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宏星

（華中師范大學 中國近代史研究所，湖北 武漢 430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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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與文化研究]

吳宓與民國時期清華外文系的研究生培養(yǎng)

傅宏星

（華中師范大學 中國近代史研究所，湖北 武漢 430079）

摘要：20世紀20年代末，在著名學者吳宓的主持下，清華大學外文系的研究生教育開始起步，并很快形成了具有自身特色的培養(yǎng)模式。這些辦學措施的有效實施不僅強化了清華外文系的優(yōu)良傳統(tǒng)，而且也為時下外語類研究生培養(yǎng)提供了諸多有益的啟示。

關(guān)鍵詞：吳宓；清華研究院外國文學研究所；研究生教育；課程要旨；辦學特色

民國時期，大學研究院及各學科研究所在我國高校中悄然興起，為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創(chuàng)新及高層次人才培養(yǎng)發(fā)揮了重要作用。眾所周知，清華大學的研究生教育始于1925年的清華國學研究院，該院由吳宓先生一手創(chuàng)辦。不過，當時籌設之初，各方面條件還不太成熟，只開辦了清華研究院國學門（后直稱清華國學研究院）。因此，早期的清華研究生教育僅限于培養(yǎng)國學人才，其他專業(yè)尚未涉及。1929年清華國學研究院停辦后，又以清華大學各系科為依托，成立了新的清華研究院。其中，在清華外國語文學系（簡稱外文系）設立了外國文學研究所（簡稱外文所），所主任由系主任王文顯兼任，這即是清華最早設立的兩個研究所之一。[1]50次年，外文所開始招考碩士研究生；1934年機構(gòu)調(diào)整，更名為外國語文學部，隸屬于清華研究院文科研究所，學部主任由吳宓擔任；外國語文學部直至抗戰(zhàn)爆發(fā)后才一度停辦，1939年又恢復招生工作。

不論是在戰(zhàn)前的清華研究院外文所（1929—1934），還是在后來的文科研究所外國語文學部（1934—1944），吳宓都始終處于中堅和骨干地位。除了親手制訂培養(yǎng)方案、教學計劃和課程設置，吳宓還擔任了主要的研究生課程指導。歷屆的招生、畢業(yè)考試的試題亦都由他擬訂和審定，畢業(yè)答辯工作一直由他主持。[2]53粗略估算一下，民國時期的清華外文系總共招收16屆研究生，約計62人左右，先后培養(yǎng)了田德望、曹葆華、趙蘿蕤、楊絳、王岷源、張君川、李賦寧、周玨良、茅於美、何兆武、許淵沖、劉君若等一大批著名的外國語言文學大師和杰出的翻譯家，可謂群星璀璨，交相輝映。由此可見，清華大學外文系之所以能成為當時國內(nèi)一流的外語科系，它的研究生教育也是一個重要的方面，這自然與吳宓先生的教育理念和辛勤付出密不可分。

以下嘗試從清華研究院外文所（包括外國語文學部）的辦學歷程、吳宓所授研究生課程之要旨、清華外文系研究生培養(yǎng)的特色等三個方面展開論述，其間的光榮與夢想、挫折與教訓，非常值得當今的辦學者認真思考和總結(jié)。

1　清華研究院外文研究所的辦學歷程

清華研究院不僅是教師學術(shù)研究的機關(guān)，同時也承擔了培養(yǎng)研究生的任務。根據(jù)1929年《國立清華大學規(guī)程》，凡大學本科畢業(yè)均可報考清華研究生，專業(yè)不限，入學后修完規(guī)定的學分即能結(jié)業(yè)，但若想拿到碩士學位，還必須在專任導師的指導下完成學位論文并通過嚴格的畢業(yè)考試（分畢業(yè)初試和論文口試），達到70分以上方可。例如1935年外文所就有4位同學畢業(yè)或結(jié)業(yè)，唯獨田德望一人拿到了碩士學位。據(jù)說從1929年到1937年8年間，清華外文系總共只有3名研究生通過了畢業(yè)考試，[2]60其難度堪比在歐美大學攻讀博士學位。至于修學年限，至少需要兩年，對于延長沒有做出硬性規(guī)定。

