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棟 邱 陽

試論帛書《黃帝四經(jīng)》對《淮南子》的影響

楊 棟 邱 陽

馬王堆帛書《老子》乙本卷前四篇古佚書，是黃老道家的作品。黃老思想在漢初非常盛行，作于此時的《淮南子》多受其影響。不僅在思想上對四篇帛書有所繼承和發(fā)展，如對“道”的闡釋、兵學理論等方面皆有帛書的影子；而且在文句上多有承襲，特別是格言警句相近之處甚多。通過梳理兩書的文獻源流亦可以看出楚地道家的學術發(fā)展與傳承。

馬王堆漢墓帛書；《黃帝四經(jīng)》；《淮南子》；黃老思想；道家

1973年，在長沙馬王堆三號漢墓中發(fā)現(xiàn)一批古代帛書，其中《經(jīng)法》《十大經(jīng)》《稱》《道原》四篇古佚書是黃老道家的作品，唐蘭先生認為即《漢志》著錄的《黃帝四經(jīng)》，其成書年代“應該是戰(zhàn)國前期之末到中期之初，即公元前400年前后”。①關于馬王堆帛書《老子》乙本卷前四篇古佚書的名稱，學界有不同的意見，有直稱為“馬王堆帛書《老子》乙本卷前古佚書”的，有稱為“黃帝書”的。今從唐蘭先生說，稱為《黃帝四經(jīng)》。參見唐蘭《馬王堆出土〈老子〉乙本卷前古佚書的研究》，《馬王堆漢墓帛書·經(jīng)法》，北京：文物出版社，1976年，第154頁。這四篇帛書的發(fā)現(xiàn)，為我們重新認識先秦道家的發(fā)展、戰(zhàn)國中后期的學術流派提供了契機。這里我們重點考察它對漢初《淮南子》的影響。

漢初文景時黃老思想盛行，代表黃老思想的《黃帝四經(jīng)》在當時也應該是非常盛行的，劉安的門客自然也對《黃帝四經(jīng)》耳熟能詳。劉安的《淮南子》“其旨近老子”，雖然其撰述宗旨可能是為老子張本，但也不免打上黃老思想的烙印。馬王堆三號漢墓的下葬年代為文帝十二年（公元前168年），那么墓中帛書的抄寫年代當早于公元前168年?；茨贤鮿脖环庠跐h文帝十六年（公元前164），武帝初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淮南王進朝獻所作《淮南》內篇，所以《淮南子》的成書當在文帝后期及景帝時期。①李學勤：《帛書〈道原〉研究》，《古文獻叢論》，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1996年，第165頁。從時間上來看，劉安及其門客是能看到帛書的鈔本的。

從地域上來說，帛書出土地點和當時的淮南都是屬于戰(zhàn)國時期的楚地。同時，撰寫《淮南子》的門客也應有不少楚人?；茨习斯械奈楸患词浅?，《漢書》本傳謂：“伍被，楚人也。或言其先伍子胥后也。被以材能稱，為淮南中郎。是時淮南王劉安好術學，折節(jié)下士，招致英雋以百數(shù)，被為冠首。”因此，《淮南子》是很容易受到帛書影響的。唐蘭先生曾指出，淮南王劉安被封是在漢文帝十六年（公元前164），顯然是看得到《黃帝四經(jīng)》的，《淮南子·說林》：“至味不慊，至言不文，至樂不笑，至音不叫”顯然是受到帛書“實谷不華，至言不飾，至樂不笑”的影響。②唐蘭：《〈黃帝四經(jīng)〉初探》，《文物》1974年第10期。

先秦諸子對于制度改革各有所長，但又皆有缺陷，正如司馬談所批評的儒者“博而寡要，勞而少功，是以其事難從”，墨者“儉而難遵，是以其事不可偏循”，法家“嚴而少恩”。帛書《黃帝四經(jīng)》則以道法思想為主，融合諸家，博采眾長?！痘茨献印防^承了帛書的傳統(tǒng)，亦是以道為主，吸收眾家之長為我所用。下面，我們即通過考察二者的文本內容，看帛書是如何影響《淮南子》的思想的。

一、對“道”的闡釋：從《道原》到《原道》

馬王堆帛書《道原》和《文子·道原》《淮南子·原道》在思想上是相關的。李學勤先生曾對帛書《道原》作過專文研究，認為“帛書《道原》的內涵和思想上承《老子》，下啟《文子》《淮南》，且有其學術流派的特色?！雹劾顚W勤：《帛書〈道原〉研究》，《古文獻叢論》，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1996年，第162－163頁。本節(jié)對李先生文多有參考，物此致謝。

