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孝偉

(華東政法大學 法律學院，上海 200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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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程序探析

黃孝偉

(華東政法大學 法律學院，上海 200063)

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是體現(xiàn)對未成年人司法權益保護和緩解當前羈押率過高等問題的一項有效的刑事訴訟程序。在目前的司法實踐中，這一制度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也存在著諸如串供頻繁、適用率低、配套措施不完善等問題。因此，應完善相關法律規(guī)定，改進配套措施，使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這一程序得以更好地施行。

未成年人保護；非羈押訴訟；寬嚴相濟

隨著司法改革的深入推進和未成年人權益保護研究的日益完善，未成年人犯罪在刑事訴訟程序領域的研究逐漸深入，通過訴訟程序設計來保障未成年人合法權益已漸成趨勢。河南省司法機關已經(jīng)開展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試點工作*2013年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河南省高級人民檢察院、河南省公安廳聯(lián)合下發(fā)《關于辦理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實行非羈押訴訟的規(guī)定(試行)》。，為未成年人訴訟程序領域立法提供了實踐參考。涉罪未成年人適用非羈押訴訟，符合刑事訴訟法“教育、感化、挽救”方針的要求，也充分體現(xiàn)了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

一、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的概念和內(nèi)涵

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是指刑事訴訟活動中，司法機關根據(jù)法律規(guī)定和案件具體情況，對符合條件的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不采取刑事拘留、逮捕等強制措施的情況下，進行立案偵查、審查起訴、審理裁判的訴訟方式。[1]理解非羈押訴訟，應當準確把握其內(nèi)涵，尤其是非羈押訴訟與非羈押性強制措施的區(qū)別。非羈押訴訟和非羈押性強制措施都是無罪推定和尊重人權等原則的重要體現(xiàn)，在適用效果上都是犯罪嫌疑人在非羈押狀態(tài)下完成刑事訴訟程序，但非羈押訴訟并不等同于非羈押性強制措施。兩者的差異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其一，適用案件范圍不同。從目前已開展試點地區(qū)的規(guī)定來看，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的適用對象主要是罪行較輕，可能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單處附加刑或免予刑事處罰的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2]而刑事訴訟法中非羈押性強制措施適用的情形并不完全局限于此，兩者的適用范圍并不完全重合。其二，適用對象不同。從試點地區(qū)的規(guī)定來看，非羈押訴訟主要針對的是犯罪情節(jié)較輕、主觀惡性不大的未成年人。這與非羈押性強制措施的規(guī)定存在差別。其三，側重目的不同。非羈押訴訟是在保證訴訟能正常進行的情況下，側重保護犯罪嫌疑人的權益；非羈押性強制措施的主要目的是保證訴訟正常進行。

二、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的構建基礎

(一)理論基礎

任何一項訴訟活動的開展都要遵循一定的價值和規(guī)律，都要有相應的理論基礎作為支撐，作為輕刑案件的非羈押訴訟也是如此。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運作的法理基礎包括保障人權理論、無罪推定原則、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正當程序等，其中保障人權理論與無罪推定原則是輕刑案件非羈押訴訟的最基本的理論基礎。

1.保障人權理論

隨著人權理論的不斷發(fā)展，人權已逐漸成為一個被普遍接受的概念，保障人權也成為刑事司法的一個重要價值目標。充分保障人權不僅要求在立法上平衡不同主體間的不同權利，而且更主要的是規(guī)制政府對人權的限制以及明確保障人權所承擔的義務。尊重和保障人權已經(jīng)成為世界各國和社會的共識，我國也已將其寫入憲法，并在刑事訴訟法修改時將其作為基本原則納入進來。非羈押訴訟中給予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更多有條件的自由，是保障人權的具體體現(xiàn)。保障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人權，是限制國家權力以及構建合理訴訟結構的現(xiàn)實需要。保障人權為輕刑案件非羈押訴訟制度提供了堅實的理論基礎。

