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沙劍波，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有小說散文在《人民日報》《揚子晚報》《安徽文學》《雨花》《當代閃小說》《崛起》《金山》《常州日報》等報刊發(fā)表。

1

好大好大的太陽，冷不丁豆大的雨點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老柴呆在門衛(wèi)，就想，這算什么事呢，這是算晴天，還是雨天？

自那天看到那一幕以來，老柴心里一直不快，總是生出無言之火，他也說不清這無理的火從何而來，只覺心里堵得慌。

老柴夫婦在這當門衛(wèi)也已有些年了，紅葉服飾公司沒成立前就已經(jīng)在了。老柴夫婦雖近70歲，但都眼不花，耳不聾，做事兢兢業(yè)業(yè)、踏踏實實，為人和善，深得老板和員工們的喜歡，要不也不會一待就這么多年。老柴夫婦起早摸黑，一邊做門衛(wèi)，一邊搞衛(wèi)生，公司里大到老板辦公室，小到車間、衛(wèi)生間，邊邊角角的衛(wèi)生都是他們搞。由于工作特性，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一有什么風吹草動都逃不過老柴夫婦的耳目。員工們有什么新鮮的事也都愿與老柴夫婦嘮叨。

每當夜幕降臨，工人下班后老柴夫婦鎖上公司的大門，然后從門衛(wèi)搬出小桌小凳，端出酒菜，老夫妻倆就開始對斟對飲，驅散一天的疲勞。男的喝白酒，女的喝紅酒，吃得有滋有味，有時住在公司宿舍里的外地打工者也會三三兩兩圍在老柴夫婦一周，看到好吃的也會夾上一口。然后東聊西侃，每當說到有趣的事情，便會發(fā)出一陣開懷大笑。當然話題不外乎家長里短，尤其男歡女愛之事說得也最多。

田玉要和肖文結婚了。這是誰都無法相信的事情，可事實就是事實。紅葉服飾有限公司老板紅葉已正式向員工宣布了。

其實，這事沒有什么人比老柴清楚，老柴是什么人，每天工人從大門里進進出出，誰心里那一點私心，誰也逃不過他那一雙小而聚光的眼睛。誰下班后被一個什么樣的不是自家的男人給接走了，誰的丈夫找到老柴說老婆幾天沒回家了，誰家的孩子哭著拿著照片來請老柴夫婦相認，他的母親可否在這里上班……老柴一年到頭不知要遇到多少這樣的事情，當然，最早發(fā)現(xiàn)田玉與肖文有這層關系的也是老柴。

公司的職工宿舍與公司在一個院子里。宿舍里住的都是外地人，也大多是女性。一般一間宿舍住上8個人，上下鋪，沒有電視，沒有空調，只有風扇，一到夏天，熱浪滾滾。肖文不同，他是老板的助手，也算是公司的領導，他住的是單間，與門衛(wèi)緊挨著，老板為他配了電腦、電視，還有空調。一些外地的姑娘們吃完晚飯洗漱后便相約來到肖文的宿舍，一邊享受清涼，一邊看看電視，說說笑笑。肖文也很開心，常常準備些茶水，瓜子水果招待他們，少婦們卻很知趣，知道肖文現(xiàn)在單身，看一眼站一會就走了。當然田玉也在一幫姑娘當中。就這樣一來二往，來了一年還不到，有天凌晨4點，老柴鬧肚子起來上廁所，剛開門就見田玉披頭散發(fā)慌慌張張地從肖文的宿舍里走出來奔向她的宿舍。平時老柴夫婦都是5點起床開始搞衛(wèi)生的。這次意外，也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老柴很是不快。咂咂嘴，覺得惋惜，說給老太婆聽，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那么水靈漂亮的一位姑娘給糟蹋了，真是沒地方說理去。說著說著臉露涎色，遭老太婆一通斥罵，這大歲數(shù)了還不正經(jīng)。

2

肖文與田玉能夠真正走到一起，紅葉是做了好些工作的，可以說沒有她這事還真難成。從頭到尾，她雖不是倡導者，但她也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尤其是在經(jīng)濟和工作方面的支持。當然她做這一切也是有所圖謀的。

