“天擇”的“進化論”思想。魯迅從“優(yōu)勝劣敗”的規(guī)律中,聯(lián)想到祖國只有自尊、自強,才能在競爭劇烈的世界自立。根據(jù)“進化”的主張,魯迅樹立了“將來必勝于過去,青年必勝于老人”[7]5的信念。正是通過接受西方的新知識,新思想,渴望尋求真理的青年魯迅對自己未來的人生、國家的前途充滿了信心和希望。此時,魯迅還接受了反清的民族革命思想?!棒斞冈诋厴I(yè)的時候,曾和同班同學章梓到杭州去,會晤過民主革命的先驅(qū)者柳亞子先生等人”[8],開始參與民族民主革命活動。

        1902年,魯迅在礦路學堂畢業(yè)后由江南督練公所派赴日本留學。1903年在日本弘文學院江南班就讀的魯迅,親身感受到弱國子民所遭受的欺侮,又對自己祖國黑暗如磐的現(xiàn)狀深深痛惜,為了表現(xiàn)自己反清革命、立志獻身祖國的決心,他剪辮明志,并題詩句“我以我血薦軒轅”于留念小照之后贈友。到東京后,魯迅還加入了革命進步團體光復(fù)會。

        由于“知道了日本維新是大半發(fā)端于西方醫(yī)學的事實”[6]317,他選擇了進仙臺醫(yī)學專門學校學醫(yī)。兩年后,由于看了一群麻木的國人圍觀一個為俄國人做間諜的同胞被日軍抓獲后砍頭的幻燈片,精神大受刺激:“我便覺得醫(yī)學并非一件緊要事,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所以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而善于改變精神的是,我那時以為當然要推文藝,于是想提倡文藝運動了?!保?]317

        棄醫(yī)從文的魯迅在積極從事辦刊物、寫論文、翻譯出版域外小說、翻譯科幻小說等工作的過程中,逐步展現(xiàn)了一個“精神界之戰(zhàn)士”[9]264的自我形象。

        “因為文藝是可以轉(zhuǎn)移性情,改造社會的”[6]313,魯迅邀集了幾個志同道合者著手創(chuàng)辦一本文學雜志,該雜志名為《新生》,寓意為“新的生命”,可惜的是該雜志臨近出版時,因“若干擔任文稿的人”[10]隱去、資本逃走而不幸夭折。

        雖然雜志沒有辦成,但魯迅卻通過翻譯科幻小說開始了自己的文學生涯。為了弘揚科學精神,實現(xiàn)新民啟蒙、科學救國的愿望,魯迅先后翻譯了《月界旅行》《地底旅行》《造人術(shù)》等科幻小說作品,向國內(nèi)引進新的文學種類。從《北極探險記》采用“敘事用文言,對話用白話”的帶有復(fù)古傾向的“譯法”中,多少可以看到魯迅在翻譯工作中努力傳承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用意。

        雖然辦《新生》的計劃流產(chǎn)了,但巧的是“一個友人,名叫孫竹丹,是做革命運動的,忽然來訪問我們,說河南留學生辦雜志,缺人寫稿,叫我們幫忙”,于是,魯迅便把自己準備辦《新生》的一組論文交給他們?!斑@樣,魯迅本來想要在《新生》上說的話,現(xiàn)在都正在《河南》上發(fā)表出來了?!保?1]魯迅于1907-1908年間在《河南》雜志上發(fā)表的五篇文言論文和一篇譯文《裴彖飛詩論》是最能展現(xiàn)魯迅“精神界之戰(zhàn)士”面貌的文章。

        這些論文不但論述了關(guān)于如何正確地詮解、借鑒西方近代文化的理念觀點,從中汲取強國富民、重建民族精神的思想資源問題,也鮮明地體現(xiàn)了魯迅冷靜、清醒的現(xiàn)實批判態(tài)度。像《人之歷史》針砭的是喜新、篤故者對引進中國,“幾成常言”的“進化之語”的偏頗態(tài)度,而對國人漠視、“應(yīng)者寂然”[9]236的蘭麻克和海格爾的進化論學說表示了深切的關(guān)注,充分顯示出魯迅對海格爾種族發(fā)生學的重視和對西方進化論學說的深刻理解和獨到眼光?!犊茖W史教篇》考察了西方科學發(fā)展的歷史,回顧了古人探索科學的艱難歷程,褒揚了希臘的科學成就和科學氛圍,并批評了當時國內(nèi)在“科學”范疇引進時存在的各種亂象:“哂神話為迷信,斥古教為谫陋”;缺乏科學理性,動輒將西方近代“學術(shù)藝文”自欺為“皆我數(shù)千載前所已具”[12]27-28;急功近利,只偏重有形的應(yīng)用科學,輕視無實利的基礎(chǔ)科學;對“文明政史”不求甚解,“僅炫于當前之物,而未得真諦”[12]33。介紹了歸納、演繹兩種進行科學研究的具體方法,提出了科學與文學藝美協(xié)調(diào),以完善人性的觀點。文中所贊揚的不惜為追求真理而獻身的“科學者”,實質(zhì)上就是魯迅心目中自然科學版的“精神界之戰(zhàn)士”。在《文化偏至論》中,魯迅探討了近代中國文化衰微的原因,歸納出了人類“文明亦不能無偏至”[9]288的發(fā)展規(guī)律,批評了武力至上、實力救國、立憲救國等諸種觀點。他認為,國家興盛、民族富強的“根柢在人”[9]296,而所謂的“人”,必須是精神自由、人格獨立和心智健全的人。因此他提出了“立人”的主張:中國要“生存兩間,角逐列國”,“其首在立人,人立而后凡事舉”[9]296。他認為:“尊個性而張精神”[9]296,“掊物質(zhì)而張靈明,任個人而排眾數(shù)”[9]288才是真正的興邦強國、讓中國“屹然獨立于天下”之計。在《摩羅詩力說》中,魯迅贊揚了“別求新聲于異邦”[9]249的“精神界之戰(zhàn)士”。因為“國民精神發(fā)揚,與世界識見之廣博有所屬”[9]249。一個正在昏沉做夢的民族,怎能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只有像拜倫、雪萊、裴多菲一類的摩羅詩人,他們發(fā)出的聲音“無不剛健不撓,抱誠守真;不取媚于群,以隨順舊俗;發(fā)為雄聲,以起其國人之新生,而大其國于天下”[9]249,這才是最能振奮人心,而且語言有深長意味的新聲。在《破惡聲論》中,面對“撫腸華土凄如荒原”現(xiàn)狀,魯迅提出了首先應(yīng)破除違背人性的兩類“惡聲”:“一曰汝其為國民”的“破迷信”“崇侵略”“盡義務(wù)”;“一曰汝其為世界人”[9]303的“同文字”“棄祖國”“尚齊一”,大力提倡符合人性的“心聲”“內(nèi)曜”,這樣才能實現(xiàn)救國救民的目的。