帛書《道原》開端在總體上描述“道”。在最原初之始，“恒無之初，迵（洞）同大（太）虛。虛同為一，恒一而止?！庇钪嫣斓剡€處于混同渾沌的狀態(tài)。《淮南子·詮言》作：“洞同天地，渾沌為樸?！辈瘯又枋觥暗馈钡母采w地域，言“盈四海之內，又包其外”，此對鄒衍四海九州格局的建構有一定影響；而《淮南子·原道》“包裹天地”，“所謂一者……上通九天，下貫九野；員不中規(guī)，方不中矩；大渾而為一，葉累而無根；懷囊天地，為道開門”則是對黃老之學、鄒衍五行思想的整合。

接著又描述道：“在陰不腐，在陽不焦。一度不變，能適蚑蟯。鳥得而飛，魚得而流（游），獸得而走；……一者其號也，虛其舍也，無為其素也，和其用也?！薄痘茨献印分信c之相應的文句有：

《原道》：“是故得道者……入火不焦，入水不濡。”

《原道》：“獸以之走，鳥以之飛，日月以之明，星歷以之行，麟以之游，鳳以之翔?！保ā段淖印さ涝罚骸矮F以之走，鳥以之飛，麟以之游，鳳以之翔?！鄙院喕?/p>

《原道》：“故圣人一度循軌，不變其宜?！?/p>

《俶真》：“是故虛無者道之舍，平易者道之素。”《詮言》：“平者道之素也，虛者道之舍也?！?/p>

這里需要指出的是，帛書《道原》“虛其舍也，無為其素也”，《文子·道原》作“虛無者道之舍也，平易者道之素也”，二者文句相似。唐蘭先生指出：“《文子·道原》……本是模仿此書《道原》篇里的話，《淮南子》卻把它放在《俶真訓》去了。又略有改寫，放入《詮言訓》。這更是《淮南子》抄襲《文子》的鐵證……《文子》中有很多內容為《淮南子》所無，也應當是先秦古籍之一?！雹偬铺m：《馬王堆出土〈老子〉乙本卷前古佚書的研究》，馬王堆漢墓帛書整理小組：《馬王堆漢墓帛書·經(jīng)法》，北京：文物出版社，1976年，第189頁。關于《文子》和《淮南子》的關系，二書有很多文句是相同的，究竟誰抄誰，舊無定說。《文子》是先秦古籍是沒有錯的，河北定縣出土的漢簡《文子》也證明了這一點。但是簡本《文子》2790余字與《淮南子》沒有重出文字，與傳本《文子》有1000余字重出；而今本《文子》全文共約39000字，卻與《淮南子》有約31000字相同或相似，相似率近百分之八十。②有關數(shù)字統(tǒng)計參見葛剛巖：《〈文子〉成書及其思想》，成都：巴蜀書社，2005年，第108頁。所以，我們認為古本《文子》的成書應該是在先秦，劉安及其門客作《淮南子》時可能對古本《文子》也有征引。而古本《文子》散亂之后，后人增補《文子》時鑒于其與《淮南子》的關系，又大量地抄襲《淮南子》。因此，今傳本《文子》哪些為先秦傳本內容，哪些為后人增益，還有待進一步研究。

帛書接下來的一段話：“是故上道高而不可察也，深而不可測也。顯明弗能為名，廣大弗能為形。獨立不偶，萬物莫之能令。天地陰陽，［四］時日月，星辰云氣，規(guī)（蚑）行僥（蟯）重（動），戴根之徒，皆取生，道弗為益少；皆反焉，道弗為益。堅強而不撌，柔弱而不可化?！北弧段淖印泛汀痘茨献印匪l(fā)揮。《文子·道原》作：

夫道者，高不可極，深不可測，苞裹天地，稟受無形，原流泏泏，沖而不盈，濁以靜之，徐清。施之無窮，無所朝夕。卷之不盈一握，約而能張，幽而能明，柔而能剛，含陰吐陽，而章三光。

《淮南子·原道》作：

夫道者，覆天載地，廓四方，柝八極，高不可際，深不可測，包裹天地，稟授無形；原流泉浡，沖而徐盈；混混滑滑，濁而徐清。故植之而塞于天地，橫之而彌于四海；施之無窮，而無所朝夕。舒之幎于六合，卷之不盈于一握。約而能張，幽而能明，弱而能強，柔而能剛，橫四維而含陰陽，纮宇宙而章三光。……

《淮南子》在對“道”的描寫上比帛書規(guī)模更大，無論在事象上的鋪排上還是在具體闡釋上，都可以說是發(fā)揮到了極致。比較《文子·道原》和《淮南子·原道》就會發(fā)現(xiàn)，《淮南子》的詞句工整華麗，可能是在《文子》基礎上修改增飾而成，亦有可能是今本《文子》在《淮南子》基礎上簡化而成。二書的這種關系也可以起到相互?？钡淖饔?。比如《淮南子》“高不可際”即帛書之“察”，比《文子》作“極”為好。③李學勤：《帛書〈道原〉研究》，《古文獻叢論》，第165頁。

