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冬妮

(山東師范大學 傳媒學院，濟南 25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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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美人魚》的高碳美學特質(zhì)

楊冬妮

(山東師范大學 傳媒學院，濟南 250014)

周星馳導演的影片憑借炫目的視覺特效、離奇怪誕的情節(jié)以及夸張的人物形象挑逗、刺激觀眾的感官，使觀眾沉溺在視聽奇觀中，產(chǎn)生沉浸型自由情感。但影片違背人性真實原則，存在低俗化、色情化等特征，難以使觀眾產(chǎn)生情感共鳴，是典型的高碳藝術。

高碳藝術；低俗化；色情化；虛假化

周星馳的新作品《美人魚》以其超高的票房開創(chuàng)了中國電影票房的新紀錄。不過如果依據(jù)“低碳美學與低碳藝術原理”①對其文本進行考察，就會發(fā)現(xiàn)該作品存在三個明顯的病象，即審美趣味的低俗化、場景的色情化和內(nèi)容的虛假性，堪稱一部典型的“高碳藝術”文本。

一、低俗化

“所謂藝術的低俗化就是藝術作品中呈現(xiàn)的一種迎合、挑逗、刺激、蠱惑人性本能欲望，以激發(fā)人類生理感官快感為主要訴求的藝術傾向?！盵1]影片《美人魚》以極富刺激性、煽動性的視聽形式，以及低俗化的表現(xiàn)方式，引發(fā)觀眾強烈的沉浸型自由情感②，體現(xiàn)出高碳特質(zhì)。下文將從視覺、聽覺兩個方面分析影片的低俗化傾向。

在視覺形象方面，首先從人物造型來看，周星馳電影中常常以人物形象的“審丑”博取觀眾的眼球?！睹廊唆~》中的人物造型也具有“審丑”特質(zhì)。博物館館長假扮美人魚，將美人魚尾、長發(fā)等象征美好的視覺符號“嫁接”到肥胖、丑陋的身體和面容之上，以極不協(xié)調(diào)的視覺拼貼產(chǎn)生的視覺刺激和反差刷新了觀眾對“丑陋”的認知極限，使觀眾沉浸在“審丑”帶來的視覺興奮之中不能自拔。《美人魚》中另一個男扮女裝的人物形象？是憑借在網(wǎng)劇《萬萬沒想到》中反串女人而走紅的孔連順(飾演游客之一)。創(chuàng)作者將孔連順在網(wǎng)劇中早已為人熟悉的女裝扮相“移植”到電影中，試圖延續(xù)、迎合網(wǎng)劇觀眾的興趣點，但是并沒有與影片文本產(chǎn)生內(nèi)在聯(lián)系，突顯出影片創(chuàng)意不足。劉軒的競爭對手鄭總具有周星馳電影中暴發(fā)戶的造型特征：他身著豹紋套裝、俗艷的彩色花紋襯衣，禿頂(影片中對他的這一特征進行調(diào)侃)，身材矮小、舉止瘋癲，是典型的“審丑”客體。影片對鄭總的作弄和嘲諷同樣迎合了觀眾的低俗趣味。當鄭總撥弄著僅剩的幾縷頭發(fā)質(zhì)問劉軒“你有毛嗎？你連一根都沒有！”的時候，粗俗的形象似乎是在暗示觀眾可以對其進行嘲諷而不需具有道德的壓力。上述人物形象除了以獵奇的造型刺激觀眾的感官，制造低俗生硬的笑料以外，別無他用。觀眾在集體無意識地興奮嘲諷過后，感覺到的是精神的空虛和道德底線的失守，這很容易對身心健康產(chǎn)生負面影響。

