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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方近代博物學的興衰*

        2016-03-09 14:49:51吳國盛

        吳國盛

        (北京大學 哲學系,北京 1008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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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方近代博物學的興衰*

        吳國盛

        (北京大學 哲學系,北京100871)

        摘要:從文藝復興到16世紀,博物學家的任務是發(fā)現(xiàn)并記錄事物的相似性,阿爾德羅萬迪、格斯納和培根是那個時期重要的博物學家.17世紀的博物學具有過渡性質(zhì),最具代表性的博物學家是約翰·雷.對博物學而言,18世紀是一個偉大的世紀,林奈和布豐的工作體現(xiàn)了追求自然秩序的博物學動機.19世紀是博物學的黃金時代,博物學完成其職業(yè)化過程,誕生了進化論這樣偉大的理論.進化論把時間的觀念、歷史的觀念引入自然界,是西方思想史上劃時代的成就.哈佛大學的邁爾和威爾遜是當代博物學家的代表.

        關鍵詞:博物學;自然志;培根;林奈;布豐;進化論

        整個西方博物學(自然志)都是如下兩個傳統(tǒng)相結合的產(chǎn)物:一個是百科全書式的寫作傳統(tǒng),一個是對自然的觀察、記錄和描述傳統(tǒng).前一傳統(tǒng)是文人傳統(tǒng),后一傳統(tǒng)或出自純粹的知識興趣,或出自醫(yī)學上的實用訴求.文藝復興之前,亞里士多德、特奧弗拉斯托、老普林尼、迪奧斯科里德斯、蓋侖這些著名的博物學家,都兼有這兩個傳統(tǒng).

        1從文藝復興到16世紀

        文藝復興以來,有三個因素決定了博物學(自然志)的大繁榮.一是大翻譯運動以及印刷術的發(fā)明,使希臘羅馬古典時期的志類著作大規(guī)模流布,帶著復興古典熱情的人文主義者們有可能??惫诺湮谋荆獯蠊诺渲绢愌芯?二是地理大發(fā)現(xiàn)以及商業(yè)的繁榮,無計其數(shù)的新鮮事物從四面八方向歐洲匯聚過來,使志類研究由單純的書本研究轉(zhuǎn)向書本研究與實地觀察相結合.三是醫(yī)學教育中開始重視藥用植物志,并且越來越把植物志(植物博物學)作為醫(yī)學教育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從而在大學體制里為藥用植物博物學找到了位置,推動了植物博物學家的職業(yè)化.

        老普林尼的《博物志》于1469年出版了第一個印刷術,到1600年出版了至少55個印刷本.同一時期,亞里士多德的動物志以希臘語版印刷出版.特奧弗拉斯托的植物志著作本來只有很少的抄本,人們很難讀到,現(xiàn)在也有了印刷本.這些著作的大量印刷發(fā)行,首先激起了人們的文獻學興趣.人們發(fā)現(xiàn),普林尼《博物志》中關于植物的記載與迪奧斯科里德斯在《藥物論》中的記載差距很大,因此很懷疑普林尼掌握希臘語文獻的能力和程度.意大利醫(yī)生列奧尼切羅(Niccolò Leoniceno,1428-1524)在1492年發(fā)表的《論普林尼和其他醫(yī)學實踐者醫(yī)藥中的錯誤》(On the Errors in Medicine of Pliny and Many Other Medical Practitioners)中指出,普林尼的《博物志》中有兩萬多條事實上的錯誤.這篇文獻引來了持續(xù)不斷的爭論.為普林尼辯護者說,這些錯誤主要應歸于抄寫者以及普林尼所依據(jù)的希臘文獻本身的錯誤.這些爭論推動了人們把視野由書本轉(zhuǎn)向事物本身.盡管一開始的動機是為了校正古典文本,檢驗古代大師是否正確,并不是為了觀察事物本身,但實地考察逐漸成為風氣.把關注的焦點逐漸由文本引向自然,這是文藝復興時期人文主義者對博物學的主要貢獻.

        正是普林尼受到質(zhì)疑的同一年,1492年,哥倫布發(fā)現(xiàn)新大陸.之后的一個世紀里,旅行者和殖民者不斷傳回新的物種信息.對歐洲人來說,這些新的植物和動物物種聞所未聞,也不可能有任何歷史資料記載.撰寫新大陸的自然志和通志(general history)成為那個時期博物學的熱門.西班牙歷史學家奧維多(Gonzalo Fernández de Oviedo,1478-1557)1514年來到美洲考察,于1535-1549年間出版《西印度通志與自然志》(General and Natural History of the Indies).這部博物學著作提出了博物學面臨的一個新問題,即如何對完全異域的事物進行客觀、準確、可靠的描述.奧維多有意識地采納公證員的技巧,以使其描述更可信賴.1570年,西班牙國王菲利普二世命他的御用宮廷醫(yī)生赫爾南得茲(Francisco Hernández,1517-1581)到墨西哥研究植物志和動物志.1577年,赫爾南得茲返回西班牙,帶回了大量的種子、根和植物標本,以及大量的記錄和繪圖(有3位畫家做他的助手).可惜的是,菲利普二世對新大陸的博物志不再有興趣,赫爾南得茲的手稿出版面臨困難.直到1615年才出版了西班牙語版的《新西班牙的植物與動物》(Plantas y Animales de la Nueva Espana),1628年在羅馬猞猁學院的贊助人切西公爵的贊助下出版了拉丁語版的《新西班牙藥典》(Rerum medicarum Novae Hispaniae thesaurus).

        大學醫(yī)學院里設立藥用植物學教席,是植物博物學一個發(fā)展契機.迪奧斯科里德斯的《藥物論》在16世紀前半葉開始成為許多意大利大學醫(yī)學院的正式課程,受意大利的影響,自然志逐步成為整個歐洲醫(yī)學教育課程體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意大利帕多瓦大學在1533年,博洛尼亞大學在1534年,瑞士巴塞爾大學在1589年,法國蒙彼利埃大學(Montpellier)在1593年相繼設立了植物學教席.這個時期的醫(yī)學院植物學教育,雖然也重視直接地野外觀察,但仍然以講授迪奧斯科里德斯的文本為主.

        16世紀中期開始,除了開辟植物園、引種新物種外,制作植物標本以及繪畫成為博物學的兩大新技術.標本制作技術和繪畫技術使新事物變成“文本”,以便長久的保存,供不能親臨現(xiàn)場者分享.家產(chǎn)雄厚的博物學家大量收集標本并公開展示,博物館于是誕生了.植物園和博物館成為植物博物學研究活動的主要場所.

        16世紀最重要的兩個博物學家,一個是意大利博洛尼亞大學的阿爾德羅萬迪(Ulisse Aldrovandi,1522-1605),另一個是瑞士博物學家格斯納(Conrad von Gesner, 1516-1565).

        阿爾德羅萬迪的主要成就在植物博物學,林奈和布封都推崇他為歐洲博物學之父,時人稱其為“博洛尼亞的亞里士多德”、“普林尼第二”.他在博洛尼亞的標本收藏達到7000件,其中植物標本4760件留給了博洛尼亞大學.他的“自然博物館”是當時歐洲藏品最多、訪問量最大的博物館.1568年,他在博洛尼亞推動建立了歐洲第一所植物園,并擔任園長.他還長年雇用一支畫家和雕刻家隊伍,對動植物標本進行繪畫,以及制作成木刻畫.他留下了近三千幅標本畫,這些畫作許多出自著名畫家之手.他的主要著作14卷本《自然志》(Natural History)在生前只出版了4卷,余下10卷在他死后的1606-1668年陸續(xù)出齊.

        格斯納的主要成就體現(xiàn)在動物博物學方面.他于1551-1558年間出版的四卷本《動物志》(Historia animalium)被認為是現(xiàn)代動物學的開端,是自亞里士多德以來在動物學上最重要的成就.四卷分別講述四足動物、兩棲動物、鳥類、魚類.專門講述蛇的第五卷在他死后的1587年出版.全部五卷《動物志》主要收集了出自舊約圣經(jīng)、亞里士多德的著作、普林尼的著作以及中世紀動物寓言集中的數(shù)據(jù),加上格斯納本人的觀察材料.這部關于動物世界的百科全書式的著作,為現(xiàn)代動物學奠定了基礎,也被認為是在古代、中世紀和近代科學之間架起了橋梁.值得提出的是,它包含了1200個手工作色的木刻畫,體現(xiàn)了這個時代博物學家的新技能.除了動物博物學之外,格斯納在植物學方面也有建樹.他的《植物全書》(Opera botanica)直到他死后的1571年才全部出版,其中包含他親手繪制的1500個畫版.