        1909年,魯迅和周作人翻譯、出版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第一部外國短篇小說集《域外小說集》。在這本小說集中,魯迅無視當時處于強勢地位的英、法、美等國文學,卻譯介了處于邊緣地位的俄國、東歐和北歐等弱小民族國家的作品。由于這些國家的小說反映了被壓迫、被奴役者的痛苦,抒發(fā)了人們反抗的心聲,表達了民族獨立、國家富強的愿望,強調(diào)人的價值和社會責任,所以對當時深受帝國主義列強奴役、欺侮的中國讀者來說具有特殊的啟蒙作用和借鑒意義。正像魯迅所說的:“在翻譯,而尤其注重于短篇,特別是被壓迫的民族中的作者的作品。因為那時正盛行排滿論,有些青年,都引那叫喊和反抗的作者為同調(diào)的?!驗樗蟮淖髌肥墙泻昂头纯?,勢必至于傾向了東歐,因此所看的俄國,波蘭以及巴爾干諸小國作家的東西就特別多?!保?3]75另外,集中選譯的大多為19世紀中后期至20世紀初表現(xiàn)現(xiàn)代文學思潮的作品。為了給閉關(guān)自守、囿于成規(guī)的國內(nèi)文壇注入新鮮的生命活力,譯者注意在輸入新思想、新觀念的同時,也輸入新的表現(xiàn)技巧和方法,讓“異域文術(shù)新宗,自此始入華土”[14]155,為中國小說創(chuàng)作的現(xiàn)代化提供可資借鑒的新形式,同時也為中國文學打開一條與世界文學交流的通道。從上述譯作中不難看到魯迅從事文化啟蒙的滿腔熱情和參與社會文化建設(shè)的積極性。

        魯迅之所以成為“精神界之戰(zhàn)士”,還和他受老師章太炎先生的影響是分不開的。魯迅曾經(jīng)說,他之所以知道章太炎,是因他“駁斥康有為和作鄒容的《革命軍》序,竟被監(jiān)禁于上海的西牢”,而讀了留日浙籍學生主辦的《浙江潮》上所刊章太炎先生的詩作《獄中贈鄒容》,更“使我感動,也至今沒有忘記”[6]239。魯迅之所以當他的學生,聽他講《說文解字》,“并非因為他是學者,卻為了他是有學問的革命家”,“考其生平,以大勛章作扇墜,臨總統(tǒng)府之門,大詬袁世凱的包藏禍心者,并世無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獄,而革命之志,終不屈撓者,并世亦無第二人: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范”[6]240-241。正是受先生的影響,以先生為楷模,魯迅才成為一個積極尋求域外新聲,向國內(nèi)輸送新思想、新觀念,以求實現(xiàn)自己祖國繁榮昌盛的“精神界之戰(zhàn)士”的。

        二、從學者到作家

        1908年,魯迅在東京跟從章太炎學國學時,視老師為自己的“楷范”,并從老師的身上學到了一種“熬苦求學”的精神。由此可知,此時的魯迅學者形象已具雛形。

        1909年魯迅從日本留學回國,先在浙江兩級師范學堂任教,一個學期后便辭職。后到紹興府中學堂任教務(wù)長兼監(jiān)學,只過了兩個月,他又辭職離去。正像他所說的,“仆歸里以來,經(jīng)二大濤,幸不顛隕,顧防守攻戰(zhàn),心力頗瘁”[15]9。由于在學校任教不順心,魯迅在課余便把精力放在古籍的輯錄??鄙??!?910年,在授課之余,魯迅輯錄唐以前小說佚文,歷時兩年,輯錄36種,涉獵古書80多種。1911年,輯錄、??碧拼鷦⑩牟┪锕偶稁X表錄異》”[16]25。雖然魯迅從事的是自己喜愛的學術(shù)工作,但他并不認為翻閱類書,薈集古逸書此種工作有多大的意思,他曾感嘆“此非求學,以代醇酒婦人者也”[15]4。其原因在于:“中國今日冀以學術(shù)干世,難也?!保?5]4從這句話里可以看出,從日本回國從教的魯迅是抱有“以學術(shù)干世”的志向的。但在現(xiàn)實中,這種志向根本沒有實施的可能。深感自己“心力頗瘁”的魯迅本打算到上海謀編譯員的職務(wù),此時恰好接到好友許壽裳邀請他到南京臨時政府教育部就職的來信,便離浙趕到南京赴職去了。兩個月后,他隨臨時政府遷往北平。

        魯迅在教育部社會教育司第一科任職時,主要職責是:關(guān)于博物館、圖書館事項;關(guān)于美術(shù)館及美術(shù)展覽會事項;關(guān)于文藝、音樂、演劇等事項;關(guān)于調(diào)查及搜集古物事項;關(guān)于動植物園等學術(shù)事項[17]。在履行公務(wù)之余,有時“枯坐終日,極無聊賴”[15]37,魯迅常去逛琉璃廠古書肆,四處搜求古書、文物,“在京14年,魯迅到琉璃廠400多次”。魯迅一生共輯錄??惫偶?9種[18]。

        當時魯迅借住在紹興會館,晚上便抄碑帖、看佛經(jīng),把業(yè)余時間全放在輯佚、校勘、鉤沉古籍的工作中。正像他自己所說的,“一個人處在沉悶的時代,是容易喜歡看古書的”[19]205-206,在紹興會館“許多年,我便寓在這屋里抄古碑”[6]318。連續(xù)五六年下來,不但練就了深厚的學術(shù)功力,而且也收獲了豐碩的學術(shù)成果。當時他從事的學術(shù)研究工作主要可以分為三類:1.搜集、校勘故鄉(xiāng)會稽郡故書,以表達對故鄉(xiāng)先賢的敬仰之情,寄寓自己的鄉(xiāng)土情懷。2.搜求古磚刻、金石拓片、畫像,運用扎實的國學功底,從事自己愛好的金石學研究。3.鉤沉古小說資料,為寫作《中國小說史略》做前期資料整理工作。據(jù)陳平原統(tǒng)計,從1909年8月歸國到1920年夏,魯迅的學術(shù)成果主要“有《古小說鉤沉》、《會稽郡古書雜集》、《嶺表錄異》、謝承《后漢書》等”[20]1057。魯迅在收獲這些成果的同時也成功地完成了自己“學者”形象的塑造。

        魯迅“學者”意識最為鮮明、具體的表述,應(yīng)見于他1920年5月4日寫給在浙江兩級師范學堂任教時的學生宋崇義的信中。他說:“仆以為一無根柢學問,愛國之類,俱是空談;現(xiàn)在要途,實在熬苦求學,惜此又非今之學者所樂聞也?!保?1]369-370魯迅認為,作為學者就應(yīng)該實實在在地通過“熬苦求學”來求得“根柢學問”,以實現(xiàn)自己報效祖國的愿望。但現(xiàn)在的所謂學者并不喜歡聽這些話,所以他們的愛國之談只是一句空話。