在周星馳的影片中，如果說對丑陋形象的負面道德渲染指向觀眾精神壓力和負面情緒的宣泄，那么對丑陋形象的正面道德渲染就指向了觀眾的道德認同和情感認同?！渡倭肿闱颉分械内w薇，《食神》中的莫文蔚等女性形象在造型上被丑化，齙牙、痣、死魚眼、土氣的著裝、俗艷的妝容已經(jīng)成為這類女性形象的標準配置。與外在形象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們都具備高尚的情操，對周星馳扮演的男主角癡情專一、敢于奉獻。影片的最后，男主角總是會發(fā)現(xiàn)女主角的默默守候，于是愛情成為此類喜劇電影最大的亮點和調(diào)劑，甚至起到了深化主題的作用。這類“審丑”客體就像怪物史萊克一樣，外表丑陋、內(nèi)心善良，迎合了觀眾對“真善美”的情感認同以及對“心靈比外表重要”道德觀念的認同。丑女的勝利不但博取了觀眾的同情，更使在現(xiàn)實生活中并不如意的觀眾釋放了情感和道德壓力。殊不知這是創(chuàng)作者精心編制并屢試不爽的情感陷阱，如此簡單的愛情邏輯不但不符合生活真實，也不符合人性真實，它只能存在于電影中，更確切地說只能存在于“夢幻”中。與此同時，“丑女”形象帶給觀眾的觀影快感還來自于演員和角色之間巨大的反差：有什么比美女化身為“野獸”更能挑逗觀眾的獵奇心理？這種低俗、扭曲的觀影心理對觀眾身心健康的損害作用不容小覷。

觀眾沉浸在影片中反常的人物形象之中，“期待視野”促使他們在其影片中尋找相似的視覺符號，殊不知已經(jīng)陷入沉浸型自由情感的泥淖。在《美人魚》中，周星馳將審丑進行到底，人物造型設計與其以往影片出現(xiàn)大量的雷同。例如，由林允扮演的女主角珊珊一出場，其丑陋俗氣的形象就再次印證了周星馳的人物形象塑造策略。濃艷的眼妝、俗氣的裝扮、血紅的嘴唇，與趙薇在《少林足球》中的造型十分相似，然而這一出場形象設計與整個影片的敘事邏輯不甚相符。珊珊只在這一場戲中以丑陋的形象示人，在其它場景中除了著裝外基本保持著清麗脫俗的形象。這一“丑陋”的設計不但沒有達到一貫的道德情感制導的目的，甚至與整個文本也沒有明顯聯(lián)系。這種為丑陋而丑陋、為噱頭而噱頭、為獵奇而獵奇的形象呈現(xiàn)方式在影片中屢見不鮮?？梢哉f，創(chuàng)作者在自我抄襲方面都顯得漫不經(jīng)心，使本就脫離時代社會文化語境、審美趣味的敘事方式和人物形象塑造更顯得突兀、做作。包括另外幾個主角，如劉軒、若蘭、八爪魚在內(nèi)的人物造型也致力于營造圖解式的視覺奇觀。

除視覺刺激之外，影片通過人物口音、對白以及音樂對觀眾的聽覺進行刺激。在此之前，周星馳導在演《西游降魔》中創(chuàng)造性的將橫店方言應用到影片本文之中，產(chǎn)生了意想不到的喜劇效果。在《美人魚》中，他沿用這一手法，將博物館館長和唐山方言加入本文。然而，嘩眾取寵、陰陽怪氣的語言并沒有有機地融入敘事中，只是達成對影片噱頭的增量和聽覺的刺激。此外，不同地域語言的“大雜燴”是影片聽覺刺激的又一來源。除了中國內(nèi)地地方口音之外，影片中還充斥著港澳等地的口音。羅志祥飾演的八爪魚口中的“撲街”(粵語)頻繁出現(xiàn)在以普通話為主的臺詞中，給觀眾帶來了聽覺上的新鮮感，滿足了獵奇心理。鄭總代表的港臺商人對劉軒充滿蔑視，其口中“你這個卑鄙、無恥、下流的賤貨”、“土鱉”等帶有港臺口音的污蔑性言辭為鄭總的“丑陋”形象添枝加葉，形成了聽覺與心理刺激。另外，我們從鄭總和徐克扮演的富商的對白中可以感受到鮮明的周星馳早期電影的無厘頭痕跡，但是這種生硬地模仿并沒有構成文本深層次的互文性③，反而脫離當今觀眾，特別是大陸新一代觀眾的審美，造成了“水土不服”、“時空不服”的虛假的效果，使影片的觀賞性大打折扣。影片中聽覺刺激的另一種實現(xiàn)方式是夾帶英語的對白，這些對白除聽覺刺激性外還具有強烈的情緒煽動性。無論是鄭總口中的“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還是若蘭口中的“what the hell you guys doing？”無不充斥著富人階層的自命不凡和崇洋媚外，煽動觀眾對富人和特權階級的仇視和嘲諷。影片的對白中還充斥著對金錢和性的渲染。白手起家的劉軒的臺詞，“我是個俗人，只對萬惡的金錢感興趣”，“什么真的不要錢，你就是想要的更多?！庇捌袆虞m幾百億的投資額度，使觀眾對金錢的渴望被直白而夸張地呈現(xiàn)在人物的言語之中，具有極強的心理刺激性和挑逗性。另外，劉軒與若蘭的具有色情意味的對話也挑逗著觀眾的性本能欲望。