        到16世紀后期,推動博物學的兩大動力之中的實用的醫(yī)學的動機慢慢隱退,而百科全書式的博學的愛好成為主要特征.阿爾德羅萬迪明確宣稱自己從事博物學的動機不是服務于醫(yī)學而是哲學.1543年,他還是博洛尼亞大學的藥學講師,到了1559年,他成了自然哲學講師.這個變化反映了博物學力圖從醫(yī)學中獨立出來,成為獨立的知識門類.格斯納雖然也是醫(yī)生,但他更著名的角色是語言學家、目錄學家.格斯納四卷本的《世界書目》(Bibliotheca universalis,1545),介紹了當時所知的1800名希臘、拉丁和希伯來作家的一萬多部著作,影響很大.

        文藝復興時期的博物學從屬于人文主義的百科全書式寫作傳統(tǒng),還不是日后以客觀觀察、中性描述為特征的博物學.法國哲學家??普J為,文藝復興時期的博物學與18世紀博物學的根本不同在于,后者致力于對自然秩序的建構,因而關注分類問題,而前者的任務是去發(fā)現(xiàn)和破解自然界事物的相似性,因而并不關心也無須關心分類問題.阿爾德羅萬迪“把人較低級的部位比作世界較可惡的部分:比作地獄、地獄的黑暗、該死的東西,這東西類似宇宙的廢物”[1]31,而法國博物學家貝龍在《鳥類志》中說“當空氣變得凝重并攪動時,風暴就開始了.當人的思想變得沉重和焦急不安時,中風病就發(fā)作了;接著烏云堆積,腹部膨脹,雷聲炸響,膀胱破裂;當眼睛透出可怕的神色而眨巴時,閃電就咆哮了,雨落下來了,口吐著白沫,當精神在皮膚上裂開口子時,雷聲又大作了;但接下來,天空又晴朗了.在病人中,理性又痊愈了.”[1]31-32??普J為,阿爾德羅萬迪的《蛇龍志》(A History of Serpents and Dragons)在這個時期的博物學著作中具有典型性.對這個時期的博物學家來說,“撰寫一個植物或一個動物的歷史,是一件描述其要素或器官的事,同樣也是描述能在它上面發(fā)現(xiàn)的相似性、它被認為擁有的德性(virtues)、與它有所牽涉的傳說和故事、它在諷刺詩(les blasons)中的位置、從它的實體中制造出來的藥物、它所提供的食物、古人對它的記載以及旅行者關于它可能說的一切.一個生物的歷史就是那個物的本身,它身處把它與世界聯(lián)系起來的整個語義學網(wǎng)絡之內(nèi).”[1]170

        現(xiàn)代科學史家阿什沃斯(William B. Ashworth, Jr.)認為,支配這個時期博物學發(fā)展的是博物學家的“徽象式世界觀”(emblematic world view),即世界是一張由相似性、類同性結成的聯(lián)系之網(wǎng),博物學家的任務就是在具體的事物中發(fā)現(xiàn)并記錄這些相似性[2].正因為此,文藝復興時期的博物學著作更像文學作品而不像科學作品,而且通常被賦予很強的道德教化功能.阿爾德羅萬迪寫過《怪物志》(Monstrorum Historia,1642),匯集文學作品、傳說、民間迷信中關于動物怪物和人類怪物的種種說法,不管它是否令人相信還是難以置信.格斯納的《動物志》中講到狐貍時,不僅講到了狐貍的生理特征和外貌形態(tài),而且講狐貍一詞在歐洲各語言中的不同拼寫,還講到與狐貍有關的格言、寓言和道德象征.

        在結束關于文藝復興時期博物學的概述之前,我們還應該特別提到弗蘭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 1561-1626)在博物學上的貢獻.培根的主要貢獻不在于他具體的博物學工作,而在于關于博物學的哲學吶喊.如前所述,培根把博物學(自然志)提高到一切科學必不可少的基礎地位,甚至認為“自然志”就是“自然哲學”.另一方面,培根強調(diào)科學事業(yè)的集體協(xié)作特征,這個特征在博物學上表現(xiàn)得尤其充分.博物學家們只有聯(lián)合起來,才有可能寫出一個地區(qū)的博物志,單靠個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格斯納完成《動物志》之后開始著手研究植物,主要依靠全世界各地的年輕朋友們幫助提供標本.培根設想的科學從系統(tǒng)地收集材料開始,而博物學最能代表這種類型的科學.事實上,在數(shù)理科學領域,偉大的成就往往取決于天才的個人,群體協(xié)作并不是特別必要.培根所設想的科學,不是數(shù)理科學,而是博物科學.與一般博物學不同的是,培根特別強調(diào)“實驗志”,把實驗報告列入“志”類研究之首,因此,培根可以看成是近代博物學傳統(tǒng)與實驗傳統(tǒng)的交匯點.庫恩在1976年發(fā)表的“物理科學發(fā)展中的數(shù)學傳統(tǒng)和實驗傳統(tǒng)的對立”*參見庫恩《必要的張力》.一文中曾經(jīng)提出“培根科學”的概念,以概括在科學革命時期那些不屬于古典物理科學傳統(tǒng)的零散的、探索性的實驗科學.庫恩沒有意識到,培根實際上是以博物學的方式來鼓吹實驗科學.如果我們忽視博物學在科學革命中的地位和意義,我們就不能恰當評價培根在科學革命中的地位和意義.傳統(tǒng)以數(shù)理傳統(tǒng)為主導的科學思想史家都傾向于貶低培根在科學革命中的地位,比如,柯瓦雷認為,把培根作為現(xiàn)代科學的奠基人“簡直就是個拙劣的笑話……事實上,培根對科學一無所知”,拉卡托斯認為“只有那些最偏狹和最沒文化的人才會把培根的方法當真”[3].但是,如果我們考慮到博物學作為科學革命時期不可忽視的科學傳統(tǒng),對于培根的評價就會大不一樣.

        培根不僅在《新工具》(Novum Organum,1620)、《學術的進展》(The Advancement of Learning,1605)等著作中為博物學發(fā)出哲學的吶喊,而且身體力行從事博物學實踐,寫作了《風志》(Historia Ventorum,1622)、《生死志》(Historia vitae et mortis,1623)和《濃稀志》(Historia densi et rari,1623),以及在他死后由他的秘書編輯出版的《林中林:百千實驗中的自然志》(Sylva Sylvarum: A Natural History in Ten Centuries,1626).《林中林》共分10章,每章100個實驗.材料多數(shù)來自前人的著作,如亞里士多德的《問題集》和《氣象學》、普林尼的《自然志》、波爾塔的《自然法術》等,也有培根本人的實驗和觀察.

        217世紀

        17世紀最偉大也最具代表性的博物學家是英國的約翰·雷(John Ray,1627-1705).他是培根博物學-實驗哲學綱領的忠實的、卓有成就的實踐者.他1644年進入劍橋大學三一學院學習,同學中有牛頓的老師巴羅.他1648年取得學士學位,1651年取得碩士學位,之后在三一學院擔任教師,講授希臘語、數(shù)學、人文學,1660年按慣例接受神職任命.1662年因不滿英王查理二世對新教徒的宗教迫害而離開劍橋.在劍橋的十多年間,雷開始了對劍橋郡以及英國其他地區(qū)的博物學考察.1660年,他匿名出版了《劍橋郡植物名錄》(Catalogus Plantarum circa Cantabrigiam nascentium).1663-1666,隨富有的貴族學生威路比(Francis Willughby,1635-1672)及另外兩個學生一起到歐洲各國做博物學考察.此后,一直受威路比經(jīng)濟資助從事博物學研究和寫作.考察歐洲回來之后的1667年,雷被選為皇家學會會員.雷與威路比曾經(jīng)約定,雷主要做植物博物學,威路比主要做動物博物學.1670年,出版《英格蘭植物名錄》(Catalogus plantarum Angliae),成為影響好幾代英格蘭植物學家的野外考察手冊.威路比1672年去世后,雷也接手了動物博物學考察.威路比去世前留下遺囑,給雷一份年金以保障他的生活和工作.1673年,他整理出版了歐洲考察報告《低地諸國以及德意法風物人情見聞錄》(Observations topographical, moral, and physiological, made on a Journey through part of the Low Countries, Germany, Italy, and France).此后陸續(xù)出版了他的主要植物學著作三卷本《植物通志》(Historia generalis plantarum,3 vols., 1686, 1688, 1704),以及整理威路比的材料出版的《鳥類學》(Ornithologia, 1676),《魚類志》(Historia Piscium, 1686),《四足動物與蛇類要目》(Synopsis Animalium Quadrupedum et Serpentini Generis,1693)等.1691年出版的《創(chuàng)世作品中顯現(xiàn)的上帝智慧》(The Wisdom of God Manifested in the Works of the Creation)一書流傳甚廣,是那個時代自然神論的代表作品.