2.無罪推定原則

無罪推定原則是指在刑事訴訟中，任何被追訴者在未經(jīng)審判判決有罪之前，都應假定其是無罪的。在非羈押訴訟中，如果要求被追訴者在被判決有罪之前被視為法律上的無罪之人，那么被追訴者就應該獲得最低限度的權利——人身自由權。除非具備法定要求進行羈押的情形，否則，被追訴者就必須被釋放，等待審判。也就是說，非羈押措施的適用是常態(tài)?？傊?，無罪推定原則要求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未經(jīng)法庭判決有罪之前，不應當對其采取任何帶有刑法性質(zhì)的措施。我國雖尚未完全確立無罪推定原則，但吸收了其精神內(nèi)涵?！缎淌略V訟法》第十二條規(guī)定：未經(jīng)過人民法院依法判決，對任何人不得確定有罪。因此，無罪推定原則也是輕刑案件非羈押訴訟的一個重要理論基礎。

(二)實踐基礎

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作為刑事訴訟系統(tǒng)中的一種訴訟形式，除了上述理論基礎外，還具有充分的實踐基礎。

1.與現(xiàn)行相關規(guī)定相適應

我國刑事司法中給予了未成年犯罪人更多的特殊保護，來達到保護未成年人的目的。一方面，未成年人的身心尚未發(fā)育成熟，他們對自己所實施的犯罪行為往往沒有一個清晰的認識，通常是一時沖動或外界誘因?qū)е缕浞缸?，事后有明顯的悔罪態(tài)度，并有強烈的改正意愿，而且這種態(tài)度和意愿的虛假程度較成年人略低。因此，賦予他們更多的訴訟權利，有利于他們更好地回歸社會。另一方面，未成年人犯罪通常與家庭環(huán)境、家庭教育、學校監(jiān)督等因素相聯(lián)系，在未成年人實施犯罪以前，家庭和學校往往并沒有注意到未成年人的這種心理，或者雖然注意到了但并未引起足夠的重視。當犯罪行為發(fā)生以后，家庭和學校會對孩子的狀態(tài)更加重視，此刻減輕未成年人在訴訟程序中所受的影響，更加有利于他們更快地重新適應家庭、校園、社會生活。保護未成年人的刑事司法權益，具有重要的意義，少捕慎訴原則在辦理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中都有相應體現(xiàn)，因此，推進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適應現(xiàn)有法律規(guī)定，符合現(xiàn)階段司法改革的要求。

2.有利于節(jié)約司法資源，緩解當前羈押率過高的狀況

司法資源的投入難以隨著案件量的增長而相應匹配，這是世界各國都普遍面臨的問題。國家司法資源有限，在司法領域的投入不可能無限擴張，因此，在司法活動中，我們往往追求用較少的司法投入去獲得較好的訴訟效果。合理配置司法資源以獲得更好的訴訟效益，是刑事訴訟活動的一個重要準則。近年來，隨著輕微違法案件的大量增長，刑事案件的總數(shù)也不斷攀升，我國羈押場所和看管人員的數(shù)量已經(jīng)不能滿足需要，而其中大量的案件判決結果適用緩刑。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不能有效發(fā)揮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的作用，對被追訴人大量采取羈押性強制措施，將會造成司法資源的浪費。因此，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不但能減少司法成本，還有助于司法資源的合理利用。

三、推行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存在的問題

(一)與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相關的正式法律依據(jù)不足

目前，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理念的提出及論證研究并不深入，在域內(nèi)仍屬于新興事物，相關立法存在疏漏。目前刑事訴訟法中并沒有明確的有關非羈押訴訟的適用條件和參考依據(jù)。在試點推行的河南、山東青島等地，主要是以“規(guī)定”或者“實施意見”等形式來確定的。如何界定案件為輕刑案件，哪些案件適用非羈押訴訟程序，可以適用哪種類型的非羈押訴訟程序，現(xiàn)有法律中都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法律依據(jù)的不統(tǒng)一必然會帶來適用過程中的不一致，不同地域、不同機關對同一案件的處理結果可能存在較大差別，不利于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制度的發(fā)展。