        雖然此后魯迅從事的工作有所改變,但他對學術(shù)研究的興趣始終沒有放棄。他“從1920年8月在北京大學講授中國小說史,到1927年辭中山大學教職,先后撰寫《中國小說史略》、《中國小說的歷史的變遷》、《漢文學史綱要》、《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guān)系》等文學史論著,輯校并出版了《小說舊聞鈔》和《唐宋傳奇集》”[20]1057。從1927年10月抵滬到1936年逝世,雖然他主要從事的是雜感的寫作,但仍然校定了《嵇康集》,合編了《北平箋譜》,撰寫了《門外文談》,并為撰寫中國字體變遷史及中國文學史做準備工作。

        魯迅雖然沒有具體評價過自己的學術(shù)研究工作,但從1923年他以“中國之小說自來無史”[22]88作為《中國小說史略·自序》的開篇,就可以清楚看到他對自己撰寫的《中國小說史略》一書的學術(shù)價值和意義是懷有足夠的自信和清醒的認識的。1932年6月1日,魯迅在《兩地書》編完時還曾寫道:“例如小說史罷,好幾種出在我的那一本之后,而陵亂錯誤,更不行了。這種情形,即使我大膽闊步,小覷此輩,然而也使我不復(fù)專于一業(yè),一事無成。”[21]322-323可惜的是,他無法把精力集中在做學問上,所以在1935年所作的《中國小說史略·序言》中,他禁不住為自己荒廢學業(yè)大發(fā)感慨:“大器晚成,瓦釜已久,雖延年命,亦悲荒涼?!保?3]他曾為自己沒能完成《中國文學史》的寫作而深感遺憾;他認為如果真有機會實現(xiàn)寫作中國字體變遷史、道學史、娼妓史方面著作的學術(shù)愿望的話,相信自己“大概也可以說出一點別人沒有見到的話來”[21]188。

        魯迅身為體制內(nèi)的公務(wù)員無意于仕途,卻在辦公之余成為一位學者,主要是因為他對現(xiàn)實極度失望。由于辛亥革命不徹底,袁世凱竊取了革命成果,當時的教育部成了官衙門。單是魯迅任職期間,就曾更換過38任教育總長。部里舊勢力當權(quán),官僚作風盛行,學界污穢不堪。正像他所說的那樣,“見過辛亥革命,見過二次革命,見過袁世凱稱帝,張勛復(fù)辟,看來看去,就看得懷疑起來,于是失望,頹唐得很了”[6]347。內(nèi)心抑郁、精神苦悶的魯迅只好在“鉆故紙堆”里下功夫。

        那么,用“回到古代去”麻醉自己的靈魂,消去自己生命的魯迅,究竟為什么又會由一個學者轉(zhuǎn)變成作家的呢?當然,這與朋友的邀請、催促是分不開的。一天晚上,提著大皮夾的金心異來看望寓居在紹興會館的魯迅,他翻著“古碑的抄本”質(zhì)問他:“你抄了這些有什么用?”“你抄他是什么意思呢?”魯迅無奈地回答道,沒什么用,也沒什么意思。于是他建議魯迅為《新青年》“做點文章”。魯迅先前曾看過《新青年》雜志,知道他是《新青年》的編委。雖然覺得他們的主張對改變當時的社會也未必能有什么作用,但經(jīng)勸說后,“我終于答應(yīng)他也做文章了,這便是最初的一篇《狂人日記》。從此以后,便一發(fā)而不可收”[6]319。還有一位特別欣賞、并督促魯迅創(chuàng)作的人是陳獨秀,1934年,在回顧自己的小說創(chuàng)作時他曾說道:“這里我必得記念陳獨秀先生,他是催促我做小說著力的一個?!保?3]76

        另外,為了“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馳的猛士,使他不憚于前驅(qū)”,也是魯迅通過寫小說來“吶喊幾聲”的動機。他說:“但既然是吶喊,則當然須聽將令的了,所以我往往不恤用了曲筆,在《藥》的瑜兒的墳上憑空添上一個花環(huán),在《明天》里也不敘單四嫂子竟沒有做到看見兒子的夢,因為那時的主將是不主張消極的。至于自己,卻也并不愿將自以為苦的寂寞,再來傳染給也如我那年青時候似的正做著好夢的青年?!保?]3191932年他在《<自選集>自序》中又一次說:“但為達到這希望計,是必須與前驅(qū)者取同一的步調(diào)的,我于是刪削些黑暗,裝點些歡容,使作品比較的顯出若干亮色,……這些也可以說,是‘遵命文學’。不過我所遵奉的,是那時革命的前驅(qū)者的命令,也是我自己所愿意遵奉的命令,決不是皇上的圣旨,也不是金元和真的指揮刀。”[6]347-348魯迅將自己的《吶喊》稱為“遵命文學”,不是說自己進行小說創(chuàng)作是遵奉“皇上的圣旨”,或受“金元和真的指揮刀”驅(qū)遣,而是表明自己受新文化運動時代潮流的鼓舞,自覺響應(yīng)五四新文化運動主帥的號召,“與前驅(qū)者取同一的步調(diào)”而創(chuàng)作的態(tài)度。

        魯迅創(chuàng)作的小說問世后,立即在社會上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正像他所說的,“從一九一八年五月起,《狂人日記》、《孔乙己》、《藥》等,陸續(xù)的出現(xiàn)了,算是顯示了‘文學革命’的實績,“又因那時的認為‘表現(xiàn)的深切和格式的特別’,頗激動了一部分青年讀者的心”[24]99。由于這些作品發(fā)表時用的是筆名,所以當時“不很有人知道魯迅就是我”,魯迅說,“那時我住在城西邊,知道魯迅就是我的,大概只有《新青年》、《新潮社》里的人們吧”[1]377-378。直至1923年小說集《吶喊》出版后,才在廣大讀者心目中樹立了作家魯迅的形象,同時也奠定了魯迅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

        但魯迅說到自己的作家身份時,是頗有調(diào)侃意味的。他在《<自選集>自序》中說:

        后來《新青年》的團體散掉了,有的高升,有的退隱,有的前進,我又經(jīng)驗了一回同一戰(zhàn)陣中的伙伴還是會這么變化,并且落得一個“作家”的頭銜,依然在沙漠里走來走去,不過已經(jīng)逃不出在散漫的刊物上做文字,叫做隨便談?wù)?。有了小感觸,就寫些短文,夸大點說,就是散文詩,以后印成一本,謂之《野草》。得到較整齊的材料,則還是做短篇小說,只因為成了游勇,布不成陣了,所以技術(shù)雖然比先前好一些,思路也似乎較無拘束,而戰(zhàn)斗的意氣卻冷得不少。新的戰(zhàn)友在那里呢?我想,這是很不好的。于是集印了這時期的十一篇作品,謂之《彷徨》,愿以后不再這模樣。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p>