“道”和“一”是老子哲學的最高范疇，以“一”指道屢見于《老子》，如十四章“混而為一”；三十九章“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四十二章“道生一”?？梢?，“道”以數(shù)言之即是“一”。所以，蔣錫昌說：“道始所生者一，一即道也。自其名而言之，謂之道；自其數(shù)而言之，謂之一?！雹偈Y錫昌：《老子校詁》，上海：商務印書館，1937年，第279頁。以一言道，帛書和《淮南子》繼承了老子的這種指稱。帛書《道原》說：“一者其號也?！薄痘茨献印ぴ馈罚骸八^無形者，一之謂也?！薄妒蠼?jīng)·成法》：“一者，道其本也。”《淮南子·天文》：“道者，規(guī)始于一?！绷硗?，《淮南子·原道》：“是故一之理，施四海；一之解，際天地”，明顯襲自《十大經(jīng)·成法》：“一之解，察于天地；一之理，施于四?！薄?/p>

在萬物生成論上，《淮南子》對帛書四經(jīng)也有承襲?！妒蠼?jīng)·觀》：“群群□□□□□□為一囷，無晦無明，未有陰陽。陰陽未定，吾未有以名。今始判為兩，分為陰陽。離為四時，……柔剛相成，牝牡若形?！逼淙f物生成的順序是：

一囷→陰陽→四時

《淮南子·天文》則是這樣描述的：“天地未形，馮馮翼翼，洞洞灟灟，故曰太昭。道始于虛霩，虛霩生宇宙，宇宙生氣。氣有涯垠，清陽者薄靡而為天，重濁者凝滯而為地。清妙之合專易，重濁之凝竭難，故天先成而地后定。天地之襲精為陰陽，陰陽之專精為四時，四時之散精為萬物?！逼渖身樞蚴牵?/p>

虛霩→宇宙→氣→天地→陰陽→四時

帛書和《淮南子·天文》描述萬物生成的過程如果用數(shù)字來表示的話都是從一至二至四。所不同者，《淮南子·天文》在“混沌”和陰陽之間多了“宇宙”“氣”“天地”。另外，《淮南子·精神》“剛柔相成，萬物乃形”則正與帛書“柔剛相成，牝牡若形”相合，“牝牡”即陰陽，二者都是講陰陽合和而成就萬物。其間的承接關系還是很明顯的。

在對“道”的描述上，《淮南子》還有一些文句與帛書有共通之處。帛書《道原》：“堅強而不撌，柔弱而不可化”，與《淮南子·原道》：“堅強而不鞼”；《道原》：“故唯圣人能察無形，能聽無聲”，與《淮南子·說林》：“視于無形，則得其所見矣；聽于無聲，則得其所聞矣”?！妒蠼?jīng)·三禁》：“人道剛柔，剛不足以，柔不足寺（恃）”，與《淮南子·原道》：“弱而能強，柔而能剛”；《經(jīng)法·四度》：“極而反，盛而衰，天地之度也”，與《淮南子·泰族》：“天地之道，極則反，盈則損”；《經(jīng)法·論》：“跂行喙息，扇蜚蝡動”，與《淮南子·原道》：“跂行喙息，蠉飛蝡動”，《俶真》“蠉飛蝡動，跂行噲息”，這么多相通的文句表明，劉安的門客們在撰寫《淮南子》時，對《黃帝四經(jīng)》是相當熟悉的，并把它熔鑄進了《淮南子》中。

二、尊天道而用兵：從《兵容》到《兵略》

《十大經(jīng)》的主要內容，唐蘭先生已言：“主要講的是兵”。②唐蘭：《馬王堆出土〈老子〉乙本卷前古佚書的研究》，馬王堆漢墓帛書整理小組：《馬王堆漢墓帛書·經(jīng)法》，第150頁。諸子百家里有所謂“兵家”是專門論兵的。但道家也重視兵?！独献印冯m說：“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但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還是要“用之”的。《鹖冠子》中有“世兵篇”“兵政篇”。道家重兵，為《淮南子》所承，《淮南子》不僅有《兵略》篇專門講“兵”，其他篇章也屢有涉及。

《十大經(jīng)·兵容》：“兵不刑天，兵不可動；不法地，兵不可昔（措）；刑法不人，兵不可戰(zhàn)?！雹訇惞膽赋觥靶谭ú蝗恕碑斪鳌靶滩环ㄈ恕?，“疑因‘刑’字與‘法’同訓且常常并舉而誤衍?！恍烫臁环ǖ亍环ㄈ恕膭菹嘭灐！币婈惞膽骸饵S帝四經(jīng)今注今譯——馬王堆漢墓出土帛書》，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年，第280－281頁。本文對陳鼓應先生此書多有參考，特此致謝。論述戰(zhàn)爭要取法天道、地道、人道。下文又提出：“三遂絕從，兵無成功。三遂絕（務）從，兵有成＼［功＼］?！雹诘诙€“絕”字，余明光隸定為“敄（務）”，于文意為順，見余明光：《黃帝四經(jīng)今注今譯》，長沙：岳麓書社，1993年?！叭臁奔瓷衔乃f的“刑天”“法地”“法人”。拒絕順從三遂就不會有兵功，順從三遂則有兵功?！叭臁币辉~正見于《淮南子·兵略》：

