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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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文語詞考釋七則
□王秀麗
摘 要:金文詞語的準(zhǔn)確解釋對銘文內(nèi)容的解讀有重要價值。文章通過字形分析、古音通假、與傳世文獻(xiàn)用例對照的方法考釋了金文詞語“肇敏”“用狃萬邦”“鎮(zhèn)靜不廷”“淵克”“元用”“憲?(烝)”“龏哴”的詞義,以期對銘文通讀有所幫助。
關(guān)鍵詞:金文 詞語 考證
青銅器銘文是周代語言的真實記錄,銘文里保留了豐富的漢語詞匯史研究材料,這些詞匯材料值得我們深入探討。
學(xué)者或云“肈”為語句首語辭,無實義可求[1];或云“肈”訓(xùn)為“長”。[2]實則皆不然。筆者認(rèn)為“肈”“敏”同義,當(dāng)屬同義連用之語詞。理由如下:
其一,《爾雅·釋言》:“肈,敏也?!毙蠒m疏:“肈,謂敏疾也?!惫省懊D”可訓(xùn)為“敏”。“誨”“敏”古音屬明母之部字,“誨”屬曉母之部字,二者古音相近,可以通假。故金文“肈誨”可讀為“肈敏”?!对娊?jīng)·大雅·江漢》:“肈敏戎公(工),用錫爾祉?!闭Z例與此相同。其二,王念孫《讀書雜志·逸周書第三》“肈敏行成曰直”一條已有論述。王氏云:“《爾雅》‘肈,敏也’,郭注引《書》‘肈牽牛車’,是肈與敏同義?!墩撜Z》曰:‘敏于行’。故曰肈敏行成??子?xùn)肈為始,云始疾行成,言不深矣,失之。”[3]
因此,金文“肈”“敏”二字同義連文,形容英勇善戰(zhàn)之貌。
(2)復(fù)公仲簋蓋銘:“其萬年永壽,用狃萬邦?!保?128)
狃,《說文·犬部》:“犬性驕也,從犬丑聲?!迸c銘文辭義不合。此處“狃”當(dāng)讀為典籍中“”字。《玉篇·彳部》:“,正也,或與狃同?!薄秶Z·晉語》:“使臣狃中軍之司馬?!表f昭注:“狃,正也?!薄对娊?jīng)·鄭風(fēng)·大叔于田》:“將叔無狃。”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狃即字之假借異體,古、狃音近通用。”又《廣韻·勁韻》:“正,定也。”“用狃萬邦”當(dāng)訓(xùn)“用正萬邦”,故“用狃萬邦”指安定萬邦,統(tǒng)一天下。此銘文語例與晉公盆銘(集成10342)之“(固)燮萬邦”語義相近。,從豐古聲,當(dāng)讀為“固”?!对娊?jīng)·魯頌·泮水》:“式固爾猶?!标悐J《詩毛氏傳疏》:“固,安也,定也?!薄秶Z·周語》:“久固則純?!表f昭注:“固,安也?!臂?,《爾雅·釋詁》:“燮,和也?!薄渡袝ず榉丁罚骸佰朴讶峥恕!笨装矅鴤鳎骸佰疲鸵?。”“(固)燮萬邦”亦有安和萬邦,安定天下的意思。
“不廷”一辭,又見于胡鐘、毛公鼎、秦公簋等,典籍文獻(xiàn)作“不庭”,亦作“不廷方”,《左傳·成公十二年》:“謀其不協(xié),而討不庭?!薄对娊?jīng)·大雅·韓奕》:“干不廷方?!敝祆洹对娂瘋鳌罚骸安煌⒎?,不來庭之國也。”典籍中亦有“弗庭”一語。“不”與“弗”音義均近,古通用?!安煌ⅰ迸c“弗庭”語義相同,指不來歸順朝拜的方國。《尚書·周官》:“四征弗庭,綏厥兆民?!笨装矅鴤髟唬骸八拿嬲饔懼T侯之不直者,所以安其兆民?!惫省埃ㄦ?zhèn))靜不廷”即是鎮(zhèn)壓并安定不來朝拜的方國。
(4)沈子也簋蓋銘:“吾考克淵克,乃沈子其顧懷多公能福?!保?4330)
