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榮貴

1936年2月的紅軍東征，是中共黨史和軍史上的一件具有重大意義的壯舉。東征的勝利，使中國共產黨和紅軍以及陜甘蘇區(qū)在發(fā)展中得到鞏固。當年與毛澤東一道指揮紅軍東征的彭德懷回顧評價毛澤東和紅軍東征時說：“在毛主席的正確領導下，粉碎了國民黨軍對陜西根據地的第三次‘圍剿，進軍山西，擴大宣傳抗日主張，從此共產黨奪取了抗日的領導權，這是紅軍到達陜北后的第二個偉大勝利。這次，毛主席是以軍委主席兼抗日先鋒軍政治委員親自出征的，一切措施都是他決定的，靈活機動，所耗甚少，收獲很大?！?/p>

（一）

根據瓦窯堡會議所確定的軍事路線，西北革命軍事委員會先后于1935年12月24日、1936年1月19日下達了《紅軍東征四十天準備行動計劃》 《東進抗日及討伐賣國賊閻錫山的命令》。1月31日，在延長縣召開的軍委擴大會議上，毛澤東再次闡述了鞏固與發(fā)展的關系，進一步統(tǒng)一了東征的戰(zhàn)略思想。軍委總政治部和方面軍政治部先后下發(fā)了 《東征部隊政治工作集中訓令》 《關于東征中地方工作的指示》 《東征中對敵軍政治攻勢的指示》 等文件，明確了東征中的各項政策。

為確保突破黃河防線，毛澤東于2月中旬召開了團以上干部會議，作了戰(zhàn)前動員，要求各級指揮員親到黃河沿岸實地偵察，做出相應方案。上到方面軍司令員彭德懷，下到各軍團領導以及各團團長都到黃河渡口進行偵察。僅彭德懷就用了7個晚上的時間，偵察了所有渡河點的敵情?！安粌H了解了敵人表面工事的構筑、兵力火力配備，而且真實掌握了敵人的縱深配備，以求保證東渡取得勝利”。

2月18日，毛澤東、彭德懷發(fā)布東征作戰(zhàn)明命令，規(guī)定紅一方面軍第一步由“東渡黃河，以堅決手段消滅東岸地區(qū)之敵，占領呂梁山脈各縣，首先占領石樓、中陽、永和等縣，粉碎沿河堡壘線，控制船渡于我手中，在東岸造成臨時作戰(zhàn)根據地”的任務。命令紅軍分兩路渡河，紅一軍團由綏德縣的溝口，紅十五軍團由清澗縣的河口實施渡河。方面軍直屬隊隨紅十五軍之后渡河。

2月20日20時，東征紅軍渡河作戰(zhàn)正式打響。

紅一軍團以第二師五團為先頭，登陸點為中陽縣三交鎮(zhèn)坪上村（今屬柳林縣）；紅十五軍團以第七十三師二二三團為先頭，登陸點為石樓縣賀家凹渡口。兩軍團先頭部隊，乘夜開始渡河之時，被對岸敵軍發(fā)現(xiàn)，隨即槍彈如雨傾瀉而來，紅軍立即改為搶渡，木船在激流、冰塊的撞擊下沉浮不定。勇士們沉著冷靜，拼命向前劃去。不待船靠岸，便一躍而起跳入冰冷的水中，殺聲震天沖向敵堡，守敵在黑暗中不知有多少紅軍，見勢不妙，拔腿逃命。紅一軍團全殲守敵1個營，占領三交鎮(zhèn)。紅十五軍團先遣隊經1小時激戰(zhàn)，殲敵守軍1個連，占領賀家凹。不幸的是七十五師參謀長畢士悌犧牲，他是經過長征的朝鮮籍同志。至23日，紅一方面軍全部渡過黃河，控制了辛關、老鴉關、轉角鎮(zhèn)、三交鎮(zhèn)各渡口。東征紅軍勢不可當，一路橫掃占領寬50余里，縱深70里的區(qū)域。

兩軍團一夜之間成功強渡黃河。閻錫山聞聽紅軍已將他苦心經營、“固若金湯”的黃河防線突破，大驚失色，如坐針氈，急忙調入陜“助剿”的晉軍4個旅，東渡回防柳林、離石、中陽一線，防堵紅軍北上東進。

