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波

(柳州城市職業(yè)學院，廣西 柳州 545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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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

侗族風雨橋建造儀式
——以廣西三江侗族自治縣龍吉風雨橋建造為例

劉洪波

(柳州城市職業(yè)學院，廣西 柳州 545036)

侗族木構(gòu)建筑營造技藝于2006年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侗族木構(gòu)建筑不僅造型獨特，技藝精湛，其營造文化也十分豐富，建造過程更是承載著厚重的歷史文化信息。其中風雨橋的建造是侗族木構(gòu)建筑營造技藝中最有代表性的建筑文化，與漢族地區(qū)古代廊橋的營造存在著密切的聯(lián)系，是了解中國傳統(tǒng)建筑營造文化的“活化石”。本文將對風雨橋的建造儀式進行闡述，并探尋其文化淵源。

侗族風雨橋；建造儀式；三江縣

侗族風雨橋是中國古代木制廊橋的一種地域性形態(tài)，習慣上將分布于湖南、貴州和廣西侗族傳統(tǒng)集聚區(qū)的木制廊橋稱為“風雨橋”，侗族人自己稱為“花橋”或“福橋”。[1]侗族風雨橋的歷史并不長，大約是明末清初開始在侗族地區(qū)出現(xiàn)。據(jù)調(diào)查，明代侗族地區(qū)現(xiàn)存風雨橋僅有湖南芷江龍津風雨橋。遺存在湘黔桂侗族地區(qū)的古代風雨橋主要始建于清代，著名的有湖南通道侗族自治縣的普濟橋(始建于清乾隆二十五年，即1760年)、回龍橋(始建于清乾隆二十四年，即1759年)；貴州黎平縣茅貢鄉(xiāng)迎龍橋(始建于清乾隆三十年，即1765年)、黎平地坪風雨橋(始建于清光緒八年，即1882年)；廣西三江縣岜團橋(始建于清光緒22年，即1896年)。

侗族風雨橋除了具有交通功能外，還具有鎮(zhèn)風水和祈祥納福的多重精神功能。[2]許多古代侗族風雨橋內(nèi)部設(shè)立有神殿和神龕，供奉有關(guān)公、土地、文昌等多種神靈，是侗族人民對美好生活愿望的祈禱場所，侗族風雨橋在建造過程中的儀式和文化，與浙江、福建等地基本相同，即建橋過程中通常要經(jīng)過擇日起工、置辦喜梁、祭溪祈佑(或稱祭河動工)、上梁喝彩、取幣賞眾、踏路開走(或稱踏橋開走)、上喜梁福字及圓橋福禮(或稱完橋福禮)等8道程序，在湘黔桂侗族地區(qū)一直保留著這一古老的建橋文化和儀式流程。

一、龍吉風雨橋基本情況

廣西三江侗族自治縣是全國七個侗族自治縣中侗族人口最多的縣，是侗族木構(gòu)建筑營造技藝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項目的申報地，全縣有風雨橋198座，鼓樓228座多，有“世界風雨橋之鄉(xiāng)、世界鼓樓之鄉(xiāng)”的美譽。境內(nèi)有著名的程陽橋(也稱永濟橋)、岜團橋、人和橋等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三江縣林溪鄉(xiāng)不僅因有程陽橋而得名，更是侗族木構(gòu)建筑營造技藝工匠的云集之地，許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傳承人都從這里走出來，如楊似玉(國家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楊求詩(區(qū)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等。為了傳承侗族木構(gòu)建筑營造技藝，擴大其影響力，三江縣在過去十年，新建了三江大鼓樓、三江風雨橋等大型侗族木構(gòu)建筑，其在造型規(guī)模上比傳統(tǒng)建筑體量擴大，在建造文化和儀式上嚴格遵循古老的儀式進行。2015年12月26日，三江縣縣城龍吉風雨橋正式通車，筆者對該橋建造過程進行了跟蹤，記錄其建造相關(guān)儀式，作為文化研究的重要資料。

龍吉風雨橋位于三江縣縣城內(nèi)，興建于2014年4月，橋長349米，寬18米，作為具有現(xiàn)代交通功能的橋梁，其支撐體系采用現(xiàn)代鋼筋混凝土建造，橋面建筑采用部分鋼結(jié)構(gòu)和傳統(tǒng)侗族木構(gòu)建筑營造方法建造，橋面建筑設(shè)計了五座大型橋亭，分別是九重檐八角攢尖和七重檐六角攢尖的造型，橋的兩邊分別有類似寨門的兩個造型，既有創(chuàng)新，又保持了傳統(tǒng)的基本結(jié)構(gòu)和形式。建設(shè)過程分為支撐結(jié)構(gòu)和橋面建筑兩個部分進行，在完成支撐結(jié)構(gòu)基礎(chǔ)上，橋面建筑營造按照侗族建筑文化逐步開展，五個橋亭分別由五個不同的“掌墨師”承擔施工組織。掌墨師來自湖南通道和廣西三江等地，其中第四橋亭掌墨師由廣西自治區(qū)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傳承人楊求詩負責。

