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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家墻門軼事

        2016-03-04 07:50:01吳仲辰口述吳畏整理
        蘇州雜志 2016年5期

        吳仲辰口述 吳畏整理

        馬家墻門軼事

        吳仲辰口述 吳畏整理

        胡廂使巷

        馬家墻門地處蘇州城東平江路與倉街之間的胡廂使巷40號。胡廂使巷是一條歷史悠久的古巷,巷名中的“廂使”即廂官,古蘇州分治城之四廂,后四廂并減為一,舊有胡姓廂使居住,故而得名。胡廂使巷至今仍完好保存有諸如陶高氏節(jié)孝坊、蔣氏義莊(又稱淞蔭義莊)等古舊建筑,頗有歷史積淀的狀元弄、棋桿弄穿行其中。

        馬家墻門建于清光緒年間,是一典型的吳地民居,由中爿建筑組、東爿弄和西爿弄兩大片祖宅群組成,其中中爿建筑組由茶廳、屏門、大廳、住房、花園等構(gòu)成,共五進(jìn)深,直至興隆巷。東爿弄由俗稱“大馬家里”的馬姓族人居住,西爿弄則是“小馬家里”馬姓族人的居住地。年齡相仿的“大馬家里”族人比“小馬家里”族人在輩分上要大一輩。說來也怪,不知為何“大馬家里”與“小馬家里”間平時鮮有串門走動,遇婚喪嫁娶也都互不往來,互不通信息?,F(xiàn)仍有“大馬家里”的后人居住在東爿弄,而西爿弄則已無“小馬家里”后代居住了。

        上世紀(jì)三十年代初,我就出生在西爿弄西廳后的一院落,直到解放初求學(xué)才離開。該院落是由我的祖父輩因當(dāng)時與“小馬家里”有生意上的往來,以四百龍洋購得居住權(quán)。光陰荏苒,日月如梭,一晃幾十年過去了,我這一輩現(xiàn)今在世的都已到耄耋之年。在有生之年,將耳聽目睹、所見所聞的馬家墻門一些史實、軼事道來,了卻心愿。

        唐納的父親名叫馬佩甫,鐵路職員,是“小馬家里”人,居西爿弄。1914年大少爺唐納出生在西爿弄底,乳名仁官,原名驥善。仁官四歲喪父,弟弟乳名龍官,原名驥良?!吧屏肌倍謶?yīng)為他們兄弟名字的出處,兄“善”在前,弟“良”在后。目前一些史料上都把他們兄弟倆的名字弄顛倒了。

        唐納的生母姓林,人稱“林婆婆”,給人的印象是大事不管,每天下午大都在大廳“打麻將”消磨時光,在唐納身上花的心思并不多。倒是另一人對唐納的成長付出很多,她就是住馬家墻門的人都認(rèn)為是唐納養(yǎng)母的“馬好婆”。

        “馬好婆”是唐納父親的親阿姐、唐納的嬤嬤?!榜R好婆”年幼時被“小馬家里”與一幼童訂了娃娃親,不曾想幼童早年生病夭折。清末社會當(dāng)時崇尚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是“三從四德”,到了結(jié)婚年齡,“馬好婆”被舉行了一場以立“貞節(jié)牌坊”為目的、沒有新郎的“抱牌位”結(jié)婚儀式。然而立“貞節(jié)牌坊”是要花錢的,由于家里的變故拿不出錢,只能作罷?!榜R好婆”從此孑然一身,再未出嫁,一直住在西爿弄的西廳直至去世。

        “馬好婆”在馬家墻門的口碑是很好的,受人尊崇。沒有信奉任何教派,整個西廳也沒有一尊佛像。倒是每天下午會一個人獨自在西廳天井,對著一棵白玉蘭樹默默站立,嘴里念念有詞,沒人知曉她在做什么,也沒人去打攪她。由于唐納生父早亡,“馬好婆”就把培養(yǎng)、教育唐納作為己任,也是一種精神寄托?!榜R好婆”對唐納非常疼愛,教育又很嚴(yán)格,不會無故讓唐納出馬家墻門一步,讀私塾、學(xué)習(xí)四書五經(jīng),后又請先生教英文,上私立初中、省立蘇州中學(xué)……為唐納以后的發(fā)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chǔ)。

