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文/齊曉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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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陳思誠《唐人街探案》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IP——一對人物

采訪、文/齊曉軒

陳思誠的訪談約在他的工作室，京城暴雪的午后各自攏著厚厚的棉衣，對坐在并不太暖和的頂層茶室里。開始之前陳思誠說咱先泡壺好茶，從云南帶回來的生普洱，連水都是從武夷山運來的。泡好茶又點上一支香，桌上陪襯著從泰國唐人街淘換回來的古物件，采訪氛圍相當文藝。

他遠比預想的善談，不是談話容易，而是能夠談得深入而專業(yè)。也許我就是他所說的有些人，被他演員的身份迷惑——演員只是一份職業(yè)，拿報酬扮他人的職業(yè)，又如何能通過他扮演的人來認識他？陳思誠思維敏捷而冷靜，攻守有方，話題開放，卻也決不開放沒必要的區(qū)域，更不妄議他人。直到最后，隨口說到他的浪漫海島婚禮讓很多網(wǎng)友對他刮目相看，他的回答不僅完全偏離了問題，而且略帶情緒，整理時沒有刻意刪去這個問題，因為這個問題很有現(xiàn)實意義，網(wǎng)絡時代的便捷，讓我們隨聽、隨信、隨轉、隨傳，隱沒的真相無人問津，涉及者的感受更無人關心。他在抗議與他素昧平生的一些人對他的偏見，甚至可能包括坐在對面的我。

京城漫雪的一天，他卻讓我看見了漫天柳絮，也許這才是這次訪談最大的意義。

《北愛》用了一種全新講故事方法，但被忽略了

《電影》：《唐人街探案》是你第二部導演作品，所謂探案，故事源自哪里？

陳思誠：我一直對推理題材很感興趣，中國的推理題材就是包青天、狄仁杰，要不就是來自日本的柯南、金田一，還有福爾摩斯?？赡芤彩鞘艿胶芏嘞拗?，一提公安審查上很麻煩，不好寫。你看柯南、福爾摩斯，他們都不是警察，他們都是草根，都是私家偵探。但是私家偵探在國內(nèi)不被承認，有很多禁忌。

2013年在泰國寫《北京愛情故事》的劇本，有一天晚上路過唐人街，突然想，為什么不做個能回避意識形態(tài)，把很多好玩的劇情結合在里面的東西。很多人認為探案跟喜劇是排斥的，卷福這一版的福爾摩斯算是做得最好，但也不是喜劇，頂多是幽默。喜劇本身就很難，喜劇里還要加入推理探案，更難。但我認為兩者結合會很好。

《電影》：片子的動作場面看起來很大，很多。陳思誠：有幾場戲場面很大，比如封唐人街，唐人街就像曼谷的命脈。還有一場很大的戲是在曼谷市政府大廳前的廣場。我看中的景都特別大，很貴，而且難以操作，我們也是動用所有人力想辦法跟當?shù)卣?、警察進行周旋，比如說好下午拍到5點，結果3點半人家就不讓拍了，怎么辦？我也很撓頭，必須做出一些取舍，哪些鏡頭必須拍，哪些鏡頭可以舍棄掉。

《電影》：最難拍的是哪場戲？

陳思誠：還是追車戲。我甚至可以在這吹個牛：我們拍出來一些可能好萊塢都沒有拍出來的效果，我們有上百輛摩的一塊兒護送寶強往前走這樣的鏡頭，那就是在唐人街拍的。這好像是花了大錢的，但是其實也沒花什么錢，除了請了那么多司機，協(xié)調(diào)起來非常費勁，又是在泰國交通最要命的地方。我們攔截住了所有的社會車輛，只有5分鐘，必須一條過，真的是太難了。第一次拍大場面的東西，看到自己拍攝的東西還是挺有成就感的。

