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磊

(對外經(jīng)貿(mào)大學(xué) 思政教研部，北京　100029)

袁崇煥非清朝所“翻案”

——論清朝對袁崇煥的歷史評價

曾磊

(對外經(jīng)貿(mào)大學(xué) 思政教研部，北京100029)

[摘要]一般認(rèn)為，被崇禎帝冤殺的名將袁崇煥在清朝乾隆年間被正式平反。一部分人據(jù)此判斷袁崇煥為清朝所偽造的民族英雄，然而，乾隆皇帝嘉獎其后代的行為，并不意味著當(dāng)時社會改變了對袁崇煥的評價，也談不上對其“平反”和“翻案”。從整體上看，對袁崇煥的歷史評價，在明清兩朝一直存有爭議。其形象進(jìn)一步抬升伴隨著清末民初隨著排滿革命思潮的興起，而并非清朝初年的刻意塑造所致。

[關(guān)鍵詞]袁崇煥；清朝；民族英雄

袁崇煥是明朝末年一位著名的民族英雄，他于崇禎三年八月被崇禎皇帝下令以磔刑處死，臨死前，袁崇煥無法得到百姓的理解，“時百姓怨恨，爭啖其肉，皮骨已盡，心肺之間叫聲不絕，半日而止”，[1](P119)釀成了明末最大的悲劇。在袁崇煥死后，不少明朝人對他缺乏理解，因此很多史料里都對袁崇煥的評價很低。據(jù)此，閻崇年先生認(rèn)為“人們對袁崇煥的公開正式追念，是在清乾隆皇帝為他平反之后”，而乾隆此舉也表現(xiàn)了一位政治家的遠(yuǎn)見卓識和寬大胸懷。[2](P10)閻崇年先生是研究袁崇煥的權(quán)威學(xué)者，他的這個觀點也被大多數(shù)人所接受。

近年來，隨著諸如《明朝那些事兒》一類的網(wǎng)絡(luò)文學(xué)的熱賣，一直以來不被大眾所關(guān)注的明代歷史逐漸進(jìn)入了人們的視野，一些社會上的非專業(yè)人士誤認(rèn)為袁崇煥是清朝塑造出來的民族英雄，清朝抬高袁崇煥的目的是為了污蔑明朝崇禎皇帝昏庸無能，顯示自身入關(guān)統(tǒng)治的合法性，因此袁崇煥的民族英雄地位是清朝偽造的。這種觀點不僅嚴(yán)重抹黑了袁崇煥的歷史形象，且嚴(yán)重擾亂了主流學(xué)術(shù)界對明清史的正確界定。結(jié)合從明末到清朝的各種史料可以判定，雖然清朝的乾隆皇帝對袁崇煥的歷史地位的形成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袁崇煥的歷史地位并非其一手塑造而成，因此，袁崇煥的英雄地位為清朝所偽造之說缺乏充足的歷史依據(jù)，此類觀點并不足取。

一、明朝時期袁崇煥形象

袁崇煥死于崇禎三年，此后，明朝人對他的評價以負(fù)面居多，如明遺民張岱在《石匱書后集》中說：“袁崇煥短小精悍，形如小猱，而性極躁暴。攘臂談天下事，多大言不慚。而終日夢夢，墮幕士云霧中而不知其著魅著魘也。五年滅寇，寇不能滅而自滅之矣”，在他看來，袁崇煥“齷齪庸才，安可上比秦檜”。[3](P497)認(rèn)為袁崇煥欺君賣國的人還有朱舜水，他認(rèn)為明朝之所以滅亡是由于“賊臣楊鎬、袁崇煥先后賣國”。[4](P4)另一個明遺民查繼佐在《罪惟錄》里也說：

按毛帥島捷似幸，只以朝無知兵，意欲藉之大恢復(fù)，不無溢美，遂使氣高稍有擅動，從來往往如是果知其不當(dāng)扼要早加銜，移鎮(zhèn)重用。彼所部皆逸材，自能展一臂之用。而必殺之，在帝意以靡餉故，即閣臣錢龍錫意有崇煥可無文龍亦不不乏殺之，而崇煥以計斬疆場大臣，專以堅帝眷，則無法矣，其中不可問也。且十一罪皆非不赦，且萬無不再勘一辭而□之理。致使難民走活登菜，以釀后變。崇煥之罪，誰能曲觧以寬之？[5](P2749)