二、龍吉風雨橋的重要建造儀式

(一)上梁開工儀式

龍吉風雨橋2015年11月11日舉行了隆重的上梁儀式。上梁儀式是風雨橋和鼓樓建造過程中最重要的儀式之一，需要地理先生事先選好吉日和吉時。龍吉風雨橋上梁儀式定的是農(nóng)歷二零一五年九月三十日辛卯日吉，即公歷2015年11月11日14時。另外，當天早上6點鐘需先舉行上梁開工儀式，6時27分再進行發(fā)槌儀式，14時才是正式的上梁儀式，可見儀式非常隆重。

2015年11月11日早上6時，掌墨師楊求詩師傅和寨中德高望重的長老一同主持儀式。在楊求詩師傅用羅盤勘查好吉時中的吉方位之后，長老開始祭祀魯班儀式。作為所有木匠的祖師爺，魯班是在開工儀式前必須要提及的人物。在準備好的黑色長方形木桌上，依次擺放傳統(tǒng)木工常用工具墨斗、鋸子等；豬頭肉、糯米、魚、一打訂了錢幣符號的草紙、一塊家織青布、六個酒杯。魯班請師禮節(jié)中需要三牲、青布五尺、白米三升、利是(又稱“利事”，取其大吉大利、好運連連之意，實物多為錢)、禾把一把、水一碗，象征吉祥如意。長老給六個酒杯倒上酒，把家織褐色染布，放在生糯米上，中間放上一個紅包，接著點燃香，把線香上到糯米上，退后三步，口中開始念魯班請師禮節(jié)的禱詞。在這個過程中，還要同時感念先輩祖師。長老依次感念過世的先輩祖師：“楊銀福祖師、吳國安祖師、吳啟泰祖師、楊昌信祖師、楊運午祖師、吳愿新祖師；陰祖師口傳祖師吳家德祖師、吳成芳祖師、吳國強祖師，楊通城祖師，日請日到，夜請夜來?！奔漓敫心钭鎺熯^后，要繼續(xù)祭祀感念其他各路方位神和手藝接師：“天不忌，地不忌。年不忌。月不忌。時不忌。魯班弟子百無禁忌。東方安神神、南方安神神、西方安神神、北方安神神、中央安神神。東方手藝接師、南方手藝接師、西方手藝接師、北方手藝接師、五方手藝五里接師，千呼千應(yīng)，萬呼萬靈。”

(二)發(fā)槌儀式

祭祀過后，上午6時27分，接著進行發(fā)槌儀式。發(fā)槌的槌由掌墨師預(yù)先造一個新槌，長老默默念完感念祖師的禱詞，掌墨師楊求詩師傅把雄雞遞給長老說“有請”。長老接過后默念：“雄雞雄雞不是非凡雞，左手邊扒紅雞叫。右手邊扒鳳凰雞。合了二十四山。合了二十四水。合了二十四位龍神。此雞顧頭非何處，玉帝送來是金雞。改了天殺。改了地殺。改了年殺。改了月殺。改了日殺。改了時殺。天然歸天。地然歸地。兇神惡煞扣光回避。大吉大利，大發(fā)大生?！蹦钔赀@段禱詞，長老動斧殺雞，用雞血染在中柱和梁上，邊澆邊默念：“一獻東方甲乙木，木德星君來應(yīng)福。二獻南方丙丁火，兒孫代代甲登科。三獻西方庚辛金，兒孫代代伶俐騎馬進朝廷。四獻北方壬癸水，兒孫代代買田買地官上有余。五獻中央戊己土，黃金酒向安身有， 大吉大利。大發(fā)大生。神聽仙人口，凡聽匠人言?！蹦钔曜＾o，放下雞，拿起新槌朝木梁連敲三下，敲一下，念一句：“一槌打開天門響，二槌打退惡煞離，三槌斗起——放炮！”在響徹云霄的鞭炮聲和人們的歡呼吆喝聲中，長老點燃香燭，燃起草紙，把水酒沿著桌子邊倒到地上，希望其帶著侗族人民的美好祝愿，抵達先師處。

