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馳,孫來斌
(武漢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武漢 430072)
普列漢諾夫馬克思主義世界觀形成的脈絡-基于早期文獻的的分析
□張馳,孫來斌
(武漢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武漢 430072)
俄國資本主義經濟發(fā)展所引起的民粹派分崩離析,從外界迫使普列漢諾夫脫離民粹主義,去尋找一種能指明俄國革命前進道路的科學理論,即馬克思主義。但這種轉變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充滿艱辛。從對民粹主義的捍衛(wèi)到對民粹主義的懷疑,從以馬克思主義觀點分析問題的初步嘗試到認真研究、積極宣傳馬克思主義,整個轉變也是用新思想自省和清理舊思想的過程。從文獻視角梳理普列漢諾夫早期立場轉變的脈絡,對我們當今確立和堅持馬克思主義世界觀,仍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普列漢諾夫;民粹主義;馬克思主義
[DOI編號]10.14180/j.cnki.1004-0544.2016.10.006
19世紀80年代,俄國民粹主義遭遇了空前危機。危機一方面是由民意黨的個人恐怖策略引起,另一方面是由俄國資本主義發(fā)展、工人階級隊伍發(fā)展帶來的。隨著危機進一步加深,普列漢諾夫對民粹主義產生懷疑,開始尋求新的社會思想理論,最終轉向馬克思主義。但是他的轉變之路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充滿艱辛。在相當長的時期內,普列漢諾夫仍堅持民粹主義政策綱領。他后來回憶道:“在巴枯寧的影響下,我們的思想曾經陷入矛盾的迷宮……馬克思的理論,正如阿利亞德的線一樣,把我們從我們的思想所陷入的矛盾的迷宮中引導出來?!保?](P178)這種思想立場的轉變,實際上是用新思想自省和清理舊思想的過程。晚年普列漢諾夫回憶道:“沒有同我們一起經歷那個時期的人很難想象,我們那么貪婪地攻讀社會民主主義的文獻,其中德國的偉大理論家們的作品自然占著首要地位。我們讀的社會民主主義文獻越多,我們就越清楚我們以前的觀點的弱點,我們自身的革命經驗在我們眼里就變得越加正確?!保?](P210)分析普列漢諾夫思想轉變的脈絡,對我們當今確立和堅持馬克思主義世界觀,仍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斯大林曾這樣敘述19世紀70-80年代俄國社會的政治運動:“也有過社會主義者,也有過工人運動,可是兩者互不相干,各行其是:社會主義者走向無法實現(xiàn)的空想(‘土地與自由黨’、‘民意黨’),而工人運動則走向自發(fā)的騷動。兩者在同一時期(70年代至80年代)活動,可是互不相識。社會主義者在勞動人民中間沒有基礎,因而他們的活動是脫離實際的,沒有根基的。工人則沒有領導者,沒有組織者,因而他們的運動流為混亂的騷動。這就是社會主義者爭取社會主義的英勇斗爭仍然沒有結果和他們非凡的勇敢精神在專制制度的堅壁上碰得粉碎的主要原因?!保?](P10-11)普列漢諾夫就是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登上了活動的歷史舞臺。
