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邃洋
森山大道,對于中國攝影界來說,是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他不但代表了日本戰(zhàn)后經濟復興時期攝影在世界攝影史的地位,與荒木經惟、杉本博司、筱山紀信一起讓一個因制造相機而聞名世界的東方國家最終能出三幾個世界知名的攝影大師而感到欣慰之外,能為中國人所熟悉更重要的原因,筆者認為不免和他具有東方視覺語系的拍攝和呈現方式有著重大的關聯。畢竟同為東方的兩國在審美趣味、閱讀方式,以及文化底蘊所構筑的思維方式上都是非常接近的。尤其森山大道在中國80后一代之中深入人心,更是與80后的生活方式有著巧合性的關聯。
在探討這個問題前,先讓我們一起回顧森山大道的個人資料:
森山大道,1938年生于日本大阪附近的花道城。 1958年曾任自由身平面設計師,因受美國攝影師威廉·克萊因(William Klein)作品《紐約》啟發(fā)而投身攝影。 1959年,森山大道進入當時著名攝影家?guī)r宮武二的工作室擔任助理。1961年,他為當時的攝影群體“VIVO”所吸引,毅然辭職去東京投奔。但不巧的是在他到達時,“VIVO”卻已經解散。當看到這個熱愛攝影的藝術青年因失望而痛哭失聲時“VIVO”成員之一細江英公收留了他作自己的助手,並協助細江完成日本當代文學家三島由紀夫攝影集《薔薇刑》(1963)。森山人生的轉捩點是在1964年成為獨立攝影師,以橫須賀美軍基地攝影作品漸露頭角。1967年,森山大道獲得日本攝影評論家協會新人獎殊榮。翌年出版首本攝影集《日本劇場寫真帖》。 1968年,三十歲的森山大道加入了由多木浩二、中平卓馬、高梨豐等人發(fā)起組織的先鋒攝影團體“挑釁”(Provoke),這個團體的出現是日本當代攝影史的一道分界線。他們發(fā)出了“為思想提供材料”的宣言,以大量粗糙、寫實的作品挑戰(zhàn)在當時以精準、唯美為至高標準的日本攝影界并引發(fā)了一場顛覆性的攝影浪潮。森山大道作為該團體最耀眼的新星,在“挑釁”同名雜志第二期上刊登了大量令評論界和大眾震撼的街頭攝影作品。從那以后,他一直走在日本攝影的最前沿,以獨特的街頭抓拍作品來對時代的變化作出敏感的回應。他的具有強烈日本地域特征的影像逐漸得到了世界性的認可。自1980年于奧地利舉行了首次海外個展,森山隨后一直受邀在日本及歐美舉行個展。1999年在美國三藩市現代藝術博物館的大型回顧展《彷徨之犬:森山大道》,更于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等美國各城市巡回展出。2002年倫敦及紐約個展;2003年法國卡地亞基金會大型回顧展《森山大道》;2004年獲德國攝影協會文化獎、日本寫真協會作家獎;2008年日本東京都攝影美術館舉辦《夏威夷》回顧展;以及日本北海道各城市的巡回展覽。于2012年,森山大道獲頒紐約國際攝影中心的終身成就獎,并與威廉·克萊因在倫敦泰特現代美術館一同舉行聯合回顧展《William Klein + Daido Moriyama》。他的作品被各大美術 館收藏,包括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三藩市現代藝術博物館、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蓋蒂博物館、洛杉磯博物館、波士頓美術館和巴黎蓬皮杜中心。
“與其說攝影是記錄,不如說攝影是記憶,一連串記憶積累的歷史過程。同時也是時間的化石,更是光影的神話?!?——森山大道
森山大道擅長以特別的角度,粗糙、模糊、高反差及粗微粒的黑白照片,加上黑房后期制作技巧,表達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其作品主要以輕便相機Ricoh(理光) GR21拍攝。他偏愛輕便相機,卻很少用單反相機拍照:“當你使用單反相機時,你很自然會注意對焦、構圖等細節(jié),那么在拍攝時也許已經錯過了那個觸動你的時機。如果是使用輕便相機,你就可以隨著你當下的念頭與想法任意拍攝。而且在新宿的街頭,假如你拿出單眼相機要拍人,對方會把頭轉開。但是輕便相機就不會這么顯眼讓人排拒,甚至你可以在不看著觀景窗的狀態(tài)把相機對著想拍的目標(人)拍攝而不讓他察覺?!彼谄渥詡髯髌贰度挠洃洝分凶苑Q流浪狗,自我形容為“像一條狗,在路上像排泄似地在街頭各處拍攝照片”。
“攝影對我而言,并非旁觀,更不是單純?yōu)榱酥圃煲环妍惖乃囆g品,而是透過切身經驗,發(fā)現世界的某些片段與自身生命間的某種關聯,進而尋求與那些片段事物在精神上的神游邂逅。每每總在內省與向時代展現自我意志的夾縫間,我感受到無所適從的兩難困境?!薄酱蟮?。從他對攝影感悟的話語,以及其攝影方式看來,拋開作品的構圖、用光等傳統攝影法則,我們能窺看到某種具備東方色彩的語義——模糊概念(一語多關)、精神關聯(意象)、詠物(托物言志)、反物象(脫俗)。然而結合他所聚焦的城市題材,突兀的視覺沖撞顯然讓這種東方性忽然變得“當代藝術”起來,一點也不落入傳統文化的俗套。甚至在西方人眼里看起來還有點東方式的“浪漫”!