可見袁崇煥死后，明朝的確存在一股對其惡評的社會風(fēng)潮，清代史學(xué)家趙翼的“袁崇煥之死，今日固知其冤，而在當(dāng)時，不惟崇禎帝恨其引我朝兵脅和，即舉朝之臣，及京城內(nèi)外，無不詈其賣國者”說法，部分符合當(dāng)時的歷史情況。然而，考察這些人的活動，可以發(fā)現(xiàn)他們大多對遼東前線的形勢不甚了解，對袁崇煥的惡評大多出自風(fēng)聞和個人偏見，因此他們對袁崇煥的評價存在很大偏見，多為個人臆斷，不足為據(jù)。

同這些人的觀點相對立的是，在明朝，也有很多人堅持為袁崇煥辯誣。如時任兵科給事中的錢家修、袁崇煥的門生程本直、兵部職方司郎中余大成等人就堅持認(rèn)為其無罪 ?！冻绲潠|莞縣志》對袁崇煥的記載如下：

(總部)六年春正月，奴酋傾國入寇，薄寧遠(yuǎn)，寧前道袁崇煥大破之，老奴尋死，升崇煥僉都御史，尋升兵部侍郎，蔭一子錦衣衛(wèi)千戶。(總部)崇禎二年，手詔起袁崇煥為督師尚書召對，晉宮保，辭。梟帥毛文龍揚帆登萊，漸見跋扈，崇煥渡海，入其軍，斬之，疏請備薊鎮(zhèn)不行，奴竟從此入。(總部)三年八月十五日，殺督師尚書袁。[6](P190-191)

《崇禎東莞志》為明遺民張二果、曾起莘編纂，他們一個是明天啟七年舉人，一個是明崇禎六年舉人，編成此志后，他們出家為僧，明亡后拒絕出仕清朝，并且同抗清人士屈大均、金堡等人素有來往。該書認(rèn)為毛文龍是跋扈將軍，同時以“殺”字書寫袁崇煥之死而沒有采用“誅”一類的表達(dá)方式，體現(xiàn)了作者同情袁崇煥的感情立場。此外，一些廣東籍的明末抗清英雄也認(rèn)為袁崇煥并非通敵賣國，并且堅持給袁崇煥平反，如鄺露的《嶠雅》中的《留都贈梁非馨》一詩后有自注稱“非馨為袁督師重客。督師以孤忠見法，天下冤之。后十二年，予與非馨同朝。非馨在主政，余在史館，疏白其冤，服爵賜葬。非馨真信友矣”，[7]此乃其曾試圖為袁崇煥平反的證據(jù)。此外，張家玉、黎遂球、屈大均等人也作有詩詞悼念袁崇煥。除了廣東籍的人，也有不少人為袁崇煥鳴冤叫屈，如浙江籍的袁崇煥麾下將領(lǐng)周文郁就在《邊事小紀(jì)》中認(rèn)為自己當(dāng)時“既不能立殲狂以贖公罪，又不能長叩九閫以白公心”，[8](P78)對自己不能給袁崇煥辯誣感到自責(zé)。這足以代表在前線奮戰(zhàn)的遼東將士們的意見。同時代的楊士聰在《玉堂薈記》里說：

己巳之變，自嘉靖庚戌之后，僅再見焉。但士馬、物力，仍足相當(dāng)。袁督師初至一戰(zhàn)，人心始定。迨后矜制諸將，不為無見。而袁為人疏直，于大珰少所結(jié)好，毀言日至，竟罹極刑。[9](P98)

明遺民談遷在《國榷》里也為袁崇煥鳴不平：

藤縣之于東陲，亦勤勞多矣。初，經(jīng)略高第議棄寧前錦右，果如其說，則遼西將非國之有也。藤縣力持，成寧遠(yuǎn)之功，士氣少奮。[10](P5544)

由此可見，在明末清初，也有一些非廣東籍人士對袁崇煥采取同情的態(tài)度，并非僅是廣東籍的抗清志士因為同鄉(xiāng)的關(guān)系而為袁崇煥辯誣?？梢?，雖然崇禎皇帝剛愎自用并沒有給袁崇煥平反，但是依然有一些明朝人認(rèn)為袁崇煥含冤而死。因此在明朝滅亡之前，對袁崇煥的評價是存有爭議的。這是因為袁崇煥之死有關(guān)晚明的黨爭之局，很多人對袁崇煥存在誤解，對前線戰(zhàn)爭的形勢不了解，所以得出了錯誤的評價?？梢哉J(rèn)為，在明朝最后的十幾年里，袁崇煥的形象是多樣的，有人為他辯誣，有人認(rèn)為他是一個賣國罪臣，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二、反間計真?zhèn)沃嫖?/p>

