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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超藝
(復旦大學 哲學學院,上海 200043)
差等的公平
——荀子對墨子“僈差等”的批判
于超藝
(復旦大學 哲學學院,上海 200043)
在《非十二子》篇中,荀子批評墨子“僈差等”,而這一批評又可以從沒有分工區(qū)別,沒有地位高低的等級區(qū)別,物質(zhì)享用方面沒有待遇的差等這三個方面分別了解。但結(jié)合《墨子》文本,可以發(fā)現(xiàn)墨子在建立差等秩序、有分工分職等方面與荀子的論述有頗多相似之處。那么荀子多處批評墨子的原因何在?在梳理荀子對于差等秩序的起源、及其合理性的論述的基礎(chǔ)上,指出荀子批評墨子的原因在于墨子“節(jié)用”的主張在實際上違背了荀子的德、位、祿、用相稱的原則。而荀子通過不平等的分配方式,最終追求的并不是差等,而是“公平”。
荀子;墨子;差等
在《荀子》書中,關(guān)于墨子的批評論述一共出現(xiàn)了18次之多。而在《非十二子》篇中體現(xiàn)的最為集中:
不知壹天下建國家之權(quán)稱,上功用,大儉約,而僈差等,曾不足以容辨異,縣君臣;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眾:是墨翟宋钘也。
荀子批評墨子“僈差等”的含義,乍看似乎是無地位高低之差等意思。又《天論》篇“墨子有見于齊,無見于畸”,“有齊而無畸,則政令不施”,似乎在這樣的批評下,墨子的思想可以被理解為沒有君臣地位高低差別。而這樣的了解與《墨子》的思想相差甚遠。蕭公權(quán)據(jù)此說荀子“厚污墨子”[1]49盡棄貴賤之等;劉澤華也認為荀子這樣的批評是不全面的,指出《墨子》有天子、三公、諸侯、將軍、大夫、士的分等,且有各層級的“分事”[2]416論。那么為何荀子會對看似有相近社會等級架構(gòu)的墨子作“僈差等”之評價?
關(guān)于“僈差等”一語,楊倞注為“輕僈差等,謂欲使君臣上下同勞苦也”[3]92;王先謙在意義上同于楊注,引《荀子·富國》篇“墨子將上工勞苦,與百姓均事業(yè),齊功勞”,“正所謂無差等也”[3]92;而熊公哲注以《禮論》篇“貴賤有等,長幼有差”之“別”解釋這里的差等,“舍禮而言仁,故惡別而取兼”[4]90;梁啟雄解釋僈差等的原因為“太過簡約,‘五升之飯足矣’,勞心者與勞力者一同享用”,注“不足以縣君臣”為“由于太簡約,故任何人對于物質(zhì)享用都一律平等,不容有差異存在著,就是君臣之間也不容有懸殊”[5]61;北大本注“僈差等”為“反對等級差別”[6]79。綜合各家注本的解釋,可以看到荀子對墨子“僈差等”的批評可以被了解為三類:沒有分工區(qū)別,使國君與百姓同工;在物質(zhì)享用方面沒有待遇的差等;沒有地位高低的等級區(qū)別。
《荀子》又在《解蔽》篇中指出“墨子蔽于用而不知文”,在《樂論》也提到“先王之道,禮樂正其盛者也。而墨子非之”。皆是在無“禮”的意義下批評墨子。牟宗三先生解釋此處“僈差等”是“否定客觀的分位之等,即否定價值之層級”[7]137。而價值層級在荀子中當是禮的價值。韋政通先生指出荀子評論墨子,正以禮樂為據(jù),故能中其中要害,荀子《非十二子》篇“唯對墨子,則無一言不精粹”[8]260。果真如此,則對墨子“僈差等”與不足以“縣君臣”之批判也應(yīng)是來自于,在荀子的理論中,一個正當?shù)牟畹戎刃驊?yīng)當遵從“禮”的各方面安排。那么首先應(yīng)當考察荀子是如何為差等秩序的正當性辯護的?而一個差等的秩序為何不是簡單的有貴賤地位之分,而是必須要和于“禮”之爵祿、職分等方面規(guī)定?本文將梳理荀子對于差等秩序的起源、及其合理性的論述,指出荀子批評墨子的原因,并指出荀子所追求的并不是差等,而是“公平”。