影片中音樂的運用同樣充滿刺激性和煽動性。劉軒最喜愛的那首歌曲《無敵》中的歌詞，“無敵是多么，多么寂寞”實際上是口號性的、空洞的財富、金錢和地位的暗示，渲染的是富人階層奢靡風氣和精神的頹敗，這種“無病呻吟”極易在觀眾中產(chǎn)生負面情緒。在近幾年的喜劇電影中，影片主題曲與影片的互文性極大地促進了電影的傳播。例如，歌曲《小蘋果》帶動了《老男孩之猛龍過江》的票房，經(jīng)典粵語歌曲《一剪梅》也促進了《夏洛特煩惱》的傳播?？梢哉f影視歌曲的傳播本身就是有力的宣傳手段。影視歌曲應該盡可能深入影片敘事和人物心境，達到對真實人性的抽象描摹，成為人物內(nèi)心情感的發(fā)聲裝置，而不僅僅是營銷的手段和影片的噱頭。如中國影片《老男孩》及其同名主題曲風靡大江南北，歌曲傳達出的是對青春逝去的無限悵惘以及對生存價值的追尋求索，其中表達的感情真摯動人，與影片主題思想高度契合，引起了無數(shù)觀眾的共鳴。在《美人魚》中，歌曲《世間只問你好》以及《無敵》的歌詞與劉軒的現(xiàn)實處境形成直觀、淺表的互文，試圖以概念化的歌詞詮釋人物性格和心境，但于對影片主題理念沒有深度指涉，反而強化了人物形象的平面化、類型化，導致了人物形象的虛假。劉軒與珊珊對唱的情節(jié)怪誕而具有情緒煽動性，并沒有展現(xiàn)出兩人愛情萌芽的浪漫。

二、色情化

色情化是《美人魚》的第二個突出病象。根據(jù)低碳美學原理，“各種形式的黃色藝術文本純粹訴諸赤裸裸的性行為描寫、展示和渲染，直接挑逗和勾引人類的性本能欲望，是當之無愧的高碳藝術?！盵2]《美人魚》對性感身體的過分呈現(xiàn)已然達到挑逗和勾引人類的性本能欲望的效果，具有高碳藝術的特質(zhì)。張雨綺扮演的若蘭與其它類型片中的蛇蝎美人一樣，集傲人的身材、無雙的美貌、靈活的頭腦和陰狠的手段于一身。然而，最能吸引觀眾眼球的是她性感的身材。若蘭在暴露、性感著裝和鏡頭的著力渲染下具有極強的性暗示和挑逗意味，其對于視覺和生理的刺激性不言而喻。同時，影片著力渲染劉軒和若蘭若即若離的肢體接觸，吊足了觀眾胃口。根據(jù)弗洛伊德的觀點，藝術生產(chǎn)和欣賞是為了滿足藝術家和普通受眾被潛抑的性本能欲望，“單純從滿足人類的性本能焦慮可供選擇的多種替代性文化途徑看，無論從理論上考慮還是從實踐上觀察，那些最能直接滿足性本能欲望、最容易直接借此釋放‘力比多’(性力)能量的文化就成為人們的最優(yōu)先選擇?！盵3]由此觀之，高碳文化和藝術品因為直接展現(xiàn)肉體誘惑和性行為，更加適應人類的本能欲求而受到歡迎。但同時也應該看到，在奧斯卡獲獎影片中也不乏性愛場景，但“幾乎所有的這些性愛場景或細節(jié)都是故事本身所必需的，都是為了再現(xiàn)或表現(xiàn)真實的人性或真實的人物性格而設計的，因而是整個藝術的有機組成部分，是構成作品美學價值的不可或缺的元素。觀眾看過之后不是想入非非，而是得到某種心靈升華或凈化。”[4]《美人魚》中的曖昧情節(jié)，如在會議場景中，劉軒和若蘭毫無征兆地曖昧嬉戲。只因這一情節(jié)發(fā)生在相對莊重的會議場景，發(fā)生在一群老年參會者的矚目之下，因而具有了反常規(guī)的、獵奇的、刺激的意味。這種極端幼稚、不合情理的情節(jié)安排只能說明劇作者過分低估觀眾的智商和審美情趣。對于真愛來說，性訴求是其中的必然成分，而不是它的功利性所在。”[5]性行為如果以適當?shù)姆绞秸宫F(xiàn)，同樣能夠從中體會到深沉復雜而美好的人性，使觀眾得到精神的陶冶。而美人魚通過隱晦的形式達到的是赤裸裸的性暗示，藝術品的價值難于在這種投機取巧的功利訴求中實現(xiàn)。