1876年初,不滿20歲的普列漢諾夫,便參加了革命民粹派的分支——“暴動派”小組。此時的俄國,受俄土戰(zhàn)爭的影響,國內解放運動高漲:60年代末受沙皇政權鎮(zhèn)壓而略顯沉寂的農民反抗地主的運動,在70年代中期又呈加劇態(tài)勢;工人階級中間不滿情緒日益增長,罷工次數(shù)不斷增加;廣大知識分子革命情緒也深受感染。到70年代末,普列漢諾夫已成民粹派中著名的革命活動家,他堅定的捍衛(wèi)并宣傳革命民粹主義的理論、綱領和策略。他贊同折中主義者巴枯寧的哲學主張。晚年他回憶道:“在我的民粹主義發(fā)展時期內,我如同一切我國的民粹主義者一樣,是出于巴枯寧的著作的強烈的影響之下的……”[4](P19)
此時的普列漢諾夫堅持從唯心主義立場研究社會現(xiàn)實。在國家觀上,他追隨拉甫羅夫,認為歷史是由社會活動家和改革家來指導方向的,抽象的、正義的、共同生活原則乃是社會進步的標準;他追隨孔德,確信人類歷史發(fā)展存在三個時代:神學的時代、形而上學的時代和實證的時代;他追隨巴枯寧,對國家抱著否定態(tài)度,認為俄國特殊的歷史發(fā)展條件,革命者應當主要致力于消除現(xiàn)代國家“墜落的”影響,致力于消除國家和給予農民“完全根據(jù)自己的意志”來處理自己的事情的機會。
在革命觀上,普列漢諾夫一方面捍衛(wèi)農民革命的思想,認為在革命完成以后,社會結構應當采取自由的非國家性質的村社聯(lián)盟形式。另一方面,普列漢諾夫將村社頌揚為過渡到社會主義的最佳途徑,堅信俄國有自身獨特的社會發(fā)展道路。在《爭論些什么》一文中,他力圖證明俄國農民仍是從頭到尾貫徹著村社精神,肯定俄國農民在關于自身經濟生活方式上表現(xiàn)出的驚人堅定。普列漢諾夫要求不要歪曲農民生活的村社原則,因為這些原則保證著人民有光輝的未來。
此時的普列漢諾夫,已經開始閱讀馬克思的《資本論》,并對俄國出版的一切馬克思主義書刊都感興趣。在1883年以前的著作中,經常能看到他引證馬克思言論的地方。但是,普列漢諾夫此時之所以求助于馬克思,主要是試圖用馬克思主義論證民粹派的理論立場。
這一點是必須著重指出的,因為曾有斷言指出:早期的普列漢諾夫實際上并不是一個民粹主義者。這種言論最初是普列漢諾夫自己陳述的。已經成為孟什維主義者的普列漢諾夫,在1905年為自己的全集第一卷的出版而作的序言中寫道:“我現(xiàn)在的世界觀只不過是當我還在革命民粹主義的機構中工作時就已吸引了我的那個基本思想的合乎邏輯的發(fā)展。”[5](P19)普列漢諾夫以這種曖昧態(tài)度,事實上抹殺了馬克思主義和民粹主義之間的根本區(qū)別,忽視了只有馬克思主義才是武裝勞動群眾為爭取自身解放而斗爭的真正革命學說。后來,普列漢諾夫的這些話被孟什維主義者所廣泛傳播。他們竭力把普列漢諾夫說成從革命一開始就是一個馬克思主義者,過高地評價了1883年以前的普列漢諾夫的思想理論水平。
1879年,普列漢諾夫在《俄國社會經濟發(fā)展規(guī)律和社會主義的任務》中雖然屢次引用馬克思的論述,甚至把自己的思想主張和馬克思主義聯(lián)系起來,但是他引用馬克思的話,只不過是為了證明民粹主義觀點的正確性。在談及俄國社會發(fā)展道路時,他引用馬克思的話說:“一個社會即使探索到了本身運動的自然規(guī)律,它還是既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發(fā)展階段。但是它能縮短和減輕分娩的痛苦?!保?](P10)但這段話被普列漢諾夫宣告為似乎是與民粹主義觀點、特別是關于俄國獨特發(fā)展的教條并不矛盾的。“俄國還不能稱作是馬克思所指的那種意義上的資本主義生產的國家?!谖覀冞@里,農民并沒有失去土地;相反,我國的農民隨著解放獲得了土地,因而農民村社是組織俄國無產階級發(fā)展的最好的堡壘?!保?](P3)“經濟階段更替的規(guī)律是一切社會的普遍規(guī)律,……但在俄國,這種宣傳就是照著馬克思的看法也是不合時宜的!”[8](P3)既然西方遵循的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并不適用于俄國,那么俄國就可能有一條特殊的自身發(fā)展道路——農民村社。他重復了民粹主義的教條,說大多數(shù)農民支持村社,強調:“對那種認為俄國不能避免資本主義生產的意見,我們看不出其根據(jù)何在?!保?](P7)他號召在俄國宣傳社會主義,“正是現(xiàn)在,這種宣傳比任何其他時候更為適時?!保?0](P7)普列漢諾夫就是這樣利用馬克思的話來證明俄國存在特殊發(fā)展道路。