將者必有三隧、四義、五行、十守。所謂三隧者，上知天道，下習地形，中察人情。高誘注云：“凡此三事者，人所從蹊隧?！薄侗浴分羞€有一段話具體闡釋了何謂“天道”“地形”“人情”：

故善用兵者，上隱之天，下隱之地，中隱之人。隱之天者，無不制也。何謂隱之天？大寒甚暑，疾風暴雨，大霧冥晦，因此而為變者也。何謂隱之地？山陵丘阜，林叢險阻，可以伏匿而不見形者也。何謂隱之人？蔽之于前，望之于后，出奇行陳之間，發(fā)如雷霆，疾如風雨，巨旗，止鳴鼓，而出入無形，莫知其端緒者也。

接下來，《淮南子》還講述了怎么樣才算是“善為天道”與“善為地形”。其云：“明于奇正賅、陰陽、刑德、五行、望氣、候星、龜策、禨祥，此善為天道者也?！庇衷疲骸跋嗟匦?，處次舍，治壁壘，審煙斥，居高陵，舍出處，此善為地形者也?！陛^之帛書《兵容》，《淮南子·兵略》論述的更為詳細?！尔i冠子·兵政》亦講道：“用兵之法，天之，地之，人之?！敝档米⒁狻?/p>

兵家所講的“天道”“地形”“人情”和天、地、人“三才”說是相通的，或者說是對“三才”理論的一種實踐和運用?！叭拧闭f源于《老子》的“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之“四大”說。帛書《四經(jīng)》繼承了老子的這種說法，如《經(jīng)法·六分》：“王天下者之道，有天焉，有地焉，有人焉，叁者參用之，然后而有天下”。《十大經(jīng)·前道》：“治國故有前道：上知天時，下知地利，中知人事。”《十大經(jīng)·果童》：“觀天于上，視地于下，而稽之男女。”《淮南子》中亦有類似內容，《泰族》：“昔者，五帝三王之蒞政施教，必用參五。何謂參五？仰取象于天，俯取度于地，中取法于人……”。

但是，帛書《四經(jīng)》在表述上也有不同于老子“三才”說的地方，即在天道、地道、人道之外又增加一“鬼神”。而且，四經(jīng)中還多含有“鬼”“神”這樣的字、詞。

《十大經(jīng)·前道》：“圣人舉事也，合于天地，順于民，祥于鬼神，使民同利，萬夫賴之，所謂義也。”

同樣的表述卻見于傳世文獻《文子》和《淮南子》中。

《文子·上義》：“老子曰：天下幾有常法哉？當于世事，得于人理，順于天地，詳于鬼神，即可以正治矣。”

《淮南子·氾論》：“天下豈有常法哉！當于世事，得于人理，順于天地，祥于鬼神，則可以正治矣。”

可見，《黃帝四經(jīng)》《文子》《淮南子》是一脈相承的，與老莊是有差異的。需要指出的是，《易·謙》彖辭中也以天道、地道、人道與“鬼神”并舉，黃老道家對《易傳》可能也有影響。①參看陳鼓應：《易傳與道家思想》，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年?！豆茏印醒浴罚骸疤煲詴r使，地以材使，人以德使，鬼神以祥使”，與黃老道家的思想也是一致的。

《兵容》接下來還講到戰(zhàn)爭中要注意把握“時”。其云：“圣人之功，時為之庸，因時秉□，＼［兵＼］必有成功?！雹凇氨弊衷保瘯硇〗M隸定此字為“是”，今從陳鼓應說，“兵必有成功”即下文“兵有成功”。圣人之所以能成就兵功，是因為能把握時機并為之所用?！痘茨献印け浴芬嗾f：“言必合數(shù)，動必順時?！庇衷唬骸耙蚱漯嚳蕛鰰?，勞倦怠亂，恐懼窘步，乘之以選卒，擊之以宵夜，此善因時應變者也?！陛^之《兵容》更為進步的是，《兵略》將“天、地、時、人”四者稱為“兵之干植”，而這四者又必須“待道”才可發(fā)揮作用：“神莫貴于天，勢莫便于地，動莫急于時，用莫利于人。凡此四者，兵之干植也。然必待道而后行，可一用也?！?/p>