        不料這大口竟夸得無影無蹤。逃出北京,躲進廈門,只在大樓上寫了幾則《故事新編》和十篇《朝花夕拾》。前者是神話,傳說及史實的演義,后者則只是回憶的記事罷了。

        此后就一無創(chuàng)作,“空空如也?!保?]348魯迅對自己小說創(chuàng)作的評價也是相當?shù)驼{(diào)的。1920年在寫給青木正兒的信中說:“我寫的小說極為幼稚,只因哀本國如同隆冬,沒有歌唱,也沒有花朵,為沖破這寂寞才寫成的,對于日本讀書界,恐無一讀的生命與價值。今后寫還是要寫的,但前途暗淡,處此境遇,也許會更陷于諷刺與詛咒吧?!保?5]

        1927年,劉半農(nóng)受來華考察的考古探險家斯文·赫定之托,將梁啟超和魯迅列為向瑞典漢學家高本漢推薦的中國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在請臺靜農(nóng)征詢魯迅的意見時,魯迅回答道:“諾貝爾賞金,梁啟超自然不配,我也不配,要拿這錢,還欠努力?!保?6]

        盡管魯迅自己很謙虛,但魯迅在新文學創(chuàng)作領(lǐng)域中所做的貢獻是受到世人矚目的,魯迅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也是得到公眾肯定的,作家魯迅的形象像一座歷史的豐碑,牢牢豎立在人們的心頭。

        三、從雜文作者到雜感家

        在魯迅自我形象的演變過程中,1925-1926年顯然是一個重要的時間節(jié)點。因為正是在1925年,魯迅自稱交了華蓋運?!拔医衲觊_手作雜感時,就碰了兩個大釘子:一是為了《咬文嚼字》,一是為了《青年必讀書》。署名和匿名的豪杰之士的罵信,收了一大捆,至今還塞在書架下。此后又突然遇見了一些所謂學者,文士,正人,君子等等,據(jù)說都是講公話,談公理,而且深不以‘黨同伐異’為然的。”[6]324為此,魯迅不得不與現(xiàn)代評論派的正人君子展開了一場激烈的論戰(zhàn)。雖然有人勸魯迅不要為這些“小事情”花費精力,但魯迅卻認為:“然而要做這樣的東西的時候,恐怕也還要做這樣的東西,我以為如果藝術(shù)之宮里有這么麻煩的禁令,倒不如不進去;還是站在沙漠上,看看飛沙走石,樂則大笑,悲則大叫,憤則大罵,即使被沙礫打得遍身粗糙,頭破血流,而時時撫摩自己的凝血,覺得若有花紋,也未必不及跟著中國的文士們?nèi)ヅ闵勘葋喅渣S油面包之有趣?!保?]324正因為如此,“這一年所寫的雜感,竟比收在《熱風》里的整四年中所寫的還要多”[6]323。正是在這一年年底,魯迅編集了自己的雜感集《熱風》和《華蓋集》。1926年,他又把自己近二十年前所寫的雜文編集出版。正是通過這三本文集的編集以及為這些文集所寫的序跋,魯迅完成了自己從雜文作者轉(zhuǎn)變?yōu)殡s感家的自我形象塑造。

        魯迅的雜文寫作早在1907年就開始了,像《人之歷史》《科學史教篇》《文化偏至論》和《摩羅詩力說》等名篇后來被魯迅編在雜文集《墳》中?!拔逅摹睍r期,魯迅應(yīng)約為《新青年》寫文章,就曾在《隨感錄》專欄上發(fā)表雜文?!峨S感錄》是《新青年》特設(shè)的一個專門發(fā)表關(guān)于社會和文化短評的專欄。魯迅從在《新青年》1918年9月第五卷第三號上發(fā)表《隨感錄二十五》始,到1919年11月在該刊第六卷第六號上發(fā)表《六十六 生命的路》為止,共計發(fā)表文章27篇,是在該專欄發(fā)表文章最多的作者之一,在數(shù)量上僅次于陳獨秀。此后,魯迅一直在雜文創(chuàng)作中筆耕不輟,直至1936年10月17日所作的絕筆《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為止。

        通常人們都認為,魯迅一生中所寫并編入雜文集中的作品,都屬于同一種文體:即包括雜感、雜談、短評、隨筆、札記等多種樣式在內(nèi),能直接而迅速地反映社會現(xiàn)實生活或表現(xiàn)作者思想觀點,以思想性、論戰(zhàn)性見長,又言辭機警、情感飽滿的文藝性論文——雜文,所以,魯迅也被人們視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一位最優(yōu)秀的雜文家。

        其實,魯迅本人對這些作品的文體歸屬是有自己不同的看法的。他在《寫在<墳>后面》一文中說:“幾年以來,有人希望我動動筆的,只要意見不很相反,我的力量能夠支撐,就總要勉力寫幾句東西,給來者一些極微末的歡喜。人生多苦辛,而人們有時卻極容易得到安慰,又何必惜一點筆墨,給多嘗些孤獨的悲哀呢?于是除小說雜感之外,逐漸又有了長長短短的雜文10多篇。其間自然也有為賣錢而作的,這回就都混在一起?!保?]331-332細看這段話可以發(fā)現(xiàn),魯迅是把雜感和雜文視為兩種不同文體的。在《墳》中,魯迅編入的是“長長短短的雜文10多篇”,而雜感和小說等文體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么,雜感和雜文在魯迅看來究竟有什么區(qū)別呢?簡單地說,“雜感”重在“感”,“雜文”重在“論”,“‘雜文’不僅是指魯迅所言的按照編年、不管文體、各種都夾在一處的‘雜’文,更是指帶有情感、態(tài)度和傾向性的議論文。‘雜感’則是專門指‘社會性短評’,其突出特征正像錢理群所總結(jié)的:否定性、攻擊性、偏激性和隱蔽性的社會批判和文明批判”[27]。為什么這樣說呢?只要看看《墳》中的作品就很清楚了?!秹灐分兴盏?5篇文章,有東京時寫的文言論文,還有寫于1918、1919年的《我之節(jié)烈觀》《我們現(xiàn)在怎樣做父親》,以及寫于1924年的《娜拉走后怎樣》《未有天才之前》《論雷峰塔的倒掉》《說胡須》《論照相之類》等,還有寫于1925年的《春末閑談》《燈下漫筆》《論睜了眼看》和《論費爾潑賴應(yīng)該緩行》等著名文章。