(二)犯罪嫌疑人適用非羈押性強制措施后，容易發(fā)生翻供和串供的現(xiàn)象[3]

翻供、串供現(xiàn)象會對刑事訴訟程序的順利進行產(chǎn)生不利影響，這是適用非羈押性強制措施中普遍存在的問題。犯罪嫌疑人被羈押在看守所，除律師、辯護人外，不能會見其他近親屬等人，使與證人串供或以其他方式改變證人證言及其他證據(jù)的可能性降低。當犯罪嫌疑人轉(zhuǎn)為非羈押狀態(tài)時，擁有更多機會與證人串通，改變證人證言，甚至改變被害人的證言的可能性也將大大增加。而這種情況會導致一個很不利的后果，就是司法機關需要重新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調(diào)查取證。

(三)實踐中輕刑案件非羈押率低

一方面，目前適用非羈押訴訟程序的社會環(huán)境并不樂觀，廣大群眾尤其是被害人對非羈押訴訟不理解、不支持，可能存在對司法機關的錯誤認識。由于對相關法律制度的不熟悉、不了解，加之法律素質(zhì)不高，大多數(shù)群眾，特別是具體案件的被害人往往認為只有逮捕并關押才是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最好的懲罰，而非羈押措施就是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放縱，甚至認為承辦人員對犯罪嫌疑人存在徇私舞弊的情形，辦案人員在辦案過程中承擔著一定的風險。另一方面，受長期以來的“構罪即捕”、“以捕代偵”等觀念的影響，辦案人員對適用非羈押訴訟的積極性并不高。同時，由于社會輿論的影響，辦案人員在適用非羈押訴訟程序時十分謹慎。

(四)非羈押訴訟的配套措施存在缺陷，缺乏有效保障

一方面，從執(zhí)行情況來看，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適用非羈押訴訟的評估會使原本工作任務較重的司法工作人員承擔更大的壓力。如果沒有一套行之有效的針對未成年人適用非羈押訴訟的評估措施[4]，這項制度的適用效果將會大大降低。另一方面，從法律規(guī)定來看，針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違反取保候?qū)徱?guī)定的懲罰措施，主要是沒收部分或者全部保證金，責令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重新交納保證金、提出保證人，或者監(jiān)視居住，予以逮捕。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違反監(jiān)視居住的規(guī)定，情節(jié)嚴重的，可以予以逮捕。顯然，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違反取保候?qū)?、監(jiān)視居住規(guī)定的行為，不會導致其處罰加重。由此可見，懲罰力度不夠，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違反規(guī)定的成本較低。此外，目前還沒有建立有效的針對非羈押訴訟的社會監(jiān)管體系，不能發(fā)揮社會對犯罪嫌疑人的監(jiān)管力量?；谶@些原因，執(zhí)行機關通常難以實行積極有效的監(jiān)管，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不請假外出，通知報到時人沒到甚至脫逃等現(xiàn)象普遍存在。

四、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制度的完善

(一)構建統(tǒng)一可行的正式的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制度

目前我國尚無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的專門立法，在整個刑事司法體系中，也并未針對未成年人犯罪單獨立法。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雖然以專章的形式確定了對未成年人的特殊保護，但從實質(zhì)上看，未成年人犯罪與成年人仍然適用同一刑事司法制度，只是給予未成年人更多的特殊保護。因此，應從立法上健全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制度，針對未成年人身心尚未完全發(fā)育、對行為判斷力欠缺等特征，建立一套完善的、旨在更好地保護未成年人權益的制度，也能減少司法程序給其帶來的傷害和負面影響，有利于更好地貫徹針對未成年人的“教育、感化、挽救”方針。此外，完善的法律制度規(guī)定，也有利于增強這一制度的可操作性，有利于各地區(qū)、各部門之間的統(tǒng)一協(xié)調(diào)。