《十大經(jīng)·本伐》將出兵征戰(zhàn)分為三類，即“世兵道三：有為利者，有為義者，有行忿者”。先看義兵說，即“為義者”。什么是“為義者”呢？《本伐》有明確的解釋，其云：“所胃（謂）為義者，伐亂禁暴，起賢廢不宵（肖），所胃（謂）義也?！薄痘茨献印け窘?jīng)》：“伐亂禁暴，進賢而廢不肖，扶撥以為正，……以服役人心也”，“興利除害，伐亂禁暴，則功成”，與此段話非常相近?？梢钥闯?，“伐亂禁暴”是“義兵”的中心內容?！痘茨献印范嘤袑Α傲x兵”的論說?！侗窘?jīng)》：“用兵有術矣，而義為之本”?！侗浴罚骸肮拾酝踔粤x扶之”；“兵之來也，以廢不義而復有德也”；“故義兵之至也，至于不戰(zhàn)而止”；“兵之所以強者，民也；民之所以必死者，義也”?！稘h書·魏相傳》也有“義兵”之說，魏相上書諫曰：“臣聞之，救亂誅暴，謂之義兵，兵義者王?！薄胺薇闭f，即“行忿者”?！吨餍g》：“兵革斧鉞者，所以飾怒也”，“怒”即“忿”。《道應》亦云：“怒者，逆德也，兵者兇器也。爭者人之所本也?！迸c帛書意思相近?！渡髯印贰稘h書·魏相傳》亦有“忿兵”之說：《意林》引《慎子》佚文曰：“安國之兵，不由忿起?！薄稘h書·魏相傳》：“爭恨小故，不忍憤怒者，謂之忿兵，兵忿者敗。”由此看來，義兵、忿兵之說，從帛書到《慎子》，再到《淮南》《漢書·魏相傳》是相承沿襲的。

《十大經(jīng)·順道》有一段論戰(zhàn)爭的話也與《淮南子·兵略》相似：

《十大經(jīng)·順道》：“若此者，戰(zhàn)勝不報，取地不反，戰(zhàn)勝于外，福生于內，用力甚少，名聲章名，順之至也。”

《淮南子·兵略》：“兵之所加者，必無道國也，故能戰(zhàn)勝而不報，取地而不反。民不疾疫，將不夭死，五谷豐昌，風雨時節(jié)，戰(zhàn)勝于外，福生于內，是故名必成而后無余害矣。

《國語·越語下》也有類似的文句：“是故戰(zhàn)勝而不報，取地而不反。兵勝于外，福生于內，用力甚少而名聲章明?！边@是范蠡進諫越王的話。范蠡生活于春秋末期，從《國語·越語下》可看出，范蠡思想受到老子的影響，據(jù)此，不少學者已撰文指出范蠡與老子及黃老思想的關系。③李學勤：《范蠡思想與帛書〈黃帝書〉》，載《簡帛佚籍與學術史》，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307－315頁。而《淮南子》又承襲了帛書與《國語》，其中“能戰(zhàn)勝而不報，取地而不反”襲自《國語》，“戰(zhàn)勝于外，福生于內”則襲自帛書。

兵陰陽家以左、前、高、上、東、南為陽，右、后、低、下、背、西、北為陰，講究向陽而背陰。《淮南子·兵略》：“所謂地利者，后生前死，左牡而右牝。”許慎注云：“高者為生，下者為死，邱陵為牡，谿谷為牝?！北业倪@種陰陽思想在《老子》中就已顯露，《老子》三十一章：“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吉事尚左，兇事尚右”?！秶Z·越語下》載范蠡進諫越王之言：“凡陣之道，設右以為牝，益左以為牡。”這和《淮南子》“左牡而右牝”是一致的。帛書《稱》篇亦言：“天地之道，有左有右，有牝有牡?！笨梢?，從范蠡到《稱》再到《淮南子》是一脈相承的。

三、對帛書《黃帝四經(jīng)》思想的多方面承襲

（一）王術

帛書提出王天下之道在參用“三才”，《經(jīng)法·六分》言：“王天下者之道，有天焉，有地焉，有人焉，三者參用之，而有天下矣”?！妒蠼?jīng)·前道》：“治國有前道，上知天時，下知地利，中知人事”?！端慕?jīng)》這些說法當源于《老子》“四大”：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痘茨献印放c《老子》《四經(jīng)》一脈相承，也有類似的表述，《泰族》：“何謂參五？仰取象于天，俯取度于地，中取法于人”。

帛書還提出君主要王天下，必須知王術，“不知王術，不王天下”（《經(jīng)法·六分》）。道家雖然講君人南面之術，但《老子》和《莊子》里都沒有出現(xiàn)“王術”一詞，這是帛書對老學的發(fā)展?！痘茨献印酚小吨餍g》篇，專講君人之術，雖然劉安非常向往老子的“無為之道”，開篇對“人主之術”解釋為“處無為之事，而行不言之教”，但在下文的論述里仍然講到了很多具體的“術”，君主必須行有為之術，才能達到無為而治。①楊棟：《〈淮南子〉“君人之道”思想及其來源》，《文藝評論》2014年第10期。

