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丘》詩選
創(chuàng)辦人:周瑟瑟、朱鷹等
創(chuàng)刊時間:2005年
出版周期:不定期
出版地點:北京
代表詩人:周瑟瑟、朱鷹、李成恩、黃明祥、林忠成、孫家勛、吳曉等
細雨中的孤兒〔外一首〕
周瑟瑟
群山埋伏土匪,細雨淋濕了
孤兒。風吹十月最后一天。
我的孤兒裹緊紅色塑料雨衣,
他擁抱的是一個虛無的父親。
想起父親的遺墨:詩硬骨。
在湘西,我竊聽到一個父親的
尖叫,墨汁淋濕了孤兒。
當孤兒嘴里吐出:“匕首”與“敵人”,
我今年所有的愛都是土匪的愛……
老禪師
生死熾燃,苦惱無量
爐火掙扎,我是那個抱木柴
從風雪里撞入禪堂的人
老禪師的心都動了
年輕人,你為什么抱木柴送我?
目光如淡黃的油燈
老禪師好像就要寂滅
燈火跳動,年輕人不要哭
愿代眾生,受無量苦
我點燃木柴
坐在潮濕的地上
我聽見黑暗的山中傳來圓寂的聲音
淡黃的火舌舔食我點滴熱淚
師傅師傅,我追著火苗呼叫
那個像我父親的老人
他留給我一木箱詩書手跡
他留給我一木箱火苗
我在禪的火苗里出入
我看見惡業(yè)與多余的愛恨
一點點熄滅
而我人生的快樂
從智慧里溢了出來
我周身的木柴越堆越高
直堆到我寂滅的那一天
滕子京〔外二首〕
李成恩
滕子京,滕子京
洞庭湖水激起白色的浪花。
我向岳陽郊外走,
我遇到的人,他們說湘北方言,
挑竹箕,雙腳在湖水上飛。
我叫:滕子京,滕子京
請你停下來,停下來抽煙喝茶
朝代已經(jīng)遠去,岳陽秋陽正暖。
白鷺
它們從宋代往南湖賓館這邊飛,
一路上丟下鳴叫、糞便與帶血的羽毛。
戴棕色斗笠的杜甫遇見赤腳的屈原。
屈原的靈魂站在水里,杜甫彎腰致禮。
白色的衣袍,瘦削的臉,屈原個子不高。
我所見的杜甫是那只疲倦的白鷺。
蘆葦
根莖在悄悄腐爛,葉片瘋狂生長的
氣味,在岳陽近郊我確信聞到了。
別人匆匆行走,我的鼻息被岳陽抓住
——你用勁吸一根蘆葦,甜絲絲的風
涼爽,洞庭湖在一條魚的腥氣里翻身。
這里的人個個像蘆葦,腰桿彈性十足。
這里的人穿雨靴,打陽傘,連飛過洞庭湖的
麻雀都頭頂一片白色羽毛,扮演滕子京。
騙子在枝頭成熟了
林忠成
一個失意者被綁在遠去的列車
一群騙子在枝頭晃蕩
秋天未到它們就成熟了
不能讓幼兒獨自穿越森林
有人半夜三更爬起來寫信
一列巡邏兵遠去天亮?xí)r
成群坦克開到各家窗前
在看不見的地方長滿了手
那些手控制了人們的命運
會半夜敲你的門
石塊蘊含著人的性格
當天空穿起云朵
你穿起肉體凡胎出門
斯大林辦公室的燈忘記關(guān)了
積雪堆在窗臺
讓坦克裹足不前
一場戰(zhàn)爭讓失去心上人的女人更加脆弱
返鄉(xiāng)
黃明祥
我趕考,進城,裝進一臺機器
在轟鳴里,聽時鐘滴答
街道與土地,親情淡薄
收割機是一陣風
我曾游歷四方,看見伊瓜蘇瀑布
仿佛每秒都在傾其所有
撒哈拉沙漠里不剩一個足跡
森林快速收回腳步
靠岸的船舶,停泊在海港的動蕩里
沉舟酥軟,不堪提起
去過尼羅河、亞馬遜河、長江
那里的母親濁淚當空
珠穆朗瑪峰的大冰塊
太陽烤了很久,寒氣依然未散
我與很多人打過照面
他們在方言里來了,走了
我的見聞,與你毫無二致
很多事物誘惑不了你
你比我幸運,爹娘遺產(chǎn)如山
你家的鋼鐵廠,廣開分號
打造的槍炮,足夠用上一世
可是,你家的地基滑坡
墻壁裂成閃電,屋頂像個篩子
雜草長到門口了,不要騙我
你在顫抖,不要怕,我已忘記動粗
現(xiàn)在滿腦的善,是你還沒放手
石頭,兒時的玩伴,打小癡呆
像被浪子洗劫了靈魂
有人取走玻璃,暴露了你滿腹刀劍
你不能張嘴,一說就碎
遠方〔外一首〕
左岸
這里的河流又細又長
像阿媽手中的羊毛線,曲曲折折
沒有盡頭
這里沒有外來物種,胡楊樹
分不出哪棵是父親哪棵是兒女
這里的山一半是積雪一半是草樹
太陽自生自滅
遼闊都集中在胡雁的背上
篝火把牛糞上升到新高度
預(yù)示一切無始無終
心不在這里就在那里
愛情與詩歌,將高原變得簡單而神秘
聽見果實的墜落
閉上眼睛也會辨別出它的方向
一雙鞋
那時我們的胡茬很硬
臉上的棱角沒有回到巖石的意思
憂郁尚未長大
而四月,與我們一樣喜歡新鮮
喜歡東風吹亂我們的頭發(fā)
田野悄悄有了變化
似綠非綠的東西,就在我們不遠處
好奇的我們很快去追趕
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一雙鞋子不知什么時候
被翻漿的泥土吃掉
后來我們一人撿回一只
湊出一雙來
于是它又有了新生
對它的傳奇我們沒有想得太多
直到今天發(fā)現(xiàn)其中一只
不辭而別
我的追悔,并沒有因為烏云的低垂
而接近天堂
只有西風里的眼淚不分左右
以上均選自《卡丘》第4期至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