1.1課程設置

早期清華外文所的課程編制均按教師專長而開設，基本上是一人講授一門課程，但吳宓是個例外。因為沒有明確和固定，所以只是標明“暫設課程”，共有11門，分別是“戲劇專題研究”（王文顯）、“近代中國文學之西洋背景”（葉公超）、“中西詩之比較”（吳宓）、“譯詩”（吳宓）、“亞里士多德詩學研究”（郭斌龢）、“伊麗莎白時代散文”（陳福田）、“伊麗莎白時代詩”（溫德）、“但丁”（吳可讀）、“希臘美術(shù)”（艾鍔）、“浮士德”（楊丙辰、石坦安）、“源氏物語”（錢稻孫）等。

此后隨著師資與課程的不斷充實，到了1936年，清華外國語文學部的課程編制已經(jīng)日趨科學而嚴密，內(nèi)容涵蓋了語言與文學兩個方面。語言課有“高等英文文字學”（畢蓮）、“英語教授法”（翟孟生）和“翻譯術(shù)”（吳宓）三門。文學課又分為文學專題和作家研究兩類。文學專題有“比較文學專題”（翟孟生）、“法國文學專題”（溫德）、“近代文學專題”（葉公超）、“近代中國文學之西洋背景”（葉公超）、“近代德國戲劇”（華蘭德）、“文學與人生”（吳宓）、“源氏物語”（錢稻孫）等。作家研究有拉丁作家（吳達元）、喬叟（陳福田）、莎士比亞（王文顯）、彌爾頓（陳福田）、但?。▍强勺x）、歌德（楊業(yè)治）、近代作家海貝爾（陳銓）、沃爾夫與喬埃斯（吳可讀）等。[3]167每門課程每周2小時，全年4學分，研究生每年須選習研究課程12學分，兩年合計24學分。

1939年外國語文學部恢復招生，其課程設置和培養(yǎng)方案應該與戰(zhàn)前無太大差異，但是研究環(huán)境和圖書條件則遠遠不如。由于史料缺乏，筆者目前尚不太清楚這一時段詳盡的課程編制。雖然學部主任仍由吳宓擔任，但考慮到當時人員流動大，尤其是翟孟生、葉公超、陳銓等人先后歸國或離職，課程調(diào)整是顯而易見的，比如吳宓自己就改授了“雪萊研究”“文學批評”“比較文學”三門研究指導課程。[4]118

1.2招生情況與辦學成果

根據(jù)相關(guān)資料統(tǒng)計，戰(zhàn)前的清華外文系只招收了7屆研究生，合計33人。1930年算是第一屆，錄取3人，均系外文系本科畢業(yè)，免試入學，[5]561吳達元是其中之一，其他兩人姓名不詳；1931年錄取2人，分別是田德望和曹葆華；1932年錄取1人，即趙蘿蕤；1933年錄取3名研究生，分別是石璞、萬家寶和楊絳[6]467；1934年更名后的文科研究所外國語文學部錄取7名研究生，分別是王岷源、陳光泰、呂寶東、何鳳元、吳仲賢、蔡文顯和孫以毽；1935年錄取5名研究生，分別是孫晉三、張景桂、馮冷光、劉光瓊和張君川；1936年錄取12名，分別是索天章、張振先、孫惠方、王森堂、李振麟、李庭薌、胡繼蘇、章克椮、劉世沐、吳景榮、俞大鯤和杜秉正，[5]642這是外文系招生人數(shù)最多的一屆。

最終畢業(yè)的學生有田德望（1935）[7]349、蔡文顯、孫晉三（1937）、吳景榮（1940）等4人，通過率12%，為歷史最低。這一階段應該是清華外文系研究生培養(yǎng)最為興旺發(fā)達的時期，系內(nèi)師資精良，學風嚴正，招生總?cè)藬?shù)也最多。