《電影》：大家都以為你第二部作品會趁熱打鐵寫《北京愛情故事》的續(xù)集，投資方?jīng)]有要求你繼續(xù)往下做嗎？

陳思誠：確切說，我拍電影版是希望拿到一張電影界的入場券，《北愛》是相對保險的選擇。我之前的規(guī)劃是做完《北愛》的電視劇，再拍一個電視劇，但是那幾年電影市場好，很多人都找我做《北愛》的電影?！侗睈邸肥且徊勘蝗撕雎粤说碾娪埃以陔娪袄锩媸褂昧艘粋€全新的講故事的方法，但是好多人都沒看到。我發(fā)現(xiàn)世界電影史上有很多人是使用空間講故事的，比如說《巴別塔》、《撞車》，或者說是《暴雨將至》、《低俗小說》都是環(huán)形敘事，都不外乎是用空間在講故事。有一些電影則是用時間來講故事，比如《大話西游》、《時光倒流70年》、《重返17歲》，講穿越，時間的錯位，但沒有一個電影把時間和空間完全結合在一塊講故事，所以我當時給自己的設定就是：用空間的方法講一個關于時間的故事，五對情侶生活在同一空間里，講的是兩個人一輩子的故事，兩個人在5個不同時間階段，所以我隱藏了很多線索。我總認為我們現(xiàn)在這樣談著話，但還有一個其他的空間和維度，我總在想我們從哪兒來，該去向何處？我對這些東西特別感興趣，愛情在內(nèi)容上翻新是不可能了，只有在手段上翻新，講一個新穎的故事。

《電影》：你電影方面的積累很豐富，平常喜歡看什么電影？

陳思誠：什么片子都看，涉獵特別廣泛，以前看的多，最近忙看的少了，買了碟都沒看。文藝片商業(yè)片我都看，不過我覺得現(xiàn)在的商業(yè)片特別沒勁，都是重復。最新的007，大家都說不好看，我就不看了。包括我特別不喜歡《復仇者聯(lián)盟》這樣的電影，我不知道會不會遭遇到粉絲們的攻擊，單獨拉出來，《美國隊長》、《鋼鐵俠》我可以接受，把他們捏在一塊兒，太扯淡了，不能接受。包括《變形金剛》，我也不喜歡，打來打去，受不了。商業(yè)片我比較喜歡《速度與激情》六七集，《碟中諜》第四集、第五集，我喜歡的都是我能相信的，只能這么說。

《電影》：《饑餓游戲》這類型的喜歡嗎？陳思誠：我看了一和二還行，它其實就是《大逃殺》吧？不如《大逃殺》，《大逃殺1》好看，第二集就完了，深作欣二最早的那版最好看。

《電影》：現(xiàn)在都說無論是電影創(chuàng)作還是電影觀眾的口味都在年輕化、平面化、游戲化，你怎么看？

陳思誠：我覺得現(xiàn)在是中國電影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中國曾經(jīng)有一個時代，我認為就是說像小文藝復興似的時代，出了一批特別好的片子，就是九零年前后，《陽光燦爛的日子》、《霸王別姬》、《活著》。我是看著那個年代的小說過來的，我從小看莫言、余華、蘇童、賈平凹、王朔，我不知道現(xiàn)在的孩子們看什么。那個時候電影離不開文學，現(xiàn)在的問題是電影的源頭——文學首先死掉了，就剩下網(wǎng)絡碎片化的東西，文學死掉了，秉承著那些原始創(chuàng)作的人越來越少，還有自媒體改變了大家的閱讀習慣，沒人看長篇。這是現(xiàn)在面臨特別大的社會性問題。

寶強這次說廣東普通話

《電影》：怎么想到要找寶強演？

陳思誠：幾年前我在有這個想法的時候就跟寶強約好了，跟《泰囧》沒有任何關系。我了解寶強，這個劇本基本上就是給他訂作的。我們做過觀影測驗，觀眾對這部戲里的寶強好評度特別高，他們覺得這里沒有王寶強以前的影子，臺詞、外形各個方面，王寶強都做出了巨大改變。

《電影》：變成什么樣？

陳思誠：我說寶強，這次一定要擺脫那種河北邢臺口音，剛開始他壓力很大，說他以前從來沒說過其他口音，但我說這次想成功，必須擺脫這個口音。我給他設計了廣東普通話，我們找了一個廣東演員，說好全部臺詞，給寶強聽，讓他找語感。開機頭兩天他還有壓力，后面就自如了，還跟我說有一天他參加一個什么活動主持人問他話的時候，他突然用廣東普通話 “怎么啦？怎么啦？”，角色已經(jīng)完全進入他的血脈，非常好。