        魯迅為什么要在1926年把自己從1907年到1925年前后長達近20年間的文章編在《墳》中,并把它們和自己先前所寫的雜感加以區(qū)分呢?在編文集《墳》以前,魯迅曾在1925年11月和12月分別編定了《熱風》和《華蓋集》兩本作品集。他在《華蓋集》“題記”中寫道:“我編《熱風》時,除遺漏的之外,又刪去了好幾篇。這一回卻小有不同了,一時的雜感一類的東西,幾乎都在這里面?!保?]324魯迅在《熱風》中收入的是在《新青年》上發(fā)表的25篇“隨感錄”,這些文章,全部屬于魯迅所稱的“雜感”,而“刪去”后來又編在《墳》中的幾篇,則是發(fā)表在《新青年》上的著名文章《我之節(jié)烈觀》《我們現(xiàn)在怎樣做父親》。這些文章從內(nèi)容上來講,與《熱風》中的作品并無多大的區(qū)別,唯一不同的是它們篇幅比較長,是偏于論述的論文。而《華蓋集》里的作品,“雜感一類的東西,幾乎都在這里面”。說“幾乎”是講他寫于1925年而又沒有收入《華蓋集》中文章,像《春末閑談》《燈下漫筆》《論睜了眼看》和《論費厄潑賴應(yīng)該緩行》等后來都編入了《墳》之中。正像他《寫在〈墳〉后面》中所說的:“我有時卻也喜歡將陳跡收存起來,明知不值一文,總不能絕無眷戀,集雜文而名之曰《墳》,究竟還是一種取巧的掩飾?!保?]332

        從魯迅為三本作品集所寫的題記、后記中的介紹可知,1925年編定的《熱風》《華蓋集》收集的是魯迅所寫的“雜感”,而在文集《墳》中收集的則是他所稱的“雜文”。

        魯迅在《華蓋集續(xù)編·小引》中說:“這里面所講的仍然并沒有宇宙的奧義和人生的真諦。不過是,將我所遇到的,所想到的,所要說的,一任它怎樣淺薄,怎樣偏激,有時便都用筆寫了下來。說得自夸一點,就如悲喜時節(jié)的歌哭一般,那時無非借此來釋憤抒情,現(xiàn)在更不想和誰去搶奪所謂公理或正義。你要那樣,我偏要這樣是有的;偏不遵命,偏不磕頭是有的;偏要在莊嚴高尚的假面上撥它一撥也是有的,此外卻毫無什么大舉。名副其實,‘雜感’而已?!保?]328對魯迅而言,“短短的批評,縱意而談,就是所謂的‘雜感者’”[6]341。寫的是自己生活中的所想所感乃至內(nèi)心的歌哭,盡管有人認為它“淺薄”“偏激”,但卻是他挑戰(zhàn)權(quán)威、揭露假象的有力武器,尤其是在和現(xiàn)代評論派的論爭中,矛頭直指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人和事,像陳西瀅、楊蔭榆等。正像他后來在《且介亭雜文·序言》中所講的:“作者的任務(wù),是在對于有害的事物,立刻給以反響或抗爭,是感應(yīng)的神經(jīng),是攻守的手足。潛心于他的鴻篇巨制,為未來的文化設(shè)想,固然是很好的,但為現(xiàn)在抗爭,卻也正是為現(xiàn)在和未來的戰(zhàn)斗的作者,因為失掉了現(xiàn)在,也就沒有了未來?!保?]369與篇幅短小,語言精悍,內(nèi)容上更有現(xiàn)實針對性的“雜感”不同,所謂的“雜文”,則是篇幅較大、長于論述、思想深邃、富于情感的議論文。

        魯迅之所以把近20年寫作的“雜文”編進《墳》中,其動機和寓意在《<墳>題記》中曾有所表露:“雖然明知道過去已經(jīng)過去,神魂是無法追躡的,但總不能那么決絕,幻想將糟粕收斂起來,造成一座小小的新墳,一面是埋藏,一面也是留戀?!保?]330他在《寫在<墳>后面》又說:“還想借此暫時看看逝去的生活的余痕。惟愿偏愛我的作品的讀者也不過將這當作一種紀念,知道這小小的丘隴中,無非埋著曾經(jīng)活過的軀殼?!保?]335從字面意看,作者是為“埋葬”過去所寫的這些文字——“曾經(jīng)活著的驅(qū)殼”“造成一座小小的新墳”,同時也是因為“留戀”而“將這當作一種紀念”。其實,《墳》中的雜文并不是已經(jīng)死了的文字軀殼?!秹灐分械暮芏嚯s文名篇,不乏作者對社會、歷史現(xiàn)象所做的精到分析和睿智議論,不要說在當時,就是在現(xiàn)在也仍然具有鮮活的生命力。魯迅之所以用“打包”的形式將它們埋葬,其實際寓意是表示與自己過去的這種雜文寫作方式告別,今后他將把精力主要集中在“雜感”的寫作上。

        魯迅通過編作品集,以及為文集寫的題跋序言,巧妙而含蓄地表達了自己的精神志向、思想情感。今后,他將把長于社會批判和文明批判,具有戰(zhàn)斗性、攻擊性、諷刺性的雜感寫作作為自己最重要的工作。因為“雜感”,是自己被“逼到非短兵相接不可的”時候,“沒有法了,就短兵相接”[28]264時的最好的武器,是魯迅挑戰(zhàn)現(xiàn)存制度、揭露社會黑暗的有力工具。魯迅說《墳》是個“取巧的掩飾”[6]332,的確,魯迅正是通過1925、1926年間《熱風》《華蓋集》和《墳》三個文集的編集,巧妙地向讀者暗示了自己今后的創(chuàng)作志向。此后,中國現(xiàn)代文學戰(zhàn)場上,魯迅將主要以披堅執(zhí)銳、操雜感這種武器的文化戰(zhàn)士的形象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事實上,此后,尤其是在30年代,魯迅把自己的主要精力和心血都放在雜感的寫作上,平均每年會把一本自己親手編定的“社會性短評”——雜感集送到讀者的手中。

        四、從“同路人”到同盟軍

        魯迅對革命“同路人”身份的自我認定,始于他在1928年參與革命文學論爭。

        1927年,在廣州親眼目睹了國民黨“清黨”時期的恐怖場景,“被血嚇得目瞪口呆”[6]342的魯迅,頭腦中的進化論由此轟毀。當年10月,魯迅到上海后,在給李霽野、章廷謙、廖立峨等人的信中,多次表示要重新過一種新的生活。

        令魯迅沒有想到的是,一批高舉無產(chǎn)階級革命文學大旗的年輕文人,會將自己置于革命文學的對立面并施行猛烈的攻擊。后期創(chuàng)造社和太陽社的一些成員宣稱“阿Q時代是早已死去了!”[29]新文學隊伍要按照階級屬性重新站隊。他們給魯迅戴上“封建余孽”“二重性的反革命的人物”“不得志的Fascist(法西斯諦)”“支配階級的走狗”等帽子,對魯迅等人進行清算批判。魯迅則撰文對他們受“左派幼稚病”影響的文藝觀進行了反擊,批評了他們片面強調(diào)文學的宣傳作用,忽視了文藝自身的特點;“光掛招牌,不講貨色”的做法;對工農(nóng)大眾和小資產(chǎn)階級文學家錯誤的態(tài)度;小資產(chǎn)階級革命文學家身上的劣根性,等等。