抗戰(zhàn)期間，共招收6屆研究生，合計19人。1939年錄取1名，即李賦寧；1940年錄取2名，分別是周玨良和魏銈孫；1942年錄取1名，即俞銘傳；1943年錄取4名，分別是張?zhí)K生、林同珠、吳其昱和茅於美；1944年錄取8名，分別是趙默、陳曉華、朱樹飏、何兆武、許淵沖、歐陽采薇、申恩榮和李杰靈；1945年錄取3名，分別是徐鐘堯、劉君若[8]664和陳季光[8]662。

畢業(yè)的學生只有李賦寧（1941）、魏銈孫（1942）、許淵沖（1946）、劉君若（1947）等4人，通過率21%。

至于戰(zhàn)后到院系調(diào)整時期，共招收3屆研究生，合計10人。1947年錄取2名，分別是李莘和黃愛[9]485；1948年錄取6名，分別是張文英、劉若愚、徐華梁、朱章甦、周翔初和胡宗鰲[9]486；1949年大約錄取2名，分別是袁疆和喬佖。這一階段應該是清華外文系研究生培養(yǎng)最不正常的時期，招生人數(shù)既少，學生也大都無心讀書，因此吳宓制訂的系統(tǒng)而嚴密的教學計劃根本得不到認真的落實。

畢業(yè)的學生有黃愛、胡宗鰲、袁疆、喬佖（1952）等4人，[7]350通過率竟然高達40%，創(chuàng)歷史之最。

由以上數(shù)據(jù)可知，戰(zhàn)前清華外文所在吳宓的主持下，不僅入學考試條件苛刻，錄取謹慎，而且課程要求也異常嚴格，再加上嚴格的畢業(yè)考試制度，營造出了一個良好的競爭氛圍，迫使學生不得不努力學習，力爭上游；招生總?cè)藬?shù)盡管不少，但淘汰率卻很高?？箲?zhàn)時期，國破家亡，人民流離，能在西南一隅創(chuàng)辦西南聯(lián)合大學，收留內(nèi)遷師生，不能不說是中國高等教育史上的一個奇跡。因此，艱苦備嘗的研究生們皆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潛心讀書，弦歌不斷?？闪钊诉z憾的是，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都因經(jīng)濟困難或成績太差，或赴美留學而中途輟學，未能完成學業(yè)者比較常見。而戰(zhàn)后直到高校院系調(diào)整的6年間，由于兵禍連年，通貨膨脹加劇，民主浪潮席卷大學校園，兼之政權(quán)更迭與教育轉(zhuǎn)型，培養(yǎng)研究生的質(zhì)量可想而知。

2　吳宓所授研究生課程之要旨

吳宓在清華外文所創(chuàng)辦之初，主講兩門課程：“譯詩”和“中西詩之比較”，后期則改授另兩門課程：“翻譯術(shù)”和“文學與人生”。抗戰(zhàn)期間，他又講授“雪萊研究”“文學批評”“比較文學”等三門課程。這些課程都是經(jīng)過吳宓幾十年的思考鉆研和經(jīng)驗積累而形成，按照學生學習程度來安排，系統(tǒng)明確，講授清楚，先后被列入清華研究院的指導研究學程，頗能反映那個時期清華外文系的教學精髓，以下分別介紹其課程旨趣。

2.1“譯詩”

“譯詩”即“翻譯詩歌”，屬于一門翻譯課程，或可稱之為“詩歌翻譯”。作為清華翻譯學學科的兩大核心課程之一，“譯詩”與“翻譯術(shù)”環(huán)環(huán)相扣，密不可分，它使得吳宓的翻譯教學活動從本科階段一直延伸到研究生階段，形成了一整套完善的教育教學體系，視野之深廣，設計之精巧，也可以說絕無僅有。這在民國時期的大學翻譯教學史上有首創(chuàng)之功，更是一件值得大書特書的事件，亦可看出吳宓對于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的建立和大學教育制度的完善有著多方面的學術(shù)貢獻。

