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曉昀

重機車與中國淵源已深。

1923年5月7日，22歲的梁思成騎著他的哈雷摩托車，載著弟弟一起參加由北大學生組織的“國恥日”紀念活動。當車出南長街時，被北洋軍閥交通次長金永炎的車撞了。梁思成嚴重受傷，手術(shù)急救后恢復，他卻帶著跛腳走完了一生。

90多年過去了，雖然重型機車在中國仍是小眾娛樂，直到2005年4月，其標志性的哈雷品牌才在上海設立子公司，但是這不影響車迷們有聲有色地沉迷其中。

誰在玩重機

重機車是重型機車的簡稱。

通常意義下的重機車，是指以哈雷戴維森品牌為代表所生產(chǎn)的重量大、肌肉感強、力量大的巡航、太子摩托車。如V-Rod車型，車重達到660磅，除此之外，寶馬、勝利、雅馬哈、印第安等品牌也生產(chǎn)重機車。

哈雷公司初創(chuàng)時的定位是藍領(lǐng)，直到現(xiàn)在，美國的工人仍然是哈雷摩托不容忽視的消費者。

而哈雷在中國10萬元到30萬元的價格，決定了它只能是少數(shù)人的玩具?！罢麄€上海只有5000張左右的摩托車牌照，牌照價格在12萬元以上，除去普通國產(chǎn)摩托車和跑車摩托車，上海玩重機的圈子應該只有幾百人。”全金屬創(chuàng)始人，重機愛好者朱本淤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朱本淤45歲，在創(chuàng)建全金屬之前，他一直從事婚慶行業(yè)。

2004年的一天，朱本淤開著自己的本田摩托車出門洽商。在某個交通路口等待綠燈時，他與身邊的摩托車騎者對看了一眼，“你的車和我的是同一款啊，喜歡開車的話，可以來參加我們的活動?！睂Ψ较蛩l(fā)出了邀請。

這是一位年輕帥氣的影樓經(jīng)營者，曾在上海擁有三家大型影樓。在他的指引下，朱本淤進入了重機圈，從此難以舍棄。

2004年時，上海的重機俱樂部只有幾家，10年后，已發(fā)展到幾十家了。朱本淤介紹，在上海玩重機的人群比較雜，臺灣有自己的俱樂部縱貫線，境外人士也有，本土玩家也并非都是上海人，其中有很多是在上海做生意的外地老板。

在重機愛好者Melody看來，玩重機的有三種人：有錢人，想接近有錢人的人，以及騎行文化的真正愛好者。而朱本淤和他的朋友，屬于愛好騎行文化的重機手工藝者。

加入重機圈以后，朱本淤開始的行徑方向與多數(shù)新人大致相同：不斷地最求更大的排量，不斷地改裝更有個性的車，從本田到雅馬哈，從川崎到鈴木。在2010年前，他改裝了四五輛自己的重機。

2010年時，隨著愛好者日益增多，重機圈中的超級富豪和明星玩家越來越多。這個人群的特點是有錢，但并不一定真正了解重機文化。他們通過改裝師從國外訂購整套改裝設備，將自己的座駕打造得如同電影和雜志中一樣的炫目;他們經(jīng)常出入國外的重機4S店，購買幾萬元乃至十幾萬元的重機皮衣和銀飾。這群人被稱為美系風格。

與之對應的是日系風格，這個群族追求純手工藝的配件，追求體現(xiàn)自我個性的改裝。“如果說美系是星巴克，那日系就是手沖咖啡?！敝毂居僬f，他自己屬于日系風格。

重機零件再造藝術(shù)品

在自己重機的改裝過程中，朱本淤儲備了各種各樣的摩托車零件。在國外的重機雜志上，他看到了有重機零件制造的擺件和藝術(shù)品，并由此受到啟發(fā)，開始對著自己工作室中的一堆零件有了想法。

“我不懂電路，也沒有學過基本車床切割工藝等，為了做這些重機手工藝品，足足花了一年的時間準備?！敝毂居俳榻B，2013年7月，他制作完成了第一個作品。

朱本淤作品的特點在于不對重機零件做再切割，而是將其完整地應用到自己所設計的臺燈、機器人、怪獸等設計中。這與國外已形成的制作方式不同，要求創(chuàng)意者更熟悉和了解每個零件的結(jié)構(gòu)，知道何時需要如何運用什么零件。

對于朱本淤來說，每件作品都如同一個孩子，在剛被市場接受的時候，他的作品只在上海地區(qū)銷售?！拔遗驴爝f會造成損害，每一個買家我都會自己開車送貨上門，一輩子保修，如果你不喜歡了，原樣退給我也可以?！?/p>