田玉長得算是漂亮中的極品。不亞于當紅電影明星，皮膚雪白如玉，眼大似銅錢能說話，漂亮的瓜子臉長在一米七的個子上，兩條長長的辮子直垂腰際，上身穿一件碎花襯衫，下身穿一件牛仔褲，襯衫下擺往褲腰一扎，更顯出高高的胸部和纖細的腰，亭亭玉立，楚楚動人。更重要的是一開口就露出一臉甜甜的笑容和兩個可愛的酒窩，聲音甜柔得直刺人心，真是好聽。她是公司幾十年來從沒有過的美人，她來自外省一個貧窮的山區(qū)，由于弟兄多，初中畢業(yè)后就隨村里人外出打工，紅葉服飾有限公司是她的第一站。來時剛滿16歲。

肖文是公司的元老，公司創(chuàng)辦時，他就跟著紅葉了，是紅葉一手提拔的頂尖骨干。因為服飾公司就是生產(chǎn)服裝，且工人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女性。男性稀有，不是不收男性，而是男性不太適合做這項工作，從布料進公司到服裝成形出公司，這里有許多種工序。首先布料進回來要放在桌面上拉開平整，然后用技術科送來的版樣進行劃版，劃完后再用切割機切割，然后分發(fā)到車間，接著要經(jīng)歷拷邊、縫制、訂商標、剪線頭、復檢、包裝、打包封箱等工序才可交貨。所有這些活，男性的活只適合技術科打樣，裁剪車間切割布料，修理機器、打包這些活。車工都是清一色的女工。肖文起先也是從技術科走出來的，僅僅十年還不到，他已是紅葉的得力助手，紅葉已將技術、生產(chǎn)全部交給了他，當然，除了紅葉，還有紅葉的老公王小胖之外，肖文的權力也最大，收入也要比工人多得多。

田玉的到來，使整個公司的男人都眼睛一亮。沒結婚就想娶她，結了婚的也想沾她?？偸乔Х桨儆?、不放棄看她一眼或是說上一句話的機會。這里唯一有條件的就是修理工小劉，人不僅長得帥，個子一米七五，加上他家里條件好，每天還開著一輛新買的小車來上班，這在公司里除了老板也就他一人是開車來上班的。機修工有許多優(yōu)勢，一是有固定工資，而且工資要比其他工種高。車工就不同，都是按件記工，上班期間除了上廁所，都在崗位上不停地勞作著。機修工除了機械壞了要修，不壞時他可到處游蕩，或躲到什么地方喝茶抽煙，找人聊天。

小劉自見到田玉后，就像魂掉了。有事沒事就往她那兒蹭，機器靈活不靈活啊，肚子餓不餓啊，想吃什么啊，晚上請你看電影可好啊等等。可田玉總是笑而不答，偶爾也回上幾句，然后臉紅紅的低頭只顧做生活，搞得小劉很是尷尬。時間久了，小劉也掃興了，心里雖有不甘，但他也有他的驕傲，一個外地女有什么啊，不就長得漂亮，還有其他能耐么？漂亮有飯吃啊，我還愁娶不到好老婆，廠里好幾個女孩都在追我呢，只是我沒看中罷了，嘿，你神氣什么，還不是花瓶一個，做一天生活下來能賺幾個錢。說歸說，氣歸氣，恨歸恨，心里卻總老惦記著她，免不了還是要多瞧她幾眼。

肖文自田玉到公司的那一天，就沒讓他省心過?？偸遣粩嗟亟o他找麻煩，先是覺得田玉是一個小丫頭片子，什么都不會，就讓她學包裝，一個月下來沒掙幾個錢。她在同村姐妹的慫恿下找到他，要換工種，說，肖廠長，我家窮，一月下來掙的錢只夠我一月的生活費，我家里人還等著我往家里匯錢吶。肖文二話沒說，便把她安排去剪線頭，這些都不是技術活，當然工資也不會高，加上田玉是生手，就更低了。又是一個月下來，田玉覺得肖廠長好說話，聲音又不高，又不兇，就鼓起勇氣又找到肖文。說，肖廠長，您人好就好人做到底唄，剪線頭工資還不如包裝工吶，要不讓我學做車工吧，我雖然不懂機器，但我可以學。肖文本想拒絕，這在公司是前所未有的，哪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說車工一般都要師傅帶的，可眼下，都是計件工，誰愿意抽出空來帶她，那不是與自己的工資作對。肖文一聽田玉的聲音，再看她漂亮含笑的臉蛋，還有那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全是黑圓圓的大眼珠難見一點白，他只感到頭一陣發(fā)昏，像灌了迷魂湯似的，他覺得他的魂魄已飛出了身外。他定了定神，努力將頭扭向別處，低低地說，好吧，我來教你。