2月21日清晨，毛澤東率總部人員到達河口，立即親筆致信兵站部長楊立三，就保持渡口交通、組織擔架隊、加造渡船以及周恩來副主席親臨指揮等問題作出明確指示。而后乘船東渡，于東辛關村靠岸。當日下午經義牒鎮(zhèn)、留村進駐石樓縣張家塌實施指揮。

（二）

2月22日上午，兩軍團先頭部隊已分別進至中陽、離石城下，將縣城團團包圍。閻錫山嚴令守軍固守待援，另調駐汾陽、孝義一帶的周原健獨立第二旅從速增援，同時電令陜北剿共副總指揮李生達赴柳林協(xié)同指揮，企圖遏止紅軍進攻勢頭，擋紅軍于呂梁山以西地區(qū)。

毛澤東針對閻錫山的部署，指揮紅軍利用呂梁山區(qū)的有利地形，先敵設伏，圍城打援。2月24日，他和彭德懷向部隊發(fā)出訓令，指出：“基本方針是在柳林、離石、中陽、孝義、隰縣、永和一線內圍攻石樓，求得于增援部隊，……集中兵力消滅敵之一路至兩路，……完成東征計劃第二步任務。”25日，他又兩次電令林彪、聶榮臻，命令紅一軍團向中陽以南的關上村前進，設伏打援，圍殲由汾陽增援中陽的晉軍周原健所部，指出：“中陽河上游東鳴峪、關上之線，為東出要道，敵正派兵前去。為爭先機，望立即派一個師附電臺開赴該地，發(fā)動該地向東、向南、向北道路上的群眾，創(chuàng)造作戰(zhàn)根據地?！?/p>

遵照毛澤東的指令，紅二師、紅四師隱蔽集結于關上村一帶，利用山隘險要布下口袋陣地。25日下午，閻軍獨二旅先頭部隊第四團李清華部及邸培甄的炮兵第四連進入關上村，鉆進我“口袋”之中。晚8時，紅軍發(fā)起攻擊。聶榮臻指揮紅一師控制西山陣地，林彪率紅二師至關上村西南，切斷關上與弓陽鎮(zhèn)旅部聯(lián)系，從正面包抄關上之敵。經數(shù)小時激戰(zhàn)將敵全殲。敵旅部和第三團立即由石板上向汾陽潰逃，我紅一、四師乘勝追擊，于27日在郭家掌附近將其全殲。紅一軍團主力隨即推進到汾陽西南兌九峪、三泉鎮(zhèn)地區(qū)。此役殲敵獨二旅旅部及兩個團，俘敵500人，繳槍300余支。團長李清華飲彈斃命。

2月25日，紅十五軍團3個團正向隰縣急進，在隰縣西北之蓬門一帶，與前往救援石樓的晉軍第六十九師第二○三旅先頭遭遇，當即發(fā)起進攻，并以小部奔襲隰縣城以阻敵出援。經一晝夜激戰(zhàn)，殲其1個營，擊潰1個營，俘敵300余人。東征紅軍不到10天，殲滅并擊潰晉軍5個團，俘敵1200余人，奪取了石樓、中陽、孝義、隰縣4縣交界之戰(zhàn)略樞紐地區(qū)。

關上村一戰(zhàn)，閻錫山驚呼打亂了他的全盤作戰(zhàn)計劃。于是一面電請蔣介石速派兵援晉，一面將可機動的部隊編為4個縱隊，從3月4日開始向紅軍反擊。由楊澄源任司令的第一縱隊3個旅由隰縣向北反擊；由楊效歐任司令的第二縱隊3個旅由介休經孝義向西反擊；由李生達任司令的第三縱隊3個旅（欠1個團）由汾陽三泉鎮(zhèn)地區(qū)向西反擊；由孫楚任司令的第四縱隊5個旅由中陽向南反擊，企圖陷紅軍于首尾難顧的不利局面。