        17世紀對數(shù)理實驗科學來說是一個革命的時期,出現(xiàn)了許多傳奇式的科學英雄,但對博物學而說,則只是一個承前啟后的過渡的世紀.文藝復興時期的博物學仍然從屬于百科全書式的文人寫作傳統(tǒng),對動植物的博物學研究帶有明顯的非專業(yè)的業(yè)余特征,文學傳說與科學事實交織在一起,而且未脫離道德教化功能.18世紀的博物學成為獨立的科學門類,主要由植物學、動物學、礦物學三大學科組成;博物學家接受專門化訓練,有自己的專業(yè)共同體;道德化的自然形象被褪除,象征、隱喻被慢慢消除,代之以嚴肅、客觀的觀察記錄和理性解讀,博物學研究因之脫離了道德教化功能,以建立自然秩序為己任.17世紀的博物學處在這兩者之間,具有鮮明的過渡特征.

        我們可以從雷身上發(fā)現(xiàn)這個世紀博物學的諸多過渡性特征.

        17世紀的博物學家主體仍然是大學醫(yī)學院里的藥用植物學教授、大學或?qū)m廷植物園里的教師、律師、法官和神職人員.盡管博物學家們都強調(diào)博物學作為一種知識門類的獨特地位,但博物學并沒有作為一個獨立的學科門類確立起來,博物學家也沒有自己的職業(yè)化的共同體.雷雖然一開始是劍橋大學的教授、神職人員,但一輩子大部分時間是一個像達爾文那樣的自由職業(yè)者,靠著貴族學生威路比的資助從事博物學研究.

        從博物學的研究內(nèi)容上講,經(jīng)過文藝復興時期博物學家的艱苦努力,收集和鑒別材料的工作已經(jīng)比較完備.就植物學而言,雷在他的《植物通志》中說,瑞士植物學家包亨兄弟(Caspar Bauhin,1560-1624;Jean Bauhin,1541-1613)在他們的《植物圖覽》(Pinax theatri botanici,1623)中把前人已知植物的所有信息均做了一個權威的綜合.這部里程碑式的著作中包含了大約6000個植物物種,并且按照傳統(tǒng)的分類方法做了初步的分類.這時的博物學家面對海量的物種信息,不可避免要處理分類和命名問題,但是雷認為,對于初入門者來說,了解和熟悉分類是必要的,但分類并不是博物學的主要任務,切不可指望把系統(tǒng)描述自然這樣的宏大任務歸結于分類,不能指望把自然還原到一個簡單的范疇體系中.因此,雷雖然提出了分類問題,并且也提出了自己的自然分類設想,但他并沒有像18世紀的林奈那樣如此專注于分類,并且提出一套卓有成效的單一的分類和命名體系.雷的分類采用多重分類標準,有些與現(xiàn)代分類標準重合,有些又帶有中世紀的傳統(tǒng)遺跡.

        化石問題在自然界引入了變化的概念和時間性的維度,“自然志”開始走向“自然史”.在1660年之前,基督教世界基本上默認自然界中的事物沒有時間上的變化.無論亞里士多德還是圣經(jīng)都支持這樣的看法.但從17世紀后半葉開始,由于化石問題的研究日漸深入,“志”的時間化開始了.羅伯特·胡克利用他發(fā)明的顯微鏡觀察化石,主張化石是過去的生物體被浸泡石化的結果,化石提供了地球上久遠過去生命歷史的線索.丹麥的斯特諾(Nicolas Steno,1638-1686)也主張化石是古代生物遺骸和巖石沉積的結果,并且提出地球有自己的歷史,通過地層的研究可以破譯這個歷史.與胡克和斯特諾的“生物遺跡說”相反的,是“礦物自成說”,即認為化石像其他礦物一樣,都是從地球巖石中自然生長出來的.約翰·雷一開始主張生物遺跡說,但后來出于宗教教義方面的考慮又有動搖,沒有明確表態(tài).

        在博物學的研究手段方面,文藝復興時期采取了制作標本和繪畫技法,17世紀更多地重視工具和實驗的角色.特別是顯微鏡的使用,為博物學提供了更加銳利的武器.一方面,早期的顯微鏡放大了物體的細節(jié),使較小身體的生物體特別是昆蟲研究揭開了新篇章;另一方面,隨著顯微鏡放大倍率的提高,一個聞所未聞的微生物世界展現(xiàn)在人類的面前.從這個世紀開始,顯微鏡逐步成為博物學家案頭上的標準配置.正如地理大發(fā)現(xiàn)揭示了生物在地域上的多樣性,顯微鏡則揭示了生物在尺度上的多樣性.

        隨著大量異域物種被歐洲博物學家所知曉,一方面,由于無法將這些新種納入傳統(tǒng)的命名和分類之中,而產(chǎn)生了對自然界中的事物進行普遍命名和分類的需要;另一方面,那些與歐洲文化傳統(tǒng)相關聯(lián)的自然物種的道德形象和道德教化功能,也同時喪失了它的意義,以文學和道德聯(lián)想為基礎的博物學研究導向,開始向?qū)Α笆挛锉旧怼钡脑敱M而精確的“描述”的博物學新范式轉(zhuǎn)變.正如英國歷史學家基思·托馬斯所說:“博物學家不是評定植物的可食性、美、用處,或者道德狀況(所有這一切最終都被看成毫不相關),而是尋求植物的內(nèi)在特性,只把結構當作區(qū)分物種的依據(jù).”[4]但這種轉(zhuǎn)變不是一步到位的.約翰·雷和他的學生威路比被認為是最早最明確的邁出這一步的博物學家.在《鳥類志》一書中,他主張摒棄一切“象形文字、象征、道德、寓言、預志以及其他與神學、倫理、語法或者任何一種人類學問相關聯(lián)的事物,而只呈現(xiàn)與自然志確切相關的事物”,但是在他們的著作中,象征的、道德寓意的文字仍然比比皆是,更不要說他晚年自然神學的重要作品《創(chuàng)世作品中顯現(xiàn)的上帝智慧》,直接把自然志與神跡結合在一起.

        自然神學是一種運用經(jīng)驗和理性論證上帝存在以及闡釋創(chuàng)世之神學含義的神學派別,與之相對的是啟示神學.以講理性著稱的托馬斯·阿奎那支持自然神學.近代科學的先驅(qū)者波義耳強烈主張用宇宙的秩序、和諧、精巧、華麗來論證上帝作為一位智慧設計者的存在.與波義耳同時,約翰·雷是自然神學的另一位重要的推動者.作為一種神學,自然神學既受到路德、加爾文這樣的宗教改革思想家的反對,也被休謨和康德這樣的啟蒙哲學家所否定,但是,它在近代科學史上卻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在科學尚未顯現(xiàn)出技術應用之巨大威力的近代早期,自然神學曾經(jīng)是近代科學的先驅(qū)們致力于探索自然的精神動力和首要動機.在博物學領域,自然神學發(fā)揮的作用尤其巨大.生物學家邁爾甚至認為:“進化生物學的發(fā)展從客觀上曾大大得益于自然神學,自然神學所提出的問題涉及造物主的智慧,以及他使各種生物彼此適應和使之與環(huán)境適應的高明技巧.這就促進了自然神學家對我們現(xiàn)在所謂的“適應”現(xiàn)象進行觀察、研究和闡述.當在解釋中將“造物主之手”用“自然選擇”來代替時,就可以把關于生物有機體的絕大多數(shù)自然神學文獻幾乎只字不易地轉(zhuǎn)變成進化生物學的文獻.”[5]120盡管自然神學最后被達爾文的進化論所否定,但進化論的確立卻得益于自然神學.