肖文能夠娶到田玉，那是肖文做夢都不敢想的，田玉不僅漂亮，而且年輕，又很溫柔。哪是他這等人能消受的，再說她哪能看得上他，他們之間懸殊太大了。簡直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八竿子也打不著啊。他即使有賊心也沒這勇氣。他不僅結過婚，還有一個6歲的女兒。他家雖在鄰縣，相隔不算遠，但在農(nóng)村，弟兄又多，窮得結婚時只分得一間平房，離婚時一點積蓄也全花光了，可說身無分文。再則他個頭不高，只有一米六還不到，又瘦又黑，戴一副近視眼鏡，都已30歲出頭了。不了解的人都當他小老頭了，找一個離過婚的女人還牽強。肖文知道，現(xiàn)在的人都很現(xiàn)實，沒錢干什么都是不行的。他可是三無產(chǎn)品啊，要什么沒什么。

3

紅葉與老公王小胖也都不是當?shù)厝耍麄儺敵跬谝蛔鞘卸际菑氖屡c服裝有關的工作。紅葉非常能干也算得上漂亮，自學了一門韓語，說得也很流利，深得老板器重，常常讓她陪同與韓商打交道。而韓商委托跑單的只是王小胖，他們雖然都各自成家，并各自有了一個兒子，由于工作頻頻接觸的緣故，他們從相識到走到一起花了不過一個月時間。也說不上誰追的誰，自然就走到了一起。接下來，他們私奔南下，各自逃離原來的家庭。半年后，他們又回到了各自的家提出離婚，然后雙雙又遠離家鄉(xiāng)來到另一座城市的郊區(qū)，開始創(chuàng)辦自己的公司。雖然王小胖很快離了婚，但紅葉那邊卻拖了三年，無論怎樣誰都無法改變他們已生活在一起的事實，最終紅葉還是多花了一些錢給了前夫，這才解除了婚姻。

公司創(chuàng)辦時，他們也很艱難，都是靠親友的幫助和借貸才使公司發(fā)展至今，且越辦越紅火。紅葉頭腦靈活，身材瘦小，伶牙俐齒，負責與外商聯(lián)系接洽業(yè)務。王小胖不善言辭，長得人高馬大，負責財務，負責處理公司各種矛盾問題。夫妻二人配合默契，一個主外，一個主內(nèi)。時間久了，雙方都不太放心，紅葉擔心王小胖常到車間走動，會瞄上哪位女的。而王小胖擔心紅葉單獨去外地接業(yè)務會與人家上床。終于有一天兩人說開了。那是紅葉出差回來，聽有人說王小胖帶田玉還有幾個姑娘出去吃了幾回夜宵還上了KTV。紅葉知道，王小胖之所以帶姑娘去KTV吃夜宵，主要目標就是田玉，其他姑娘只是幌子。想想有人常說女人是禍水，那漂亮女人就更是禍水了，讓人不放心，悄悄辭退吧，人家又沒做什么，不辭吧，心里又不踏實，怎么辦？田玉的去留弄不好還會對公司有很大的影響，差不多近三分之一的工人都是從她那邊過來的。再說每年招工是多么的不易，穩(wěn)定員工是辦公司的主要工作。沒辦法她只有與王小胖攤牌了。晚上她躺在床上輕柔自己的小腹，軟軟地說，小胖，我們能走到這一天，不容易啊，你說是不是？

王小胖心一驚，說，你這話什么意思??？好好的怎會這樣說？

小胖，做夫妻也已這些年了，我還不懂你的心思。

我做什么啦？別亂想，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只要你不在外面……我也不會的。王小胖強作鎮(zhèn)定。