森山大道最早進入中國大眾攝影層面的視野,大約是20世紀90年代末到2000年初,屬于一個已經開始與世界同步的時代?;乜?0年代的中國,攝影依然屬于由記者這類專業(yè)人士主導的行業(yè),紀實攝影與邊緣題材攝影成為攝影業(yè)競相追逐的頂層游戲。而“攝影發(fā)燒友”群體的興起及國內兩本最重要的人文地理雜志《中國國家地理》、《華夏人文》的出現更讓“向邊疆進發(fā)”成為大眾攝影中最時尚的口號,而森山大道的名字卻在這樣的背景下在80后文藝青年群體中漸漸散開。這種另類、富于視覺沖擊力,略帶禿廢嘲諷,失焦且不羈的反精致寫實主義雖然與主流攝影格格不入,但卻是受到“叛逆一代”80后熱捧的最重要原因,這無不與80后的生活環(huán)境和狀況有關,當然也離不開可以使用手中廉價的攝影器材就能拍出“大師般的作品”這樣的犬儒心理。endprint
百年中國社會激進的現代化進程幾乎讓每一代有著不一樣的群體面貌,最先出現的是“80后”這個名詞,接著“90后”的出現,當時站在話語權的70后、60后也不甘人后,也推出“70后”、“60后”、“50后”等的群體特征。在藝術審美傾向上,50后、60后對寫實主義有著濃厚的情感,因此他們更喜歡蘇派寫實的油畫以及農村寫實題材,就好像某大導演被人詬病只會拍農村題材不會拍城市題材一樣。而70后與當時現實批判主義有著癡迷一樣的內在聯系。因而,政治波譜、攝影紀實在他們之間有一定的身同感受。而80后,和他們一起成長的城市一樣,城市生活題材永遠是纏繞心中的記憶——垂直生態(tài)、燈紅酒綠、迷幻、模糊、沒有堅持、去理性化、試圖放縱是他們闊別卻也揮之不去的情結。中國社會的城市化運動從90年代開始到21世紀初進展得最為激烈。農村青年大量涌進城市務工,而城市的80后青年也進入高中和大學這個最狂放不羈的時期:非主流的態(tài)度是他們反抗現實悲情的最后幻想。正如森山所說:“我非常喜歡城市,尤其是大城市。越大的城市就有越多的人種,越多故事,越快速的流動。城市包括人類,社會的欲望在里面,是一種混亂的狀態(tài)。對我來說,我非常喜歡拍攝這些欲望纏繞不清的感覺。如果以我自己的說法,我覺得因為城市本身就是藝術了,我并不需要再去創(chuàng)作藝術,只要把城市的原汁原味拍下來就好。這就是為什么這么多年來,我對于城市街頭從來不會厭倦,而且一直都很喜愛的原因?!鄙酱蟮赖娘L格自然滿足了這一情景。因而,在中國,時至今日,出現了一大班“森山粉”,甚至已經形成一種固定的攝影風格。某大型網絡攝影社區(qū)能輕易找到這樣風格類型的作品。表面看,這似乎是“哈韓、哈日”的某種后遺癥。然而,這種風格的自生長切合了兩個必然的條件:一是語意、語系的相似性;二是契合了自生長的環(huán)境。然而反過來與森山相比,有著天壤之別卻是,一個是憑一人之力觀照世界,而另一個卻是以一個群體構筑他們眼中的世界。
這次在香港季豐軒畫廊舉辦的《眼界·心界——森山大道個人攝影展》雖不是他大型回顧性展覽,但也不妨礙對這位攝影大師從藝術品市場上的影響力去窺探他對世界、對學界的影響力。當然,香港是亞洲藝術的飛地,筆者畢竟對香港了解的程度有限,因而不能妄斷森山對港人的影響。但相信森山在香港也是有一大群熱捧者和追隨者,這一定也與港人對藝術品收藏的條件、習慣、方式比國內先行有關。不過筆者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有關森山的大型展覽一定會在中國國內落地開花。(編輯:九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