        318世紀

        在數(shù)理實驗科學的歷史上,18世紀是一個相對平庸的世紀.牛頓偉大的革命與綜合剛剛過去,19世紀物理學新的綜合尚未到來.但在博物學史上,18世紀應算得上是一個偉大的世紀.按照福科關于近代博物學史的三分法,文藝復興時期的主題是破解“相似性”(resemblance or similitude),17、18世紀是所謂古典時期,其主題是追求“自然秩序”,關注“同一”和“差異”,19世紀是所謂現(xiàn)代時期,其主題是引入“歷史性”.福科認為,正是追求自然秩序?qū)е铝藝栏褚饬x上博物學的出現(xiàn),而到了19世紀,博物學被生物學所取代.這一取代不是只是學科名稱的變更(拉馬克于1800年創(chuàng)造“生物學”(biology)一詞),而是對待有生命物的研究范式發(fā)生了改變.??频挠^點對西方近代博物學史的分期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

        18世紀偉大的博物學家有瑞典的林奈(Carl Linnaeus,1707-1778)和布豐(Georges Louis Leclerc de Buffon,1707-1788).他們都典型地體現(xiàn)了福科所說的追求自然秩序的研究動機.

        林奈生于瑞典南部一個鄉(xiāng)村牧師家庭,1727年進入倫特大學(University of Lund)學習醫(yī)學,次年轉(zhuǎn)學烏普薩拉大學(University of Uppsala).從少年時代開始,受父親的影響,林奈就對植物著迷.在大學學醫(yī)期間,他系統(tǒng)學習了博物學以及采制生物標志的知識和方法,成為小有名氣的博物學家.1730年左右,林奈立志畢生從事博物學研究,并且把重建分類體系作為自己植物學改革的主要目標.1732年,受烏普薩拉科學學會資助,林奈跟隨一個探險隊前往瑞典北部的拉普蘭(Lapland)地區(qū)進行野外考察,在這塊方圓7700公里的荒涼地帶,發(fā)現(xiàn)了一百多種新植物.1734年前往瑞典中部的達拉那(Dalarna)地區(qū)考察.1735年,在荷蘭的哈德維克大學(University of Harderwijk)完成“瘧疾成因”的論文答辯,取得醫(yī)學博士學位.取得學位之后,林奈在荷蘭萊頓、博爾哈夫等地繼續(xù)游學三年,學習植物博物學.這個時期是他的著作高產(chǎn)期.他出版了一系列著作,包括他的主要著作《自然系統(tǒng)》(Systema naturae,1735)、《植物學基礎》(Fundamenta botanica, 1736)、拉普蘭之行的考察報告《拉普蘭植物志》(Flora lapponica,1737)、提出植物命名法的《植物學批判》(Critica botanica,1737)、《植物屬》(Genera plantarum,1737)、《植物綱》(Classes plantarum,1738)等.1738年回到祖國的時候,雖然他已經(jīng)是聲名遠播的博物學家,但并沒有取得合適的學術職位,只得行醫(yī)為生.1739年,他參與創(chuàng)立了瑞典科學院,并任首任院長.1741年,他受聘擔任烏普薩拉大學實用醫(yī)生教授,次年改任植物學教授,從此開始了終生的學術職業(yè)生涯.他吸引并激勵了一大批學生投身于博物學事業(yè),而學生們則從世界各地給他帶回標本.中年之后不再從事野外考察的林奈,通過信件與全世界各地的博物學家保持聯(lián)系,取得種子和標本.他繼續(xù)出版著作.1753年,他完成了劃時代的兩卷本《植物種志》(Species plantarum),書中檢驗了來自全世界的8千個植物物種.他不斷刷新他的《自然系統(tǒng)》,第1版(1735)只有12頁的小書到第10版(1758-1759)時已是12卷1384頁的皇皇巨著.1747年他被任命為皇家醫(yī)生,1762年封爵.

        林奈被譽為分類學之父.他在分類學上有兩大貢獻.第一是建立了以植物的性器官為分類依據(jù)的植物分類法.這個分類方法基于植物特別容易觀察到的特征,所以具有很強的操作性,不像過去的分類法過于復雜煩瑣.林奈按照雄蕊和雌蕊的數(shù)量、形狀、比例、位置等特征,將全部植物劃分成24個綱、16個目、一千多個屬、一萬多個種.林奈意識到這種性分類法本質(zhì)上是一種人為分類法,單一的分類原則使用起來比較方便,但只能部分地表達自然品性.

        第二大貢獻是為一切物種建立了拉丁語雙命名法.雙命名法規(guī)定第一個名是屬名,第二個是種名.屬名為名詞,首字母大寫,種名為形容詞,首字母小寫.林奈的時代,同一物種有許多來自不同文化傳統(tǒng)的俗名,有時同一名稱又指稱不同的物種,學者們對于新種的命名也無統(tǒng)一標準.之前的博物學家也曾提出過不同的命名法,但都不夠簡明合用.1753年的《植物種志》正式提出雙命名法,結束了生物命名問題上的混亂局面,成為博物學家公認的普遍適用的物種命名法.圣經(jīng)說上帝創(chuàng)物,亞當命名,林奈因而被稱為“亞當?shù)诙?有了統(tǒng)一的物種命名法,博物學家才有可能建立自己的學科范式,博物學才擺脫業(yè)余愛好的、民間的、地方性的知識形態(tài),進入職業(yè)的、專門化的、普遍的科學形態(tài).

        布豐出生于法國勃艮第一個貴族家庭,從小表現(xiàn)出對數(shù)學的特殊愛好.1734年,他以概率論的數(shù)學論文而入選法國科學院力學部成員.此后6年,他同時在數(shù)理科學和博物學兩方面發(fā)展自己的興趣:1734年翻譯了黑爾斯的《植物靜力學》,1740年翻譯牛頓的《流數(shù)術與無限級數(shù)》,對化學、動物生殖的顯微研究亦有興趣.1739年,他的學術興趣由力學正式轉(zhuǎn)移到植物學,時年接任皇家植物園(Jardin du Roi)園長職位.從1740年開始近半個世紀,他每年春天回到蒙巴爾自己的莊園度過夏天,從事博物學寫作,秋天回到巴黎管理植物園.他把植物園的規(guī)模擴大了一倍,并且極大地增加了園里的收藏.1749年,他的巨著《自然志》(Histoire naturelle)前三卷出版,使他成為那個時代著名的博物學家.他原計劃花十年時間,完成這部從礦物到生物的“自然通志”,但最終耗費了近半個世紀,直至他生命的終結.在他1788年去世的時候,《自然志》共出版了36卷(之后由一個專家小組花了20年又出版了8卷,使總數(shù)達到44卷),其中第1~3卷論地球與行星的形成以及動物、植物和礦物通論,第4~14卷(1753-1769)論述四足動物的生活習性,第15~24(1770-1783)卷論鳥類動物,第25~31卷(1774-1789)是關于各種自然現(xiàn)象的實驗報告,第32~36卷(1783-1788)論述礦物史及電磁現(xiàn)象.1753年,布豐當選為法蘭西科學院院士.