雖然普列漢諾夫談到必須在工人中間進行宣傳工作,但是全文依然堅持唯心主義立場,還沒有掌握唯物史觀的精髓。他將馬克思、恩格斯和羅勃妥斯、杜林混為一談,認為:“羅勃妥斯、恩格斯、卡爾·馬克思和杜林組成了社會主義發(fā)展上的實證主義時期的一群光輝的代表?!保?1](P2)此時普列漢諾夫的思想立場離馬克思的科學社會主義還很遠,他并不懂得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也不理解馬克思的辯證法,實質上是他以巴枯寧的經濟唯物主義視角去理解馬克思主義的。因此在這一時期,普列漢諾夫的觀點與民粹派并無本質區(qū)別,在很大程度上是唯心主義和經濟唯物主義的混合物。
1877-1879年彼得堡工人爆發(fā)大規(guī)模罷工運動,普列漢諾夫在此期間積極領導工人運動,發(fā)表了大量通訊論文。在工人中間的三年,使普列漢諾夫察覺到工人階級特有的革命作用。民粹派對俄國工人運動的否定態(tài)度,第一次引起了普列漢諾夫對民粹主義理論正確性的懷疑。
在1880-1881年間,普列漢諾夫為《土地平分》雜志報寫了一系列評論文章。雖然他仍是站在民粹主義立場,強調村社土地所有制是俄國唯一實際可行的社會主義綱領,改革家、革命知識分子仍是歷史進程中的決定因素,但是,在字里行間已能看到他對民粹主義觀點的某種背離。
首先,普列漢諾夫已不再斷定只有農民才是俄國社會變革的動力。雖然他仍舊認為農民在社會主義活動中應占首位,但是他開始關注俄國的工業(yè)發(fā)展,開始意識到工人階級的社會作用?!拔覀兺耆环裾J在我們產業(yè)中心進行的革命工作的意義”,[12](P131)正是貧困使農民脫離土地并把他們趕入工廠,而大的產業(yè)中心則在破壞著他們莊稼漢的特征。在此基礎上,普列漢諾夫強調工人問題的迫切性。通過對西方革命運動的研究,他認為西方工人階級比農民更易接受社會主義理論,因此必須更多地注意到在工人中進行的活動??梢姡芏韲と诉\動和西方革命運動的雙重影響,普列漢諾夫開始意識到無產階級在社會革命中的重要作用。
此外,從其對政治斗爭的態(tài)度,也能看出他對民粹主義一定程度的背離。雖然普列漢諾夫依然堅持政治問題對人民只有次要意義,但是他開始擁護保衛(wèi)人權的政治斗爭,提出了與巴枯寧不同的政治主張。在1881年3月出版的《黑土平分》雜志第3期上,他公開承認政治斗爭的重要意義,強調封建專制必將被資產階級統(tǒng)治所取代。雖然他仍保持俄國“經濟特殊性”的觀點,但已經意識到了資本主義發(fā)展的進步性,并將注意力放在對新的階級——資產階級的肯定上。他寫道:資產階級“已經開始展開自己的雙翼。它感到自己的力量,理解自己的意義,而昨天的奴隸,他在今天已在暗示‘和平綱領’的綱領,而在明天則準備把整個國家的管理抓到自己的手里?!保?3](P135)
19世紀70年代民粹派的革命活動使普列漢諾夫越發(fā)失望。雖然號召“到民間去”,但民粹派單純地認為社會革命并非難事,只要在農民中宣傳“社會主義”即可?,F(xiàn)實粉碎了民粹派的革命幻想,農民群眾并沒有跟著他們走。在俄國資本主義迅速興起和工人運動不斷發(fā)展的條件下,民粹主義已彰顯出危機的征兆。這種危機是俄國社會經濟制度發(fā)生變化的深刻表現(xiàn),它促使普列漢諾夫去重新審查民粹派的思想理論體系。