“譯詩”之名出現(xiàn)在1929年度和1932年度《國立清華大學一覽》的“本系研究所暫設課程”當中，沒有任何文字說明，因此不好妄測；在其他年度的《國立清華大學一覽》中，則未將研究所課程表附錄于外文系課程之后，故而也不便統(tǒng)計該課程的講授情況。目前，關(guān)于此課程的相關(guān)記載非常罕見，外文系的研究生也從未提及，惟有聯(lián)系吳宓一貫的翻譯活動和詩學理論，或許能推測一二。一般而言，無論在西方還是東方，翻譯問題一直被看作不同語言之間的轉(zhuǎn)換問題。吳宓一生酷愛譯詩，其個人詩集中就收錄譯詩31首，他參與編輯的報刊均大量刊載譯詩，僅《學衡》雜志中的譯詩篇目就多達240首。[10]71他認為“譯事之難，莫難于譯詩”，詩雖不可譯但值得譯，關(guān)鍵是如何譯，特別是翻譯西方詩歌中的杰作，無疑是作詩“以新材料入舊格律”的最好鍛練辦法。因為對我們來說，西洋詩人所吟詠的對象盡是嶄新的材料，經(jīng)過譯者的沈潛涵詠，融會貫通，用中國舊格律詩表達出來，就會創(chuàng)造出多種多樣格調(diào)清新的詩篇。在這方面，吳宓不僅自己身體力行，而且培養(yǎng)了大批卓有成就的翻譯人才。相信隨著更多吳宓學術(shù)文獻的發(fā)現(xiàn)與披露，我們也會加深對其“譯詩”課程的認識與理解，獲得一些有益的啟示。

2.2“中西詩之比較”

吳宓是學術(shù)界公認的中國比較文學的奠基人和開拓者。早在1920年，他就在《留美學生季報》上發(fā)表Old and New in China與《論新文化運動》兩篇文章，首次向國內(nèi)介紹了“比較文學”這個概念。歸國后，吳宓又在清華大學開設“中西詩之比較”，此課亦被認為是他在這方面最重要的課程之一，涉及到了“比較文學”學科的真髓。吳宓為這門研究生指導學程所寫的說明是：“本學程選取中西方古今詩及論詩之文若干篇，誦讀講論，比較參證。教師將以其平昔讀詩作詩所得之經(jīng)驗及方法，貢獻于學生。且教師采取及融貫之功夫，區(qū)區(qū)一得，亦愿述說，共資討論，以期造成真確之理想及精美之賞鑒，而解決文學人生切要之問題。本學程不究詩學歷史，不事文學考據(jù)，惟望每一學生皆好讀詩，又喜作詩，終成為完美深厚之人而已。凡選修本學程之學生，須參加教室中之討論，須研讀指定之書籍及詩章。又須于一年之內(nèi)，撰作（中文或英文）得若干首或論文一篇。”[2]48

2.3“翻譯術(shù)”

“翻譯術(shù)”是吳宓在清華開設時間最早而且次數(shù)最多的課程之一，本科四年級同學和研究生幾乎都選修過，其影響自然不言而喻。該課程的“精義”是：“視翻譯為一種文學上之藝術(shù)，由練習而得方法，專取中英文之詩文名篇杰作以及報章公文等譯為英中文，而合于信、達、雅之標準?！保ā秶⑶迦A大學一覽》）即專門訓練學生的翻譯能力和技巧，注重動手實踐。練習分短篇與長篇兩種：短篇一學期可以有多次，題目由吳宓選定，專取各種困難復雜的文字，譯卷由他批改打分；長篇一學期一次，學生各自選擇專著翻譯，教師隨時指導。例如著名翻譯家楊絳先生早年在清華就讀研究生時，曾選修過這門課。她不僅在課堂上翻譯過不少文章，而且對其此后的翻譯生涯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

2.4“文學與人生”

吳宓開設的“文學與人生”，提綱挈領，分析透辟，是當時外文系頗為“叫座”的一門課程。該課研究文學與人生之精義和二者之間的關(guān)系，以詩與哲理兩方面為主，也討論政治、道德、藝術(shù)、宗教中之重要問題。凡是選修這一課程的學生，都要參加課堂討論，但在討論之前，必須先精讀吳宓指定的中西文學名著若干篇，作為持論之根據(jù)?！捌渲杏形挠性?，或為哲理及文藝批評，要之，每篇皆須精細研讀。此外，凡擬就本學程撰作畢業(yè)論文或研究論文之學生，每人皆應讀教授為該生特開之書籍，俾匯積個人文學研究及生活經(jīng)驗之所得，而于一年中，撰成論文一篇?！盵11]1如果要做畢業(yè)論文的話，要求還要嚴格得多。