        《自然志》被認為是自普林尼以來最偉大的博物學著作,這部用優(yōu)美的法文寫作的科學文獻也是法語文學史上的杰作,贏得了廣大的讀者.這部著作除了材料豐富而精準、文字生動優(yōu)美,在啟蒙運動中影響廣泛、深入人心之外,最大的貢獻是初步描述了一幅自然界進化的整體圖景.這是對此前占支配地位的圣經(jīng)世界圖景的大膽質(zhì)疑和替代.他大膽猜測地球經(jīng)歷了七個發(fā)展階段:第一階段是太陽與彗星相撞形成太陽系,熾熱的熔巖冷卻形成地球;第二階段,地球表現(xiàn)發(fā)生造山運動,形成山脈與海床;第三階段,海洋出現(xiàn);第四階段,海水沖蝕地表形成沉積層;第五階段,出現(xiàn)陸地及陸上植物;第六階段,陸上動物出現(xiàn);第七階段,人類出現(xiàn).他還猜測地球的年齡超過75000年,地球上的生命至少在4萬年前出現(xiàn),自然的時間尺度遠遠大于人類歷史的尺度.這個猜測與傳統(tǒng)圣經(jīng)年代學所信奉的6000年世界歷史相差太大,因而受到教會的警告.除了地球演化的圖景之外,布豐還相信,物種可能以退化的方式變化,比如類人猿可能是人退化的,驢和斑馬可能是馬退化的結果.達爾文稱他是“近代第一個以科學精神對待物種起源問題的學者”.布豐的偉大著作將“歷史性”引入自然界之中,使“自然志”開始走向“自然史”.

        布豐本來是一位卓越的數(shù)學家,但后來卻以博物學家傳世,這件事充分顯示了18世紀博物學的崇高地位.盡管培根已經(jīng)為博物學做了強有力的哲學辯護,把博物學置于自然哲學之基礎的地位,但是科學革命時期的數(shù)理科學家還是普遍看不起博物學.“牛頓說過:‘博物學或許確實能為自然哲學提供材料;但是,博物學并不是自然哲學.’……他并不輕視博物學這樣一種有用的學科分支;……只不過他認為,這位哲學的卑賤婢女,雖然可以用來收集工具和材料以服務于她的王后,但如若她膽敢僭奪王位,自封為科學之王后,那她就是自忘身份了.”[6]笛卡爾認為“博物學家對物質(zhì)世界的迷戀是如此的錯亂”[7].然而,到了18世紀,博物學擁有了與數(shù)理科學/自然哲學分庭抗禮的能力,這與培根主義的持續(xù)影響有關.

        布豐受培根經(jīng)驗主義的影響,對數(shù)學亦有一種經(jīng)驗主義的理解.他認為數(shù)學只是人類心智的工具,并不代表實在,它很有用,不可缺少,但本身并不是真理.真理是事實,或者以概率的方式重復發(fā)生的事實.為了尋求真理,博物學是不二法門.布豐的經(jīng)驗主義還體現(xiàn)在對林奈分類體系的態(tài)度上.他不同意林奈的人為分類體系,認為自然界萬事萬物是連續(xù)分布的,并不存在明顯的間斷性,因此所謂綱、目、科、屬、種都是人為引進的概念工具,并不是自然界中存在的事實.博物學的目標不是建立人工分類體系,而是找到自然界自身運作的秩序,這個秩序是有機體的秩序,體現(xiàn)在諸事物的聯(lián)系之中.

        如果說林奈的《自然系統(tǒng)》反映了18世紀博物學在分類學上的偉大成就,那么布豐的《自然志》則是18世紀博物學的集大成之作.林奈的工作是博物學走向?qū)I(yè)化、學科化的里程碑,而布豐的工作則是博物學之百科全書傳統(tǒng)的延續(xù).他們的工作共同構成了18世紀博物學的鼎盛景象,而他們之間潛在的矛盾,即專業(yè)化趨勢與百科全書式文人傳統(tǒng)的內(nèi)在沖突,孕育了博物學的內(nèi)在危機.

        法國百科全書派把人類知識平行分成自然哲學與自然志(博物學)兩大類,其主編狄德羅反對數(shù)學的權威,強調(diào)博物學的獨特地位,副主編、數(shù)學家達朗貝爾因此與狄德羅產(chǎn)生矛盾,以致最終退出百科全書的副主編職位.“狄德羅與布豐保持著一致,認為數(shù)學不屬于經(jīng)驗世界,而達朗貝則堅持認為數(shù)學根源于經(jīng)驗世界.”[8]在啟蒙運動中,博物學享有崇高的地位.盧梭在他的《植物學通信》中強調(diào)植物學是一門陶冶心靈的學問,影響了許多人.歌德承認,正是在盧梭的影響下,他也致力于研究地質(zhì)博物學和植物博物學.

        18世紀是博物學大展宏圖的時代.一方面,那個時代許多有影響的思想家推崇博物學,推崇它在認識論上的地位,認為博物學與自然哲學一樣是人類知識不可缺少的兩大部門之一,有些甚至認為博物學高于數(shù)理科學.受這些思想家的影響,無數(shù)紳士、貴婦人積極從事博物學活動,在他們私家博物館、圖書館里大量收集鳥類、貝殼和植物標本,視博物學為展示貴族品位、財富和優(yōu)雅水平的高雅活動.正是在這樣的文化氣氛和背景中,布豐的《自然志》被廣為傳頌,風尚一時.另一方面,經(jīng)過幾個世紀的積累,在植物學、動物學、礦物學三大領域均擁有豐富的經(jīng)驗材料,林奈和布豐的巨著都極大的受益于他們的植物園和博物館中的藏品,以及與他們有著通信聯(lián)系的全世界各地的博物學家.

        林奈物種命名方法與分類方法的建立,以及布豐集大成的《自然志》的示范,使得博物學走上了科學發(fā)展的大道.但是,林奈與布豐的路數(shù)并不相同,他們之間也并不惺惺相惜.林奈認為布豐的散文花里胡哨,布豐認為林奈的東西枯燥乏味,彼此不買賬.不過,在他們的示范下,有些人像林奈那樣,繼續(xù)搞命名和分類工作,另一些人象布豐那樣,用優(yōu)美的文字展現(xiàn)自然的秩序和美.英國博物學家吉爾伯特·懷特(Gilbert White, 1720-1793)的《塞爾本自然志與古跡》(The Natural History and Antiquities of Selborne, 1789)*花城出版社出版有繆哲的譯本《塞爾彭自然史》,受到中國文學愛好者普遍的喜愛.追隨布豐的路數(shù),既是博物學名著,又是英語文學杰作.懷特的成功說明了,研究一個地方的博物志而不是自然通志同樣有巨大的價值,而且暗示了,博物學的專門化、職業(yè)化時代必將到來、指日可待.

        419世紀:黃金時代

        美國歷史學家沃斯特在他的《自然的經(jīng)濟學——生態(tài)觀念史》(Nature's Economy: A History of Ecological Ideas,1994)中提出生態(tài)學有兩個傳統(tǒng),一個他稱為阿卡迪亞(arcadian)傳統(tǒng),即向往和贊美田園牧歌式的自然環(huán)境,倡導人類與自然和平共處、過簡單和諧的生活,代表人物有《塞爾本自然志》的作者吉爾伯特·懷特,《瓦爾登湖》的作者梭羅.另一個他稱為帝國(imperial)傳統(tǒng),即通過理性的實踐和艱苦的勞動建立人類對于自然的統(tǒng)治,代表人物有林奈.這個關于兩種傳統(tǒng)的說法對于博物學也能夠成立,特別是,生態(tài)學的早期歷史其實就是博物學,而博物學的晚期歷史就是生態(tài)學.我們或許可以說,18世紀的博物學就是由布豐、懷特所代表的阿卡迪亞式博物學和林奈代表的帝國博物學所組成的.這兩大傳統(tǒng)在19世紀繼續(xù)綿延.在這個世紀,阿卡迪亞式博物學家有美國的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1817-1862)、繆爾(John Muir,1838-1914),帝國博物學家有德國的亞歷山大·洪堡(Friedrich Wilhelm Heinrich Alexander von Humboldt,1769-1859)、英國的庫克船長(Captain James Cook,1728-1779)、皇家學會會長班克斯(Sir Joseph Banks,1743-1820).

        19世紀的博物學有三個顯著特點:一是博物學的專業(yè)化、分科化;二是博物學在學術體制中逐漸式微,但在民間盛行;三是“歷史”的觀念融入“自然”的觀念,自然志成為自然史,并誕生了達爾文的進化論.