1881年普列漢諾夫發(fā)表了《政治經濟領域的新潮流》,對庸俗經濟學即所謂“新”歷史現(xiàn)實主義學派代表——拉維列、梅耶爾的觀點進行了剖析。他批判了拉維列、梅耶爾關于必須從講壇社會主義的觀點去重新審查“舊”學派——斯密和李嘉圖的古典政治經濟學的主張,捍衛(wèi)了斯密和李嘉圖的觀點。在駁斥拉維列和梅耶爾關于“人的民族本性”決定民族的經濟生活這一唯心主義原理時,普列漢諾夫試圖根據(jù)經濟發(fā)展解釋人類歷史。他認為人的“本性”是依賴于經濟關系,是由人在社會中的階級地位決定的?!白杂珊屯耆降鹊墓竦摹⒘_馬貴族的、中世紀貴族的、最后還有現(xiàn)代資產階級的‘本性’,是和奴隸的、羅馬平民的、農牧的或無家可歸的無產者的‘本性’毫不相似的?!保?4](P185)
同時,普列漢諾夫認為社會政治思想的發(fā)展也是由經濟基礎決定,認為“把社會發(fā)展的原因歸之于經濟基礎對其他的社會生活領域——對法權史、政治和道德學說射入了一道新的光線?!保?5](P39)但普列漢諾夫對這一思想還貫徹得不夠徹底,他對“新”學派許多唯心主義主張還持許可態(tài)度。例如,拉維列強調利己主義、社會情感、服從義務是社會發(fā)展的“動力”,具有決定性作用,調整著人類活動和社會生活。普列漢諾夫對此并沒有進行批判。這表明,《政治經濟領域的新潮流》并非是普列漢諾夫徹底地貫徹馬克思主義觀點的第一篇作品。
普列漢諾夫在這一時期內最卓越的論文是《卡爾·羅勃妥斯——雅格卓夫的經濟理論》。與批判拉維列的觀點相比,此時普列漢諾夫明顯提高一步,他已經更加充分地掌握了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產生了想用馬克思主義去評價羅勃妥斯觀點的意圖。
首先,在“資本”這一概念上,普列漢諾夫批判了羅勃妥斯以邏輯來分析歷史的唯心主義主張,深刻地揭露了羅勃妥斯把資本理解為與人類社會關系沒有任何聯(lián)系的生產資料的綜合,即把資本理解作為永久的、范疇性、形而上學的概念。他指出:“用同一術語‘資本’去標明截然不同的歷史現(xiàn)象是錯誤的?!保?6](P40)普列漢諾夫說道:“這一類概念的全部意義在于人們的社會關系,而這些關系在不同的社會發(fā)展階段上是永遠不會相同的。把羅馬的土地者和美國的種植場主相提并論未必是正確的,因為美國種植場主的經濟是在另一種條件下發(fā)展起來的?!保?7](P41)
針對羅勃妥斯把土地私有制和資本的產生歸之于暴力的主張,普列漢諾夫認為,羅勃妥斯缺乏對資本主義內在根源的深刻理解。雖然普列漢諾夫在革命初期也堅信暴力在歷史上起著決定性作用,但此時他已拋棄了這種觀點,認為暴力論絕對不能闡明社會制度的發(fā)展進程。
雖然普列漢諾夫批判了羅勃妥斯關于資本主義社會的唯心主張,但是一方面他的批判并不徹底。他將羅勃妥斯唯心主義的、形而上學的方法稱之為 “有成果的”和“歷史的”方法,忽視了羅勃妥斯要求加強君主制國家政權和關于和平改革和各社會階級的調和等等說教的錯誤。普列漢諾夫企圖把羅勃妥斯的政治觀點和理論觀點分開,這又是一個嚴重的錯誤。他將作為理論家的羅勃妥斯和作為保守的政治家的羅勃妥斯的對立?!八摹畬嵺`的建立’遠不如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意圖那樣急進。但這些‘建議’的理論基礎……卻和極端派政黨的學說非常接近”。[18](218)把羅勃妥斯的實際政治觀點和他的理論觀點分開,就使普列漢諾夫把羅勃妥斯不正確地評為“不偏不倚的”、“超階級的”學者,似乎他能夠超出資產階級經濟學家的階級偏見。普列漢諾夫在評價羅勃妥斯時的客觀主義傾向上表明,早在這些年代里,普列漢諾夫就已承受了西歐社會民主黨領袖所特有的理論脫離實際的毛病。他肯定地寫道:“當然,個別的人能夠擺脫特殊的階級的觀點,并且只用自己關于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的一般概念來指導自己的活動。他們能夠對社會現(xiàn)象采取不偏不倚的態(tài)度”,[19](337)這是一個極大的錯誤。