一般認(rèn)為，袁崇煥之死與其中了皇太極設(shè)下的反間計有關(guān)。《滿文老檔》《東華錄》《清史稿》《清實錄》等清朝官方的史書和史料都記載了此事，如《老檔》里記載了“楊太監(jiān)往見崇禎帝，楊太監(jiān)以高鴻中、鮑承先之言，詳告明崇禎帝，遂執(zhí)袁都堂，磔之”。[11](P962)在學(xué)術(shù)界，反間計的存在被學(xué)者們所一致認(rèn)可，并沒有太大爭議。然而，隨著網(wǎng)絡(luò)的普及，反間計的真實性卻遭到了部分非學(xué)術(shù)性的民間小說作者所否定，如著名的通俗小說作者石悅在《明朝那些事兒》中寫道：

要詆毀崇禎，無需謾罵，無需污蔑，只需要夸獎一個人——袁崇煥。因為袁崇煥是被崇禎干掉的，所以只要死命地捧袁崇煥，把他說成千古偉人，而如此偉人，竟然被崇禎干掉了，所謂自毀長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崇禎與歷史上宋高宗(殺岳飛)之流歸為同類。當(dāng)然了，安撫大明百姓的工作還是要做，所以該夸崇禎的，還是得夸，只是夸的內(nèi)容要改一改，要著力宣傳他很勤政，很認(rèn)真，很執(zhí)著，至于精明能干之類的，可以忽略忽略，總而言之，一定要表現(xiàn)人物的急躁、沖動，想干卻沒干成的形象。而要樹立這個形象，就必須借用袁崇煥。[12](P54)

在他看來，是清朝“把袁崇煥樹立為英雄，沒有缺點，戰(zhàn)無不勝”，以證明殺害袁崇煥的崇禎以及明朝不可救藥，清軍入關(guān)建立統(tǒng)治乃是順天應(yīng)人。與石悅觀點類似的還有孫海寧，他認(rèn)為袁崇煥的歷史形象到了清朝以后才逐漸開始正面，很顯然是清朝統(tǒng)治者將袁崇煥的歷史形象無限提高，成為了所謂“大明忠臣”“御邊干臣”。由于史料閱讀范圍的局限和專業(yè)素養(yǎng)的不足，這些小說作家對袁崇煥的看法十分偏頗。后金對袁崇煥采取反間計的記載最早并非出自清朝官修史書，而是南明遺民談遷的《北游錄》：

(奴)朝太宗實錄，□科高掛、刑科袁懋功、工科□□，蓋意實在和，其詞亦遜，云大明皇帝，自稱敝國小國，以我邊臣諱之不上。又載計殺袁崇煥事頗詳。[13](P349)

除了明遺民談遷以外，也有不少明人和明遺民通曉袁崇煥冤死之實情。而后金對袁崇煥使用反間計蓄謀已久，必欲置其于死地。早在崇禎二年(1629)六月毛文龍被袁崇煥誅殺之時，后金就試圖通過朝鮮人對袁崇煥使用反間計，朝鮮史料《燃黎室記述》記載了后金使臣對朝鮮大臣使用反間計的情況：

崇煥既誅文龍，虜使?jié)M月介等到義州，辟左右密語府尹李時英曰：“欲殺文龍，結(jié)于崇煥；費勁心機，今幸始得殺之，愿公誤泄?！甭?wù)呓孕χ?。[14](P378)

后金的反間計，即使在朝鮮人看來也是顯而易見的，當(dāng)己巳之變發(fā)生之后，后金對袁崇煥使用反間也達(dá)到了高峰，《李朝實錄》說：

越數(shù)日，忽哈、龍骨大、仲男等謂臣曰：“使臣來何以遲也？此必以我國與南朝方戰(zhàn)，故欲觀勝敗而然矣?！背即鹨裕骸奥労怪霰譄o傳命處，仍致稽滯之意。”則骨大辟左右附耳語曰：“袁公果與我同心，而事泄被逮耳，此必行間之言也?！盵15](P3431)

可見，即使清朝統(tǒng)治者可以在清朝成立之后篡改史料，他們也無法篡改朝鮮人在明末清初時期就記載下來的信息，因此，認(rèn)為反間計為清人所作偽之說并不成立。此外，袁崇煥的下獄處死，雖同皇太極之反間計有一定關(guān)系，但并非導(dǎo)致其處死的唯一原因，閹黨分子的構(gòu)陷也是其重要原因，這就是袁崇煥死于崇禎三年八月，而并非崇禎二年十二月的緣故。

