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雨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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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從媽媽門前經(jīng)過

文/雨雁

蔡南小時候家里實在是太窮，爸爸生病了，怕花錢，自己忍著疼痛不說，等實在熬不住，就晚了，扔下他和媽媽走了。

沒了爸爸，日子雪上加霜。蔡南到了上學(xué)的年紀，媽媽從家里一個破洞的水桶上剪了一塊鐵皮做識字板，撿一些白石灰塊當(dāng)粉筆，既省了本和筆的錢，也省了買書包。當(dāng)別的孩子背上書包時，蔡南就提著那塊鐵皮識字板去上學(xué)。同學(xué)們背后笑話他，常常惡作劇地撿一塊石子遠遠地“叮咣”一下擲向他的識字板，這時候暗暗尾隨的媽媽總會及時出現(xiàn)，向同學(xué)們解釋用識字板學(xué)習(xí)的好處：你們看，寫完的字用濕布一擦就沒了，不浪費紙筆，還方便……

就因為那塊識字板，媽媽幾乎陪伴了他整個小學(xué)時光的上下學(xué)的路，再沒同學(xué)敢嘲笑他的識字板了。

蔡南學(xué)習(xí)肯用功，考上了家鄉(xiāng)最好的一所中學(xué)。中學(xué)離家比較遠，蔡南吃不起學(xué)校的飯菜，媽媽說，你只管好好學(xué)習(xí)，我每天給你送一次飯菜。

日子飛快，蔡南考上大學(xué)了，蔡南看著媽媽佝僂的腰背說，媽媽，大學(xué)咱不上了，我也長大了，掙錢養(yǎng)活你。這時他第一次看見媽媽眼睛里的憤怒和淚光，有些害怕，那年的整個暑假他幫媽媽整理了地里的活，乖乖上大學(xué)去了。

四年大學(xué)，蔡南一共回家了兩次，因為他要在寒暑假打工給自己掙學(xué)費。有時候想媽媽了，他躲在沒人的地方偷偷哭，可是，如果假期回家，等開學(xué)湊不到學(xué)費，就只有和媽媽抱頭哭了，他不想看到媽媽眼睛里的無奈，他寧愿忍著對媽媽的想念，雖然那想念有時像蟲子一樣啃噬著他，讓他寢食難安。

大學(xué)畢業(yè)，好運還是來了。蔡南被一家知名的企業(yè)錄用了。告訴媽媽這個消息時，媽媽只是張大了嘴，高興得什么都說不出來。

蔡南說，媽媽你收拾下咱們一起去那個城市，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在家。

媽媽說，你好好在外面給人家干活就行了，你爸爸獨單，我陪他。

蔡南交了女朋友薇薇。薇薇知道了他的家境后說，以后結(jié)婚的房子我家來準備，家用品咱倆一起攢錢買。蔡南很感激女朋友，她心地善良，善解人意，想想自己沒有理由讓她失望，于是蔡南在單位很勤奮的工作，常常通宵加班，更甭提節(jié)假日了。國慶長假，媽媽跑到鎮(zhèn)上打電話，問，回家看看不？蔡南說，回不了，假期有三倍的工資，我想多掙點錢早點娶薇薇。

工作后蔡南也回過一次家，帶著薇薇。媽媽拉著薇薇的手，上下打量，這么漂亮水靈的姑娘跟了蔡南，而自己一分彩禮都拿不出，想著想著就覺得愧疚，從此，媽媽不再問蔡南什么時候回來，而是說，你別回來了，加班多掙點錢娶薇薇吧。

蔡南工作更加努力。男人就應(yīng)該給心愛的女人一個依靠，他的目標很實際，多掙些錢，給薇薇一個溫暖舒適的家。

歲月在快馬加鞭，媽媽越來越老了，沒有力氣去干地里那些農(nóng)活，好在蔡南孝順，每月都會寄錢回家。不再去地里干活的媽媽每當(dāng)吃完飯就拿個小板凳在家門口坐著，看天看地，看日出日落，看村子里來來往往的人，一坐就是半天。

過路的人逗她，您把這把小板凳坐穿了，兒子就回來了，媽媽就朝村口的方向看看，笑容滿面，快回來了，快回來了，我家南南快回來了。

蔡南娶了薇薇，兩年后生了一個兒子。孩子幼兒園的時候，媽媽說，別帶孩子回來了，家里條件不好，委屈了孩子。孩子上小學(xué)了，媽媽說， 你好好照顧孩子學(xué)習(xí)，別惦記我。

蔡南越來越感覺渾身不對勁兒，慢慢消瘦，沒有力氣，偶爾會低燒。剛開始他想可能是工作太累了，沒在意，可是后來這癥狀越來越厲害，他偷偷去醫(yī)院做了檢查，結(jié)果令他眼前一黑：肝癌，晚期。

蔡南回老家看媽媽。媽媽一個人坐在家門口的小板凳。娘倆見面不急著回屋子，蔡南陪媽媽坐在家門口聊天。過路的人問，兒子回來啦？媽媽答，回來啦。太陽照在臉上，皺紋里都泛著幸福的光澤。

蔡南回家越來越頻繁，甚至有時候一個月就回來一次，媽媽就每天在家門口備上一個小板凳，自個兒坐一個，另一個留著等蔡南。常常看見蔡南和媽媽在家門口坐著聊天，也常常看見只有媽媽一個人坐著，旁邊一只空板凳。

……

蔡南很久沒有回來了。

有人從城里捎回信說，蔡南出差了，要很長時間才能回來。

媽媽說，忙了好，忙了掙錢多，也說明單位人重視……

那個清晨，一陣嚎哭的聲音遠遠傳過來，哀傷而悲切。發(fā)生什么事了呢？媽媽站起身，翹首張望。聲音越來越近，聽起來好像慟哭的人都要背過氣去了似的，很快，看見一個送葬的隊伍。最近也沒聽說誰病重呀？怎么突然就走了呢？媽媽有些疑惑。

送葬的隊伍緩慢的走過來了。媽媽使勁的睜大眼睛，想看看送葬的人都是誰，也就知道了是哪家的親人突然就走了?？墒?，那些孝服都遮擋了他們的臉，根本就看不清，媽媽只好在心里嘆息著：是誰呀這是，好端端的，怎么就走了呢！

媽媽不知道，他們送走的人是蔡南。媽媽不知道蔡南病重，也不知道在他生命彌留最后一刻的囑托：不要告訴媽媽，但是讓他從媽媽門口走，媽媽會等在那里……

蔡南的靈柩是由四位壯漢抬著的，里頭只是裝著骨灰。據(jù)說，當(dāng)他們路過蔡南媽媽的家門口時，就覺得肩膀上突然一沉……

“媽媽，聽說一會兒我要路過一座橋，橋的那頭住著爸爸。媽媽，橋的那頭也有家，來世再聚吧……”

這是蔡南囑托薇薇，說路過媽媽家門口時，你替我跟媽媽告?zhèn)€別吧。

摘自作者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