“客觀地說， 色情化、低俗化藝術作為人性的一種基本欲求有其一定的合理性， 但經(jīng)常性的被低俗藝術刺激則會嚴重損害藝術主體的身心健康， 其中的道理是不言而喻的。”[6]在影片《美人魚》中，低俗化和色情化成為創(chuàng)作者吸引觀眾的手段，在視覺和聽覺兩個方面挑逗觀眾的感官和心理，使觀眾陷入沉浸型自由情感的漩渦。

三、虛假性

內(nèi)容虛假是《美人魚》另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八^內(nèi)容虛假就是藝術文本嚴重脫離歷史真實、社會真實、生活真實和人性真實，純粹憑借藝術家的想象杜撰故事?！盵7]影片中的內(nèi)容虛假集中體現(xiàn)為情節(jié)虛假和人物性格虛假。

(一)情節(jié)虛假

影視作品的情節(jié)屬于內(nèi)部形式④的范疇。根據(jù)低碳美學原理，“對內(nèi)在形式的感知和把握所激發(fā)的乃是一種沉浸型自由情感。沉浸型自由情感的強度和持續(xù)度都遠遠大于感官型自由情感，極容易讓審美主體深度沉浸其中，具有極強的致癮作用?！盵8]跌宕起伏、曲折離奇、聳人聽聞的情節(jié)是《美人魚》吸引觀眾的重要手段，容易引發(fā)觀眾的沉浸型自由情感。

影片之中存在著紛繁復雜的情感線索，除了珊珊和劉軒誤打誤撞的愛情之外，八爪魚對珊珊的深情守望，若蘭對劉軒的愛恨癡纏都成為影片重要情感線，并由此引申出的因愛生恨、情敵對決、英雄救美等層出不窮的情節(jié)。男女主人公為了愛情背叛族群、犧牲自我的情節(jié)在藝術作品中早已司空見慣。如李安經(jīng)典影片《色戒》中，王佳芝在刺殺易先生的過程中對其產(chǎn)生感情，并最終以自我以及同伙的犧牲作為代價挽救了易先生的生命?！睹廊唆~》套用這一情節(jié)公式，制造了劇烈的外部沖突，八爪魚為首的美人魚的復仇行動、珊珊的刺殺行動、若蘭對美人魚種族的滅絕行動等一系列的暴力行為大大提升了影片的感官刺激性以及順勢審美效應⑤。真摯情感和復雜人性的再現(xiàn)和表現(xiàn)在強烈的感官刺激下顯得既空洞又被動。影片中，即使是在劉軒和珊珊生死攸關的場景中，當劉軒抱著受重傷的珊珊向大海走去，劉軒被若蘭的冷箭刺中，仍然咬著牙堅持將珊珊護送到海邊，在確認珊珊安全之后再倒下。也許觀眾們有那么一瞬間被劉軒為愛犧牲的勇氣所感動，但是更吸引人的是影片營造的男女主角命懸一線的氛圍，是珊珊血肉模糊的身軀，是劉軒被箭刺穿的胸膛。這與其說是一個愛情場面，不如說是一場暴力場面。過多暴力的視覺形象以及過于強烈的外部沖突使本應浪漫悲壯的愛情場面更像是一場武裝斗爭，情緒感染力被削弱。