三、清朝時期對袁崇煥的評價

所謂“平反”，是指涉及政權(quán)的人物、組織或政府在經(jīng)歷了一個不名譽階段之后恢復(fù)名譽，也有沉冤昭雪之意。主要用來指一些專制權(quán)力階層因為政治角力對個人進(jìn)行譴責(zé)、批判、勞改甚至監(jiān)禁后，其后由于個人立場變化、政權(quán)領(lǐng)導(dǎo)人或路線變化等原因?qū)Υ巳顺滞榱觯品郧暗慕Y(jié)論?？梢?，如果清朝給袁崇煥翻案平反的論點成立，必須滿足以下幾個條件：第一，在清朝乾隆皇帝下令平反之前，沒有任何人對袁崇煥提出肯定的意見，所有人都認(rèn)為他賣國。第二，在乾隆皇帝之后，沒有人對袁崇煥提出否定意見，清朝對袁崇煥的官方意見已經(jīng)成為定論。然而，實際上這種狀況并沒有出現(xiàn)。

清朝建立后，隨著清政權(quán)的穩(wěn)固，從順治年間開始為明朝修史，一方面此舉是昭告天下臣民明朝已成歷史，大清王朝入繼中華正統(tǒng)；另一方面則是吸取明朝滅亡的經(jīng)驗教訓(xùn)，為新王朝統(tǒng)治服務(wù)，為此，在評價袁崇煥的問題上，清政府竭力吸收各方意見，寫成了《明史·袁崇煥傳》。同一些人觀點不同的是，《明史·袁崇煥傳》頗多微辭，雖然在整體上對袁崇煥并沒有采取徹底否定的態(tài)度，但是其“初，崇煥妄殺文龍”的記載，體現(xiàn)了在殺毛文龍這一問題上的鮮明的傾向性。乾隆皇帝對袁崇煥的評價，恰恰沿襲了《明史》的說法。

乾隆四十七年(1782)，乾隆給軍機大臣下了一道命令：“諭軍機大臣等：昨披閱明史，袁崇煥督師薊遼，雖與我朝為難，但尚能忠于所事。彼時主昏政暗，不能罄其忱悃，以致身罹重辟，深可憫惻。袁崇煥系廣東東莞人，現(xiàn)在有無子孫？曾否出仕？著傳諭尚安、詳悉查明，遇便覆奏?！盵16](P690-691)根據(jù)“昨披閱明史”這五個字，可知乾隆是在閱讀《明史·袁崇煥傳》之后，下令尋找袁崇煥的子孫后代予以嘉獎的，并非他刻意為之?？梢姡绻f翻案，那么在乾隆給袁崇煥“翻案”之前，清修《明史》中的《袁崇煥傳》已經(jīng)給袁崇煥“翻案”。而事實上，《明史·袁崇煥傳》對袁崇煥的評價并不算完美，尤其是在談到袁崇煥殺毛文龍的問題上，《明史·袁崇煥傳》認(rèn)為“崇煥妄殺文龍”，從這六個字可以看出清修明史對袁崇煥殺毛文龍一事采取的是否定態(tài)度，持同樣態(tài)度的人還有生于清乾隆四十一年的宗室昭楝，他在《嘯亭雜錄》里說：

袁崇煥之殺毛文龍，其事甚冤。世儒以崇煥后死可憫，故爾掩飾其過，至謂毛文龍果有謀叛諸狀，非深知當(dāng)日之事者也。文龍守皮島多年，雖有冒餉、抗據(jù)諸狀，然其兵馬強盛，將士多出其門，本朝佟、張二將盡為彼害，使留之以拒大兵，不無少補。崇煥乃不計其大事，冒昧誅之，自失其助。遂使孔定南諸將陰懷二心，反為本朝所用，此明代亡國之大機。豈可因其后日之死，乃遂掩其過也。[17](P363)

到了嘉慶，道光年間，袁崇煥才被列入清朝官方祭祀的行列。清嘉慶元年，時任廣東巡撫的陳大文等呈請將袁崇煥入祀鄉(xiāng)賢祠，獲得嘉慶皇帝的準(zhǔn)許。而陳大文此舉是受翰林院檢討梁朝錫之請。根據(jù)《廣州府志》的記載，梁朝錫恰是廣東東莞人，可見梁氏向廣東巡撫陳大文推薦袁崇煥可入祀鄉(xiāng)賢祠的原因乃是他繼承了東莞本地人對袁崇煥的看法。此事發(fā)生于嘉慶元年，而直至嘉慶二十三年，東莞的袁崇煥祠堂才最終建成，可見袁崇煥祠堂的修建乃是清朝地方官員主導(dǎo)，清朝官方政府默許之事，雖然清朝政府對袁崇煥的態(tài)度相比明朝當(dāng)局而言有所變化，但卻談不上給袁崇煥“翻案”。

