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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 魚

        2016-03-02 10:29:04程相崧
        鴨綠江 2016年3期

        程相崧

        1

        “那條金魚哪里去了?”母親從鄉(xiāng)下打來電話。

        “娘,什么金魚?”我愣了一下,用手罩住話筒,壓低聲音。

        這些年,母親一直住在城里,幫我照看著女兒。女兒今年四歲半,從春天開始,養(yǎng)了幾條金魚。那金魚是母親帶女兒去公園玩兒,從花鳥市場買的。一開始是六條,后來女兒喂食太多,撐死一條。一天晚上,又莫名其妙蹦出去一條,結(jié)果,就只剩下四條了。我跟妻子覺得“四”不吉利,原打算買兩條補上,從網(wǎng)上查了查,才知道“四”為文昌數(shù),對文職人員以吉數(shù)論。我在學(xué)校工作,妻子是公務(wù)員,我們不但接受了那四條小魚,還對它們倍加關(guān)照起來。

        在接到母親電話時,我正被這部手機困擾著。這些天,總有很多陌生電話不分時間打過來,接通后總是同一個人的聲音。那是我們班的一個女生,叫孟梅。那個聲音我真是聽厭了,也聽怕了。每當那個聲音響起,我就會頭發(fā)奓起,起一身雞皮疙瘩。有時在晚上,我跟妻子女兒一起坐沙發(fā)上看電視,她就打過來了。有時在白天,整個辦公室的老師都在備課,她就打過來了?,F(xiàn)在搞得,妻子一聽見我的鈴聲就過來搶我手機,同事一聽見我的鈴聲就齊刷刷抬起頭,投來一片奇怪的目光。

        孟梅是個瘋子,一開始聽我課,就用熱辣辣的眼睛盯我。每節(jié)課四十五分鐘,她能目不轉(zhuǎn)睛盯我四十分鐘。我把她當成了好學(xué)生,提問,擦黑板,輔導(dǎo)作文。這個學(xué)期,她竟在交上來的作文本里,夾了一封情書。信紙是六張還是七張,我記不清了,說了很多肉麻話。我當即寫了封簡短的回信,委婉地拒絕了她。我把該說的話都說了,該講的道理都跟她講了,可她變本加厲,不但不知收斂,還到處跟人說她喜歡上了我。

        她那樣張揚,先是在我上課前往講臺上放紙條,接著把露骨的話寫到黑板上。我故意躲著她,疏遠她,甚至不再提問她。她竟然自主搶答,還答非所問,一站起來就傾述對我的思念。我忍無可忍,只得告訴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只得給她家長打電話。在那之后,學(xué)校做出處理,將她調(diào)到其他班級。我原以為事情到此結(jié)束,沒想到她竟然展開了新一輪電話攻勢。

        我希望“四”能夠給我?guī)砗眠\,因為妻子幫我從算命網(wǎng)站查過,今年我命犯桃花。我一個大男人,這樣說并非矯情。如果你見到孟梅,就會理解我的感受。母親的話讓我眼前一下出現(xiàn)了那四條金魚。我拿著電話,心里想,是金魚又蹦缸了?我記得,第二條金魚失蹤時,母親圍著魚缸到處尋找,嘴里就念叨著這話。三天后,那魚從客廳另一端的沙發(fā)底下找到,已經(jīng)成了魚干。這一次,母親回了鄉(xiāng)下,就算金魚又發(fā)生不幸,她怎么會知道?我詫異了一陣,才明白母親說的并不是它們,而是另一條我?guī)缀跬靡桓啥舻慕痿~。

        “你忘了嗎?就是你小時候玩兒的那條塑料金魚啊,白色的身子,紅色的眼睛,”母親說,“魚的腦袋、身體和尾巴都是用輸液器上的皮管兒做的,眼睛用的是上面的滑輪?!?/p>