“淵是深的意思,克是具有這種品性的名詞?!保?]典籍中有“柔克”“剛克”,如《尚書·洪范》:“燮友柔克”“二曰剛克”,與“淵克”結(jié)構(gòu)相同。有學(xué)者認(rèn)為“淵克”即典籍之“溫克”[4],“溫”“蘊”上古音同屬影母文部。淵,上古屬影母真部,“淵”“溫”(蘊)雙聲韻近,含義相通,故假作“溫”,含有“深沉、博大”之義?!对娊?jīng)·小雅·小宛》:“人之齊圣,飲酒溫克?!编嵭ⅲ骸爸姓ㄖ?,飲酒雖醉,猶能溫藉自持以勝?!笨追f達(dá)疏:“蘊藉者,定本及箋作溫字。舒瑗云:苞裹曰蘊,謂蘊藉自持,含容之義。經(jīng)中作溫者,蓋古字通用。”金文“淵克”指道德修養(yǎng)上一種溫和恭敬的品格。
(5)蔡侯申鐘:“既悤(聰)于心,延(誕)中厥德,均(君)子大夫,建我邦國,豫令祗祗,不諐不貣,自乍訶鐘?!保?210 春秋晚期)
“不諐不貣”即《詩經(jīng)》之“不愆不忒”?!罢崱弊x為“愆”,過錯、過失,《詩經(jīng)·大雅·假樂》:“不愆不忒,率由舊章?!编嵭ⅲ骸绊^?!薄柏枴弊x為“忒”,差也?!渡袝ず榉丁罚骸胺财撸肺?,占用二,衍忒?!薄妒酚洝に问兰摇芬鳌把茇枴??!稄V雅·釋詁》:“忒,差也?!薄安徽嵅回枴绷x為“沒有過錯,沒有差池”。《詩經(jīng)》中又有“不僭不賊”一語,于省吾《澤螺居詩經(jīng)新證》云:“《詩經(jīng)》‘不僭不賊’,賊與貳由于形近而訛。僭、貳系古人連語,貳亦通作忒,為慝,僭貳訓(xùn)差爽。諸召鐘稱‘夙夜不貳’,蔡侯鐘稱‘不不貳’,,古愆字,《說文》訓(xùn)愆為過,籀文作諐,諐乃字的形訛。僭貳訓(xùn)差爽,愆訓(xùn)過錯,語義有輕重。‘不愆于儀,不僭不貳’猶言其儀沒有大的過錯,也沒有小的差爽?!?/p>
金文又有“不貣”一辭。例如:
(7)越王者旨于賜鐘:“甸甸臺鼓之,夙夜不貣,順余子孫。”(集成 144 戰(zhàn)國早期)
(8)《詩·曹風(fēng)·鸤鳩》:“淑人君子,其儀不忒。”
“不貣”即“不諐不貣”之省略。
“龏”即“恭”字。《尚書·無逸》:“嚴(yán)恭寅畏天命?!睂O星衍今古文注疏:“恭同龏?!薄稜栄拧め屧b》:“恭,敬也。”哴,《廣韻·漾韻》:“唴哴,啼也?!迸c義不合。此處當(dāng)假借為“良”字?!墩f文·部》:“良,善也。”《逸周書·謚法》:“溫良好樂曰良?!睖亓脊€讓指溫和、善良、莊敬、節(jié)儉、謙遜,乃儒家倡導(dǎo)的五種德行?!墩撜Z·學(xué)而》:“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薄肮А敝饕感闹矗傲肌敝感闹??!褒妴]”就是指一種溫恭善良的品性。
(本文是四川省教育廳科研項目“兩周金文古語詞研究”[12SB080]成果之一。)
參考文獻(xiàn):
[1]楊樹達(dá).積微居小學(xué)述林(卷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242.
[2]馬承源.商周青銅器銘文選(三)[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311.
[3]王念孫.讀書雜志[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9-19.
[4]唐蘭.西周青銅器銘文分代史征[M].北京:中華書局,1986:12.
[5]唐蘭.殷虛文字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1.
[6]吳大澄.說文古籀補附錄[M].北京:中國書店,1990.
(王秀麗 四川雅安 四川農(nóng)業(yè)大學(xué)文法學(xué)院 625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