對羅勃妥斯經濟理論的態(tài)度,表明普列漢諾夫從民粹主義陣營到馬克思主義立場上的轉變還沒有結束。普列漢諾夫的一些互相矛盾的說法表明,他此時尚未完全理解馬克思和羅勃妥斯的本質區(qū)別,尚未完全掌握馬克思主義。
“到民間去”運動的失敗,迫使民粹派放棄了在人民群眾中的革命鼓動工作。他們固執(zhí)地認為,問題不在于農民,而在于政府,因此把全部希望放在個人恐怖策略上。他們堅信恐怖活動和暗殺沙皇將“挑起”革命,為奪取政權創(chuàng)造有利的社會環(huán)境。普列漢諾夫深刻理解到,這種“對專制制度的單獨決斗”將給革命鼓動工作和組織群眾為了改變社會制度而進行的斗爭帶來不可逆轉的危害。果不其然,個人恐怖策略引起了沙皇政府的瘋狂鎮(zhèn)壓,革命形勢急轉直下。從19世紀80年代起,主張對沙皇政府妥協(xié)和放棄革命斗爭的自由主義傾向在民粹主義中占據(jù)優(yōu)勢。革命的民粹主義開始轉變?yōu)榉磩拥?、自由主義的民粹主義,空想社會主義開始轉變?yōu)橛顾椎募边M主義。
此時的普列漢諾夫越發(fā)清楚地意識到民粹主義已臨末日。他本人在工人中獲取革命鼓動工作的經驗,也證否了民粹派的理論主張。受西方革命運動的影響,他開始認真研究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這對普列漢諾夫馬克思主義世界觀的形成,對檢驗他革命信念的正確性,具有重要的意義。
普列漢諾夫最終脫離民粹主義,實現(xiàn)向馬克思主義的轉變,是在1881年從拉甫羅夫那里閱讀和翻譯《共產黨宣言》的過程中實現(xiàn)的。資本主義發(fā)展的規(guī)律和命運是什么?社會主義與政治斗爭的關系是什么?這是長期困擾普列漢諾夫的難題。閱讀完《共產黨宣言》之后,他豁然開朗,找到了破解這些難題的答案。他在晚年回憶道:“關于我自己可以說,閱讀《共產黨宣言》是我一生的新時期。我受到《宣言》的鼓舞,并立即決定將它譯成俄語?!保?0](P74)
1882年,普列漢諾夫將《共產黨宣言》譯成了俄文,并為它寫了序言。序言表明普列漢諾夫認真研究了馬克思的科學社會主義理論。他首先熱情贊揚《共產黨宣言》:“《宣言》及其作者們的其他著作,開辟了社會主義文獻和經濟文獻史上的新時代,這是一個無情地批判現(xiàn)時勞資關系以及與任何烏托邦不同的、科學論證社會主義的時代?!保?1](P23)其次,他從過去否認政治斗爭的態(tài)度轉為承認政治斗爭對俄國革命運動的首要意義。他寫道:“我們認為,《共產黨宣言》俄譯本的出版不僅是有益的,而且在現(xiàn)時也是必要的,現(xiàn)在俄國社會主義運動已最后地踏上了與專制制度進行公開斗爭的道路,而關于我黨的政治活動的意義和任務的問題已成為迫切的實踐問題……《宣言》能夠預先警告俄國社會主義者免于陷入兩個同樣可悲的極端:一方面是對政治活動采取否定態(tài)度,另一方面是把黨的未來利益置之腦后?!保?2](P77)最后普列漢諾夫肯定了無產階級在革命中的歷史作用,闡述了建立無產階級政黨的必要性,強調無產階級的成功取決于它的組織性和它對自己的階級利益的明確意識。他指出:“我們的運動的未來是取決于工人階級的組織和不斷地向它說明它的利益和統(tǒng)治階級利益的敵對性,當然,我們的運動的未來決不可能為了當前一時的利益而犧牲”。[23](P42)序言的發(fā)表對當時的俄國有著重大的指導意義。