        我慢慢想起它來,眼前也浮現(xiàn)出最后一次看見它的情景。那應(yīng)該是我少年時代的某個傍晚,在收拾文具和課本時,偶然發(fā)現(xiàn)它躺在抽屜的角落。我也許專門朝它瞥了兩眼,也許沒有。我敢肯定的是,那時候自己就已經(jīng)有些拿不準還能不能把它叫作金魚。那是我的一個玩具,是我寥寥可數(shù)的玩具中的一件。透明皮管兒做的身體被空氣氧化已經(jīng)泛黃,柔軟的尾巴變得堅硬,上面剪出來的螺旋也沒了彈性。在擺弄著它度過了幼年、童年和少年之后,我為難地不知怎么稱呼它??墒?,不叫金魚又能叫什么呢?誰也不能否認,它在剛剛編織成形時,的確是一條金魚,一條精美的手工金魚。

        我不記得自己是任由它待在老地方,還是把它扔進了垃圾桶。幾十年過去,我再沒遇見過它,也再沒想起過它。這天,不知為什么,母親竟然提起它來。這讓我有些驚訝,因為,母親這趟回鄉(xiāng)下老家,是為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那件事雖然在我看來意義不大,對于母親卻似乎非同尋常。她要回去找回她丟失了幾十年的身份:赤腳醫(yī)生。按照上級部門文件,只要從前做過赤腳醫(yī)生,中途離崗的,都可以申請認證。經(jīng)核實,每年可以獲得一定數(shù)額的經(jīng)濟補助。

        這個消息并沒任何人告訴母親,她是在幼兒園門口接送孩子時,順便聽同樣接送孩子的兩個老人講的。

        “這是最后一次了,你做赤腳醫(yī)生是哪一年?咋不找找去哩?”一個說,“我已經(jīng)填了表,找上之后,一年國家給兩千塊錢呀!”

        “我干了兩年就去了東北,連個檔案也沒有,行不?”

        “你能找到證人就行,”剛才那人問,“你們村沒說?”

        母親說,她當時眼前一亮。赤腳醫(yī)生、發(fā)錢、兩千塊,這些零碎的字句讓她有些激動不安。她聽著那兩個人的情況,覺得跟自己一樣哩。她只知道現(xiàn)在退休的民辦教師有補貼,復(fù)員軍人有補貼,難道從前干過赤腳醫(yī)生,沒堅持下來,半途而廢的,也有了補貼?她禁不住問人家,我跟你們情況一樣,也能找?人家說,一年幾千塊錢,咋不找?傻哩?你去你村里問問嘛。

        那兩個人慫恿母親去問,幾個平常跟母親一塊兒接送孩子的,也勸她趕快。母親猶豫兩天,才斷斷續(xù)續(xù)把話給我說了。不就是幾千塊錢嘛,費心巴拉找啥?我隨口跟母親說。我讓孟梅搞得焦頭爛額,對什么事兒都無暇顧及,便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再說,母親走了,誰給我們接送孩子呢?沒想到的是,這次母親下了決心,堅持非回去不可,固執(zhí)得很。為這事兒,我不得不跟妻子商量,最后把岳母接到家里來照顧孩子。

        我覺得孟梅真是瘋了,一開始用一個號打,后來我不接,她就發(fā)短信。再后來,我把她拉進黑名單,她就用另外的號碼打過來。不知新買了卡,還是借的其他同學(xué)手機。我是班主任,第一次跟他們見面,開班會,就公布了電話號碼。這是一般班主任的做法,我現(xiàn)在卻后悔了。我不知怎么辦。這種事情我從教以來還是頭一次遇到。我想,通信錄里那么多聯(lián)系人,總不能為了她換號吧?那樣也是治標不治本,說不定她從哪兒打聽出新號,又會打來。更重要的,這樣做并不能消除這事兒對我的負面影響,不能改變大家對我的看法。

        一開始,母親自然想讓我陪她回去,因為,申請認證要找人作證,還要從網(wǎng)上填表,這一切都讓她打怵。她在知道我請不下假來后,只得自己一個人回去了。她回去后便打來電話,大意是去村委會問了,這消息并非空穴來風(fēng),而是確有其事。我聽著,隨口答應(yīng)著,說實話,有些敷衍,有些心不在焉。我告訴她再去把申請方法問清楚,具體如何認證,需要找哪些人。我說這些的時候,其實心里想的是她能夠知難而退,最好,下午就放棄那念頭,搭車回來。