        博物學的分科化與整個科學的分科化是同步的.邁爾認為,“科學的職業(yè)化在法國約在1789年革命之后才開始,德國也大致如此,然而在英國則遲到19世紀中葉.”[5]3-6之前的博物學家大多既搞植物學,又搞動物學,雖說可能有所側重,但這兩個方面并沒有截然分開.隨著積累的材料越來越多,1800年之后再也沒有博物學家能夠兼通植物、動物和礦物三大領域.博物學首先分成了動物學(zoology)、植物學(botany)、地質(zhì)學(geology).接下來,動物學里又分成鳥類學(ornithology)、魚類學(ichthyology)、昆蟲學(entomology)等,植物學也可以進一步分出顯花植物學和隱花植物學等.博物學家也發(fā)現(xiàn),自己只有專注于幾數(shù)幾個科的物種才有可能提高自己的專業(yè)水平.分科化體現(xiàn)在學術刊物和學會的名稱上.1788年成立林奈學會,是一個博物學學會,1807年的倫敦地質(zhì)學會、1826年倫敦動物學會則是專業(yè)學會.到了19世紀60年代,出版有近百種動物學雜志,80種地質(zhì)學雜志,65種植物學雜志,75種博物學雜志.地質(zhì)學最先明確從博物學中分離出來,與生物學慢慢拉開距離.

        到了19世紀后期,隨著博物學的分科化,“博物學”一詞慢慢被抽空,剩存的名頭則越來越狹義化,即主要指動植物分類學,以及對身邊常見觀賞性動植物如鳥和昆蟲的研究.“博物學家”則越來越包含“業(yè)余愛好者”的意味. 正如科學史家法伯所說,“專業(yè)化讓許多研究者用新的學科專業(yè)而不是傳統(tǒng)的術語來定位自己.隨著細胞學、胚胎學、遺傳研究被體制化,舊的‘博物學’范疇和‘博物學家’名頭在含義上開始轉(zhuǎn)移.那些使用實驗方法而且通常在實驗室、研究所、大學系科里工作的研究者,拒絕老派的‘博物學’標簽,而且使用新的術語來指稱他們的專業(yè)領域(如胚胎學),或者用另一個一般的名字‘生物學’來替代.‘博物學’和‘博物學家’(naturalist)專指從事收藏或田野工作的事和人.博物學開始與系統(tǒng)學、進化形態(tài)學(即系統(tǒng)發(fā)育的重構、進化史)以及分布研究聯(lián)系在一起.”[9]1870年代,赫胥黎就主張應該用“生物學”一詞替代“博物學”來指稱對生物世界的整體研究,因為博物學這個詞被太多的人用于太多不同的含義.作為一位有影響的教育改革家,他的意見在英國很快被接受.大學越來越多開設“生物學系”對從前歸于博物學分支的眾多學科進行整合.事實上,從1830年代開始,美國大學就為將來要學醫(yī)的學生開設生物學系,實際起到了整合生命科學的作用.

        博物學在大學等學術機構里開始邊緣化的時候,在公眾中博物學卻是聲譽日隆,主要表現(xiàn)是自然博物館興盛、民間博物學組織日益發(fā)達、博物學出版物擁有大量的讀者.因此,1880-1900這二十年被科學史家法伯稱為博物學的黃金時代.1881年,位于倫敦南肯辛頓的大英博物館自然博物館分部對外開放,吸引了大批觀眾的注意.大英自然博物館在過去幾百年間積累了大量的收藏,但過去擔任館長的科學家通常只把藏品向?qū)I(yè)研究者開放,而對于向公眾開放沒有興趣.博物學家里查德·歐文(Richard Owen,1804-1892)推動了這個新館的建設.1868年,美國自然博物館在紐約建成,一開始就強調(diào)向公眾開放.1889年,巴黎博物館將其中的動物標本藏品單獨陳列.同年,維也納帝國自然博物館開張.到1900年,德國有150個自然博物館,英國有250個,法國有300個,美國有250個.此外,動物園和植物園持續(xù)增多.到1890年代,全世界有超過200個植物園.大眾博物學出版物也是如此.公眾對博物學的熱情和支持在19世紀末達到頂峰.

        導致博物學名頭在科學界被虛化、狹義化的,除了分科化之外,更重要的是實驗生理學傳統(tǒng)逐漸成為生命科學的主導方法,博物學慢慢喪失其在生命科學中的主導地位.剩存的博物學家也不能不把實驗生理學與分科化的博物學相結合,并且創(chuàng)造一種與傳統(tǒng)博物館編目和田野研究不同的研究范式.

        從近代早期開始,實驗生理學就以與博物學完全不同的研究方法研究生命體.這個傳統(tǒng)注重利用實驗的方法,研究生物體的微觀結構,以及生物體結構與功能的關系.它與近代數(shù)理實驗科學關系密切,可以視為數(shù)理實驗科學在生物學領域的支流.由于這種密切關系,實驗生理學很容易借鑒在物理科學中行之有效的實驗和數(shù)學方法,甚至把生命過程看成一種特殊的物理化學過程,直接運用物理學和化學中已經(jīng)取得的成就.實驗生理學最早體現(xiàn)在人體解剖學中.維薩留斯《人體結構》(1543)的出版,塞爾維特、哈維關于人體血液循環(huán)的發(fā)現(xiàn),是實驗生理學最早的成就.顯微鏡的發(fā)明為實驗生理學提供了強有力的實驗工具.19世紀細胞學說的建立為統(tǒng)一的生命科學奠定了基礎,也使實驗生理學傳統(tǒng)漸成生命科學主流.19世紀巴斯德、科赫的微生物學,馬讓迪、貝納爾的生理學,使實驗生理學傳統(tǒng)大放異彩.它們?yōu)槿祟惤】岛徒?jīng)濟發(fā)展所做出的巨大貢獻,也使博物學傳統(tǒng)相形見絀.

        但是,19世紀的博物學取得了生命科學中一個巨大的成就,那就是達爾文的進化論.按照邁爾的說法,達爾文的進化論提供了兩個重要的論點:第一,所有生物擁有共同的起源;第二,現(xiàn)存生物的多樣性是自然選擇的結果.這兩個論點揭示了生物界的統(tǒng)一性,是生命科學繼續(xù)發(fā)展的基礎和平臺.然而,達爾文是一個傳統(tǒng)的博物學家.他賴以取得這個偉大成就的,不是實驗生理學的方法,而是傳統(tǒng)博物學的方法.進化論是西方博物學傳統(tǒng)孕育出來的最偉大的科學理論.

        進化論把時間的觀念、歷史的觀念引入自然界,這是西方思想史上一個劃時代的成就.作為現(xiàn)代西方文明的兩大來源之一的希臘文化本質(zhì)上是非時間性、非歷史的.追求確定性、不變性是希臘思想的主要目標,而進化論以一種特有的方式把變化的觀念引入他們對實在的理解之中.對于中國人而言,宇宙間充滿變化是不言而喻的,本著變化的心態(tài)看待人生也是理所當然.自古中國人就講“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因此把變化的觀念引入自然觀、宇宙觀、世界觀之中,在我們看來一點也不新奇.然而,容易被我們忽略的是,進化論是在一個什么樣的背景框架之下、以什么方式被引入的.

        為了理解進化論在西方思想史上的意義,我們首先需要了解“存在之鏈”(Chain of Being)的觀念.自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以來,西方思想中有一個若隱若現(xiàn)的“存在之鏈”觀念始終支配著西方人對于存在、世界、宇宙的理解.按照思想史家拉夫喬伊(Arthur Lovejoy, 1873-1962)在他的《偉大的存在之鏈》(The Great Chain of Being,1936)中的歸納和總結,存在之鏈指的是,世間萬物從礦物、植物、動物、人類、天使,到上帝,組成了一個有等級結構、連續(xù)而且充滿的鏈條.“存在之鏈”作為一種理性原則包含充實原則(Principle of Plenitude,又譯豐饒原則)、連續(xù)原則(Principle of Continuity)和等級原則(Principle of Gradation).其中充實原則指的是應該存在的都實際存在,沒有缺環(huán),或者反過來說,實際存在的都是應該存在的,都是合理的,這里可以引出萊布尼茲的充足理由律.連續(xù)原則指的是相鄰存在者之間連續(xù)過渡,沒有跳躍,古老的格言“自然無飛躍”反映的是這個原則.等級原則指的是不同存在者在存在之鏈中占據(jù)不同的等級地位,最高的是上帝,最低的是塵土.存在之鏈的思想既給出了宇宙的秩序,也通過宇宙論定位為每個存在者的存在提供意義.

