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望子

何得浮名絆此身

羅望子

郜科作品

郜科作品

上世紀(jì)九十年代初，有一次我到位于湖南路的省作協(xié)拜訪費振鐘，在他的辦公桌上，看到一本新出的大開本畫冊，我潦草地翻翻，覺得很是新穎奇特，又與我當(dāng)時的心境相去甚遠。問是何人，答曰郜科，雜志美編。等了半晌，終不見人影。不過自此之后，則經(jīng)常留意他的動向，漫畫小品，封面插圖，水墨寫意，報紙雜志，他都做得有聲有色，在我的心目中，郜科幾乎是個無所不能的家伙。

真正認(rèn)識他，已是十多年后，我調(diào)入作協(xié)，和他成了同事。說是同事，其實我們平時并不上班，偶至單位，也難得碰上。只有一年一度的年終考核，必定能看到他。都說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眼前的郜科卻經(jīng)年不變，永遠是一頂網(wǎng)球帽，永遠一身的野戰(zhàn)排中士打扮，永遠的朗朗而笑，只要遇見，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必定會緊緊攥住你，熱情地遞給你一根“三五”煙，讓你感到朋友亦或是男人間的貼心貼肺。你會覺得，今天，此時此刻，碰上這樣一個男人，生活忽然變得有意思有希望有質(zhì)感有力量了。

在一次南方之旅中，我有幸和郜科同志同住一室，這才了解到他的水兵生涯，他的東歐、俄羅斯的漂泊經(jīng)歷。我們徹夜長談所謂的藝術(shù)。郜科總是越說越激動，越說越興奮。記得在亞龍灣的船上，半夜里，郜科的嗓門奇大，震耳發(fā)聵，船又搖搖晃晃，恍若入仙。以至招來，隔壁的畢飛宇，加入我們的論壇。

我喜歡郜科作品中的平民調(diào)子，草根派頭。無論是他的仕女畫，還是田園畫，人物和構(gòu)設(shè)都是那么率性，或嗔或喜，或怨或樂，都是那么本色，和畫家一樣，沒有任何心機，抑或是抹去了心機，回到了生活原點。我尤其喜愛郜科的文革宣傳畫，動亂年代的青春與夢想，或夸張或反差，時尚與古典的雜糅，書寫著那一代年輕人的絢爛意趣。鮮紅與草綠是郜科最著意的語言，這里沒有尋常的懷舊，卻撩撥著我們的靈魂，為我們以別樣的方式打開了尚被遮掩著的歷史?！坝H歷歷史”，我想起《收獲》雜志的一個欄目，而郜科早就在自覺地做了。郜科對文革的思考與發(fā)現(xiàn)，讓作為作家的我不禁汗顏了。

我除了臨過幾天字帖，對畫幾乎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但不管我好說歹說，郜科總是照單全收。日子久了，閑聊多了，我便半真半假道，有機會的話還請郜兄給我的書畫畫呵。他很爽的應(yīng)了。誰知一語成真，沒過幾個月，我的長篇《梅花弄》給春風(fēng)文藝社相中，只是篇幅太短，最好是能做些插圖。我趕緊惴惴地打電話給郜科，他說那你把稿子發(fā)過來看看吧。此兄看書的過程中，還發(fā)過兩次短信來，說書寫得很有意思，他讀著讀著都有了“化學(xué)反應(yīng)”，保證能畫出來的。我固然不會給他的鼓勵昏了頭，但畢竟吃了顆定心丸。不到十天，郜科兄便特快專遞過來他的作品，既有紙本底稿，又有復(fù)印件，甚至還給我刻錄了光盤，說是便于收藏，便于排版。我忽然發(fā)現(xiàn)，這家伙還是個心細如發(fā)，不計回報，不留后手的男人。

可惜應(yīng)了好事多磨，《梅花弄》沒能通過新聞出版局那一關(guān)。郜科反過來憤怒地安慰我，說這么棒的小說咋會不能出呢，沒關(guān)系，咱留著，總會出來的。沒過幾天，我的責(zé)任編輯又打電話給我，我以為有戲了，編輯卻說拜托我一事，能否和郜科先生聯(lián)系一下，他們希望能請郜科同志，給他們的幾本書畫畫插圖。能夠“成就他人的碧海藍天”，而且這個人還是郜科，我覺得是對他的彌補，當(dāng)然求之不得了。隨后幾年，便有了插圖本的長篇小說《胸若桃花》《紅衣》《褲襠巷風(fēng)流記》陸續(xù)出版。我的《梅花弄》經(jīng)過調(diào)整，也在2005年由太白文藝社出版，后來還重印了一次。

再后來，又接到太白文藝出版社編輯的電話，催得還比較急，一是想選《梅花弄》里的一幅畫做他們另一本書的封面，二是想請郜科繼續(xù)給他們的書做插圖。我當(dāng)即電話郜科，此兄大大咧咧地答應(yīng)了，至于那幅畫，他分文不要。這下輪到我急了，我說拜托了郜科兄，我已經(jīng)給你要了，你要了請我吃飯也好呀。他在那頭嘿嘿嘿地笑了。也許郜科不曉得，他笑得我心虛，我已然分不清，是作家成就了畫家，還是畫家成就了作家的碧海藍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