過了不久,普列漢諾夫發(fā)表了《阿法納西·普羅科尼也維奇·夏波夫》一文,文中表露出對民粹派理論和實踐的失望,提出全面批判和重新審查民粹派學說的必要性。他開始批判民粹派的“村社社會主義”,認為對表現(xiàn)和保衛(wèi)勞動群眾的利益來說,村社的框子是太狹窄了,對人民的下層階級來說,“大的中心城市的生活”才是最好的學校。普列漢諾夫號召俄國革命家站到科學社會主義的基礎上來。
普列漢諾夫同民粹派的決裂并非一夜之間發(fā)生的,他由民粹主義向馬克思主義的轉變也并非一夜之間實現(xiàn)的。普列漢諾夫的早期著作表明,他是一步步地克服民粹主義的幻想,拋棄俄國特殊非資本主義道路的信仰,擺脫對村社農民“天生的”社會主義的崇拜,放棄政治變革和奪取政權是輕而易舉的希望的。這些文獻記錄了他克服民粹派的唯心主義和折中主義特質、掌握馬克思主義學說的心路歷程?!熬笋R克思的觀點后,我們就能知道我們應當做什么……馬克思的學生們也是為了俄國人民的幸福而工作的?!保?4](P20)普列漢諾夫成為俄國革命家中接受馬克思主義世界觀的第一人以后,他開始積極宣傳和保衛(wèi)馬克思主義理論。他在給恩格斯的信中寫道:“我認為宣傳您和馬克思的思想,乃是我畢生的任務。”[25](P45)
馬克思認為,社會活動家革命思想發(fā)展的原因,不應當從他們所研究的理論中去尋找,而首先應當從社會時代需要、革命運動需要中去尋找。普列漢諾夫的馬克思主義世界觀就是在俄國工人階級解放運動的決定性影響之下形成的。民粹主義運動面臨的理論和實踐危機、整個俄國資本主義經濟發(fā)展所引起的民粹派分崩離析,是迫使普列漢諾夫脫離民粹主義,去尋找一種能指明俄國革命前進道路的科學理論的外部原因。更深層的原因在于,普列漢諾夫通過參與工人群眾的政治活動,孕育了普列漢諾夫對馬克思主義的渴望和追求。此外,馬克思主義對西歐工人運動的重要影響,也成為普列漢諾夫轉向馬克思主義的驅動因素。普列漢諾夫堅信,只有在馬克思主義中,才能找到關于俄國經濟發(fā)展進程和俄國革命運動等迫切問題的正確答案。
同時,普列漢諾夫馬克思主義觀的形成,再次印證了“科學社會主義理論必須與本國革命實際相結合”的真理?!吧鐣v史發(fā)展既有決定性又有選擇性,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既要尊重歷史的客觀規(guī)律,又要主動發(fā)揮自己的革命能動性?!保?6](P39)只有革命熱情,缺乏科學的革命理論指導,只會重演民粹派分崩離析的歷史悲??;另一方面,革命理論不能照搬照抄他國,必須扎根于本國實際中,才能不斷豐富發(fā)展,結出燦爛的革命果實??上砟甑钠樟袧h諾夫忽視了這一真理,走向了孟什維主義陣營。這無論是對為俄國革命事業(yè)奉獻終身的普列漢諾夫本人,還是對整個共產國際運動史,都不得不說是一個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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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普列漢諾夫的文學遺產:俄文版第4集[M].
[26]孫來斌.列寧與普列漢諾夫關于俄國革命道路的爭論及其啟示[J].政治學研究,2009,(01).
責任編輯劉宏蘭
A81(512)=43
A
1004-0544(2016)10-0033-05
張馳(1988-),男,河南新鄉(xiāng)人,武漢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生,上海華東理工大學講師;孫來斌(1967-),男,湖北黃岡人,武漢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