我不想多說，我知道你也不太放心我，我想今后，無論我們倆干什么，都盡量在一道可好？

這樣也好，我們誰都不單獨做事。王小胖剛想有一點念頭就這樣戛然而止。畢竟是重新組成的家庭，敏感著呢，不能為一個小丫頭給搞散了，得不償失。好在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這些年來雖然對公司的一些女工也曾動心過，他覺得不動心就不是一個正常男人。他看得出，有些女工也向他暗示過，他是老板，他的身份在那擺著吶，卻苦于一直沒有機會?？僧吘估掀乓苍诠荆搜钥晌?，沒辦法，顧全大局。再說他與紅葉之間也沒什么矛盾，錢又都是讓他管理的，他猜想這就是紅葉的高明之處，處處都依你，還想怎么樣？今天不捅破這事，是給他面子，男人的面子是最最重要的事，一旦撕破，會有破罐破摔之險的。他想他再想壞，他還是人？有時想想與紅葉之間能發(fā)生點什么不快，比如各自前邊的孩子的撫養(yǎng)問題；比如工作；比如經(jīng)濟方面就好了，那他就有了非分之想的理由了，可現(xiàn)在紅葉把這些事都處理得很好，他還有什么理由呢。掙點錢，不偏不倚從賬上給各自的孩子幾十萬元。再說紅葉也已懷上了共同的孩子，說什么現(xiàn)在也不能再有歪念頭了。心里的那點欲火只能也必須得澆滅了。

4

紅葉從老柴那兒得到了凌晨看到的一番情景的消息，心里一陣暗喜。她沒聲張，覺得這是天大的好事。一來小胖那兒的警報可以解除了，二來這樣一來廠里的工人就都穩(wěn)定了，肖文也不會離開，他可是她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左膀右臂，離開他公司還真的不好轉了。

這事發(fā)生后也沒多久，那天下午她和王小胖從辦公室剛送走外商，正為接了一筆大單談得高興時，肖文悄悄地一聲不響地來到辦公室門外敲了敲門框，其實那時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他就是沒直接進來，敲了敲后在看他們的反應。

紅葉坐在辦公室椅上，王小胖正站在窗前抽煙，紅葉一臉喜色說，肖廠長，門開著就進來吧，什么事？

肖文躡手躡腳走了進來，低著頭悶了好一會才輕聲慢語地說，老板，你們都在吶，正好，我有點事想請你們幫忙。

紅葉快人快語，聲音很高地說，說吧，什么事？

王小胖也接著說，不管什么事我們都會幫你，說吧。

紅葉給王小胖使了個眼色，王小胖連忙將自己坐的椅子從辦公桌后面搬出來給肖文坐。他知道肖文不抽煙，也不客氣扔掉煙蒂后自己重新又點上了。

紅葉見了，說，這正說事吶，你少抽點。

肖文支支吾吾半天，終于說出他與田玉的事，并說田玉已懷上了，這可怎么辦？

紅葉聽了滿臉悅色，說，這是好事，這是公司里最大的喜事了，結婚唄。

有什么需要盡管說，我們給你辦。王小胖嘴上這么說，心里還是酸酸的?；仡^想想，媽的，你小子還有這等艷福，真是的，上天真不開眼。

肖文的臉漸漸地舒展開了，糾結了他幾天的事似乎解決了。他說，我現(xiàn)在什么也沒有，她父母那怎么說呢？

紅葉說， 放心，這事交于小胖，你選一個日子，讓他隨你去你丈母娘那兒去說，現(xiàn)在生米做成熟飯了，不對，是生米都做成爆米花了，哈哈。他們還能怎樣，無非就是多給些錢吧。

5

事情并不像他們想象的那樣，過于簡單。田玉給家里打了一個電話說想爸媽了。她媽說，還沒到年底怎就想回了，說什么也要撐到年底，也就是幾個月了，要不來回費路費的。田玉只能撒嬌，我不，我明天就回。

肖文買了好些東西，大包小包一大堆，陪著田玉去見未來的丈人丈母娘。本想打扮一番，可怎么打扮就那樣，也沒改變多少，他生就了這副模樣。當然，王小胖不去是不行的，紅葉本打算也同去，顯示對肖文的重要性，可公司總不能沒有一個管事的。