        我沒想到的是,不一會兒,母親又打來電話。這次,她把所有細節(jié)都弄清楚了。她說,需要找三個證人。其中,她做赤腳醫(yī)生時原鎮(zhèn)街衛(wèi)生院工作人員一名,她工作過的村子里的村干部一名,跟她同期從事鄉(xiāng)醫(yī)工作并堅持到現(xiàn)在的鄉(xiāng)村醫(yī)生一名。我問她能找到不,她說能,能找到一兩個,然后順藤摸瓜,就能找到其他人。

        她的勇氣和信心讓我有些沮喪。如果父親活著,還能陪她去找那些證人。父親沒了,父親幾年前就沒了。我這個做兒子的,不能讓她像個孤寡老人一樣自己為這樣棘手的事情東西奔走。我最后還試圖打消她的念頭,便勸她說,幾十年過去了,差不多半個世紀了,就算找到,人家咋會還記得你哩?人家就算記得你,敢為你作證不?這樣,母親也有些猶豫,就掛了電話。一分鐘不到,母親又打來電話。這一次,她問起了金魚的事兒。

        “你咋又想起了它哩?”我問。

        “那是一件證物?!蹦赣H說。

        我不知道母親那條小金魚從何而來,但從陳舊程度來看,無疑是她做赤腳醫(yī)生那個年代的東西。它上面沒有任何時間標志,其實也說明不了什么,頂多作為一個引子喚醒大家的記憶。我不知道母親為什么找那條金魚,雖然,目前來說,也許唯一能給她提供幫助的,就是那條金魚。

        在一個小時之后,母親打來電話,高興地說她找到了那條金魚。她欣慰地說,看來還是她自己把它保存了起來。

        我知道,這個周末非回鄉(xiāng)下老家一趟不可了。

        2

        我開車帶母親去找的第一個人,是在孟家集開診所的孟現(xiàn)華。

        在我小時候,母親曾不止一次跟我和姐姐說過,她做過赤腳醫(yī)生。有一次是我得了病,村醫(yī)王西運給我打了針。我疼得眼含淚花,說娘,如果你會打針就好了。有一次是我家那頭母豬病了,獸醫(yī)來給母豬打針,姐姐驚訝地問咋用那樣粗的針頭。母親見怪不怪地說,她當初在豬身上練習(xí)打針,就是用這樣的針頭。我體弱多病,王西運經(jīng)常到家里來,母親也就經(jīng)常有機會提到那話。那話題再談下去,我們自然就要問她,你咋沒堅持做個赤腳醫(yī)生,而是做了個農(nóng)民?這問題總讓母親悵然若失,最后嘆口氣,搖搖頭說,唉,那時年齡小,不懂事嘛。不懂事?我疑惑地想,是不愿意學(xué),還是跟其他學(xué)員鬧了矛盾?對于此事,母親再沒做過更多解釋。

        每一次提到這話,姐姐總是陪著母親唉聲嘆氣,我卻暗自慶幸。我知道,母親如果堅持做鄉(xiāng)醫(yī),就不會嫁給父親程希田,這個世界上也就沒有了姐姐和我。正如母親所說,如果堅持下去,對比當時跟她同時學(xué)醫(yī)的,她日后至少也要在鎮(zhèn)衛(wèi)生院工作,甚至在縣醫(yī)院上班。如果真那樣,她還是叫王鳳花,卻已經(jīng)不再是農(nóng)民王鳳花,而成了內(nèi)科大夫王鳳花,或者婦科專家王鳳花。作為醫(yī)生的王鳳花當然還會嫁人生子,可是,鬼才知道那孩子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在車上,母親告訴我,她最想找的人其實并不是孟現(xiàn)華,而是她學(xué)赤腳醫(yī)生時的女伴魏小可。那時候,她在王莊,魏小可在魏莊,兩人同時被自己的大隊推薦去公社衛(wèi)生院學(xué)習(xí)赤腳醫(yī)生。他們住在衛(wèi)生院的集體宿舍,從衛(wèi)生院大食堂打飯。母親說,她們倆年齡相差只有一歲,她屬雞,魏小可屬猴;倆人同吃同住,用現(xiàn)在的話說,魏小可是她的閨密。