《電影》：你還讓寶強跳舞，看真人秀就發(fā)現(xiàn)他肢體有點不太協(xié)調(diào)。

陳思誠：確實，但他自信，有熱情。其實舞蹈的美并不只是肢體美，那種熱情、那種自信、那種情緒，會更讓觀眾體會到舞蹈的美。

《電影》：說句真心話，你覺得他舞跳得怎么樣？

陳思誠：我覺得他特別有生命力。我認為生命之舞才是最本質(zhì)的東西，寶強就是那種返璞歸真的感覺，像非洲那種最原始的舞蹈的本質(zhì)。

《電影》：寶強在真人秀節(jié)目中受傷，影片的進度因此受到不小影響？

陳思誠：當時大部隊都到了機場辦理登機牌，突然之間聽到這個消息，我直接告訴大家先停下來，大概有二三十人的樣子。我去醫(yī)院看一下他的情況，非常嚴重，當時就想怎么辦？拍還是不拍？因為前期投入已經(jīng)花完了，動作組、美術組的錢都花了，跟醫(yī)生商量，只能延期40多天，歇了一個多月。我們就只能超支唄。這是沒辦法的事，但寶強很了不起，有驚無險，40多天后，他就過來了。一來就要拍動作戲，他這個角色就是上躥下跳，我也一直捏著一把汗，怕他再有閃失，還好順利拍完了。

《電影》：寶強也要當導演了，他有沒有跟你取取經(jīng)？

陳思誠：他讓我做那部戲的監(jiān)制，我覺得壓力也挺大。他自己倒是充滿著自信和斗志，我也是盡我所能幫他來完成這個夢想。我覺得導演這件事兒挺有意思的，現(xiàn)在大家都在做，沒問題，特別好，到底行不行拍出來看，說別的都沒用。

我在打造一個IP——一對人物

《電影》：這次有人給你估出10億的票房。陳思誠：我不能去想什么票房，票房真是天時、地利加人和的東西，像《夏洛特煩惱》也好，《大圣歸來》也好，這樣的票房黑馬不斷出現(xiàn)，我覺得是一件好事，什么時候我們中國電影人不把所有精力都用在所謂的營銷、宣傳上，亂七八糟的什么買票房等等特別惡心的招兒上面，只專注于創(chuàng)作，那才是創(chuàng)作者的春天。票房現(xiàn)在不好說，因為檔期太激烈。實話，首先我覺得天時不夠好，不能算壞，但是不夠好，放在暑期還挺合適，但又不能等到明年暑期。春節(jié)檔都是大片，像絞肉機一樣，太殘酷了。

《電影》：《唐人街探案》如果取得票房巨大成功，你就會成為商業(yè)大導演，做好準備了嗎？

陳思誠：有些導演，給他幾百萬能拍得特別好，如果過了幾千萬，就不知道該怎么花了，所以每個導演都有他獨特的屬性。我當然喜歡宏大敘事，喜歡史詩，喜歡大題材，不喜歡小格局，但不能說我是一個商業(yè)片導演或什么，特別簡單粗暴。

《電影》：如果像《鬼吹燈》、《盜墓筆記》這一類經(jīng)典IP的大電影找到你，會去導嗎？陳思誠：我不拒絕。但如果《甄嬛傳》，我會拒絕，因為不感興趣，一定得是我感興趣的東西。電影對我來說是一個游戲感特別重的東西，首先我要愉悅。

《電影》：接下來要進行的項目是什么？

陳思誠：我們已經(jīng)在著手做《唐人街》的第二集劇本了，這一集是在美國唐人街，王寶強和劉昊然的搭檔不會變，就像福爾摩斯和華生一樣。不能說是刻意，但我是在試圖打造一個IP——一對人物，電影劇本4萬多字，我寫人物小傳恨不能有10萬字，不論是王寶強、劉昊然，包括肖央、陳赫我都給他們寫了小傳。寶強和昊然的小傳都是按編年史的方法寫：1983年出生在廣東大粵村的海邊的一個地方，出生的時候是一個什么樣的狀態(tài)。

《電影》：這是你當演員時養(yǎng)成的習慣還是為了做這個片子專門想的方法？

陳思誠：當演員我沒有這么強大的習慣，演員對我來說就是一種職業(yè)，我認為自己演得好的角色不多，不論是電影還是電視劇，引以為傲的角色真不多。

《電影》：為什么這次沒有在自己的影片中出演一個角色？

陳思誠：首先在創(chuàng)作初期我就想專注地做一件事，做導演就心無旁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就是沒有我合適的角色，我給觀眾帶來的感受并不是一個喜劇演員的感受，我更希望通過一個全喜劇的演員陣容來讓大家理解這部電影。