        1936年5月唐納與藍(lán)蘋婚后回蘇州馬家墻門小住二十來天,就住在“馬好婆”西廳的廂房,藍(lán)蘋與“馬好婆”“林婆婆”相處得還不錯,也會在西爿弄的住戶鄰居間走動,聊天、拉家常。聽我父親說,我家也來過,只是當(dāng)時還小沒有印象。鄰居中講究時尚的同齡人對藍(lán)蘋很崇拜,還一起去蘇州城里看她演的電影《狼山喋血記》。

        離開藍(lán)蘋后,1938年唐納經(jīng)趙丹介紹娶了上海話劇女演員陳璐,1940年兒子出生,唐納為兒子取乳名為“紅兒”,這個乳名顯然來自其母親陳璐,“紅葉”乃唐納為陳璐取的藝名。據(jù)唐納的叔父馬仁甫講,唐納在中學(xué)時代思想就很進(jìn)步,參加了共青團,在上海讀大學(xué)與工作期間又接觸了他的中共地下黨同鄉(xiāng)兼同學(xué),從事左翼文化寫作和活動。1937年前就秘密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

        也許是出于秘密身份需要,保護老家的考慮,唐納一般不回馬家墻門??谷諔?zhàn)爭勝利前夕,“馬好婆”去世,唐納也未曾回到老家,喪事是由陳璐出面低調(diào)料理的,同時也繼承“馬好婆”的遺產(chǎn)。唐納的兒子“紅兒”長大后曾兩次回到馬家墻門,如健在的話,應(yīng)該近八十歲了。

        唐納的胞弟“龍官”完成學(xué)業(yè)后,到上海投奔哥哥,考上了中國企業(yè)銀行的練習(xí)生,住在銀行宿舍,唐納常去看他。在唐納和朋友的影響下也參加了革命。1948年秋的一天,龍官身穿長袍馬褂像個生意人,突然來到我家找我父親(他稱我父親為“大哥哥”),要我父親陪他一起去蘇北解放區(qū)。因事發(fā)突然,沒有心理準(zhǔn)備,又考慮到家里子女多等實際困難,一時沒有答應(yīng)。后來才知道,銀行的地下黨組織被破壞,“龍官”得到消息后連夜翻墻爬屋頂,才跑回蘇州老家與叔父商量對策。后“龍官”獨自去了蘇北解放區(qū)。時隔半年多,江南解放,“龍官”一身軍裝回過一次老家,我也見過。后來據(jù)馬仁甫講,“龍官”去了杭州,還任過人民銀行的行長、書記。

        馬家墻門住戶鄰里的家底大都很好,有出過大革命時期軍官的蔣家,有隨國民黨去重慶當(dāng)官的張家,有任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秘書的王家,也有在電訊部門工作的譚嗣同后裔。這些鄰里大都自命清高,平時很少有來往,故鄰里間從無矛盾過節(jié),大家只是相安無事。倒是 “小馬家里”對各住戶一直很體貼、關(guān)心,與我們處得很融洽。

        前面說到的那棵白玉蘭樹是馬家墻門一道獨有的風(fēng)景。樹有兩個小孩合抱那么粗,高度超出圍墻二三十米。每年春暖花開時,白玉蘭花滿枝綻放,香氣沁人心脾。從巷底倉街開明橋上望去,像一把大花傘高高地?fù)卧趪鷫ι?;從巷西中山橋上遠(yuǎn)眺,就像一座白皚皚的雪山。小時候玩捉迷藏,經(jīng)常躲在樹干后,玩伴是很難找得到的。解放初“小馬家里”佃租已斷,馬仁甫與“林婆婆”他們以四十擔(dān)柴火的價格賣給別人,補貼日常開銷,甚是可惜。

        回憶舊事,尊重歷史。幾十年過去了,往事歷歷在目,如今馬家墻門已被政府列為蘇州市控制保護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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