        存在之鏈觀念可以上溯到古希臘.柏拉圖最早把存在者分成可理解物和可感覺物,并且把可感物置于低等的存在論位置.亞里士多德的目的論自然哲學,也根據(jù)存在者對于自身目的因的實現(xiàn)程度而劃分為不同的存在等級.亞里士多德在他的動物志著作中,按照動物靈魂的完善程度來排定它們在自然階梯中的位置.近代早期的新柏拉圖主義者,整合了基督教的創(chuàng)世思想,把“存在之鏈”觀念正式確定下來.

        存在之鏈觀念指導了西方的博物學實踐.亞里士多德根據(jù)移動能力和感覺能力將動物與植物區(qū)分開來,又按照生殖模式和血液擁有情況(他把所有無脊椎動物劃為無血的)對動物進行高低等級劃分,形成了“自然階梯”的觀念.自然階梯成為后世博物學研究的基本框架,博物學家的任務就是觀察和收集各式各樣的存在者,然后把它們恰當?shù)鼐幦胱匀浑A梯之中.林奈的《自然系統(tǒng)》把全部博物學領域分成礦物、植物和動物三界,正是繼承了這個“自然階梯”的框架.

        傳統(tǒng)上,存在之鏈是一條靜止之鏈.上帝在創(chuàng)世的時候已經(jīng)準備了所有的可能性,因此存在之鏈是一條邏輯之鏈、理性之鏈、結構之鏈,沒有時間上的變化.教會也接受物種不變的思想.18世紀開始,存在之鏈開始被時間化.萊布尼茲在17世紀末期就相信,許多過去的物種現(xiàn)在已經(jīng)絕跡,而現(xiàn)存的許多物種在過去是不存在的.他還猜測地球上最早的動物可能是生活在海中,而陸上動物則是從海洋生命發(fā)展而來的.狄德羅也主張這種物種起源于少數(shù)原始物種的理論.前批判時期的康德為存在之鏈的時間化貢獻了力量.他認為,上帝創(chuàng)世提供了無限的可能性,但這無限的可能性并沒有一步到位,而是需要在時間中逐步轉(zhuǎn)化為現(xiàn)實.他的《自然通史》提供了這樣一幅發(fā)展變化的宇宙圖景.事實上,到了18世紀啟蒙運動的時候,自然進化發(fā)展的思想已經(jīng)成為多數(shù)啟蒙思想家的共識.法國的莫培督(Pierre Maupertuis, 1698-1759)和狄德羅提出了現(xiàn)有物種起源于少數(shù)原始物種的理論.霍爾巴赫說自然中沒有永恒不變的形式.布豐在他的《自然志》中明確描繪了自然界進化發(fā)展的圖景,并且小心翼翼地主張生物物種也是可以變化的.布豐的偉大著作影響了許多人,客觀上促進了進化思想的傳播和成熟.

        18、19世紀之交最重要的進化論者是法國的拉馬克(Jean Lamarck, 1744-1829).拉馬克自學成長,與盧梭有過交往.1778年出版的3卷本《法國植物志》,引起布豐的興趣和關注.在布豐的提議下,拉馬克被選為巴黎科學院院士并且成為皇家植物學家,1788年成為皇家植物園植物標本管理員.1794年,拉馬克出任法國國立自然博物館的低等動物學教授.1801年出版《無脊椎動物的分類系統(tǒng)》,第一次提出了生物進化的思想,首創(chuàng)了“脊椎動物”和“無脊椎動物”的概念,并且首次引進了“生物學”(biology)一詞.1809年,拉馬克的巨著《動物學哲學》出版,系統(tǒng)闡發(fā)了拉馬克主義的進化理論.按照這種理論,生物的進化遵循一條由低級到高級、由簡單到復雜的階梯發(fā)展序列,但在發(fā)展過程中不是直線發(fā)展,而是不斷分叉,形成樹狀譜系;進化的機制是由生物體內(nèi)部的進化傾向與外部的環(huán)境影響共同組成.他的獲得性遺傳理論認為,生活環(huán)境的變化必引起動物生活習性的變化,而生活習性的變化必導致器官的“用進廢退”現(xiàn)象.器官的這些變化被遺傳給后代,于是逐漸形成了新的物種.拉馬克的進化機制理論雖然被現(xiàn)代科學證明是錯誤的,但是生物內(nèi)在進化傾向理論還是為同時代以及后代的許多人文學者所激賞.柏格森的“創(chuàng)造進化論”,以及芒福德的“人類主動進化”理論,都有拉馬克的影子.

        拉馬克的進化思想受到了著名法國比較解剖學家居維葉(George Cuvier, 1769-1832)的強烈批評.在進化思想史上,居維葉的角色有點像哥白尼革命中第谷的角色.第谷本人雖然反對哥白尼體系,但他杰出的觀察工作為哥白尼體系增添了有力的支持.居維葉也是,雖然反對進化論,但其杰出的比較解剖學工作為進化論提供了強力支持.他1795年被任命為法國國立自然博物館的比較解剖學教授助理.他創(chuàng)造了比較解剖學中的動物肢體的相關原則(Principle of the conditions of existence)和存在條件原則(Principle of the correlation of parts).根據(jù)相關原則,一個動物的各個器官之間有著密切的相互關系,由一個部分可以推斷另一個部分.根據(jù)存在條件原則,動物的各器官的結構和功能只可能滿足某種條件才有可能存在,因此根據(jù)未知動物的局部結構,參照已知動物,可以推知未知動物的其他器官和功能.以比較解剖學作為利器,居維葉提出了一套動物分類系統(tǒng).這個分類以動物的解剖結構為標準,因而能指出動物之間的親緣關系.當居維葉把比較解剖學用于化石研究中時,他建立了古生物學.他發(fā)現(xiàn)古生物與現(xiàn)存生物一樣都可以納入他的分類系統(tǒng);他還發(fā)現(xiàn)地層越古老,化石越簡單;地層越年輕,化石越復雜、越接近現(xiàn)存生物.這個事實本來可以導向生物進化論,但他卻采取了災變論解釋.在他1822年發(fā)表的《地球表面的革命》一書中,他提出地球上曾經(jīng)發(fā)生過四次大洪水,最近一次則是圣經(jīng)上所說的6000年前的諾亞洪水.居維葉的災變說后來遭到英國地質(zhì)學家賴爾(Charles Lyell, 1797-1875)的挑戰(zhàn).賴爾明確反對地質(zhì)學界長期流行的地球巖石成因的災變說,主張地質(zhì)漸變的思想.他的《地質(zhì)學原理》(1830-1833)建立了漸變論的地質(zhì)學理論,對達爾文影響很大.

        查理·達爾文(Charles Darwin, 1809-1882)和華萊士(Alfred Wallace,1823-1913)創(chuàng)立的基于自然選擇的生命進化論是進化論的新版本,對進化思潮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他們兩人都有海外博物學考察的豐富經(jīng)歷,而且正是他們成果豐碩的博物學考察以及著名博物學家的名聲,幫助進化論贏得了聲譽.1831年12月27日-1836年10月2日,達爾文跟隨皇家海軍貝格爾號軍艦環(huán)航地球,在巴西、加拉帕戈斯群島等地做了近五年的野外考察,積累了豐富的博物學資料.在南美東海岸南下的時候,達爾文注意到物種隨地域分布而變化的明顯規(guī)律性:有親緣關系的物種總是分布在鄰近的地域,隨著距離的增大,一個物種為另一個物種所代替;兩地距離越遠,物種的差異越大.在南美西海岸的加拉帕戈斯群島,達爾文發(fā)現(xiàn)此處的大部分生物都與大陸上的類似,但各島又各有自己特有的物種,即使同一物種,各島也呈現(xiàn)出微小的差異.物種的巨大豐富性和連續(xù)性,使達爾文對流行的上帝創(chuàng)造論產(chǎn)生了懷疑.在賴爾地質(zhì)學方法論的影響下,達爾文產(chǎn)生了生物逐漸進化的思想.回國之后,達爾文出版了一系列的考察報告,包括《珊瑚礁》、《火山島嶼地質(zhì)觀測》、《南美地質(zhì)觀測》三部地質(zhì)考察報告.地質(zhì)報告為達爾文贏得地質(zhì)學家的聲譽,1838年被選為地質(zhì)學會秘書.同年,閱讀馬爾薩斯的《人口論》,人類社會為了食物生存競爭的思想給達爾文以很深的印象,也啟發(fā)他在生物界引出自然選擇的機制.

