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蘅

看到一首關(guān)于劍的詩，興起，從劍架上取下漢劍仿品。倚一柄利劍，捧一卷墨香，在亦文亦俠間盤桓，這許是心懷俠客夢的人最大的享受。

掩卷，細細回味那首詩，出鞘，任劍身迸射冷艷的光澤。目光傾灑在劍身，心靈皈依于劍魂。輕彈劍體，想聆聽它清脆的長鳴，卻只有一聲短促的悶響。它可能不屑與我這個庸人對話，或者，劍的靈魂已然消散……

不禁悲從中來：劍已孤獨，劍客寂寞，劍光式微，劍心湮滅。的確，它只有悶響，因為劍輝煌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而它本身，也僅僅是合金澆注的一具軀體。

古人鑄劍，擇天時，選地利，鑿名山取鐵，臨深淵得水。鑄劍師一心鑄劍，甚至耗盡畢生心血，只求一劍出爐。劍本身便凝聚了鑄劍者的精魄、希冀、熱愛，甚至仇恨和詛咒。

古人鑄劍的同時也是在鑄心、鑄情，鑄另一個自己。

中國古代名劍，我獨愛干將、莫邪，一雄一雌，被稱作摯情之劍。它們的故事家喻戶曉，而壯士替眉間尺報仇之后呢？相傳兩劍被分放天南海北，卻總有一把會不翼而飛，被發(fā)現(xiàn)在另一把劍旁……千將奠邪，與其說是神兵利刃的代名詞，不如說是忠貞絕戀的曠世傳說。

暑假去江南，七寶老街上有一家劍鋪，裝飾華麗的寶劍陳列在貨架上，明碼標價，像是對劍的褻瀆。當代劍存在的價值，或許僅僅是商品與裝飾。

小時候曾不斷幻想著仗劍天涯，一個熱血少年，攜一柄青鋒游蕩四方。可現(xiàn)實終究不能如此。久而久之，俠客夢醒了，俠客心也隨之散了。只是在撫著劍脊時能依稀想起李白的《俠客行》：十五習劍術(shù)，匕首插鴻吳。由來百夫勇，攜此生雄風。

再完美的兵刃也耐不住時間的洗磨，逃脫不了銷蝕的命運。倘若能留得銹跡斑駁中的幾許殘鍔，那便是悲哀中的幸運。而當一個人被時光與世事吹涼了熱血，抹平了棱角，這份悲哀比起劍的宿命，似乎更痛苦。

缺少豪俠之氣是種悲哀，缺少干將莫邪的愛情，缺少漁翁的誠信高潔，恐怕就是時代的不幸了。

劍的湮沒，是因為有了槍炮。心的湮沒，又因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