(二)積極與被害人及其家屬溝通聯(lián)系，取得被害人家屬的支持

在適用非羈押訴訟的過程中，司法人員應積極與被害人及其家屬進行溝通，使其了解這一制度的相關規(guī)定和法律依據(jù)。這樣，不僅有利于加強對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這一制度的適用，減少爭議，還有利于宣傳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制度，使之為更多人所知悉，也有利于提高這一制度在社會上的受認可度。被害人或其主要近親屬對犯罪未成年人適用非羈押訴訟程序明確表示反對的，應當審查判斷其要求是否合理，是否存在不為司法人員所知悉的不應當適用非羈押訴訟的事由，并將處理結果及時反饋給被害人或其家屬。

(三)構建非羈押訴訟風險評估機制

構建非羈押訴訟風險評估機制，一方面，有利于減少司法辦案人員選擇強制措施的隨意性和主觀性；另一方面，也為法官量刑提供了科學的參考依據(jù)。調(diào)查評估工作應涵蓋以下四個項目：一是涉嫌犯罪的基本情況，包括涉嫌罪名、犯罪行為的客觀表現(xiàn)、犯罪動機或原因、主觀惡性、社會影響、案件進展情況等；二是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自身情況，包括年齡、成長經(jīng)歷、個人品行、教育程度、性格特點、心理狀況、悔罪態(tài)度等；三是監(jiān)護人的監(jiān)護意愿和能力，包括家庭收入情況、監(jiān)護人品行、家庭人員情況等；四是幫教保障情況，包括學校教育環(huán)境、所在社區(qū)管理情況、有無志愿單位幫教等。司法辦案人員與調(diào)查評估人員之間應當建立定期聯(lián)絡制度，司法辦案人員定期向調(diào)查評估人員通報案件進展情況，調(diào)查評估人員則定期向司法辦案人員通報風險等級。司法辦案人員一旦發(fā)現(xiàn)未被羈押的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逃脫、串供、毀滅證據(jù)、拒絕接受訊問或庭審、重新犯罪等情形的，應當立即通知調(diào)查評估人員并重新確定風險等級，進而決定有無采取訴訟程序之必要。另一方面，對于已被羈押的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調(diào)查評估人員應定期對其心理狀況、悔罪態(tài)度、案件進展情況等動態(tài)事項進行重新評測，并在風險等級降低時，及時通知司法辦案人員，為司法辦案人員決定是否變更強制措施提供參考意見。

[1]蔣劍華.對非羈押訴訟工作的分析與思考[J].商丘師范學院學報，2014(5).

[2]曾泉生，蘇靜.非羈押訴訟的制度構建[J].中國檢察官，2011(1).

[3]邵靜波，杜鑫，蔣旭.對未成年人非羈押訴訟的思考[J].人民司法，2012(21).

[4]戴曉宇.淺談構建羈押必要性審查運行機制[J].中國檢察官，2015(10).

責任編輯 葉利榮E-mail:yelirong@126.com

Analysis on the Litigation Procedure of the Minor Non-detention

Huang Xiaowei

(School of law,East China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Shanghai 200063)

Juvenile non-detention litigation is an effective criminal procedure to protect the rights and interests of minors and to relieve the current high rate of detention.In the current judicial practice,this system has achieved a lot of results,but there are also such as collusion frequently,low application rate,supporting measures are not perfect etc.Therefore,we need to improve the relevant laws,improve supporting measures to make the juvenile non-detention procedure to be better implemented.

protection of minors;non litigation;temper justice with mercy

2016-07-20

國家社科基金重大課題(14DA017)

黃孝偉(1992-)，男，安徽宣城人，碩士研究生。

D925.2

A

1673-1395 (2016)09-003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