(三)上梁儀式

下午14時，即吉時，掌墨師楊求詩主持上梁儀式。先是要發(fā)梁木，在上梁儀式中的梁上，從左往右依次書寫有“國泰民安、風調(diào)雨順，梓匠楊求詩 二零一五年九月三十日歲次乙未年丁亥月辛卯日立”。楊師傅用錘子把一枚銀元豎直釘入梁正中間，釘入以后，上放用萬年歷和符紙包裹的毛筆，在上面蓋上四方形家織褐色染布，染布四角用四枚硬幣釘入固定。再用五彩絲線和糯禾穗固定引木在染布上。引木是用香椿樹枝干削成筷子的式樣。糯禾穗纏三支，五彩絲線纏三支。纏好引木之后，再在梁上掛上吉祥羽毛花五件。翻動梁到背面，蓋上紅絲布，紅絲布上書“紫微高照上梁大吉”八字。發(fā)梁木所用的祭禮和早上發(fā)槌相同，吉時到后，掌墨師楊求詩師傅對著上梁木開口念祝辭：“一吉時梁天地開此。魯班弟子萬事大吉昌。左手拿了魯尺。右手斧頭比較梁。此梁此梁生在何處。生在何方。生在昆侖山上一斗樹，人人說他好做梁。張良無心不敢看。二良無心不敢良。發(fā)到玉王，發(fā)到三十六卦。金瓜月斧。大刀砍了三十六個月，小刀砍了三千七百日。大鋸瞭頭，小鋸瞭尾。頭有三尺不要尾，尾有三丈不瞭。也不短。也不長。富貴拿來做中梁。”在長桌上面，與早上的祭禮一樣，依次擺放墨斗等工具、腌魚、整雞、熟肉、生糯米、兩竹籃糖果糍粑條、雙份六個酒杯和一碗水。掌墨師楊求詩和長老兩人同時在長桌前祭拜。祭拜儀式開始，楊師傅和長老把各自前面的六個酒杯斟滿酒，點上香祭拜，上香到生糯米上，然后點上火燒完紙錢。楊師傅和長老拿起長桌上的一碗水，喝一口，噴出來，開始唱上梁歌：“雄雞雄雞頭代紅板卻彩坭。日里上山過早起。洗卻進龍雞。家下金雞蓋了口。進士金雞敬龍神。方方在此雞雞。方方在生善雞。木生在此雞雞。學生又學雞。魯班在此雞雞。魯班弟子念梁時。梁朝東，金銀財寶進家中。梁朝南，豬羊牛馬滿四欄。梁朝西，子孫代代卦此衣。梁朝北，一路求財百路來。梁朝中央，金銀滿庫五谷滿倉。大吉大利。大發(fā)大生?！苯又颇珟煑钋笤妿煾涤霉ぞ吡恳幌铝耗荆畹剑骸俺叽鐚?，做得好，長短寬窄都不錯，一陣仙風吹上堂，升起——放炮?！绷耗驹跓崃业谋夼诼曋芯従徖现刑?，安放在中柱頂上，上梁儀式結(jié)束。

(四)踏橋儀式

2015年12月26日14時30分，龍吉風雨橋進行踏橋儀式，即風雨橋已建設(shè)完成，在正式啟用之前，需要舉行隆重的踏橋儀式。這一天是選擇在第十二屆中國(柳州·三江)侗族多耶節(jié)開幕式當天下午舉行。作為侗族多耶節(jié)系列活動的一個項目，也是侗族建筑文化對外傳播的一個巧妙設(shè)計，讓成千上萬的外地游客了解和接觸風雨橋營造文化。

12月26日13時30分，身著盛裝的各族群眾抬著紅豬、酒壇、禾把、酸魚酸肉、糍粑和侗錦等，一路舞雄獅、吹蘆笙、打腰鼓，從多耶廣場出發(fā)，沿侗鄉(xiāng)大道游行到龍吉大橋頭。橋頭設(shè)祭壇，祭豬頭、全雞、糯米飯，還有一雙新布鞋。一位德高望重的侗族老人點香、燒錢紙行祭橋儀式后，在橋面鋪開數(shù)丈侗布。一名侗族少女取下祭壇上的布鞋，給老人換上。隨后，老人走上侗布，用侗語念一串吉語，祈求福橋大吉大利、千年穩(wěn)固，其中還聽到用桂柳話念到：“五谷豐登、風調(diào)雨順、六畜興旺啊！”念完吉語，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老人向旁邊人群拋撒錢幣及糖果，大家爭著上前撿拾，以帶回福氣。之后，老人每走一步，都要念一串吉語，然后拋撒錢幣及糖果，如此反復幾次直至走完侗布，這一儀式便告結(jié)束。

此后，舉行通車剪彩儀式，現(xiàn)場鳴放鞭炮，群眾吹笙舞獅，抬著香豬，步行過橋，數(shù)輛公交車、10多輛出租車車頭掛著紅綢帶，跟在步行的人群后緩慢行駛。先到達橋頭另一端的群眾聚攏在一起，競吹蘆笙，迎接通過新橋的車輛。通車剪彩儀式到此完成。*主持踩橋儀式的老人叫吳浩，是廣西侗學會會長、三江籍侗學專家。

三、結(jié)語

通過對侗族風雨橋建造過程的跟蹤和描述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儀式與漢族地區(qū)古代廊橋的營造存在及其密切的關(guān)系，尤其是浙江、福建、江西、湖南等地明清時期建造的廊橋及其相關(guān)記載，由此可見，侗族文化與漢族文化在歷史上密不可分。

[1]蔣燁.中國廊橋建筑與文化研究[D].長沙：中南大學，2010.

[2]廖君湘.南部侗族傳統(tǒng)文化特點研究[D].蘭州：蘭州大學，2006.

【責任編輯：董麗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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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6)01-0174-04

2015-11-05

本文系2015年度廣西職業(yè)教育教學改革重點項目“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融入高職土建設(shè)計類專業(yè)教育創(chuàng)新模式的研究”的研究成果。

劉洪波(1970-)，男，廣西柳州人，副教授，主要從事建筑史和藝術(shù)設(shè)計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