影片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安排使觀眾沉浸在影片營造的虛假情境之中，體驗過山車一般的情緒起伏、生理刺激。觀眾體驗到了俗世生活中難以體驗到的巨大的情感沖擊和驚險場面、喜劇效果，為影片的精心設計而驚嘆不已。

(二)人性虛假

“從很大程度上說，凡是表現(xiàn)和再現(xiàn)了真實人性的藝術作品，都會在第一時間引起我們強烈的情感共鳴，在第一時間觸動我們深藏在潛意識底層的人性根基?！盵9]幾乎所有優(yōu)秀的奇幻影片都指向人性的某些本質(zhì)和內(nèi)涵，它們無不按照人性真實的原則來安排影片本文，將人生哲理暗藏在看似荒誕的故事情節(jié)之中，從而達到人性真實的高度。如周星馳的影片《大話西游》，影片情節(jié)雖然保持了周星馳一貫的無厘頭的風格，但是紫霞仙子和至尊寶的愛情還是感動了無數(shù)的觀眾。觀眾被其中傳達出綿綿無盡的哀思所感染，久久沉浸在這種人性況味和人生哲理之中，從而對真實生活有了更深的洞見和體認。這樣的藝術作品具有曠遠的意味和歷久彌新的藝術價值。再如管虎導演的《殺生》，其中荒誕的情節(jié)和人物怪誕的行為傳達出來的象征意義指向人性中的黑暗面和光明面。通過全村人對一個“反動者”的謀害，影片探討了個人與社會的關系以及存在主義的命題。同時，《殺生》對愛情的展現(xiàn)也真實動人。當村民們合力要置牛結實于死地，懷著孩子的寡婦為保全牛結實一命，決定和孩子一起死去，牛結實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著祈求寡婦。此時，“行為不端”的寡婦與“無惡不作”的牛結實身上體現(xiàn)出的人性光輝足以撼動觀眾的內(nèi)心。影片的最后，牛結實在深山中死去，但是象征抑制人性的村子也在地震中土崩瓦解，寡婦和孩子則逃往遠方的樂土。牛結實雖然死了，但是他身上體現(xiàn)出的生命的自由活力，對生命和自由的熱愛卻復活。管虎導演的這部影片與那些閃耀人性光輝的奧斯卡影片給予我們的心靈感染屬于同樣的性質(zhì)。“這種性質(zhì)在美學上就是所謂的壯美、崇高、悲劇、直接的審美效應就是感動、震撼、陶冶?！庇秩绾萌R塢影片《機器人總動員》中機器人瓦力對于同伴的渴望以及對于生命的關照表現(xiàn)了人性最深層次的同情和善良。這一動畫機器人形象顯然承載了人性本真意義。相比于這些同樣建立在非現(xiàn)實語境的影片，《美人魚》中展現(xiàn)的人性、情感卻缺少真實性和感染力。換句話說，其中的人物形象的闡釋具有明顯的概念化、抽象化、圖解化的傾向。“藝術家是預先帶著自己認定的、理解的、看好的、公式化的人性理念進入到藝術創(chuàng)作的程序的，因此他們所設計的一系列人物性格、故事情節(jié)和藝術手法不是本真人性的自然呈現(xiàn)，而是固有的人性成見的承載和演繹的道具和手段，這樣的結果一是導致人物性格和故事情節(jié)的虛假，二是凸顯藝術手段的孤立和游離困境，三是造成接受行為的障礙和失敗?！盵10]