四、清末民初袁崇煥形象的重新構(gòu)建

清朝末年，隨著帝國主義列強的入侵和清政府的腐朽，反清排滿思想逐漸興起，袁崇煥作為明末抗清名將被新興的現(xiàn)代民族主義者賦予了民族英雄的歷史形象。辛亥革命之后在這方面貢獻(xiàn)最大的當(dāng)屬康有為和其弟子張伯楨，他們合力建造了位于今北京龍?zhí)逗珗@內(nèi)的袁崇煥廟和袁崇煥故居，張伯楨也曾主張將袁崇煥配享岳飛、關(guān)羽，成為國家公祭的武圣?？?、張二人對袁崇煥的尊崇，同他們的前輩一樣，是出自鄉(xiāng)土之情，同時又難免受時代的排滿民族主義思潮的影響。[18](P326)康有為的另一個弟子梁啟超在《袁督師傳》中對袁崇煥的評價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尤其是對袁崇煥最具爭議的殺毛文龍一舉，其采取了完全肯定的態(tài)度：

夫以舉國不能殺，不敢殺之人，而督師毅然去找之，若縛一雞而探一谷也。指揮若定，聲色不驚。嗚呼！非天下之大勇，其孰能與于斯？自文龍之死，其部將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次第叛，后卒為滿洲倀，掃定西南?；蛞允菫樵綆煂嵱幸灾轮?。雖然，吾以為此宜存乎其人耳。[19](P2051)

梁啟超對袁崇煥殺毛文龍的肯定同清宗室昭楝對袁崇煥的評價完全不同，他將袁崇煥的形象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相對于清朝乾隆皇帝對袁崇煥的評價“尚能忠于所事”，梁啟超的評價可謂極高。由此可見，在清末民初隨著反清排滿思潮的興起，[20]袁崇煥的歷史形象被逐步提高，其具有爭議性的殺毛文龍這一舉動被逐漸淡忘，而其誓死保家衛(wèi)國的正面形象被人們所銘記。在當(dāng)時中國面臨帝國主義侵略、清政府腐朽不堪的歷史條件下，袁崇煥的明末抗清英雄形象被重新挖掘出來，成為新時代的象征。

五、結(jié)語

袁崇煥作為一位杰出的民族英雄和愛國將領(lǐng)，不論在明朝還是在清朝，對于他的評價一直存在爭議，雖然清朝乾隆皇帝和清朝士大夫?qū)λ脑u價相對寬容，但遠(yuǎn)未達(dá)到“翻案”的程度。在清朝時期，包括滿清宗室貴族在內(nèi)的清朝人都否定袁崇煥殺毛文龍一舉。直到近代，在清王朝的每況愈下，反清排滿思想逐漸興起的時代背景下，袁崇煥的歷史形象才進(jìn)一步被提升，其評價也隨之達(dá)到歷史頂峰。因此，認(rèn)為袁崇煥是清朝偽造的民族英雄的觀點是不科學(xué)的，也是站不住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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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魏樂嬌

The Evaluation of Yuan Chonghuan in Qing Dynasty

ZENG Lei

(University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and Economics，Beijing 100029，China)

Abstract：It is a common sense that General Yuan Chonghuan was executed by Emperor Chong Zhen in Ming dynasty，and was re-evaluated by Emperor Qianlong. Based on the truth that Yuan was re-evaluated in Qing dynasty，some argue that Yuan was not a hero of Ming dynasty. However，it is argued here that it is not the case that Yuan was re-evaluated at that time since Qianlong rewarded his descendents. Generally speaking，historical comments on Yuan are still controversial. The uprising of his image is the result of anti-Manzu movement rather than purposeful image promotion at the early Qing period.

Key words：Yuan Chonghuan；Qing Dynasty；the national hero

[收稿日期]2015-09-30

[作者簡介]曾磊(1985-)，男，南昌人，講師，博士，主要從事中國古代史研究。

[文章編號]1004—5856(2016)06—0106—05

[中圖分類號]K248.305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doi：10.3969/j.issn.1004-5856.2016.06.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