（二）雌節(jié)、貴柔

老子提出賤身而身貴，如“貴以賤為本”（三十九章），“善用人者，為下之”（六十八章），“江海之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是以圣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六十六章）等?！饵S帝四經(jīng)》與《淮南子》都繼承了這一賤身而身貴的君人之術?！督?jīng)法·四度》：“以貴下賤”，《十大經(jīng)·前道》：“君子卑身以從道”，《淮南子·原道》：“是故貴者必以賤為號，而高者必以下為基”，《說山》：“江河所以能長百谷者，能下之也。夫惟能下之，是以能上之”。

道家多主雌節(jié)，黃老道家的“雌節(jié)”與《老子》“守其雌”的“雌”并不完全相同。陳鼓應先生指出，黃老的雌節(jié)應該是包含著守道（“執(zhí)道理”）與應變（“耦變”）兩方面的意思，這一點為《淮南子》所繼承，即《原道》所說的“執(zhí)道理以耦變”。帛書論雌節(jié)的文句多被《淮南子》所襲用。如：

《十大經(jīng)·雌雄節(jié)》：“先亦不兇，后亦不兇，是恒備雌節(jié)存也。”

《淮南子·原道》：“夫執(zhí)道理以耦變，先亦制后，后亦制先?！?/p>

《十大經(jīng)·順道》：“大（庭）之有天下也，安徐正靜，柔節(jié)先定。濕共（恭）僉（儉），卑約主柔，常后而不失〈先〉。（體）正信以仁，茲（慈）惠以愛人，端正勇，弗敢以先人。中請（情）不，執(zhí)一毋求。刑于女節(jié)，所生乃柔?！酢酢跽拢玫虏粻??！?/p>

《淮南子·原道》：“是故圣人守清道而抱雌節(jié)，因循應變，常后而不先。柔弱以靜，舒安以定，攻大堅，莫能與之爭?！薄吨餍g》有：“虛無因循，常后而不先也?！?/p>

《十大經(jīng)·順道》：“立于不敢，行于不能。單（戰(zhàn)）視（示）不敢，明埶不能。守弱節(jié)而堅之，胥雄節(jié)之窮而因之。”

《淮南子·原道》：“藏于不敢，行于不能，恬然無慮，動不失時，與萬物回周旋轉，不為先唱，感而應之?！?/p>

另外，對于“剛柔”的敘述，《淮南子》與帛書也是一致的。帛書《經(jīng)法·名理》：“以剛為柔者栝（活）?！薄痘茨献印ぴ馈酚小靶腥岫鴦偂?，“積于柔則剛”等相似的句子。帛書《十大經(jīng)·三禁》：“剛不足以，柔不足寺（恃）?！薄痘茨献印ぴ馈酚小叭醵軓?，柔而能剛?！薄稓镎摗酚小按髣倓t折，大柔則卷。圣人在剛柔之間，乃行道之本”，與帛書意思相近。

（三）陰陽刑德

帛書《四經(jīng)》初步建構了陰陽刑德思想，即將陰陽思想應用于社會政治?！端慕?jīng)》認為天道有陰陽之分，人事就有刑德之分，而且刑和德要相輔相成，并將四時與陰陽刑德相配?！妒蠼?jīng)·觀》云：“春夏為德，秋冬為刑”，《姓爭》：“天德皇皇，非刑不行；穆穆天刑，非德必傾。刑德相養(yǎng)，逆順若成，刑晦而德明，刑陰而德陽，刑微而德章?！薄端慕?jīng)》的這種思想對《管子》《淮南子》都有影響?！妒蠼?jīng)·觀》“贏陰布德”“宿陽修刑”是講陰陽刑德相互依存轉化，《淮南子·天文》：“日冬至則斗北中繩，陰氣極，陽氣萌，故曰冬至為德。日夏至則斗南中繩，陽氣極，陰氣萌，故曰夏至為刑”，陳鼓應認為此段話可視為“贏陰布德”“宿陽修刑”之詮釋。①陳鼓應：《黃帝四經(jīng)今注今譯——馬王堆漢墓出土帛書》，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年，第218頁。