據以上情況，毛澤東決定集中兩軍團主力連續(xù)戰(zhàn)斗，殲滅晉軍東面兩路或3路。

3月10日凌晨，紅一軍團第一師位于郭家掌及以西地區(qū)，主力進到兌九峪西北之張家莊地區(qū)；紅十五軍團主力進至陽泉曲、兌九峪以南之仲家山、孟家莊地區(qū)，對兌九峪之晉軍形成三面包圍之勢。7時，兩軍團同時發(fā)起攻擊，很快擊潰晉軍一線部隊。晉軍主力依托陣地進行頑抗，戰(zhàn)斗異常激烈。紅一軍團主力迅速突進至兌九峪西北5公里處的原家莊、黃文村一帶，不料受到敵第三縱隊一部的阻擊，雙方爭奪激烈，我軍幾次猛沖，因敵火力甚猛，均未奏效。

毛澤東不顧個人安危，親登郭家掌以東之金斗山高地觀察戰(zhàn)況。他要警衛(wèi)人員注意隱蔽，自己卻站在高處。帽子被風吹掉了，白海山去撿，他卻說：“不要往前跑，小心被子彈打著。”戰(zhàn)斗從日出打到日落，形成對峙。當?shù)弥蹙竾钠呤畮熐皝砑尤霊?zhàn)斗，并有飛機助戰(zhàn)，這樣晉軍兵力已不是原來的4個團，而是14個團了。于是毛澤東當機立斷下令撤出戰(zhàn)斗。當晚，晉軍也向兌九峪方向退去。

（三）

兌九峪戰(zhàn)斗后，閻錫山調集4個縱隊的主力，準備再次反擊紅軍。蔣介石應閻錫山請求派出陳誠為總指揮的中央軍也正北上、西進，協(xié)助閻錫山“進剿”紅軍，企圖奪回被紅軍占領的沿河地區(qū)及渡口。這樣，就使閻錫山老巢太原、晉南和晉西北的防守出現(xiàn)了空虛。

毛澤東及時抓住這一有利戰(zhàn)機，于3月12日在大麥郊召開了團以上干部會議，決定紅一軍團全部及紅十五軍團第八十一師為一路（右路），向霍縣出擊，而后沿汾河和同蒲鐵路南下作戰(zhàn)，伺機向晉東南發(fā)展；紅十五軍團主力兩個師為一路（左路），佯攻靈石，掩護南下部隊行動，而后揮師北上，楔入晉西北，開展群眾工作，創(chuàng)建根據地。以總部特務團和新組建的紅三十軍（即黃河游擊師）為一路（中路），鞏固現(xiàn)有占領區(qū)，繼續(xù)包圍石樓并在石口、水頭、關上等要點鉗制晉軍的行動，掩護我南下北上部隊。

紅軍3路分兵，中路兵力最少，滿打滿算也就1000余人馬。毛澤東隨中路軍在敵重兵之中回旋，不能不引起大家對他安全的擔憂。隨軍行動的政治局委員張浩對毛澤東說：“你把主力都放出去了，如果閻錫山知道了，只要來兩個團的兵力，我們就受不了啦！”毛澤東笑答：“我料閻錫山沒有那個膽量，他搞不清我們的虛實，等他搞清了，我們和主力也合攏了?！弊阋娖溥^人膽略。

不出所料，紅十五軍團進占晉祠并襲擊了汾河以西的機場，閻錫山以為紅軍已打到門前，急調王靖國率總預備隊由孝義急回太原加強防守，督軍府門前都堆滿沙袋，架了鐵絲網，一片驚慌。又令李生達、楊效歐部緊追紅十五軍團北上。不管閻錫山布下什么樣的棋局，機動權都是由毛澤東掌握的。

戰(zhàn)場形勢瞬息萬變，險情還是難免發(fā)生。3月22日，毛澤東與總部直屬隊在石口宿營，敵梁鑒堂部也進到石口附近，與總部只有10里之隔，大家都督促主席盡快轉移。毛澤東則說：“不慌，來得及。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彪S后甩開敵人，向西而去。

4月上旬，毛澤東率總部抵達康城鎮(zhèn)。近月來幾乎是天天行軍，與晉軍在中陽、石樓、隰縣、交口、永和等晉西地區(qū)兜圈子。若把毛澤東經過的村鎮(zhèn)用線連起來看，或東或西，時南時北，猶如兩個“之”字形。難怪閻錫山一直搞不清毛澤東究竟在何方。

