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超亞

《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主人公形象探討

沈超亞

香港女作家西西的《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以一種頗具吸引力的方式，為大家展現(xiàn)了一位遺容化妝師的內(nèi)心獨白，作者用細膩地筆觸塑造了一個充滿矛盾的主人公“我”的形象，這一形象曾多次被剖析。本文將運用心理學上自我概念的原理，全新解讀“我”的形象。

自我概念 內(nèi)心獨白 命運 愛情 職業(yè)

自我是心理學的古老話題。自我又稱自我意識或自我概念，是個體對存在狀態(tài)的認知，包括對自己的生理狀態(tài)、心理狀態(tài)、人際關(guān)系及社會角色的認知。19世紀末美國學者詹姆士針對“自我”做了深入的研究，并提出了主我與客我的概念。米德隨之提出了鏡我的概念，羅杰斯在研究的同時指出，自我概念比真實自我對個體的行為及人格有著更為重要的作用，因為它是個體自我知覺體系與認識自我的方式。

《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作于1982年，是香港女作家西西的代表作。全文以一種平緩、反復的語調(diào)敘述了一位遺容化妝師在等待過程中的內(nèi)心獨白，雖是強烈的內(nèi)心體驗，卻仍舊不容置疑地反映主人公“我”對自己目前生存狀態(tài)的認知。本文將從主我、客我、鏡我三個方面來分析“我”的形象，力圖揭示集中在這個人物身上的多重矛盾。

一.主我----在等待中綻放

主我是認識的主體，是主動的自我，是進行中的意識流。停留在等待的空白中，雖然只是“我”一個人靜靜地講述，卻是以“我”為原點，展開了關(guān)于愛情、命運、死亡不同主題的思考，在切換的主題中穿插了怡芬姑母、年輕兄弟和為情自殺的年輕人等人的故事。交織錯雜的故事中，我們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我”對于人生的無奈、對死亡的淡然以及渴望被愛卻又怕被傷害的矛盾，在徘徊中糾結(jié)、在躊躇中思考、也在等待中綻放。

（1）等待----自我質(zhì)疑

在《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文本中，我們明顯地看到主人公內(nèi)在不同意識之間相互發(fā)生的質(zhì)疑對話關(guān)系，“我”糾結(jié)著這些無力地沖突，也接受著來自內(nèi)心不同聲音的論辯。對于命運，“我”一度認為是沒有辦法反擊的，然而，在一對為愛自殺的年輕人面前，“我覺得他的行為是一種極端懦弱的行為，一個沒有勇氣向命運反擊的人應該是我不屑一顧的”；對于愛情，文中曾多次重復，“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其實是不適宜和任何人戀愛的”、“我已經(jīng)知道這就是我們之間的感情路上不祥的預兆”諸如此類的說法，然而，“當夏問我‘你喜歡我嗎’的時候，我會毫無保留地表達了我的感情”。她內(nèi)心獨白的過程，也是自我的肯定與否定的過程，在質(zhì)疑的過程中獲得成長。

（2）綻放----自我認同

整篇小說是以第一人稱自敘的方式展開，全文在一種平淡而沉郁的筆調(diào)中彌漫?！拔摇痹趹岩擅\、質(zhì)疑愛情，卻也在自我的探索中對自我肯定著、前進著。工作上，“不錯，像這般的一種技藝，是一生一世也不怕失業(yè)的一種技藝，而且收入頗豐，”她認為，目前的安穩(wěn)便是她的幸福，工作的穩(wěn)定也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自我滿足；對于命運的安排，她提出“我或者竟是另外的一個怡芬姑母，我們兩個其實就是一個人，我就是怡芬姑母的一個延續(xù)”，或許她仍在抗命，但是一個“延續(xù)”的運用，說明了她對命運的妥協(xié)與承認；對于心念的、觸手可及的愛情，她認為“許多人所謂的愛，表面上是非常地剛強、堅韌，事實上卻異常的脆弱、柔萎；吹了氣的勇氣，不過是一層糖衣”，她很清楚地看著這一切，仿佛將所有的掌控在手中。

文中結(jié)尾處，雖然“我”仍舊在感慨，“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其實是不適宜任何人戀愛的”，但可以感受到，她已經(jīng)在自我的認同與質(zhì)疑中，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化。通過自身內(nèi)心的對話，對自己現(xiàn)有狀態(tài)進行了梳理，文章最后提出“我們其實不都一樣嗎？幾十年不過匆匆一瞥，無論是什么因由，原是誰也不必為誰而魂飛魄散”，她認懂了愛情中的鏡花水月，也看透了命運的海市蜃樓，最終以淡然的姿態(tài)等待屬于自己的未來。