在《荀子》文本中,人類在自然狀態(tài)下,“欲惡同物,欲多而物寡,寡則必爭矣(《荀子·富國》)”。如果說人類的一切不安穩(wěn)因素都來源于爭,而物不能滿足不被限制的人欲,就必然會導致爭,那么要使人類擺脫爭、亂、窮的境地,設(shè)計制度對人欲作合理的限制以去亂止爭就是必要的。
荀子認為,在做制度設(shè)計時有一個基本預設(shè)就是《王制》篇提到的“天數(shù)”:
分均則不偏,埶齊則不壹,眾齊則不使。有天有地,而上下有差;明王始立,而處國有制。夫兩貴之不能相事 ,兩賤之不能相使,是天數(shù)也。(《荀子·王制》)
荀子在這里承認了差等的必要性,“分均則不偏”,“兩貴不能相事”這是“天數(shù)”,也就是說這是自然的,不需要再追問的了。不考慮“天數(shù)”的群居方式是不能避免爭亂窮的:
群而無分則爭。(《荀子·王制》)
埶位齊,而欲惡同,物不能澹則必爭;爭則必亂,亂則窮矣。(《荀子·王制》)
荀子認定只有以差等之分為基礎(chǔ)的政治設(shè)計才能去亂止爭,在政治設(shè)計中應(yīng)當有地位的貴賤差別,因而權(quán)力是必須的。權(quán)力不同產(chǎn)生出上下等級,在級別之內(nèi)規(guī)制人們的欲望,從而合理分配社會資源,才可以防止出現(xiàn)爭亂窮的無序狀態(tài)。在荀子給定的大前提下,“天數(shù)”就是荀子差等秩序應(yīng)當產(chǎn)生的原因與合理性。
在這里,荀子明確指出了的“天數(shù)”,還只是地位高低的區(qū)分。但其實這也意味著不同職務(wù)的產(chǎn)生。在《荀子》中,人各有所長,應(yīng)分工分職這一觀察,也貫穿了荀子的政治哲學的鋪排?!胺帧痹凇盾髯印窌邪姆秶鷺O廣,陳大齊《荀子學說》中“分”整理為包括了倫常的分別、社會地位的分別、才能的分別、社會上的分工分業(yè)、政治上的分支、以及自然現(xiàn)象的分類。[9]147“分”在各個方面的應(yīng)用為差等秩序的明晰提供了可行性。 并且“分”的意義不僅是在形式上區(qū)分出不同等級,也明確規(guī)定出配套的各等級之義務(wù)(分工)、選拔標準的區(qū)分,最終使百姓各安其分。禮對于不同等級的分工之規(guī)定:
君臣上下,貴賤長幼,至于庶人,莫不以是為隆正;然后皆內(nèi)自省,以謹于分。是百王之所同也,而禮法之樞要也。然后農(nóng)分田而耕,賈分貨而販,百工分事而勸,士大夫分職而聽,建國諸侯之君分土而守,三公總方而議,則天子共己而止矣。出若入若,天下莫不均平,莫不治辨。(《荀子·王霸》)
例如,荀子《儒效》篇“君子之所謂賢者,非能遍能人之所能之謂也……譎德而定次,量能而授官,使賢不肖皆得其位,能不能皆得其官,萬物得其宜,事變得其應(yīng)……是然后君子之所長也?!泵鞔_指出了《荀子》的君子并非圣人,而只是擅長于維護秩序,長于對禮義的認識和理解。既然荀子的秩序是按照“位勢”的差別來構(gòu)建的,君子之中也會依據(jù)德能之高低區(qū)分等級,天子、三公、卿相、士大夫各有分工。推到最高就一定會有唯一的最高位——“天子”。《富國》篇說“人君者,所以管分之樞要也”。這是天子之位自身帶有的意義。具體而言國君的職責在于“善群”。
荀子不僅有前文已經(jīng)論述的高低貴賤、分工分職的區(qū)分,還有對不同地位、分工的不同待遇。
芻豢稻梁,五味調(diào)香,所以養(yǎng)口也;椒蘭芬苾,所以養(yǎng)鼻也;雕琢刻鏤,黼黻文章,所以養(yǎng)目也;鐘鼓管磬,琴瑟竽笙,所以養(yǎng)耳也;疏房檖貌,越席床笫幾筵,所以養(yǎng)體也。故禮者養(yǎng)也。君子既得其養(yǎng),又好其別。曷謂別?曰:貴賤有等,長幼有差,貧富輕重皆有稱者也。(《荀子·禮論》)