《電影》:你目前做的是喜劇，有沒有特別研究一下《港囧》、《夏洛特煩惱》？

陳思誠：不能說是刻意研究，但一定要學習。我推崇的喜劇分兩種，一種是天才型的喜劇像周星馳、憨豆，像這種喜劇一個人一輩子只演一部電影沒問題，他們的風格會凌駕于影片之上。我不是天才，只能推崇第二種喜劇。這就是徐崢一直在做的結構性的喜劇。我喜歡的喜劇不是語言性的，而是結構性的，人物色彩、故事結構，陰錯陽差的故事結構能造成喜劇的故事效果，這種喜劇還是可以復制的。

《電影》：《夏洛特煩惱》對你拍喜劇有什么啟示？

陳思誠：我們的創(chuàng)作方法完全不一樣，我沒有辦法因為這個去弄一個話劇社，沒法去復制?！断穆濉肥堑锰飒毢瘛Ｎ覍W話劇，是舞臺劇演員，現(xiàn)在能執(zhí)導喜劇也是因為當年在戲劇學院的時候曾經(jīng)一起主演過一個叫《群猴》的段子，現(xiàn)在還有很多師弟、師妹們?nèi)グ菐ё訉W習，就是一個獨幕劇，當時也是笑爆全場。所以麻花團隊的劇是他們積累了十幾年弄出來的，非?？春盟麄?。

我和丫丫不會開夫妻店

《電影》：佟麗婭這次在《唐人街探案》里也算新的嘗試吧？

陳思誠：她的戲份不是特別多，但也有一個全新的嘗試——演一個美艷的老板娘還挺合適她的。畢竟這是一個男人的群戲，她的戲份不多，其實丫丫這次是在幫我，因為請別人的話可能人家不會來，丫丫又便宜，不會要更高的價，還事無巨細地幫助我，主要是出于這方面的考慮。

《電影》：將來會跟麗婭開影視夫妻店嗎？把她培養(yǎng)成制片人？

陳思誠：沒想過。其實我不想讓她涉入太深，她做她的工作，我做我的工作，沒想過要做一個夫妻店。我跟她說老天給了你這么好的一個條件要珍惜。

《電影》：那你有幫她做一些事業(yè)規(guī)劃嗎？

陳思誠：我會幫她看看劇本。我希望她未來多演電影，少接一些電視劇，拍電視劇對演員的生命力透支的太厲害，我希望未來也能給她寫一個什么角色，寫一個她一直心儀的角色，假公濟私吧，給她圓夢，等她到一個更成熟一點的狀態(tài)吧！

《電影》：當年你和麗婭浪漫的海島婚禮讓很多網(wǎng)友津津樂道，甚至刮目相看，都說沒想到陳思誠是一個這么浪漫的人。

陳思誠：我在電影里用王寶強的嘴說出了一句我特別想講的一個道理，沒有誰會真正在意真相，大家都更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那個真相，所有的人都先給你蓋棺定論了，就比如有很多人說陳思誠你是一個屌絲，他們認為你憑什么能娶到佟麗婭這么漂亮的老婆，你憑什么成功，他們會首先去給你設定一個他們認為你是什么樣的角色。但我有必要向全世界解釋我是一個什么樣的角色嗎？真正的蓋棺定論可能就是你自己在墓碑上的墓志銘，人生在變，我不太關心別人怎么評價我。

《電影》：你覺得自己對麗婭做過最浪漫的事是什么？

陳思誠：我們都沒有什么最浪漫的事，當然情人節(jié)禮物都有。我們相識記錄在一部電視劇中，相愛記錄在一部電影中，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和《唐人街》腳前腳后，這是更有價值、更浪漫的事。未來我給我孩子看這部電視劇，我跟他說我跟你媽就是在這部電視劇里認識的，我和你媽的初吻就是在這部電視劇里，這部電影一結束我跟你媽就結婚了，這部電影就是你媽懷你的時候，這是最浪漫的事。

《電影》：孩子是幾月出生？

陳思誠：就應該是在電影上映以后吧，不是摩羯就是水瓶！1月底2月初。孩子和《唐人街》都是我的孩子，腳前腳后的。現(xiàn)在特別愧對我媳婦，尤其過兩天我要路演，一個多月跑幾十個城市。當年拍《北愛》的時候哪有什么路演？這才兩年的時間，太嚇人了，中國電影已經(jīng)滄海桑田了，全是新的東西，什么電子票務，什么電商平臺，現(xiàn)在購票百分之六十、七十的全是網(wǎng)上票務。

陳思誠和丫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