2.5“雪萊研究”

本學程與吳宓講授的另一門外文系專集研究二年級必修課程“英國浪漫詩人”相關(guān)聯(lián)，乃選取英國浪漫時代詩人雪萊（Shelley）之重要篇章，精細研讀。由教授逐字逐句講解，務求明顯詳確，不留疑義；兼附論英文詩之格律，詩人之生平及浪漫文學之特點。

2.6“文學批評”

清華外文系能開“文學批評”課程的教授不少，最早開課的是溫源寧（1928—1929），之后是“新批評派”代表人之一、原英國劍橋大學英國文學系主任的瑞恰慈（1929—1931）和吳可讀（1931—1937）。吳宓為之撰寫的“課程要旨”是：“本學科講授文學批評之原理及其發(fā)達之歷史。自上古希臘亞里士多德以至現(xiàn)今，凡文學批評上重要之典籍，均使學生誦讀，而于教室中討論之?！保ā秶⑶迦A大學本科學程一覽》）該課程在戰(zhàn)前只作為專集研究三年級必修課程，而不是研究生的指導學程。惟有在外國語文學部開過一門陳銓的“文學批評之標準問題”（1935—1936），涉及“文學批評”。其課程要旨是：“此課目的在講求歐洲各文學批評巨子之哲學的文化的立場，以闡明伊等以作批評之標準?！保ā秶⑶迦A大學一覽》）1938年聯(lián)大開學后，“文學批評”課程改由陳銓（1938—1941）和吳宓（1941—1944）講授。1939年秋，外國語文學部恢復招生，此課程同時被列入研究指導學程，亦由陳銓（1939—1941）和吳宓（1941—1944）講授。自此開始，吳宓先后又在燕京大學（1945—1946）、四川大學（1945—1946）、華中大學（1947）、武漢大學（1946—1949）等高校講授“文學批評”，該課遂成為他中年以后開設的主干課程之一。

2.7“比較文學”

在清華外文系暨外文所專授“比較文學”課程的主要不是吳宓，最早是曾任美國芝加哥大學教授的翟孟生，之后是瑞恰慈；瑞恰慈回國后，重歸翟孟生講授此課，直到抗戰(zhàn)開始。其課程說明是：“此課內(nèi)容極廣，實為作西洋文學高深研究者必須經(jīng)過之學程。蓋所授均為作論文及研究之種種方法及必要也（可參考英文學程說明）?！盵5]583自翟孟生離開后，清華的“比較文學”課程就歸由吳宓主講。1944年秋，他前往成都燕京大學擔任客座教授，亦曾在四川大學中文系（1945—1946）兼授此課程。

3　清華外文系研究生培養(yǎng)的特色

民國時期，清華大學外文系的研究生教育起步較早，一方面，師資雄厚，生源素質(zhì)高；另一方面，在吳宓的主持下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培養(yǎng)模式。

3.1極其嚴苛的考試甄選制度

清華外文所的入學考試非常嚴格，除了要求考生具有明晰暢達的中文表達能力之外，特別注重外語測試，希望外文系研究生都能輕松運用數(shù)門外語。創(chuàng)辦之初，就規(guī)定入學考試必須考英、法、德三門外語，甄選過程極端苛刻，寧缺毋濫。據(jù)1932級研究生趙蘿蕤回憶：“作為女性，我能夠選擇的生活道路夠狹窄的。我大學畢業(yè)時才20歲。父親說怎么辦呢，還是上學吧。清華大學就在隔壁，去試試考一考。那里有個外國文學研究所?！苯Y(jié)果，趙蘿蕤法語及格了，德語卻吃了一個零分。不過，她的英語確實過硬，考了一百分。吳宓笑著對她說：“行，德語等入學后再補吧?！盵12]于是趙蘿蕤被破格錄取，并且還獲得了一年360元的獎學金。