影片《美人魚》中若蘭、劉軒等人物的行為和情感并不是本真人性的自然呈現(xiàn)，他們因循無數(shù)電影文本中成功的人物形象塑造策略和人物性格發(fā)展脈絡。例如，若蘭這一形象和性格設計完全依循好萊塢類型片中“蛇蝎美人”的摹本，她被動地被先定為一個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性感尤物。一個商場老手和情場高手的人物預設使影片得對人性的一切探尋和挖掘成為了不可能，作為一個傳統(tǒng)的反派，她只在阻礙主人公達成目的方面發(fā)揮重要意義。觀眾不明白若蘭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阻礙珊珊和劉軒的關系。如果說她已經(jīng)從劉軒得到了自己應得的商業(yè)利益，為什么要強求劉軒的感情？如果說她要從美人魚身上獲得巨大的商業(yè)利益，又為什么又要對美人魚趕盡殺絕？如果說她在追求金錢的過程中陷入了自己布下的愛情的落網(wǎng)，愛上了劉軒，那為什么又要在劉軒背后放冷箭意欲置他于死地呢？這一切問題都可以從人物先在的性格預設中得到解釋。如果她是一個“蛇蝎美人”，她就會為了利益不惜出賣色相，就會對感情的背叛者和情敵趕盡殺絕，這就是類型化人物簡單粗暴的邏輯。就是因為這一概念化、圖解化、主觀化的形象預設，使得人物的一切動機不是基于人性根基，而是基于主觀認識和刻板印象。于是，人物的行動和性格徹底失去了連貫性和邏輯性，甚至可以說她失去了性格，失去了“人性”，成了一個符號，成為在特定的時刻推進劇情的進展的工具。若蘭的一句脫離劇情的玩笑“昨晚派對的那只雞應該不過兩百塊吧，那你都吃得下？”為男女主角的情感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契機，又因為她對美人魚的殘忍殺戮，使影片進入情節(jié)高潮。若蘭的每一次行動從人物預設的角度看似合情合理，但是絲毫不符合人性真實的原則，造成了情節(jié)的虛假、性格的自相矛盾，使觀眾難于理解她的動機，劇情的走向難于依據(jù)人性作出合理的解釋，一切顯得荒誕不經(jīng)、漏洞百出。這不是影片風格的無厘頭，而是人性再現(xiàn)和表現(xiàn)的“無厘頭”。影片對情節(jié)的設計取代了對人性的開掘，使它徒有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而沒有波瀾壯闊的真情、真摯動人的人性，使觀眾很難達到審美的高峰體驗。

“正如我們從現(xiàn)實人生中所切身體體驗到的那樣，真實的人性是變動不居的捉摸不定的，是善惡交織的統(tǒng)一體?！盵11]若蘭這一形象顯然不符合上述原則，而影片中另一人物劉軒同樣不符合人性真實的原則。劉軒這一角色的人性虛假見于影片對于劉軒的愛情和正義的展現(xiàn)。“在整個奧斯卡藝術世界中，愛情無疑是好萊塢藝術家們最青睞的自由情感，也是最能引發(fā)社會大眾情感共鳴的審美元素。”[12]《美人魚》為我們講述了一個關于超越世俗、超越物種甚至是超越生死的愛情故事。但這一切的超越并沒有建立在人性真實的基礎上，因而難以引起觀眾的情感共鳴。影片中劉軒一再強調(diào)他愛上珊珊的原因，“她們是為了錢，但你不是。我現(xiàn)在什么都擁有了，但我很孤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懂我，除了你?！庇捌恢挂淮蔚貙④帉ι荷旱膼矍闅w因為他的孤獨，這種標語式的、空洞的愛情宣言并不能將深刻復雜的人性展現(xiàn)出來。在法國影片《殺手萊昂》中，少女瑪?shù)贍栠_在萊昂的面前說出自己的心聲：“萊昂，我想我愛上你了……我過去胃總是疼，可是我現(xiàn)在不疼了?！睈矍槭且环N感覺，真正的愛情是一種捉摸不定的、變動不居的情愫。少女瑪?shù)贍栠_很難說清楚愛情是什么，但是她卻深切地感覺到愛情在她身上起到的止痛藥一般的作用。這正是藝術表達的含蓄的魅力，這正是人性的復雜和奇妙。當萊昂說出“恭喜你，你的胃病好了”的時候，觀眾無不為萊昂在愛情面前的笨拙的幽默所感動。影片《美人魚》再一次通過感官的形式將珊珊和劉軒的愛情場景“拼湊”出來。霓虹閃耀的夜景、喧囂的嬉笑人語、顛簸晃動的娛樂設施與主人公夸張大笑的面龐，眾多視聽刺激將愛情點燃成一副炫目的圖畫，另真摯的情感和真實人性無處安置。