刑德的另一種說法就是文武②陳鼓應：《關于帛書〈黃帝四經(jīng)〉成書年代等問題的研究》，載《黃帝四經(jīng)今注今譯——馬王堆漢墓出土帛書》，第45頁。，《論約》：“始于文而卒于武”，即《十大經(jīng)·觀》所謂“先德后刑以養(yǎng)生”。帛書對“文”“武”有專門的論述，《經(jīng)法·君正》：“因天之生也以養(yǎng)生，胃（謂）之文；因天之殺也以伐死，胃（謂）之武：＼［文＼］武并行，則天下從矣?！薄皩徲谛形奈渲?，則天下賓矣?！薄端亩取罚骸耙蛱鞎r，伐天毀，謂之武。武刃而以文隨其后，則有成功矣?！薄痘茨献印芬舱撐奈渲?，《主術》：“文武備具，……無不畢宜也。”《氾論》：“今儒、墨者稱三代、文武而弗行，是言其所不行也?！薄敖袷乐疄槲湔邉t非文也，為文者則非武也。”

（四）民本思想

帛書《四經(jīng)》中有很豐富的民本思想③白奚：《稷下學研究》，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8年，第124頁。。首先，《四經(jīng)》強調要重視民心。《經(jīng)法·四度》：“參于天地，闔于民心”，《經(jīng)法·君正》：“順民心”“號令合于民心”。《淮南子》中也有關于“民心”的論述，如《齊俗》：“三皇五帝，法籍殊方，其得民心均也”，《泰族》：“周處酆鎬之地，方不過百里，……諸侯執(zhí)禽而朝之，得民心也”。而《氾論》：“故圣人……天下豈有常法哉！當于世事，得于人理，順于天地，祥于鬼神，則可以正治矣”，與《十大經(jīng)·前道》：“圣＼［人＼］舉事也，闔（合）于天地，順于民，羊（祥）于鬼神，使民同利，萬夫賴之，所胃（謂）義也”內容相合，文句相近，當承襲自《四經(jīng)》。

再者，帛書還注意關注民生?！督?jīng)法·君正》：“人之本在地，地之本在宜，宜之生在時，時之用在民，民之用在力，力之用在節(jié)。知地宜，須時而樹，節(jié)民力以使，則財生。賦斂有度則民富，民富則有佴（恥），有佴（恥）則號令成俗而刑伐（罰）不犯，號令成俗而刑伐（罰）不犯則守固單（戰(zhàn)）朕（勝）之道也。”《淮南子·詮言》有一段文句與之相近：

為治之本，務在于安民；安民之本，在于足用；足用之本，在于勿奪時；勿奪時之本，在于省事；省事之本，在于節(jié)欲；節(jié)欲之本，在于反性；反性之本，在于去載。

陳鼓應先生指出：這段文字與《君正》在句式和語勢上都十分接近，但差異也是明顯的，其一，《四經(jīng)》強調的是“節(jié)民力”“節(jié)賦斂”，《淮南子》強調的是“節(jié)用”。其二，如何節(jié)民力、節(jié)賦斂，《四經(jīng)》未給出答案；而如何節(jié)用，《淮南子》卻給出了答案：“反（返）性”。這兩點差異又可以證明，“《淮南子》一書，很有跨過黃老而上溯老學之源的意味……劉安讀過《四經(jīng)》，并仔細研究過它；因認為黃老之學離道過遠，故使其上溯、闡揚老學正宗的意念也頗為強烈?！雹訇惞膽骸饵S帝四經(jīng)今注今譯——馬王堆墓出土帛書》，第71頁?！督?jīng)法·論約》還論道：“不循天常，不節(jié)民力，周遷而無功?！薄痘茨献印ぶ餍g》：“不愛民力，馳騁田獵，出入不時……生業(yè)不修矣”，與之相近。“馳騁田獵，出入不時”即《論約》“不循天?！保爸苓w而無功”即“生業(yè)不修”?！妒蠼?jīng)·成法》講道：“除民之所害，而寺（持）民之所宜”，《淮南子·主術》則云：“防民之所害，開民之所利”。

另外，還有一些觀念及概念的使用上，兩書也有眾多相同之處。如帛書《四經(jīng)》重“時”，講時效、重時功，“圣人不朽，時反是守”“圣人之功，時為之庸”，“因時秉＼［宜，兵＼］必有成功”“靜作得時，天地與之”，《淮南子》中也有類似的話，如《主術》：“進退應時，動靜循理”等。關于“禍?！钡谋硎?，《經(jīng)法·道法》：“禍福同道，莫知其所從生”，《淮南子·人間》作“禍與福同門，利與害為鄰，非神圣人莫之能分”?！妒蠼?jīng)·雌雄節(jié)》：“觀其所積，乃知＼［禍福之鄉(xiāng)（向）”，《淮南子·原道》作：“觀其所積，以知禍福之鄉(xiāng)?！睂τ凇吧衩鳌钡慕忉?，《經(jīng)法·名理》說：“神明者，處于度之內而見于度之外者也。”《淮南子·兵略》云：“見人所不見，謂之明；知人所不知，謂之神。神明者，先勝者也?！眱蓵鴮Α吧衩鳌钡睦斫夥浅Ｏ嘟?。“禁使”之道為諸家所重，《十大經(jīng)·本伐》：“禁者，使者也”，《淮南子》也有關于“禁使”的描述，如《俶真》：“是故生不足以使之，利何足以動之；死不足以禁之，害何足以恐之？”《人間》：“勸人而弗能使也，禁人而弗能止也?！?/p>