        參與這場論爭,極大地提高了魯迅對馬克思主義文學理論和無產(chǎn)階級文學的認識。正像魯迅在《《三閑集·序言》中所說的:“我有一件事要感謝創(chuàng)造社的,是他們‘擠’我看了幾種科學底文藝論,明白了先前的文學史家們說了一大堆,還是糾纏不清的疑問。并且因此譯了蒲力汗諾夫的《藝術(shù)論》,以救正我——還因我而及于別人——的只信進化論的偏頗。”[6]343

        在革命文學論戰(zhàn)中,魯迅的自我主體精神受到了很大的震動。面對“無產(chǎn)階級革命作家”對自己身份的胡亂判定,作為一個以社會批評和文明批評為己任的雜感家也在思考:“自己一貫堅持的現(xiàn)實批判,究竟與無產(chǎn)階級的文化批判、階級分析、意識形態(tài)是什么關(guān)系?”[16]147為了真正了解蘇聯(lián)無產(chǎn)階級文學的真實情況和各流派之間的關(guān)系,同時也是為了搞清在無產(chǎn)階級革命文學的新語境中,自己究竟以什么樣的身份與當代社會思潮對話的問題,魯迅花費了巨大的精力翻譯蘇聯(lián)文學作品。

        早在1925年,魯迅就在為任國楨翻譯的《蘇俄文藝論戰(zhàn)》所作的《前記》中強調(diào)說明了了解蘇俄文藝流派的斗爭和發(fā)展,對于和他們同屬于“被侮辱和被損害”的民族的中國來講所具有的積極意義和重要的價值。后來他在《“硬譯”和文學的階級性》一文中,又對自己翻譯的目的作出了說明:“我的回答,是:為了我自己,和幾個以無產(chǎn)階級批評家自居的人,和一部分不圖‘爽快’,不怕艱難,多少明白一些這些理論的讀者。”[7]209

        從1928年起開始,魯迅先后翻譯了日本文藝批評家片上伸的《現(xiàn)代新興文學的諸問題》及四部蘇聯(lián)文藝理論文集:盧那察爾斯基的《藝術(shù)論》《文藝與批評》、聯(lián)共(布)關(guān)于文藝政策討論會記錄與決議《文藝政策》、蒲力汗諾夫的《藝術(shù)論》等。從1930年下半年起,又翻譯了蘇聯(lián)作家雅各武萊夫的《十月》、法捷耶夫的《毀滅》、短篇小說集《豎琴》等。

        通過翻譯蘇聯(lián)文論和作品,魯迅不但得以了解了蘇聯(lián)文學的理論和實際,同時也逐步了解和接受了馬克思主義文藝思想。與此同時,他也發(fā)現(xiàn)那些“革命文學家”其實對蘇聯(lián)的文藝現(xiàn)狀以及無產(chǎn)階級文藝理論并無多少研究和了解,他們對自己的攻擊和批判也顯得十分草率和馬虎:“解剖刀既不中腠理,子彈所擊之處,也不是致命傷。”[14]307-308

        由于受俄國十月革命的領(lǐng)袖之一托洛茨基的影響,魯迅理解和認同了“同路人”作家的作品,他在譯介馬克思文藝理論著作時所選的也絕大多數(shù)是“同路人”的文論和作品。魯迅特別推崇托洛茨基的文學理論,他認為托洛茨基“是一個深解文藝的批評者”。據(jù)統(tǒng)計,魯迅曾先后購買了托洛茨基的《文學與革命》《俄國共產(chǎn)黨的文藝政策》《無產(chǎn)階級文化論》《西伯利亞流亡記》等多種著作。還親自翻譯了《文學與革命》的第3章,并以《勃洛克論》為題放在胡斅所譯的《十二個》前面,而且還協(xié)助韋素園、李霽野翻譯了全書。另外,他在撰文時多次引述托洛茨基的觀點,諸如《中山先生逝世一周年》《馬上日記之二》《“硬譯”與“文學的階級性”》《文藝與政治的歧途》等。特別是在左翼作家聯(lián)盟成立大會的發(fā)言《對于左翼作家聯(lián)盟的意見》中,魯迅關(guān)于革命作家隊伍的分化、左翼向右翼的轉(zhuǎn)化等觀點都與托洛茨基的見解有關(guān)。在翻譯“同路人”作品時,“同路人”作家群體的創(chuàng)作和境遇引起了他的關(guān)注和深思:自己和革命究竟是一種什么關(guān)系?在新的時代語境中應(yīng)該如何塑造自身的主體形象?

        “同路人”這個概念是托洛茨基在《文學與革命》一書中提出來的。它指的是1920年代蘇聯(lián)“新經(jīng)濟政策”時期的主要作家群體,他們是俄國文學向蘇聯(lián)無產(chǎn)階級文學過渡的一個重要樞紐。當時,由于沒有出現(xiàn)真正優(yōu)秀的無產(chǎn)階級作家,所以,是“同路人”作家而不是無產(chǎn)階級作家創(chuàng)造了蘇聯(lián)的第一次“文藝復(fù)興運動”。同路人“不是共產(chǎn)黨人——或者甚至不是馬克思主義者。由于歷史的謬誤,他們成了那些準備跟隨共產(chǎn)黨但又不贊成這個黨的全部信條的非黨人民大眾的代表。同時他們的思想感情又接近于舊知識階層或資產(chǎn)階級的,并在不同的程度上直接地或含蓄地反映他們的思想。他們還反映了那些準備建設(shè)一個新俄國的新型大眾的感情與思想”[30]??偠灾八麄儾皇菬o產(chǎn)階級革命的藝術(shù)家,而是無產(chǎn)階級革命的藝術(shù)同路人”[31]。

        魯迅非常重視“同路人”作家的作品。因為“他們雖非革命者,而身歷了鐵和火的試練,所以凡所描寫的恐怖和戰(zhàn)栗,興奮和感激,易得讀者的共鳴”[7]434;另外,“同路人”作家的為人生的主張和魯迅是相同的?!岸韲奈膶W,從尼古拉斯二世時候以來,就是‘為人生’的,無論它的主意是在探究,或在解決,或者墮入神秘,淪于頹唐,而其主流還是一個:為人生?!保?]432

