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雪,二月的黎明醒得早,風和喜鵲的叫聲覆蓋雪野,銳利的爪子抓傷雪原。
喜鵲的歌唱舒展雪野臉色,濕潤所有早起生靈的心事。
歌聲描摹一座森林,松枝搖落冰掛,鳥翅掀翻雪白的風,掀翻冷面的日頭。
小狗愛趕熱鬧,給雪的胸膛印上串串梅花,喜鵲攀枝給臘梅補個素妝。
陽光逐一與雪的表情握手,山野不動聲色,任由雪改變自然的狀態(tài)泥土的溫度以及色彩的身高。
一群孩子吆喝、奔跑,踢飛專橫阻攔的鳥鳴,以全部的心思侵占雪野的寧靜,潑灑出一幅寫意山水!
絨絨的雪球擲成手雷,四處炸成春花、笑聲或是喘息聲。
那雪窩隆起秘密,隆起喜悅,世界再也抹不去痕跡。
孩童時,雪坡就是一副滑梯,渴了搬一塊巖冰,餓了舔幾根松毛糖。
然后,腳纏草繩,拄一根長棍,出征。追隨大人獵狩,滿山林都是快樂。
趁雪兒撐住夜色趕回家,母親邊責罵邊烘烤濕鞋濕襪的交響曲催入夢鄉(xiāng)。
那年月,瑞雪飽滿不了日子,飽滿的只是滑雪少年心頭堆積的汗香。
饑荒中不期盼美味,比吃著美味更爽口的是一碗粗茶淡飯。
童年的冰雪是溫暖的,快樂成雪人,滑冰、滾雪球……
時光斑駁得不成樣子。斑駁了雪窩里狡猾的腳跡,斑駁了眼前松枝上雪花燃紅的羽毛。
不經意間,斑駁的時光斑駁了徐徐而來的綠風。
最最可怕的,是一些類似披著潔白外衣卻內藏渾濁的水分,亦或思想,四處泄露。
烏亮的鳥巢在白色肆意的入侵中左沖右突,竭力凸顯本色。喜鵲的叫聲也黑得發(fā)亮。
中午,12點的鐘聲撬動一切,雪和鳥聲崩潰一切。崩潰是綻放的發(fā)端!
喜鵲仍在歌唱,太陽和冷空氣一塊兒瘋狂地飛上躥下。
那聲聲悶響分明扎傷賞雪人皮膚以及泛濫的熱情。融化時立春拔節(jié)。
陽光兀自冷漠,不冷漠的鳥鳴緊擁青青的松枝。鳥聲依山傍水,等一陣風,又一陣風來……
水仙花,溫室里亭亭玉立,恣肆的花香突破窗欞,鉤掛住外面驚喜的喊叫和目光。
撫握白玉雕品,一股溫暖的風沁出手心,一枝柳芽飽滿一條河,春伸出手,折枝東風,擎起、揮灑。
因為等待,因為那個眼神,雪的情緒潮水般退卻,又漲起。
越過冬天,綠色更肥壯了,向路人招手致意。
不喜歡回首,風一路走來,走出一片靈魂坦出綠浪滾涌的汪洋!
荷 緣
初夏的悶燥,連同車流、人流,以及荷花,舒舒綻開。癡文,年年看荷。
湖上,拱橋喜歡琢磨,拍一組荷花,對身邊的奔忙或是居足不管不顧,視為陌路。
滿湖扇葉多情,一朵一朵扇開,各自傲立。那花苞紅白綠相間,閉合自如,恰是粉嘟嘟懷春的臉龐。
赤腳依荷或行走,荷香高過歌聲高過笑語,心情密不透氣,船一般劃行,任花蕊招蜂引蝶。
潛入湖底,做一撮淤泥,守住你的根部,然后滲進你的莖桿,和你一起向上。
當花色飽滿,如一滴露的我滾落葉蓬,晃了兩晃,沒入湖水……
從香艷中看到荷蓮的采摘,是詩人的贊歌,而看到殘荷裹月而婉約,卻是詩人的悲傷。
那個特立獨行的賞荷人,走著走著,走成荷塘里一朵高挑的荷花。那裙裾散綴的結兒也朵朵似荷。
湖岸在動,湖水潛入葉下,乘涼的幾只水鴨也擠進來,打破荷塘寧靜,一只雄鷹低飛高瞰,僅僅是尋找觀荷的視角?
驚奇是前來圍觀的叫聲,一會兒青綠一會兒紅艷的叫聲,一浪高過一浪。
荷是潔凈的,往來賞荷的人有幾人懷揣荷一樣的韻致?
遇上你,是我的緣。旋律把一種力量置放荷葉間,跳躍,或直逼胸口——那可是一截荷語亦或賞荷人的心跳?
當美達到極致,便有一種心痛——怕?lián)p傷而不敢暖懷的疼!
因為美麗而關閉那扇欲啟的窗,繼續(xù)獨行。用那塊億萬年前的火山瑪瑙石,燒焦歲月的痕跡。
你的快樂輕松了我的沉重,你的雅致靈動了我的掙扎,壓抑的只是荷塘里那片低飛的云。
其實,荷香是一種烈酒,友情便是一湖有序有距次第綻開的荷色。
其實,靚麗的外表還潛藏些微的心酸和無奈,有時會挾裹丑陋或污濁。
不知怎地,心兀然好一陣疼痛,或叫痙攣。當接納美好時卻是悄然轉身!
眼神瞬間渺茫。腳步欲行又止。那座橋呆滯地穿越一片荷香。
沉淀如泥。荷花們爭先恐后攜香攀越心頭,該是離開之時。
用五十年浮華,乘興而來,又茫然無措地離去。今生,被一湖荷香戳痛神智足矣!
看荷歸來,回味良久,想起兒時,老家山后,年年荷滿塘堰,我們洗水,捉魚,捧蓮。
許是簡單的快樂才真切,才經久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