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龍

劉安是我上編劇課時認識的朋友，他寫出來的故事，都跟拍電影一樣，老師總是表揚他。有次我問他，你寫的都是真的？他說，不怎么真吧，你再怎么編，生活才是最牛的編劇。

那天，他跟我講了一個自己的故事。他說，只有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才是最難寫的。

那年，他在片場認識了一個長發(fā)過腰的女孩，小白。男生桀驁不馴，女生婀娜多姿；男生是編劇，女生是演員。

我一直不怎么看好娛樂圈的愛情，大量都和炒作有關，你看不清誰和誰是真愛，或者他們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愛。可是，小白不僅迅速公開了自己的愛情，還把自己的好朋友們介紹給他。劉安是個逗比，每次聚會都慫恿那幫大美女喝酒，還說不喝不是男人。小白的朋友王漢，人如其名，典型的男人婆，一把扒開小白，說，你丫別裝，我跟你喝。

偶爾一群人去夜店，劉安和小白跳舞。王漢沖過來，一把拉開正在摟摟抱抱的小白，劉安，你看著我的眼睛，十秒，不準動。過了我這一關，再跟小白跳舞。劉安仗著酒勁兒，看著王漢，至少看了二十秒，大聲喊著，十秒？上刀山下油鍋都可以。

就是這個細節(jié)，讓小白徹底愛上了他。

劉安剛來北京時是個屌絲，沒什么錢下館子，他怕自己丟臉，每次約會前都要先去餐館看看菜單。為了一次約會，他會提前定好飯館、電影院，查好路線。每次約會結(jié)束，小白都很開心地跟劉安說，美好的一天就這么結(jié)束了。

劉安喜歡看到小白笑，他說小白笑起來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孩。

小白一巴掌打過來，說，再給你機會說一遍。

劉安摸摸腦袋，說，你怎么樣都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孩。

小白又是一巴掌，說，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劉安趕緊笑著說，小白是全世界最美的女孩！

小白滿意地點點頭。

劉安對小白呵護有加，那會兒劉安還沒車，小白從地鐵里出來就讓劉安背著回家，說這是對劉安買不起車的懲罰。話雖這樣說，小白從來沒有嫌貧愛富，追她的好幾個大叔都很有錢，但小白說，他們不好。

兩人經(jīng)常走在路上用暗語：

吃？

麻？

不，做。

碗？

你。

哦。

說完哈哈大笑，然后淡定地走開。王漢擦了把汗，開始翻譯：

在哪兒吃？

麻辣小龍蝦？

不，回家做。

碗誰洗？

你啊。

是，老大。

我們幾個笑得稀里嘩啦。

美好的時光總是很短暫，誰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沒人出軌，沒人劈腿，兩個人就分手了。

那段時間，劉安接了一個大電影的活兒，導演要求編劇必須跟組，可這電影一拍就是三個月。這三個月里，小白獨自忍受著每個月女人必須承受的痛苦，忍受著馬桶圈從不抬起來的孤獨。她早已習慣劉安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雖然她明白，劉安在為他們的生活奮斗，可她就是受不了。劉安工作壓力大，于是在電話里他們開始了無休止的爭吵。

直到有一天，小白母親病重，她忙前忙后，母親最后還是離開了。父親擦著眼淚說，你辛苦了。姐姐卻忽然問，你找的那個劉安呢？

劉安那天被導演罵，全然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記得小白在電話里面沒有大吵大鬧，只是持續(xù)抽搐著，緩緩地說，你別回來了，我不愛你了。

于是，他們分手了。小白搬出了劉安的房間。那天，他們都哭得跟狗一樣。半年后，劉安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他說他對不起小白。

劉安和小白誰也不愿意去聯(lián)系對方，即使，他們把彼此的手機號背得比身份證號碼還熟。

就這樣，過了半年。

小白瘦得很厲害，那天，她讓閨蜜王漢送了一盒巧克力給劉安。劉安拿到巧克力，打開，認真數(shù)了數(shù)，兩行眼淚涌出。

一年后，小白結(jié)婚了。又過半年，小白懷孕了。王漢去看小白，遺憾地說，當年你為什么要和他分手？他還是愛著你的，現(xiàn)在還是單身。

小白說，我給過他機會。我們有暗語，如果互相不講話，就送對方一盒巧克力，是雙數(shù)我們就和好，單數(shù)就分手。王漢的臉色變了。

我差點兒笑出聲，跟劉安說，你丫繼續(xù)編，編段子呢？劉安點燃一根煙，說，王漢是故意的。

劉安繼續(xù)講，又過了半年，王漢開始跟他約會，勢頭很猛。劉安走不出那段感情，只好從王漢身上尋找小白的影子和那段青蔥歲月。很快，他們結(jié)婚了。

王漢甚至知道劉安和小白所有的暗號，她會把暗號對得很好，一開始劉安很開心，覺得這些暗號都不用改，真好?？墒蔷枚弥?，他再也忍不了了，那些暗號似乎讓他永遠無法走出小白的影子，他甚至夜晚抱著王漢，嘴上卻叫著小白。他開始質(zhì)疑王漢，這到底是為什么？為什么你知道我們所有的暗語，到底發(fā)生過什么？

當王漢慢慢把一切告訴劉安的時候，劉安已經(jīng)無法動彈了。王漢說，她感謝上帝給了她一個機會，讓他和小白分開，她覺得只要自己努力對他好，他就會和她幸福一輩子。于是，王漢開始模仿小白，甚至丟掉自己，哭的時候陪伴他，難過的時候扮鬼臉。因為，她太愛他了。

我說，然后呢？劉安說，沒有然后，生活才是最牛的編劇。他低著頭，包里裝著一張離婚協(xié)議書。

走在北京的街道，我被這個悲劇弄得找不著北。每個故事中，都應該有一個壞人，才能造成悲劇。可是，誰是壞人，是對愛情忠貞的劉安，是天真可愛的小白，還是勇敢追愛的王漢？我看不出來。

選自《你只是看起來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