兩天緊趕慢趕，臨近傍晚他們一行仨人才來到山里一個小鎮(zhèn)。田玉父母一見田玉，本來心疼路費，可真正見到田玉還是很開心的。田玉一手伏在她娘背上撒嬌，一邊介紹王小胖、肖文，這是我們老板，這是廠長。田玉娘聽得糊涂了，什么老板，什么廠長，不是都一樣嗎？

田玉說，你別管這么清楚了，都請他們進屋吧！

嗯，嗯，都請進屋。田玉爸見王小胖像個老板，還見一個拎著好多東西的也是一個廠長什么的，心里也很高興，難道又是為招工的事來的？

稍稍聊過之后，王小胖便向田玉父母說明來意。田玉父親一聽，見介紹給他做女婿的竟是這么個小老頭。當時就火了，說，不行不行，說什么也不行。一聽說女兒已懷孕，更火了，說，我就是把女兒悶死在水缸里也不嫁他。說完，便將大包小包扔到了門外，下了逐客令，弄得王小胖很是尷尬。王小胖哪受過這等話語，臉一陣青，一陣白。肖文更是被嚇得躲得遠遠的，畏縮在墻角。田玉此時已哭成了一個淚人。無奈，王小胖、肖文只得灰心地從屋里走出，近乎是逃離了出來，只得在鎮(zhèn)上的一家旅館住下。田玉本來也要走，最終給她的娘留下了。

一晚上，肖文不停地說，這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一點主意也沒有。

王小胖畢竟是老板，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他說，別急，讓我想想，一定有辦法的。

第二天一早，王小胖帶著肖文就來到了鎮(zhèn)政府，說要見鎮(zhèn)長。門衛(wèi)一看來頭，見王小胖有模有樣挺著個大肚子，不是老板也一定是領導，不敢馬虎，隨即打電話請示鎮(zhèn)長。

王小胖、肖文見到鎮(zhèn)長時已近中午，雖說來時穿在身上的衣服厚薄正好，可一到山里溫度明顯低了許多，便覺得山里的太陽比山外的太陽小了許多。原來兩人覺得有些發(fā)冷，可等鎮(zhèn)長等得身上反而還出了汗。

鎮(zhèn)長哈哈大笑。一見面就一下握住了王小胖的手，以為王小胖是來投資辦廠的。王小胖稍稍寒暄后，向肖文遞了一個眼色，肖文立即從皮包里拿出兩條中華煙塞到鎮(zhèn)長辦公桌抽屜里。鎮(zhèn)長說，不行，不行，最后半推半就也不再堅持了。王小胖干脆便直入主題，說，鎮(zhèn)長，這次來，有一事還請您務必幫忙。然后簡單介紹了下情況，最后說，總之，只要女方同意，提出什么條件，我都答應。另外，我們那兒非常缺工人，你們這兒人多，要外出打工，就到我們那兒，我們雙手歡迎。

鎮(zhèn)長一聽 ，好啊，這是我們雙方都有利的事，回頭你與你當?shù)卣?lián)系下，看我們能否共同成立一個勞務輸出公司。你們那兒需要什么樣的人，要多少，我們就給你們找多少，可好？

王小胖一聽，說，這太好啦，大有與鎮(zhèn)長相見恨晚之勢。鎮(zhèn)長人確實不錯，立竿見影，說辦就辦，說這就去田玉家。

6

王小胖與肖文整個下午一直待在旅館里，近傍晚時鎮(zhèn)長才打來電話，讓他們?nèi)ヌ镉窦?，說終于談妥了。

鎮(zhèn)長手握茶杯，坐在田玉家的正堂上，田玉的父母只相伴左右。王小胖、肖文一進屋田玉娘便忙起身招呼、倒茶。不過田玉父親的臉還是板板的，坐在凳子上一聲不吭，但沒先前那么兇巴巴的了。