        早在1926年7月,魯迅在為胡斅所譯“同路人”作家勃洛克的長詩《十二個》寫的“后記”中就說:“從一九〇四年發(fā)表了最初的象征詩集《美的女人之歌》起,勃洛克便被稱為現(xiàn)代都會詩人的第一人了”;“中國沒有這樣的都會詩人。我們有館閣詩人,山林詩人,花月詩人”;“能在雜沓的都會里看見詩者,也將在動搖的革命中看見詩。所以勃洛克做出《十二個》,而且因此‘在十月革命的舞臺上登場了’”;《十二個》“于是便成了十月革命的重要作品,還要永久地流傳”[28]299-300。

        在魯迅看來,與創(chuàng)造社、太陽社作家進行的關(guān)于“無產(chǎn)階級革命文學”的論爭,類似于1923-1924年間在蘇聯(lián)發(fā)生的無產(chǎn)階級文化協(xié)會等與“同路人”作家的論戰(zhàn)。創(chuàng)造社、太陽社作家像當年的無產(chǎn)階級作家團體批“同路人”作家一樣視自己為仇敵,要將他“打包”處理。而魯迅則把自己歸入革命的“同路人”行列,魯迅就是站在“同路人”的立場上介紹蘇聯(lián)的“同路人”文學的。

        首先,魯迅認為自己的身份并不屬于無產(chǎn)階級。他曾這樣說過:“好像全世界的苦惱,萃于一身,在替大眾受罪似的,也正是中產(chǎn)的智識階級分子的壞脾氣?!保?]191雖然這句話的原意是反省自己的個性脾氣,但這也可以說是魯迅給自己階級身份所做的最明晰、最準確的定位。因為不論是根據(jù)自己在教育部任職期間所領(lǐng)的薪金而言,還是在上海作為自由職業(yè)者得到的稿費和版權(quán)費,魯迅的經(jīng)濟收入無疑應(yīng)歸屬于“中產(chǎn)階級”的行列。魯迅這樣認定自己所屬的社會階層,既區(qū)別了自己與那些標榜純粹的“無產(chǎn)階級作家”的不同身份,實際上也是為自己“同路人”身份作了明確的定位。

        其次,魯迅也從不認為自己就是一個革命家。魯迅從青年時代就抱定“我以我血薦軒轅”的決心,不惜以自己的一腔鮮血拯救危難中的祖國,后來在東京又參加了同盟會,支持孫中山辛亥革命;“五四”時期,在《新青年》上為前驅(qū)者吶喊;1926年,因揭露北洋政府鎮(zhèn)壓愛國學生的血腥暴行遭到通緝;1928年又參加了“革命文學”論爭。但事實上,魯迅一直都只是同情、支持革命,而沒有直接參與革命。他曾經(jīng)對增田涉說:“我盡管攻擊軍閥和政府,但也要注意自己的生命??!如果不注意,我早就被他們殺掉了。所以那些攻擊我的、犯幼稚病的批評家們說,魯迅不是真正的革命家。為什么呢?因為如果是真正的革命家,那就應(yīng)當早已被殺了。而我現(xiàn)在還活著,還在發(fā)牢騷,說怪話。據(jù)說這就是并非真正革命家的證據(jù)。這也許是實際情況吧?!保?2]

        史沫特萊也說:魯迅本人并不承認自己是無產(chǎn)階級作家。1930年9月,上海左翼文化界人士為魯迅五十誕辰祝壽,魯迅在致辭時說:“現(xiàn)在被請求出來領(lǐng)導無產(chǎn)階級的文學運動,還有一些他的年青朋友們堅決請求他當一個無產(chǎn)階級作家。他要真是裝作是一個無產(chǎn)階級作家的話,那就未免幼稚可笑了。他的根是植在農(nóng)村中、在農(nóng)民中和學者生活中的?!保?3]1930年,在中共中央領(lǐng)導人的指示、引導下,創(chuàng)造社、太陽社與魯迅關(guān)于“革命文學”的論爭宣告結(jié)束,魯迅加入了左聯(lián),標志魯迅真正成為革命的“同路人”。作為左聯(lián)執(zhí)委會的委員,魯迅無意加在自己頭上的各種虛名,而是踏踏實實地從事左翼文學的具體工作,像寫作雜感、翻譯外國文學理論、扶持青年作家創(chuàng)作等,也沒有把精力花在左聯(lián)的政治活動中。他曾多次聲稱自己將要做關(guān)于中國社會史、藝術(shù)史、賭博史、娼妓史、文學史、文字變遷史方面的研究[34]。

        雖然加入了左聯(lián),作為“同路人”作家代表的魯迅和作為革命作家代表的周揚之間的矛盾始終存在且在不斷惡化。魯迅對左聯(lián)內(nèi)部某些人熱心“窩里斗”而對具體扶持、創(chuàng)作無產(chǎn)階級文學并不感興趣的做法相當失望和不屑,尤其對所謂的拿著鞭子驅(qū)趕自己干活的“奴隸總管”更是深惡痛絕。1934年12月18日他在致楊霽云的信中說:“叭兒之類,是不足懼的,最可怕的確是口是心非的所謂‘戰(zhàn)友’,因為防不勝防。……為了防后方,我就得橫站,不能正對敵人,而且瞻前顧后,格外費力。”[19]259他在1935年4月23日致蕭軍、蕭紅的信中又說:“敵人不足懼,最令人寒心而且灰心的,是友軍中的從背后來的暗箭;受傷之后,同一營壘中的快意的笑臉。因此,倘受了傷,就得躲入深林,自己舐干,扎好,給誰也不知道。我以為這境遇,是可怕的?!保?4]298

        在魯迅處境十分艱難的時刻,是瞿秋白根據(jù)馬恩關(guān)于現(xiàn)實主義的經(jīng)典論述,對魯迅的革命“同路人”思想和創(chuàng)作作了歷史性的肯定和評價。瞿秋白肯定魯迅是“浪漫諦克的革命家的諍友”,認為“魯迅從進化論進到階級論,從紳士階級的逆子貳臣進到無產(chǎn)階級和勞動群眾的真正的友人,以至于戰(zhàn)士,他是經(jīng)歷了辛亥革命以前直到現(xiàn)在的四分之一世紀的戰(zhàn)斗,從痛苦的經(jīng)驗和深刻的觀察之中,帶著寶貴的革命傳統(tǒng)到新的陣營里來的”[35]。對于瞿秋白所作的結(jié)論和歷史定位,魯迅本人是認同的。據(jù)楊之華回憶:瞿秋白的《魯迅雜感選集序言》寫出之后,“魯迅讀了,心折不已?!皇钦f得太好了,應(yīng)該壞的地方也多提起些’”[36]。

        如果說,在左聯(lián)前期,信任、支持、領(lǐng)導魯迅的工作,并對魯迅“同路人”思想和創(chuàng)作轉(zhuǎn)變歷程作出公允的歷史性評價的人是瞿秋白的話,那么,在左聯(lián)后期,影響魯迅由革命的“同路人”轉(zhuǎn)變?yōu)闊o產(chǎn)階級可靠的“同盟軍”的引導人則是馮雪峰。