“正義的實現(xiàn)總是以個體生命的犧牲為代價的，而生命又是人類的最高價值，所以在絕大多數(shù)的情況下，一個人可能不乏正義感，但往往缺乏正義之舉?！盵13]正義作為稀缺的人類價值，表現(xiàn)在藝術作品中能夠引發(fā)觀眾強烈的自由情感。

《美人魚》中劉軒從丑惡到正義的轉(zhuǎn)變突如其來，正義行為似乎成為他為了愛情所做的一種努力嘗試，而不是來自于他人性深處的善良根基。影片將劉軒對珊珊的“小愛”發(fā)展到對整個自然生態(tài)的“大愛”，意欲詮釋愛情對人性成長的意義這一命題，但是由于人物內(nèi)在沖突展現(xiàn)不充分，使影片主題消泯在空洞的價值觀口號和虛妄的情感線索之中。相比之下，辛德勒的正義舉動卻經(jīng)歷了太多的心理矛盾掙扎。首先，在同情心的巨大的感召下，辛德勒心中的納粹意識形態(tài)逐漸倒塌，他開始關注猶太人的生命價值。隨后，在為猶太人爭取生存機會的過程中，辛德勒一點一點地放棄了自己的商業(yè)利益，他慢慢意識到自己肩負的責任。營救過程中，辛德勒隨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但是，一旦他死去，猶太人的生命也會凋零，他必須以自己頑強的意志和過人的智慧為自己和猶太人們贏得生存的機會。每次心理的矛盾掙扎的時刻都是辛德勒人性和正義顯現(xiàn)的時刻。辛德勒從麻木到偉大的過程每一步都充滿人性的荊棘，也體現(xiàn)出生命的莊嚴肅穆。

四、總結

“中國當下表面上異常繁榮熱鬧的高碳藝術景觀，其中所充斥的大量感官刺激話語和場景的確很吸引接受者的注意力，但這種吸引是如此短暫和直接，因為除了這種赤裸裸的性挑逗、除了其中生硬尷尬的無厘頭鬧劇、除了翻來覆去陳腐乏味的為搞笑而搞笑的半黃色性質(zhì)的幽默，我們再也感受不到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了。實際上，每當重復看到這樣雷同的藝術場面的時候，觀眾發(fā)于自身真實人性的力量開始悄悄做出痛苦矛盾的抗議，他意識到這種場面所呈現(xiàn)出的人性的虛假性，他試圖讓自己從這種極其廉價無恥的笑料中抽身出來，可他四處顧盼搜尋之后才發(fā)現(xiàn)很難找到理想的替代物，于是只能無奈地重新回到這種高碳文化場景?！盵14]就《美人魚》而言，其中充斥的暴力、色情、搞笑的元素，其中刻畫的平面的、定型化的、虛假的人物形象，不僅難以給觀眾帶來精神上的陶冶和心靈的滋養(yǎng)，反而使觀眾在短暫的視覺、聽覺等生理興奮之后走向徹底的道德無力和精神空虛?；剡^頭來再去品位影片的場景、情節(jié)和人物，觀眾會感到味同嚼蠟，體味不到甘甜的滋養(yǎng)。試問，當看到鄭總受到劉軒的戲弄乘坐發(fā)射器四處亂竄之時有幾個觀眾能夠發(fā)出會心的微笑，能夠感覺到精神的愉悅？當劉軒抱起奄奄一息的珊珊，承受著若蘭從背后放的冷箭之時，又有幾個觀眾能夠受到感動，能體會到真實人性和人生況味？當環(huán)保的命題以口號般的形式出現(xiàn)于影片的敘事表層，有幾個觀眾能夠真正意識到環(huán)保的意義與生態(tài)破壞的威脅？到頭來，觀眾只能記住影片中零散的低俗化的、半黃色的笑料，以及震撼的視聽刺激，而絲毫觸碰不到人性的脈搏。