一個外文系的本科畢業(yè)生，要能熟練掌握三門外語，的確非常之難。1932年，在清華外文系借讀的楊絳大學畢業(yè)，她就計劃著投考清華外文所。而此時錢楊已經(jīng)戀愛，錢鍾書也希望她能當年考，這樣可以再同學一年。楊絳本來英文、法文就好，但害怕自己的德文不過關(guān)，所以堅持回蘇州補習一年再來考。為此二人意見不合，不料1933年考規(guī)突然改變，第二外國語只考一門，德文或法文任選其一。這多少讓楊絳有些猝不及防。

抗戰(zhàn)爆發(fā)后，外國語文學部于1939年在昆明恢復招生，考試科目如下：（1）國文；（2）英文（作文及翻譯）；（3）第二外國語（德文、法文擇一）；（4）西洋文學史；（5）莎士比亞；（6）英國浪漫詩人、英國小說、英國戲劇、西洋文學批評（四擇一）。[13]87出題人分別是：（1）國文（朱自清、羅常培）；（2）英文（作文及翻譯）（吳宓、葉公超）；（3）德文（楊業(yè)治）；（4）法文（吳達元）；（5）西洋文學史（吳宓）；（6）西洋文學名著（吳宓）。[13]92較之戰(zhàn)前，考試科目雖略微有一些變化，但仍然注重考查報考學生的語言運用能力和專業(yè)基礎知識。

總之，外文系研究生入學考試的科目并不完全相同，但在吳宓的堅持下，國文、英文與第二外語一直是公共必考科目，西洋文學史與文體、作家、作品等門類也一直在必考范圍之內(nèi)，保持了相對的穩(wěn)定性和持續(xù)性，確實是難能可貴。

3.2以培養(yǎng)“博雅之士”為目標

清華外文系的培養(yǎng)方案深受美國哈佛大學比較文學系的影響，以培養(yǎng)“博雅之士”為目標，并帶有鮮明的吳宓色彩。而該系的研究生教育，應該也與“博雅之士”的培養(yǎng)目標一脈相承，并無二致。如果說確實存在不一樣的地方，或許只是本科階段與研究生階段的培養(yǎng)層次不同，具體的課程設置和要求略有差異而已。這些辦學理念在當時具有前瞻性的價值，在今天仍存在一定的借鑒意義。

吳宓在清華外文系從事研究生教育十余年，既誨人不倦、嚴格要求，又愛惜人才、殷勤獎掖。受其教誨而后來學成名立者為數(shù)甚多，比如8位已經(jīng)畢業(yè)的研究生當中，除了魏銈孫（生平不詳）之外，其他如田德望（德國哥廷根大學）、孫晉三（美國哈佛大學）、李賦寧（美國耶魯大學）、吳景榮（英國利物浦大學）、許淵沖（法國巴黎大學）、劉君若（美國明尼蘇達大學）等皆留學歐美名校，并終生服務于國內(nèi)外大學講壇，成就不可小視；蔡文顯雖然未能如愿出國游學，但是他遇挫彌堅，長期執(zhí)教于廈門大學、中山大學、中正大學和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是一位德高學博、受人景仰的老教授。此外，未能完成研究生學業(yè)者（僅限于曾經(jīng)親承吳先生教澤的學生，不包括戰(zhàn)后入學者），有多達15位同學先后赴歐美求學，諸如吳達元（法國里昂大學）、趙蘿蕤（美國芝加哥大學）、楊絳（英國牛津大學）、王岷源（美國耶魯大學）、何鳳元（美國紐約大學）、吳仲賢（英國愛丁堡大學）、茅於美（美國伊利諾大學）、周玨良（美國芝加哥大學）、劉世沐（英國愛丁堡大學）、林同珠（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吳其昱（法國巴黎大學）、朱樹飏（美國密蘇里大學）、歐陽采薇（美國加州大學）、申恩榮（美國加州大學）、陳季光（英國倫敦經(jīng)濟學院）等人，并且大都取得相應學位，學成回國；即使一些未能出國深造的同學，也幾乎都在國內(nèi)高?；蛭幕瘷C構(gòu)任職，比如張景桂（南京大學）、索天章（復旦大學）、張振先（北京外國語學院）、王森堂（云南大學）、李振麟（復旦大學）、李庭薌（北京師范大學）、章克椮（上海社科院歷史研究所）、俞大鯤（中國銀行研究員）、杜秉正（北京大學）、俞銘傳（河北師范大學）、張?zhí)K生（商務印書館政治編輯室編審）、趙默（臺灣成功大學）、何兆武（清華大學）、李杰靈（河北大學）等。他們都是吳宓“博雅”教育的芬芳桃李，妝點著中國現(xiàn)代文化教育事業(yè)的滿園春色。