四、格言警語的匯編：從《稱》到《說林》

帛書《稱》篇，吳光認為這“是一種語錄匯編體”②吳光：《黃老之學通論》，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34頁。，李學勤先生說：“細看其文字風格，尚有異于《論語》及后世的語錄。篇中不少地方，似乎是輯錄當時的格言，甚至流行的俗諺?！庇种赋觯骸啊斗Q》篇之所以題為‘稱’，是因為‘稱’訓為言（《禮記·射義》注）或述（《國語·晉語》注》），并不像一些作品理解的，是度量的意思。所謂‘稱’，就是指語句的匯集。”①李學勤：《〈稱〉篇與〈周?！怠?，載《簡帛佚籍與學術史》，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298頁。

《淮南子·說林》也是一篇具有格言性質的匯編，高誘題解曰：“木叢生曰林，說萬物承阜，若林之聚矣，故曰說林?！逼涿斣从凇俄n非子·說林》。這種匯編格言名句的篇章在戰(zhàn)國時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像《逸周書》中的《王佩》②陳逢衡《逸周書補注》謂《王佩》“通體皆格言”，丁宗洛《逸周書管箋》云：“此篇多粹精語，家國天下之道莫不具備?！币婞S懷信等：《逸周書匯校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1034頁?！吨茏！贰俄n非子·說林》等。出土簡帛中郭店簡《語叢》、銀雀山竹書《要言》、上博簡《用曰》皆是將格言匯集成篇。漢代《說苑·談叢》也是，這種將格言匯集成篇或成書的傳統(tǒng)一直延續(xù)下去。

《稱》篇共四十三節(jié)，其中二十七節(jié)的語句見于先秦兩漢傳世古籍。而見于《淮南子》的文句有十余處，如：

《稱》：“天有明而不憂民之晦也，百姓辟其戶牖而各取昭焉，天無事焉；地有〔財〕而不憂民之貧也，百姓斬木刈薪而各取富焉，地亦無事焉?！薄斗Q》篇這段話在戰(zhàn)國秦漢之際較為流行，又見于《慎子·威德》《文子·符言》《淮南子·詮言》：

《淮南子·詮言》：“天有明，不憂民之晦也，百姓穿戶鑿牖，自取照焉；地有財，不憂民之貧也，百姓伐木芟草，自取富焉?！?/p>

《文子·符言》：天有明，不憂民之晦也；地有財，不憂民之貧也?！痘茨献印放c帛書原文非常相近，兩相對比，《淮南子》稍簡化，句式更整齊劃一。而今本《文子》則更簡化，有可能是襲自《淮南子》?！渡髯印ね隆菲獎t云：

天有明，不憂人之暗也；地有財，不憂人之貧也；圣人有德，不憂人之危也。天雖不憂人之暗，辟戶牖必取己明焉，則天無事也；地雖不憂人之貧，伐木刈草必取己富焉，則地無事也；圣人雖不憂人之危，百姓準上而比于下，則必取己安焉，則圣人無事焉。

與帛書相比，《慎子》文句整齊有序，在內容上于天、地之外，又增加圣人，當是在帛書《稱》篇的基礎上進行了文飾和加工。在年代上可能晚于《稱》篇。③李學勤：《〈稱〉篇與〈周祝〉》，載《簡帛佚籍與學術史》，第297－306頁。

除《稱》篇以外，《黃帝四經(jīng)》其他篇章一些具有格言性質的文句也多見于《淮南子》。如：

《經(jīng)法·六分》：“主上者持六分：以生殺，以賞罰，以必伐?！?/p>

《淮南子·本經(jīng)》：“君者用六律，……六律者：生之與殺也，賞之與罰也，予之與奪也。”（《文子·下德》同）

《十大經(jīng)·果童》：“有＼［任一則＼］重，任百則輕。人有其中，物有其刑（形），因之若成?！薄痘茨献印ぶ餍g》：“人有其才，物有其形，有任一而太重，或任百而尚輕?！?/p>

綜上所述，《淮南子》承襲了帛書很多內容，特別是在對“道”的闡釋上以及兵學理論方面有明顯的繼承關系。從中亦可以看出楚文化特別是道家思想的傳承，從老子到范蠡，再到《慎子》《文子》《鹖冠子》，最后到《淮南子》有許多一脈相承的跡象。

黑龍江省教育廳人文社科項目“《淮南子》文獻源流與晚周秦漢間的學術傳承”（12542215）。

楊棟（1982－），男，博士，黑龍江大學文學院副教授（哈爾濱150080）；邱陽（1980－），男，東北師范大學博士研究生（長春130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