看似鼻、目、耳、體之養(yǎng)與秩序的維護之間沒有關(guān)聯(lián),但這多方面的“養(yǎng)”,除了可以構(gòu)成君子人格的全方位養(yǎng)成,更重要的是,可以為不同等級之間的區(qū)分提供全方位的界限,從而達到“卑不得以臨尊,輕不得以縣重,愚不得以謀知(君道)”的效果。例如:
王者天太祖,諸侯不敢壞,大夫士有常宗,所以別貴始;貴始得之本也。郊止乎天子,而社止于諸侯,道及士大夫,所以別尊者事尊,卑者事卑,宜大者巨,宜小者小也。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有一國者事五世,有五乘之地者事三世,有三乘之地者事二世,持手而食者不得立宗廟,所以別積厚,積厚者流澤廣,積薄者流澤狹也。(《荀子·禮論》)
而在荀子中,上述的地位高低之分、職能之分、爵祿之分都是通過禮來實現(xiàn)。荀子的禮有兩個面向,當禮作為個人的立身規(guī)范時,情與文的結(jié)合是其重點;而禮體現(xiàn)為秩序規(guī)定時,本質(zhì)就是分、別,而“分”不僅是在形式上區(qū)分出不同等級。只有等級之分并不能使人不陷于爭亂窮:天子位勢最高,待遇最好,自然是人性之所欲同。如果沒有明確規(guī)定出合理的各等級之選拔標準、義務(wù),勢必不能使百姓各安其分。尤銳指出禮被創(chuàng)造出來是為了執(zhí)行“分”,對社會有著雙重作用:“決定各階層所需的耗用程度,借此防止人民爭奪有限資源;以禮治來分配各階層的權(quán)利與義務(wù)”[10]。而后者則是前者得以成功的保證。
在理論上指出了差等區(qū)分的必要,但對個人來說,如何可以接受差等秩序使之可以推行?在這里需要指出的是,荀子并不是要人民只是接受“不平等”的地位,而是接受藉由差等秩序體現(xiàn)的“公平”。在差等的前提下,怎樣的秩序能夠被接受?
差等秩序可以被接受的關(guān)鍵在于差等地位由什么決定。也由此產(chǎn)生了區(qū)分不同等級的依據(jù)。荀子提出了可以作為公平的“稱數(shù)”原則:“德必稱位,位必稱祿,祿必稱用(《荀子·富國》)”,最終達到“朝無幸位,民無幸生(《荀子·王制》)”。牟宗三將這一標準表述為“客觀分位之等,其根源當在人格之價值”[7]205?!坝谩迸c“祿”與“位”的聯(lián)系能夠被人民接受在于:一個群體中地位高低不同之人對于群體之貢獻(“用”)是有大小之分的,越在高位責任越大,效用越大,回報的“祿”就越高。正是因為荀子這一可被接受的差等公平原則,荀子的差等制度才能稱作“以不平等易平等,以不自由易自由”[1]112。佐藤將之指出差等之‘分’的含義是“公正的資源分配唯有以公正的道德標準作為基礎(chǔ)才有可能”[11]271,而“禮”則是能達成公正分配的具體準則。
不僅因為制度是可以被接受的,《王制》篇中有一節(jié)專門論述人與禽獸的區(qū)別,在個人的角度也指出了差等秩序可被接受的內(nèi)在條件:
水火有氣而無生,草木有生而無知,禽獸有知而無義,人有氣、有生、有知,亦且有義,故最為天下貴也。(《荀子·王制》)
這里的“氣”“生”“知”分別是“水火”“草木”“禽獸”自身的特性,由此推知這一節(jié)中談到的“義”也應(yīng)該指的是人的特性,且能夠體現(xiàn)出人與禽獸的區(qū)別。荀子接著說“力不若牛,走不若馬,而牛馬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人何以能群?曰:分。分何以能行?曰:義(《荀子·王制》)”。這與“人生不能無群”兩段文本都表達了牟宗三先生說的“荀子言人自始即為位于分位等級中之客觀存在體”[7]140含義。這里的“義”楊倞注為“裁斷”。裁斷需有標準,那么義的標準是什么?