4月初，蔣閻軍隊分兩路向紅軍發(fā)起進攻。一路以第三、第四縱隊主力及第七十三師二一○旅、第七十一師二一六旅、獨立第三旅向興縣以南地區(qū)集中，企圖聚殲紅軍左路軍；另一路以第一縱隊2個旅南進臨汾，第五、六縱隊進駐洪洞、趙城，第七縱隊北進至運城、曲沃、翼城一帶，企圖南北對進，聚殲紅軍右路軍于臨汾、汾河沿岸地區(qū)。

根據上述情況，紅一方面軍于4月3日開始逐步收攏兵力。其部署是：右路軍暫不向晉東南發(fā)展，逐步轉入蒲縣地區(qū)集結訓練，協(xié)同中路軍破壞黃河堡壘線，相機奪取永和關及以南渡口；左路軍和紅二十八軍從晉西北地區(qū)逐步南移，集中在臨縣、離石、中陽地區(qū)做群眾工作，相機奪取三交鎮(zhèn)以北黃河渡口；中路軍以一部兵力在永和以西，破壞黃河封鎖線，保證與陜北后方的聯(lián)系。

按此部署，從4月4日開始，紅軍左、右等路軍從南、北沿線逐步向晉西地區(qū)集中。

右路軍按毛澤東指示，在移動中于15日攻克吉縣城，全殲守軍保安團，縣長被俘。摧毀平渡關至清水關之間40公里的國民黨軍沿河據點，21日全部集結于大寧以北、永和桑壁鎮(zhèn)以西地區(qū)隱蔽待機。

左路軍于4日晚與紅二十八軍在白文鎮(zhèn)會合后，即果斷向南突進，于7日晚到達方山以南圪洞鎮(zhèn)，殲晉綏軍1個連。11日進抵離石城以南之重羅鎮(zhèn)附近，擊潰敵第四縱隊2個營。12日東突晉綏軍防線，進入中陽縣吳城地區(qū)，下午在師莊、三角莊地區(qū)，全殲晉軍六十六師三九二團，俘團長郭登灜以下600余人。而后進至大麥郊地區(qū)休整。

紅二十八軍奉命向西轉進殲擊三交鎮(zhèn)等地晉軍，恢復黃河交通。13日向三交鎮(zhèn)發(fā)起攻擊時，軍長劉志丹不幸犧牲。后與方面軍總部會合。

中路宋時輪支隊于12日在汾西勍香鎮(zhèn)擊潰晉軍七十二師西進之1個營，俘60余人，繳槍50余支。

至此，打破了國民黨軍分割圍殲東征紅軍的計劃。

紅一方面軍集中于晉西后，蔣、閻7個縱隊緊追不舍，企圖把紅軍圍殲于黃河東岸。審時度勢，毛澤東對形勢作了謹慎分析，為避免同優(yōu)勢國民黨軍作戰(zhàn)，保存抗日力量，爭取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實現(xiàn)，果斷決定暫時撤出山西，回師西渡另圖發(fā)展。

4月28日，毛澤東、彭德懷致電周恩來和軍團首長：目前在山西方向是閻錫山加蔣介石部隊共51個團，再加堡壘主義，穩(wěn)步向紅軍推進；陜西方面，蔣介石強令東北軍、西北軍向北進攻，方面軍在山西已無作戰(zhàn)的順利條件，因此，“我軍決西渡黃河?！?/p>

5月2日，毛澤東下達了西渡黃河的命令。從即日起至5日，東征部隊乘夜分批從永和關、清水關、鐵羅關等渡口回師陜北蘇區(qū)。此舉宣告了蔣介石、閻錫山圍殲紅軍于黃河東岸的計劃完全破產。

5月5日，毛澤東和朱德發(fā)出《停戰(zhàn)議和一致抗日通電》，表示紅軍愿意在1個月內與所有一切進攻抗日紅軍的武裝隊伍，實行停戰(zhàn)議和，以達到一致抗日的目的。紅軍東征在基本實現(xiàn)了預期的戰(zhàn)略目標后，勝利結束。

紅軍東征歷時75天。從戰(zhàn)役的決策、戰(zhàn)役的準備、戰(zhàn)役的發(fā)起到戰(zhàn)場的指揮，毛澤東都親臨戰(zhàn)地組織實施，創(chuàng)造了又一次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戰(zhàn)爭奇觀。這充分顯示了毛澤東的軍事膽略和卓越的指揮藝術。

（責編 王燕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