        此后20年,達爾文過著衣食無憂的鄉(xiāng)村紳士的生活,埋頭著書立說.1842年,他寫出了一個35頁紙的關于生物進化理論的提綱.1844年,又寫了一個更長的230頁的《物種起源問題的論著提綱》.達爾文逐漸意識到,生物界存在著極為巨大的繁殖力和大量的變種,但是只有那些在生存斗爭中有適應能力的變種才存活了下來,并得以有最多的后代,其余的變種被淘汰,這就是自然選擇的過程.為了證明這一過程,達爾文親自進行家鴿的育種實驗.1858年,華萊士從馬萊半島來信,隨信附上一篇題為“論變種無限地離開其原始模式的傾向”的論文.華萊士的文章幾乎重復了達爾文關于自然選擇下的生物進化的想法,這促使他抓緊時間寫作關于進化論的著作.《物種起源》于1859年出版,廣泛引證了生物在人工培養(yǎng)下的進化現(xiàn)象、在自然條件下的多樣性分布、生物化石所呈現(xiàn)的時間上生物進化現(xiàn)象,以說明在自然選擇作用下的物種進化規(guī)律.《物種起源》的出版使進化論深入人心,但自然選擇理論并沒有被人廣泛接受.達爾文當時面臨兩個致命的困難.一個是物理學家威廉·湯姆遜(后來的開爾文勛爵)提出的地球年齡問題.這位熱力學理論的重要奠基者,運用地球冷卻理論計算過地球的年齡,結論是2000萬-4000萬年.可是這個時間對于進化過程來說顯然是太短了.另一個難題是工程師詹金提出的.他根據(jù)當時廣為流傳的融合遺傳理論證明,新的小小變異均會在與正常個體的交配中完全淹沒.這兩個難題達爾文都無法解決,以致他在重版《物種起源》時,觀點變得越來越不明朗.事實上,開爾文勛爵的地球年齡計算中忽略了地球內(nèi)部會不斷生成的新熱量,因而把地球年齡計算得太小,而融合遺傳問題須得有孟德爾的遺傳學才能破解.

        達爾文的著作雖然使物種進化成為共識,但他提出的自然選擇的進化機制卻受到種種質(zhì)疑,基本上沒有被同代人所采信,他的熱情支持者像“達爾文的斗犬”赫胥黎(Thomas Huxley, 1825-1895)也是如此,連達爾文自己晚年也向拉馬克的用進廢退機制后退.這個局面直到20世紀30年代仍然沒有改觀.老赫胥黎的孫子、英國著名進化生物學家朱利安·赫胥黎(Julian Sorell Huxley,1887-1975)用“達爾文主義的日食”來稱呼19世紀后期自然選擇機制受到普遍反對的情景.20世紀三四十年代,遺傳學與達爾文進化論進行了新的綜合,自然選擇學說才真正被確定為進化的首要機制.

        19世紀進化論的主流是發(fā)育進化論(developmental evolutionism),即把物種進化與個體發(fā)育相類比,認為進化如同發(fā)育一樣,沿著一條線性向上的、由簡單到復雜、由低級向高級的路徑前行.這種進化論也被稱為進步進化論,其代表人物有英國的博物學家、出版家錢伯斯(Robert Chambers,1802-1871).在其匿名著作《創(chuàng)世的自然志遺跡》(Vestiges of the Natural History of Creation,1844)中,錢伯斯表明,在上帝頒布的進步法則的支配下,生命由低級向高級進步、發(fā)展.1866年,德國博物學家海克爾(Ernst Haeckel,1834-1919)在他的《普通形態(tài)學》中提出了生物重演律(recapitulation law),認為個體發(fā)育是物種發(fā)育的簡單而迅速的重演.??藸栐诎l(fā)育進化論意義上傳播進化思想,使進化論在德國深入人心.科學史家鮑勒說達爾文的《物種起源》實際上發(fā)動了一場“非達爾文革命”,即促使人們接受了發(fā)育進化論而不是自然選擇的進化論,赫胥黎和海克爾這些達爾文進化論的堅定傳播者、捍衛(wèi)者,也被鮑勒稱為“偽達爾文主義者”.

        作為近代博物學最高成就的進化論,雖然沒有對人類的日常生活和健康改善做出什么貢獻,但描繪了一幅生命世界的統(tǒng)一圖景,為生物學的統(tǒng)一性奠定了基礎,并且越出生物學的范圍,對人類世界觀產(chǎn)生了驚人的影響.

        進入20世紀,博物學繼續(xù)在普通民眾中擁有眾多熱情的實踐者,在初等科學教育中繼續(xù)擁有自己的位置.隨著通訊交通工具的發(fā)達,博物學實踐獲得新的可能性.越來越多的國家公園、野生動物保護地、動物園、植物園,不僅是公眾的休閑之地,而且也是從事博物學實踐的好場所.單反相機、視頻錄像技術產(chǎn)品的大眾化,為大眾博物學活動提供了新的技術裝置.今天的業(yè)余博物學家在獲取資料方面,有著前所未有的便利、迅捷和豐富性.

        在學術界,傳統(tǒng)的博物學家轉(zhuǎn)向生態(tài)學,強調(diào)定量方法論、假設-檢驗方法論,把野外觀察與實驗室工作相結合.直到20世紀80年代,博物學仍然是大學里的課程,但內(nèi)容已經(jīng)更多的是生態(tài)學、環(huán)境科學、保護生物學、進化生物學等.列奧波德的《沙鄉(xiāng)年鑒》、卡遜的《寂靜的春天》這兩部綠色運動的經(jīng)典著作,都可以看成是博物學著作.哈佛大學兩位知名的生命科學家或可看成是當代博物學家的典型代表.恩斯特·邁爾(Ernst Mayr,1904-2005)1925年成為德國柏林博物館的鳥類博物學家,1931年去美國自然博物館負責鳥類收藏,1953年擔任哈佛大學比較動物學博物館館長.其1942年的《系統(tǒng)分類學與物種起源》一書是現(xiàn)代綜合進化論的經(jīng)典著作之一.愛德華·威爾遜(Edward Wilson,1929-)主要研究螞蟻博物學,但又開創(chuàng)了島嶼生態(tài)地理學這門新學科.他用實驗證明了,決定一個島嶼上生物物種數(shù)目的主要因素是島嶼的面積,以及與陸地的距離.他還用動物行為學來研究人類的社會行為,創(chuàng)立了社會生物學.他的自傳冠名《博物學家》(Naturalist),反映了他的自我定位,以及對博物學傳統(tǒng)的堅定捍衛(wèi),上海科教出版社的中譯本改譯成“大自然的獵人”完全不知所云,而且強行刪除了威爾遜的這一微妙但極具歷史意義的自我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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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黃祖賓]

        [責任校對蘇琴]

        The Rise and Decline of Modern Western Natural History

        WU Guo-sheng

        (DepartmentofPhilosophy,andofReligiousstudies,pekingUniversity,Beijing100871,China)

        Abstract:From Renaissance to 16th century, Naturalist of which Aldrovandi, Gesner and Bacon are the representative discovered and recorded the similarity of the things.Natural history in 17th century of which the most important naturalist was John Ray had the transitional character. 18th century is a great century for the natural history. The works of Buffon and Linnaeus were filled of motivations of searching the order of the Nature. 19th century was the golden age of natural history that natural history finished its professionalization and produced the great theory of evolution. Evolution theory which put the idea of time and history into the Nature is one of the great intellectual achievement in western history. Professor Mayr and Wilson of Harvard University are the representative of naturalist of our day.

        Key Words:Natural history;Bacon;Linnaeus;Buffon;Evolution

        中圖分類號:N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8462(2016)01-0018-12

        作者簡介:吳國盛(1964-),男,湖北廣濟人,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北京大學科學史與科學哲學研究中心主任.

        收稿日期:2015-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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