3.3系統(tǒng)而完善的課程設置

對于中西文學的眼界，吳宓在時輩當中可謂無人能及，這從他一生的教學和研究中都能體現(xiàn)出來。在制訂清華研究院外文所（包括外國語文學部）的課程設置中，吳宓無疑起到了最為關(guān)鍵的作用。當時規(guī)定研究生在兩年的學習中必須要讀兩個系統(tǒng)的課程，包括語言與文學。語言課可選“高等英文文字學”“英語教授法”“翻譯術(shù)”。文學課則分為文學專題和作家研究兩類。文學專題可選“比較文學專題”“法國文學專題”“近代文學專題”“近代德國戲劇”“文學與人生”等。作家研究（拉丁作家、喬叟、莎士比亞、彌爾頓、但丁、歌德、近代作家海貝爾、沃爾夫與喬埃斯）可能最難完成，不僅要廣泛閱讀作家作品，積累大量的文學、哲學、史學和社會學方面的知識，而且還要精通拉丁、德、法甚至古英語。

由此可見，清華外文系的研究生課程系統(tǒng)而完善，它使得學生不敢有絲毫懈怠，只能埋頭苦讀，凡闖過“三關(guān)”而畢業(yè)的清華研究生大多是十分優(yōu)秀的人才，因此也導致了超高的淘汰率。當然，最終未完成學業(yè)而被淘汰的同學，不一定都是因為功課不好。比如石璞就是因為生計問題而放棄讀研，吳仲賢是因為考取了庚款公費留英而未能完成畢業(yè)論文，林同珠是因為考取了首屆自費留美而中斷學業(yè)；再比如楊絳先生，當年功課門門皆優(yōu)，無奈1935年錢鍾書考取了英庚款公費留學，為了照顧夫君不得不草草結(jié)業(yè)。

4　余論

綜觀民國時期清華大學外文系的崛起，對當今大眾化背景下改革大學研究生教育有幾點啟示。首先，研究生教育是為了培養(yǎng)高層次的專業(yè)人才，既要目標明確，又要高瞻遠矚。其次，課程設置應力求系統(tǒng)而完善，不達標者不畢業(yè)。沒有系統(tǒng)完善的課程標準和嚴格公正的考試制度，是學不到真正的東西的。再次，建立相應的淘汰機制，明確研究生教育一定是精英教育，這樣才能培養(yǎng)出高質(zhì)量的人才。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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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黃延復.吳宓先生與清華[C]//李賦寧.第一屆吳宓學術(shù)討論會論文選集.西安：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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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清華大學校史研究室.清華大學史料選編：第3卷上[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1994.

中圖分類號：G52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2914（2016）03-0107-06

收稿日期：2016-03-24

作者簡介：傅宏星（1970—），男，新疆石河子市人，華中師范大學中國近代史研究所博士研究生，副研究員，研究方向為民國學術(shù)史、教育史和外語學科史。

Wu Mi and Postgraduate Education of Foreign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Department of Tsinghua University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FU Hongxing
（Institute of Chinese Modern History,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Wuhan 430079,Hubei,China）

Abstract:At the end of the 1920s,led by prominent scholar Wu Mi,the postgraduate education of Foreign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Department of Tsinghua University started with a training mode with characteristics soon created.Effective implementation of above education arrangement not only reinforced the good tradition of Foreign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Department of Tsinghua University,but also provided helpful inspiration for the education of postgraduate students of foreign language majors nowadays.

Key words:Wu Mi;Foreign Literature Research Center of Tsinghua Research Institute;postgraduate education;course objectives;school-running featur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