二.客我----在屈服中反抗

客我是認識的對象，它包括一個人所持有的關(guān)于他的所有的知識和信念。小說中的“我”是一位遺容化妝師，因為特殊的職業(yè)使她的生活有了不公正的待遇，然而，她自認為是一個不會膽怯的女子，“將四分五散的部分、爆裂的頭顱，我已學會了把它們拼湊縫接起來仿佛這不過是在制作一件戲服”。

（1）屈服----死本能

“死亡”，往往是人們避之不愿意提及的話題。弗洛伊德曾把它看作是一種要摧毀秩序、回到前生命狀態(tài)的沖動。他提出，“每個人身上有一種趨向毀滅和侵略的本能，而這種沖動起初是朝著我們自己本身而發(fā)的，使個人走向死亡，因為那里才有真正的平靜?！蔽闹械摹拔摇币驗樗鶑氖侣殬I(yè)的原因，并沒有世俗常人的回避與恐懼，反而是一種超然自得的心態(tài)，甚至親切地稱他們?yōu)椤芭笥选?，“讓我告訴我那些沉睡的朋友，其實一切就從來沒有發(fā)生”。她對于死亡，沒有朋友的躲閃、沒有姑母的執(zhí)著，以一種坦蕩的姿態(tài)靜待著一切的到來，在她的意識中，更多的是把死亡當作了一種存在狀態(tài)。

（2）反抗----生本能

弗洛伊德在《超越唯樂原則》中提到：“生本能代表愛和建設(shè)的力量，指向生命的生長和增進。為了獲得時間與空間的存在感。”小說中“我”的生存狀態(tài)主要體現(xiàn)在對命運的態(tài)度上，“我”經(jīng)常會對命運進行思考，也曾一度認為命運對“我”作了無情地擺布，使我無力反擊，并深深認為，“我的命運已經(jīng)和怡芬姑母的命運重疊為一了……”“也許我畢竟是一個人，我是沒有能力控制自己而終于一步一步走向命運所指引我走的道路上去”。但是，故事并沒有止步于此，在面對一對為愛自殺的年輕人，“我”對此是不屑一顧的，“長長的一生為什么就對命運低了頭呢？”顯然，她認命，承認命運的安排，可又抗命，反對對于命運的屈從，她在從命與抗命中糾結(jié)，也在生與死的思考中頓悟。

三.鏡我----在比較中前行

鏡我，是由他人的判斷所反映的自我概念。文章中提到“我”的朋友們，朋友們由一開始害怕“我”的手到后來的害怕“我”的全部，“但我的誠實使我失去了所有的朋友”，“我”在惋惜卻也無可奈何，“我”把自己比作是朋友心中“恐懼的幽靈”，這種不公平仿佛從一開始“我”從事這個工作便注定了。朋友們難以忍受“本來可以懷抱新生的嬰兒的，但在人們眼中已經(jīng)成為安撫骷髏的白骨了”，而“我”的內(nèi)心也由最初始的理解變成了質(zhì)疑，“對于生命中不可知的神秘面我們天生就有原始的膽怯”。

“朋友”在小說中代表著不理解的世俗眾人，因為從事的特殊職業(yè)使得“我”無法像正常人一樣戀愛、交朋友，大家對“我”的恐懼其實源自于他們內(nèi)心對死的害怕、對于冰冷的怯懦。文中“我”與“他們”的對立，建立了另外的一種聲音，即對社會固有偏見的質(zhì)疑，“我”是一個自食其力，憑借技藝在弱肉強食的社會中爭取到立足之地，然而卻被視為另類，得不到他們的理解。無論“我”手下尸體的面容被整合地多么溫柔、多么心平氣和，卻始終難以贏得這個社會的溫柔相待。

一切仿佛刻意安排，卻又像是渾然天成。故事的不幸源自于職業(yè)的特殊，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子卻有著不像命運低頭，期盼真摯感情這樣原始的美好。雖然目睹了怡芬姑母的種種不幸，卻也聽聞了父母完美的愛情。所以她在矛盾、糾結(jié)、徘徊中，參悟透愛情、命運和人生，也看淡了人世間的人們。

文章的結(jié)構(gòu)穿插進行，部分言語采用了復調(diào)的方式進行強調(diào)，自始至終都是主人公自我內(nèi)心獨白。為了洞悉主人公的形象特征，所以文章從心理學的角度，按照主我、客我、鏡我三個方面，進而分析主人公對于命運、愛情以及職業(yè)的看法。在自我的否定之否定中，“我”堅定得等待著屬于自己的命運和幸福。

從迷惘到堅定，“我”終是找到了心中想要的答案，是否能等到光明溫暖的夏的眷顧，已經(jīng)不再重要?，F(xiàn)在的狀態(tài)，便是存活的意義。

（作者單位：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