鎮(zhèn)長哈哈一笑說，整整一個下午，終于將田老七這個頭給剃了。

王小胖說，鎮(zhèn)長費心了，回頭讓肖文多多答謝就是。

言歸正傳，你們說了，只要田老七他們答應這門婚事，什么條件都可答應，這事我可替你們說了，鎮(zhèn)長一臉的滿意。

是的，是的，我們一定盡量滿足。王小胖呼應著。

鎮(zhèn)長咂了一口茶，點上一支煙，說，田玉父母說了，既然事已至此，也不能把話說滿了，把事做絕了。但不能委屈了女兒，起碼要有房、有車，還有二十萬元的彩禮才行，另外，還要在新房給他們二老安排一個房間，他們時不時也要過去看看女兒，田玉有四個哥哥，還有一個弟弟，就這么一個女兒，精貴著吶，他們不放心啊。嫁這么遠，田玉可是我們村里第一個哎。

肖文原來燃起的一點希望經(jīng)這么一說，一下破滅了，乖乖，那得要多少錢啊，少說還不得要百來萬啊？他哪有啊，不是要他命或讓他搶銀行嗎？這事完了，完了。再看田玉父母的意思，臉又沒了一點色，板板的。看架勢已沒有一點退路了。要么答應，要么走人。

王小胖笑笑，說，不好意思，你們稍等一下，我打個電話。說完就走了出去。

過了好一會，王小胖再次走進屋內(nèi)，一臉微笑，顯得很輕松地說 ，既然鎮(zhèn)長替我們表了態(tài)，我們就該執(zhí)行不是，好，你們提出的條件，我們?nèi)看饝＿@時，肖文悄悄地拉了拉王小胖的衣角，臉露難色。王小胖接著又大聲說，放心，一切都有我們吶。

田玉父母本以為他們不會答應，故意將條件說高，然后再拉鋸式談條件。沒想到王老板代肖文這么快就答應，田玉父親忙將田玉母親拉到一旁說，我們是不是將條件說低了，他們這么快就答應了。田玉娘說，人家這么爽快，我們還能反悔不成。這下好了，這下好了，20萬元一到手，幾個兒子找對象的錢都有了。田玉父親這時臉上已露笑容，且滿口應呼，好，好，就這么定，隨叫田玉娘，將田玉放出來。

晚上，王小胖、肖文在鎮(zhèn)上最好的一家酒店置辦了幾桌酒，一邊答謝鎮(zhèn)長一邊也算與田玉的長輩、親友見一見面，這事就算定下了。

第二天，田玉隨著王小胖、肖文踏上了回程的客車。肖文既高興，又不安。手握得緊緊的，手心不住地出汗，厚厚的近視眼鏡片上蒙上了一層霧氣。這房、這車，這20萬元在哪呢？他可是口袋空空啊。他想責怪田玉，說你爸媽真夠黑的，但他沒說出口。此時此刻，田玉也很委屈，她知道肖文拿不出錢，如今又有什么辦法呢！田玉幾個哥哥也都還沒對象，都在外打工呢，都是因為窮的，爸媽這樣做也是沒有辦法啊。田玉想到這里，可憐巴巴的眼神直視著肖文、王小胖，她更是沒一點主意。

王小胖說，你們放心吧。昨天我與紅葉通過電話了，只要你們好好干，這房好解決，就在我們公司旁買一個獨院民宅，估計50萬元左右，畢竟我們不在市區(qū)嘛。我們買你們住，這車也好解決，我們剛準備換車，我們現(xiàn)在的車，你們需要也給你們使用，反正我們答應的也不算違約，他們也沒說硬要新房、新車，也算打一個擦邊球吧。至于這20萬元，我們也先替你們墊著，等你們有錢了再說。你們覺得這樣安排可好？肖文原本覺得是天方夜譚的事，經(jīng)王小胖厚厚的嘴唇上下一搗鼓，就解決了，欣喜的一把要握住王小胖的手。這時，車一顛簸沒握住，還差點從鄰座上跌下來，尷尬地笑笑，說，老板，真是太謝謝你們了，你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這輩子我做牛做馬也報答不了你們。