電影創(chuàng)作者的責任是為觀眾創(chuàng)造具有身心滋養(yǎng)作用的藝術產(chǎn)品，電影作為“第七藝術”，不應倒退為博取視聽刺激的雜耍，一味迎合觀眾的獵奇心理，而缺乏對人性深度的挖掘，缺乏對思想價值的提煉。只有在對真實人性的再現(xiàn)和表現(xiàn)的基礎上，才能達到低碳藝術的高度，實現(xiàn)電影作為藝術的應有價值。

注釋：

①美的本質(zhì)在于自由情感。藝術客體較之自然客體更容易激發(fā)審美主體強烈的自由情感。根據(jù)自由情感的客體激發(fā)機制和主體心理效應，將其分為沉浸型自由情感、陶冶型自由情感和感官型自由情感，分別對應著高碳藝術文本、低碳藝術文本和快餐藝術文本。所謂低碳藝術就是在文本構成上以客觀真實或主觀真實為主要特質(zhì)，以直觀真實、超現(xiàn)實真實為基本輔助，在與審美主體互作中能夠激發(fā)陶冶型自由情感，從而促進審美主體身心雙重健康的藝術文本。所謂高碳藝術就是一類在文本構成上或基于雙重互動不確定性機制；或內(nèi)容虛假，并以種種聳人聽聞的外在或內(nèi)在形式元素為主要藝術特質(zhì)，滿足人類的獵奇心理；或訴諸色情成分，直接誘惑人類性本能欲望，很容易激發(fā)受眾沉浸型自由情感，從而導致審美主體精神障礙，嚴重影響其身心健康的藝術文本?？觳托退囆g文本以直觀真實和超現(xiàn)實真實為主要文本構成，對審美主體激發(fā)淺表性自由情感，但不至于對主體身心健康構成嚴重損害(參見馬立新、蘇月煥著《論高碳藝術與低碳藝術》，載《藝術百家》2014年第6期)。

②沉浸型自由情感是審美客體以特殊的內(nèi)在形式刺激主體的生理和心理官能而產(chǎn)生的具有致癮性質(zhì)的較強精神愉悅，對主體的身心健康具有不同程度的損害作用?？蓪⒊两妥杂汕楦蟹Q為高碳美。參見馬立新著《自由情感美學與低碳美學論要》，載《理論學刊》2014年第1期。

④影視作品的內(nèi)部形式要素包括場景、段落、聲音、畫面、表演等元素的特殊風格與組合結構方式(參見馬立新著《奧斯卡藝術研究》，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

⑤主要來源于對人類感官的直接沖擊，這種情感基本上是順勢反應，即審美主體對審美客體常規(guī)人性的迎合、認同，由人類的審美慣例和長期的經(jīng)驗積累所固化(參見馬立新著《奧斯卡藝術研究》，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60頁)。

注釋：

[1][2][3][4][10][11][14]馬立新.低碳人[M].山東人民出版社，2015：64；109；112；58；58；63；63；64.

[5][8][12][13]馬立新.奧斯卡藝術研究[M].人民出版社，2015:53;32;32;42.

[6][7][9]馬立新.論高碳藝術及其本體特征[J].浙江藝術職業(yè)學院學報，2014，(1).

(責任編輯：孫書平)

Character of Typical High Carbon Art on the MoiveTheMermaid

YANG Dong-ni

( School of Communication ,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Jinan 250014, China )

Stephen Chow's new movieTheMermaidimmersed the audiences because of its dazzling visual effects, bizarre plot as well as exaggerate figure. All of these features have led to sensory stimulation which cause addiction. Because the movie is contrary to the principle of human nature, it's difficult to inspire the audiences's emotional resonance. So we can call it a typical high carbon art.

high carbon art; vulgarization; pornography; false information

2016-03-10

楊冬妮(1987-)，女，山東濟南人，在讀碩士，主要從事低碳美學研究。

J905

A

1008-7605(2016)04-013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