由引文推知 “義”是“分”的基礎(chǔ),而“分”又是群道最重要的基礎(chǔ)。而分與義在荀子文本中常常作為“分義”合提,如“有夫分義,則容天下而治(《荀子·大略》)”。佐藤將之將“分”表述為“社會關(guān)系之適切區(qū)別和社會資源之適當分配”[11]232。其兩方面含義也就與解決前文中“兩貴不能相事”,“均分則不偏”的難題相對應(yīng)。在此基礎(chǔ)上這里的“義”可以被了解為人的一種必要性的能力,這種能力可以使人認可“分”,支持有序的“群”。這在原始狀態(tài)或許表現(xiàn)為人們出于對爭亂窮的現(xiàn)實的懼怕,于是能夠認同荀子構(gòu)建出的禮義秩序。
上面兩個小結(jié)梳理了荀子的差等秩序,而這一小節(jié)我們將回到引言部分的問題,討論荀子究竟為何會對墨子做出這樣的評價。前文在引言部分已經(jīng)提到,荀子對墨子“僈差等(《荀子·非十二子》)”的批評,綜合各家的注解可以分為三個方面:沒有分工區(qū)別,國君與百姓同工;在物質(zhì)享用方面沒有待遇的差等;沒有地位高低的等級區(qū)別。而墨子在這幾個方面是否真是如此?
《墨子·尚同上》篇講到了制度的起源:
古者民始生,未有刑政之時,蓋其語,人異義。是以一人則一義,二人則二義,十人則十義……天下之百姓,皆以水火毒藥相虧害。是故選天下之賢可者,立以為天子。天子立,以其力為未足,又選擇天下之賢可者,置立之以為三公。
在這里墨子的表述與前文分析的荀子“兩貴不能相事,兩賤之不能相使(《荀子·王制》)”這一天數(shù)的觀察并不矛盾,甚至可以說墨子的觀點提出的更早。就這一點而言,似乎并不能說墨子“有見于齊,無見于畸(《荀子·天論》)”。既然在此處未見墨子與荀子有很大差異,那么是不是墨子在分工分職、差等爵祿物質(zhì)待遇方面與荀子主張不同,導致荀子對墨子的多次批評?
但下面引用的三段文本卻顯示出墨子也明確主張分工分職、爵祿差別對待:
能談辯者談辯,能說書者說書,能從事者從事,然后義事成也。(《墨子·耕柱》)
以德就列,以官服事,以勞殿賞,量功而分祿。故官無常貴,而民無終賤,有能則舉之,無能則下之,舉公義,辟私怨。(《墨子·尚賢上》)
高予之爵,重予之祿,任之以事,斷予之令。曰:爵位不高則民弗敬,蓄祿不厚則民不信,政令不斷則民不信。(《墨子·尚賢上》)
而當結(jié)合此處再看荀子批評墨子的批評:“不知壹天下建國家之權(quán)稱,上功用,大儉約,而僈差等,曾不足以容辨異,縣君臣(《荀子·非十二子》)”,確實會對荀子的判斷產(chǎn)生懷疑。
但是,《墨子》還有一個重要的主張,就是“節(jié)用”,“凡足以奉給民用則止(《墨子·節(jié)用中》)”。舉例而言,“雖上者三公諸侯至,舟楫不易,津人不飾(《墨子·節(jié)用中》)”。司馬談《論六家要旨》也描述了墨家過于節(jié)儉,“墨者亦尚堯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階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糲粱之食,藜藿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顯然過于節(jié)儉的待遇與前文墨子主張的“高予之爵,重予之祿”是會產(chǎn)生矛盾的,雖然提出了“量功而分祿”的理論,但實際上“祿”的區(qū)分并不會十分明顯。也就是說墨子在具體制度設(shè)計中并沒有成功實現(xiàn)差等的理論構(gòu)想。
更重要的是,墨子給與百姓、官員、國君的待遇,只停留在基本維持生計的水平,而且《墨子》中還專門有《節(jié)葬》《非樂》篇來反對文飾、禮樂、喪葬。然而對荀子而言,禮樂制度這些恰恰是差等秩序的實現(xiàn)方式。