王小胖從坐在過道這邊抽出手來輕輕地拍了拍肖文的肩，說，放心吧，只要你們小夫妻好好干，一切困難都不是困難。

紅葉、王小胖為什么這樣做，他們自有他們的道理，其主要目的就是要牢牢地牽住肖文夫妻，這樣，他們就永不會有跳槽的念頭。這樣一來，公司里的員工就穩(wěn)定多了，他們也可安心。他們想十年內(nèi)只要他們不跳槽很好辦，房子、車子到時可作為獎勵，若十年內(nèi)跳槽，房子，車子產(chǎn)權反正也不是他們的，至于那20萬元相信他們也會從工資中逐漸償還的。

這樣想來，王小胖經(jīng)車子一顛，便漸漸有了睡意，不一會便將他帶入了夢鄉(xiāng)，傳出了很響的鼾聲。田玉頭枕在肖文的肩頭閉著眼睛一副幸福的樣子，肖文卻一點倦意都沒有，看著外面的風景。

7

肖文、田玉還有王小胖的突然失蹤，一下就成了公司私下議論的話題。原先只有田玉同舍的幾個老鄉(xiāng)知道，這下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有人不信，可不得不信，說田玉怎會嫁給那個小老頭呢，可惜了啊可惜。又有人說肖文平時看他都老實的，私下竟會有這一手，一聲不響地就將這么漂亮的大姑娘弄到手。他到底是用什么樣的魔法將田玉睏了的？他還真有一套，怕是公司里好多姑娘少婦都給他嘗過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尤其機修工小劉聽說此事，肺都氣炸了。媽的，老子，什么不比那小老頭強，她怎會看上他，腦袋準被驢踢了。神經(jīng)??！然后，狠狠地將扳手往地上一摔，找地方生悶氣去了。

肖文與田玉婚事按照紅葉、王小胖當初設計的方案緊鑼密鼓地進行著。新房也就在公司旁，還真像電影似的，果然說找就找到了，找到一個現(xiàn)成的獨立小院帶三間平房，一共52萬元，里面設施一應齊全，空調，熱水器，油煙機樣樣都有，只要內(nèi)墻出出新刷個涂料什么就行。不刷其實也行的，因為要做婚房所以不得不再刷刷新。至于車子，已重新做了一次油漆，也嶄新嶄新的，那20萬元彩禮也打過去了，一切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時間不等人，一晃田玉的肚子已高高隆起，再不結婚就露餡了。當然，這一切的費用都是紅葉、王小胖張羅的。這事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都說老板好，這輩子能在這樣的老板手下打工真是幸福。如今，善待員工的老板越來越少啰。

肖文與田玉就要正式結婚了。公司決定放大假，放三天，要求統(tǒng)統(tǒng)到離公司不遠的一個小酒店喝喜酒。肖文與田玉的婚事搞得像紅葉與王小胖結婚似的，樣樣都是紅葉和王小胖在張羅，待一切安排妥當，紅葉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精疲力竭地對王小胖說，這下好了，田玉總算要結婚了，天下又有好多男人要死心了。

王小胖說，漂亮的女人永遠都是漂亮的，不喜歡漂亮女人的男人就不是男人。

紅葉一下來了精神，說，人人都說男人愛漂亮，女人愛瀟灑?？蛇@么漂亮的一個姑娘怎會嫁給肖文，她到底圖他什么呢？我也想不通。你說說，是不是田玉沒見過世面，沒見過其他什么男人？要不，我想絕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

王小胖笑了笑，說，也許是吧。心里感到特別的酸。

紅葉繼續(xù)說，漂亮的女人即使自己不壞，也一定經(jīng)不住像蒼蠅一樣的男人。王小胖看了看紅葉，什么也沒說就出去了。

雨停了，來得快去得也快，落下的雨水被滾燙的水泥地燒得騰起一陣陣煙霧。老柴走出門衛(wèi)，火辣辣的太陽還在空中吊著，空氣沒有一絲涼意反而比先前更濕更悶更熱了。老柴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公司，這才意識到公司的人應該都去喝喜酒了。老柴不知道有沒有都去，但老柴沒去。

有人問老柴，你怎么不去喝喜酒。

老柴白了來人一眼，說，喝什么喝，不要看門??？

來人又說，算了吧，聽說你心里有鬼，老太婆要跟你離婚，是嗎？

老柴一聽，如干柴遇烈火“騰”地著了，離不離婚關你什么事，以后的事你能說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