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龍
李白說: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此言不虛。
我有個兄弟,老家張掖,古稱甘州,位置在河西走廊。當(dāng)?shù)厝讼騺戆涯菞l狹長地帶視作“河西酒廊”,無他,一出美酒,二出酒徒。我和這位“酒廊”兄弟同在江南棲居,一起酒醉的次數(shù)較多。他新婚前夜,按風(fēng)俗得哥兒幾個喝一場告別單身酒。本來是飯館小酌,硬生生給喝成大酒。起因是江南遍尋皆無高度白酒,唯一可選是北京紅星二鍋頭。第一瓶輕取,乃放手一搏,轉(zhuǎn)眼間4個人喝掉5瓶。意猶未盡,又提了兩箱啤酒去新房里喝,直喝到大腦空白萬事皆休。第二天,這位兄弟強(qiáng)打精神參加了玫瑰婚典,晚上辦酒席接著喝。
又有一次,我們也是從小飯館開始,兩瓶白酒下肚,酒興漸起,于是去咖啡館接著喝啤酒。邊喝邊掏心窩子相互說些體己話,談人生談藝術(shù)談金錢談江湖談女人,我們又不可阻擋地喝高了。那是個酷熱的夏夜,外面突然下起暴雨,我們這兩個長得鐘馗一樣的滿臉橫肉的壯漢在凌晨橫行街頭,汗衫早就濕透,索性赤膊上路,電光火閃中,真?zhèn)€是銀練也似的兩身好白肉!我們在湖邊疾行,心中念誦著惠特曼的《我歌唱帶電的肉體》,任憑雨水橫流。忽見西湖邊有人夜釣,一竿,一椅,一蓑衣??我們倆一左一右斜刺里逼將過去,將那老兄?jǐn)D在中間,各伸出一只巨掌搭在那人肩上,笑問:嘿,有魚嗎?那人面色青白,跳起身來就逃掉了。
前些天晚上忽然接到他電話,說是正和幾個朋友喝著,不如過來再飲。我二話不說就出門了,到地方見他正與人打賭,口出狂言:“你喝多少酒我就喝你的翻倍!”賭酒原因是那人說他剛才杯中酒未喝盡,尚余幾滴?!蹲屪訌楋w》里的六子是怎么死的?就是這么被逼死的。士可醉殺不可辱殺,這兄弟將幾杯酒拼作一碗,仰頭灌下,看得賭酒人心生怯意連聲叫停。這頓酒一直喝到凌晨三點方才散去,我踉蹌走向街頭打車,我見識了夜間風(fēng)景:昏暗的街道、粉紅的門臉、大腿的叢林、閃動的奶光??看起來相當(dāng)溫暖相當(dāng)感人。突然想起了卡夫卡那句話——“我走過妓院,就像經(jīng)過所愛者的家門”。
都說北方人善飲。是啊,北方苦寒之地,風(fēng)吹石頭跑,總得灌幾杯烈酒暖心熱身。這個道理全世界都通用:北歐幾國,白少黑多,漫長的黑夜只好用烈酒酒精抗衡一下,俄羅斯人更是嗜酒如命。喝紅酒享受的大都是法國、西班牙、意大利等南歐各地,陽光沒完沒了地照,姑娘沒完沒了地跳,人生充滿了美好的小情小調(diào)。有句話說,喝什么酒決定你是什么人。你看那喝烈酒的,打老虎開飛機(jī)駕潛艇玩柔道;你再看那些喝紅酒喝啤酒的,永遠(yuǎn)和女人們粘粘乎乎糾纏不清,還說自己的主業(yè)是泡妞業(yè)余才管理國家。
我一直沒搞明白,中庸的中國人何以喜好這種暴烈的液體?按道理,黃種人飲黃酒,微醺一下就夠了嘛。我們心里果真那么水深火熱,非得用白酒給釋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