不同于墨子之節(jié)欲,荀子的立足點在于養(yǎng)欲。不過在這里要說明的是荀子也主張是節(jié)用的:“足國之道:節(jié)用裕民,而善臧其余。節(jié)用以禮,裕民以政。(《荀子·富國》)”,但是節(jié)用的標準也要帶入荀子對于社會物質(zhì)條件的判斷。前文荀子說“欲多物寡”,是在以無邊界的欲為對照的情況下言物寡,而在荀子看來天下的財貨沒有墨子擔憂的那樣匱乏,“夫君子奚患乎無余(《荀子·富國》)”
墨子之言昭昭然為天下憂不足。夫不足非天下之公患也,特墨子之私憂過計也。今是土之生五谷也,人善治之,則畝數(shù)盆,一歲而再獲之。然后瓜桃棗李一本數(shù)以盆鼓……固有余,足以衣人矣。夫有余不足,非天下之公患也,特墨子之私憂過計也。(《荀子·富國》)
如果天下財貨匱乏,上到天子下至庶民只夠滿足生活之必需品的話,就沒有能進行差等分配的基礎(chǔ),否則便是對最下層的百姓的暴虐。而因為荀子對天下財貨的判斷較為樂觀,并不是只能滿足口腹基本需求,而是口、鼻、目、耳、體都有所養(yǎng),這其中又有等級之別。而這些被墨子反對的“鋪張浪費”在荀子的《君道》篇被表述為生養(yǎng)、班治、顯設(shè)、藩飾四統(tǒng)中的藩飾。“修冠弁衣裳,黼黻文章,琱琢刻鏤,皆有等差(《荀子·君道》)”。此處藩飾與其它三統(tǒng),尤其是與生養(yǎng)一統(tǒng)能并列于此,更可見荀子將“鼻、目、耳、體之養(yǎng)”提升到了怎樣重要的地位。而之所以禮樂藩飾如此重要,很重要的一方面是它們對于等級、功勞的區(qū)分構(gòu)成了一個全方面的界限,另一方面,禮樂制度、黼黻文章本身就有潛移默化的教化作用,有助于“禮”的穩(wěn)固。
如果《墨子》成書早于《荀子》的話,可以說墨子在荀子之前就提出原始狀態(tài)“皆以水火毒藥相虧害(《墨子·尚同上》)”的設(shè)想、提出“以德就列,以官服事,以勞殿賞,量功而分祿(《墨子·尚賢上》)”的差等公平分配原則。但墨子并沒有將這一原則真正貫徹在他的政治哲學當中,而是因為“節(jié)用”的主張實際上并未實現(xiàn)對“勞心者”的更高爵祿。這樣的制度看上去似乎比荀子的德、位、祿、用相稱相報的制度更能體現(xiàn)在上位者的高尚,但秩序的穩(wěn)定怎能依靠個人德性的偶然性?墨子之后,墨家很快衰落便是一個例證。而荀子的差等秩序則是在他所認為的人的天性、天數(shù)之上,穩(wěn)扎穩(wěn)打的通過理性建構(gòu)的。因此站在荀子的立場上當然可以說墨子“欺惑愚眾(《荀子·非十二子》)”。
除了荀子對墨子的批評,本文還著重討論了荀子差等制度的合理性。荀子所謂的差等,是通過個人努力而得到的,“雖王公士大夫之子孫也,不能屬于禮義,則歸之庶人。雖庶人之子孫也,積文學,正身行,能屬于禮義,則歸之卿相士大夫(《荀子·王制》)”,所謂的“不平等”待遇,其實是通過“禮義”的考察而公平的獲得。而對于那些不能融入這一體系之中得弱勢群體,荀子也給與了他們在生命面前平等的“公平”,“收孤寡,補貧窮(《荀子·王制》)”,“五疾,上收而養(yǎng)之,材而事之,官施而衣食之,兼覆無遺。(《荀子·王制》)”??梢哉f,荀子的差等設(shè)計,即能有效的達成秩序,也能一定程度上維護公平公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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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朱艷紅 校對:賈建鋼)
B222.6
A
1673-2030(2016)04-0091-05
2016-08-15
于超藝(1993—),女,陜西西安人,復旦大學哲學學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