2015年底，上海通用汽車曾向朱本淤訂購300件作品作為禮品，最終他不得不忍痛拒絕了。因為時間太緊，需要每天不停地做才能完成這筆訂單，而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做喜歡的事情，維持熱情又能養(yǎng)活自己。

目前朱本淤每月能制作40件左右的作品，月收入3萬元左右。

“我就是機車皮衣的大神”

“我不是什么單子都接，什么衣服都做的。”洞洞眼告訴《瞭望東方周刊》，他說自己是國內(nèi)重機圈里手工皮衣制作的大神級人物。

35歲的洞洞眼，畢業(yè)于服裝設計專業(yè)，2008年開設自己的工作室，專門定制皮衣。

“來找我定制皮衣的客人，大多數(shù)是玩重機或是玩汽車的，受他們的感染，我也加入了重機圈?！倍炊囱壅f。

來找洞洞眼定制皮衣的客人，會在電話中與他溝通皮衣的款式，之后他再上門量尺寸。制作一件皮衣的周期在一個星期左右，價格從2000元到4000元不等。

重機服裝穿起來非常不舒服，考慮到騎行時防風防寒的功能，重機牛仔褲和皮衣都特別厚，為了防風，重機皮衣還要求非常緊身，因此，這些配備并不適合平時穿著。

在重機圈有“養(yǎng)?！钡恼f法，即牛仔褲穿完以后不能洗，將其自然平放，以維護布料纖維的拉伸曲線，保持其與人體的貼合度，“養(yǎng)牛”的人通常幾年都不洗一次重機牛仔褲。

洞洞眼最得意的作品，是一件仿造BUCO公司經(jīng)典款式為自己制作的皮衣，他將袖子用黑白皮拼接，改成了“囚服”的樣式?！昂芏嗳硕枷矚g這件衣服，可我不接這個訂單了，袖子那里顏色的搭配和弧度的拼接太復雜，太耗費工序了?！?/p>

在洞洞眼看來，重機的美式復古文化，在日本得到了發(fā)揚光大，日系風格的皮衣不僅版型更適合亞洲人，其對細節(jié)的改造和自我性格宣揚都做到了極致。

摩托車零件所制造的工藝品

看關(guān)系定價的手工皮制品

29歲的熏魚，玩重機也只有兩年時間，在從事重機手工皮具制作以前，他的工作是設計電影美術(shù)道具。

2013年前，熏魚一直在玩小排量的復古摩托車，現(xiàn)在平時的代步工具仍是一輛本田CG125復古車?！皬氖率止てぞ咧谱鬟@行業(yè)的唯一原因，是喜歡自己動手做東西的過程，喜歡這種自由的生活狀態(tài)。一開始是自學，買了工具和皮料自己慢慢做，慢慢提升技藝?！毖~對《瞭望東方周刊》說。

與洞洞眼一樣，他的客戶基本上是騎車人群。

重機圈用得比較多的皮件，是錢包、隨身小包、皮帶和掛皮帶上的一些實用收納的小皮具，沒有固定的必配備。

對于如何辨別手工皮具的好壞，熏魚覺得，好的皮具，最重要的是皮革本身的質(zhì)量和五金，做工是其次，牢固和實用是騎車用皮具首先考慮的問題。

熏魚的產(chǎn)品價位從幾百到幾千都有，定價很隨性，很多時候看與客人的關(guān)系而定。月產(chǎn)量依據(jù)產(chǎn)品的類型而定，小的皮具一天可以做兩個，如果是摩托車上的大包，則要四五天。

一個隨身帶的錢包，先要畫版型，再把紙模畫在皮料上，再裁切皮革，打孔，封線，再到封邊，即使工藝不是很復雜的錢包，也需要十幾個小時的制作時間。

熏魚基本保持一周有六個工作日，但工作時間從兩小時到八小時不定，看天氣、看狀態(tài)、看心情而決定，所以沒有固定的銷量。有興趣的單子，他能在一個月內(nèi)完成，沒興趣的訂單，就會往后拖延。

像朱本淤、洞洞眼和熏魚這樣的重機玩家，屬于重機圈中的獨行俠，他們不屬于任何一個俱樂部，卻有自己的小圈子定期聚會。小聚會基本每周都有，去夜晚的酒吧聊天，看著自己的重機停在酒吧門口，享受著路人的側(cè)目和美女的驚嘆。

大的聚會基本一個月一次，騎車出游。

當初引薦朱本淤進重機圈的影樓老板，已經(jīng)因為車禍而癱瘓了?？催^太多的事故后，朱本淤和朋友們開始用自己的方式繼續(xù)熱愛重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