        1936年初,中央紅軍組成中國人民紅軍抗日先鋒軍,并發(fā)布《東征宣言》,宣告紅軍為實現(xiàn)抗日,渡河東征。為此,魯迅和茅盾曾一同寫信祝賀紅軍東征勝利,并表示擁護中國共產(chǎn)黨和蘇維埃政府發(fā)出的抗日救國號召,還托人買金華火腿八只送給毛澤東等中央領(lǐng)導人[37]。同年四月,馮雪峰受中共中央委派從陜北到上海建立聯(lián)絡(luò)局并開展工作。馮雪峰到上海后找到魯迅并住在魯迅家。為了貫徹毛澤東提出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策的精神,胡風和雪峰與魯迅商量,提出了“民族革命戰(zhàn)爭的大眾文學”的口號。不明底細的周揚認為這是與他提出的“國防文學”唱對臺戲,組織文章進行討伐,并由此形成了“兩個口號”之爭。在論爭中,馮雪峰為魯迅代筆寫了三篇文章,即《答托洛斯基派的信》《論現(xiàn)在我們的文學運動》和《答徐懋庸并關(guān)于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問題》。這三篇文章的前兩篇是馮雪峰執(zhí)筆的,后一篇是由馮雪峰擬稿,由魯迅刪改、補充定稿的。這些文章表明了魯迅對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問題的認識和態(tài)度。他在《答徐懋庸并關(guān)于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問題》的信中說:“中國目前的革命的政黨向全國人民所提出的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政策,我是看見的,我是擁護的,我無條件地加入這戰(zhàn)線?!保?8]后來他又再一次表態(tài)說:“我想,我做一個小兵是還勝任的,用筆!”[39]

        [1]魯迅.魯迅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3:368.

        [2]丸山昇.魯迅·革命·歷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340.

        [3]王世家,止庵,編.魯迅著譯編年全集:卷拾玖[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2.

        [4]王世家,止庵,編.魯迅著譯編年全集:卷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5]張明高,范橋,選編.魯迅散文:第三集[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2:134.

        [6]金隱銘,編訂.魯迅散文全編[M].桂林:漓江出版社,1999.

        [7]魯迅.魯迅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

        [8]楊毅.魯迅在南京的求學生涯[J].徐州教育學院學報,1998(4):49-51.

        [9]王世家,止庵,編.魯迅著譯編年全集:卷壹[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0]許壽裳.摯友的懷念——許壽裳憶魯迅[M].馬會芹,編.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13.

        [11]周作人,周建人.年少滄桑:兄弟憶魯迅(1)[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180.

        [12]魯迅.魯迅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

        [13]王世家,止庵,編:魯迅著譯編年全集:卷拾伍[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75.

        [14]魯迅.魯迅全集:第10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

        [15]王世家,止庵,編.魯迅著譯編年全集:卷貳[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6]畢緒龍.無法完成的自我——魯迅自我形象研究[D].濟南:山東師范大學,2007.

        [18]姜異新.徘徊于文本內(nèi)外的現(xiàn)代性——北京時期的魯迅與魯迅的文學北京[J].魯迅研究月刊,2005(2):25-36.

        [19]王世家,止庵,編.魯迅著譯編年全集:卷拾柒[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0]陳平原.學術(shù)史中的魯訊評估[M]//馮光廉,劉增人,譚桂林,主編.多維視野中的魯迅.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03.

        [21]魯迅.魯迅全集:第11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

        [22]王世家,止庵,編.魯迅著譯編年全集:卷伍[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88.

        [23]魯迅.魯迅全集:第9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3.

        [24]王世家,止庵,編.魯迅著譯編年全集:卷拾捌[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5]王世家,止庵,編.魯迅著譯編年全集:卷叁[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79.

        [26]王世家,止庵,編.魯迅著譯編年全集:卷捌[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466.

        [27]畢緒龍.“雜感家”魯迅自我形象的軌跡——從魯迅雜感文體意識說起[J].山東師范大學學報,2008(6):55-59.

        [28]王世家,止庵,編.魯迅著譯編年全集:卷拾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9]錢杏邨.死去了的阿Q時代[M]//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現(xiàn)代文學研究室.“革命文學”論爭資料選編(上).北京:知識產(chǎn)權(quán)出版社,2010:143.

        [30]馬克·斯洛寧.蘇維埃俄羅斯文學(1917-1977)[M].浦立民,劉峰,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3:58.

        [31]托洛茨基.文學與革命[M].劉文飛,等譯.北京:外國文學出版社,1992:42.

        [32]增田涉.魯迅傳[M]//魯迅研究室,編.魯迅研究資料(2).北京:文物出版社,1977:367.

        [33]戈寶權(quán),輯譯.談史沫特萊回憶魯迅的文字[J].新文學史料,1980(3):119-129.

        [34]曹聚仁.魯迅評傳[M].上海:復(fù)旦大學出版社,2006:139.

        [35]何凝,編錄.魯迅雜感選集[M].上海:青光書局,1933:11.

        [36]楊之華.回憶秋白[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138.

        [37]史紀辛.再談魯迅與中國共產(chǎn)黨關(guān)系的一則史實[J].魯迅研究叢刊,2002(7):4-6.

        [38]何立波.1936:馮雪峰奉命秘赴上海聯(lián)系魯迅[J].福建黨史月刊,2007(12):25-26.

        [39]王世家,止庵,編.魯訊著譯編年全集:卷貳拾[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08.

        [責任編輯 邱忠善]

        The Evolution of LU Xun’s Self-image Writing

        XURun-run1,XUNan2,WUCou-chun1

        (1.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Shangrao Normal University,Shangrao Jiangxi 334001,China;2.The Open University of Jinhua,Jinhua Zhejiang 321022,China)

        The image written and confirmed by LU Xun himself is more real and reliable than those written and confirmed by others.It is the quintessence of LU Xun’s reflection on his own life,the confirmation of LU Xun’s own life value and also the concrete manifestation of LU Xu’s spirit.The source materials of LU Xu’s self-image writing can be traced in his autobiography,prefaces and postscripts,epistles,poems and Ci-writings,and other people’s memoirs.By carefully sorting out all the precious materials,and integrating LU Xun’s works and other relevant historical materials,people can figure out the construction of LU Xun’s self-image:from“a son from an impoverished family”to“a spiritual warrior”;from a scholar to a writer;from an essay writer to a writer of random thoughts;from“a fellow traveler”to an ally.

        LU Xun;self-image;writing;evolution

        I207.22

        A

        1004-2237(2016)02-0046-011

        10.3969/j.issn.1004-2237.2016.02.008

        2016-04-13

        基色項目:江西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15WX12)

        徐潤潤(1949-),男,江蘇南京人,教授,研究方向為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E-mail:runrunxu@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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