        “你咋不去找魏小可呢?”我一邊開車一邊問。

        “我不知道魏小可現(xiàn)在在哪兒,她離過婚,不知又找了沒有?!蹦赣H說。

        從我的老家程莊到孟家集,十二里路,卻全是土路,顛簸不平,疙疙瘩瘩。我沒有出聲,心里還是有些抱怨,仿佛為母親的多事。母親今年六十八,自從父親走了之后,一直在我家住著,不缺吃穿,為那每年兩千塊錢折騰啥哩?更何況,她一個人又沒能力找,而我跟妻子工作又這么忙。如果最后能成功還好,如果不成功,耽誤這工夫不也劃不來。

        “咱不找了,錢我給你行不?”我問母親。

        “那不一樣?!蹦赣H說。

        我開著車,心里想,母親都是讓父親慣壞了,直到現(xiàn)在還跟孩子一樣,任性,不識勸。這讓我不由想起我的父親,想起他活著時的許多事兒。我這時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想法,我問自己:如果換成提出這要求的是父親,你還會不會磨磨蹭蹭?我有些不能回答自己。不得不承認,在這個家里,我對父親和母親的感情,的確有些不同。

        在我們家,姐姐和我從小就討厭母親,喜歡父親,這或許跟村里許多人截然相反。我們小時,父親母親還年輕,村人看到父親,總會指著母親跟父親說:你看你多有福氣,找這樣一個俊媳婦兒。那時母親的確迷人,端莊,大方,隱隱透出一種高貴氣質(zhì)。村人的話也許是奉承,卻每每讓父親尷尬良久。當然,這樣的機會并不多,大部分情況下,母親總是有意識地避免跟父親同時出現(xiàn)在人家面前。母親曾經(jīng)當著我們小孩子的面兒跟父親說,你瞅瞅你這小個頭兒,我跟你在一塊兒走路,都不敢穿高跟鞋。

        村人都說父親好福氣,只有我們姐倆知道,父親在大部分情況下,或許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咽。我和姐姐小時的尿布都是父親一個人洗,母親從未碰過一片。這話是我七歲那年拉肚子,不小心將屎拉到床單上,母親訓(xùn)斥我時親口說的。母親捂著鼻子,把那條臟床單胡亂卷成一團,用腳踢到墻角,等父親回家后收拾。母親還隨口說,她白天不會抱孩子,晚上不會摟孩子,除了一個肚子和兩個奶頭,她一概不問。她只管生,不管養(yǎng)。這樣的話,她就是當著父親的面兒也說過幾次,仿佛是為了羞辱父親沒有奶子和肚子。

        姐姐和我小時,渴了餓了,想吃點兒啥可口的東西,總是會去扯父親的衣袖。父親會給我們攤面糊,炸薯條,做雞蛋羹。父親廚藝好,從前在公社食堂做廚子,食堂解散,他才回家當了農(nóng)民。這些都不想吃,父親就讓我騎他的尿脖兒,領(lǐng)著姐姐,去村口經(jīng)銷店買。這時,母親要不就是窩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要不就是躺在床上嗑瓜子兒。在村里,別人家挽留客人在家吃飯都是說別走了,讓娃兒他娘給做點兒好吃的。在我們家,這樣的話都是母親說。她說,你們別走了,我讓程大頭給你們做飯去。程大頭是爹的諢號,她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絲毫內(nèi)疚和慚愧,大大方方。

        母親不光漂亮,還會說話,而父親則口訥,見了熟人只是點點頭,不大吭聲。村人都夸贊母親,卻很少有人夸贊父親,也許跟這有關(guān)。母親長得漂亮,穿著也得體,可在家里卻邋遢得要命。在女人每個月的那幾個特殊日子,如果不是父親給她往床上墊個小褥子,她每次都要把被單弄臟。那種紙也得父親跟著收拾,不然準會扔得到處都是。

        父親后來到磚窯廠給人家拉磚,早晨吃飯出去,中午回來,還要給全家人做飯。母親閑在那里看電視,也不動手,頂多動動嘴,指揮回來的父親燒什么菜,做什么湯。父親回來得晚了,我和姐姐已經(jīng)放學(xué),母親就會給我們兩塊錢,讓我們?nèi)ベI餅干。我不知道父親為什么還要母親,可讓我感到奇怪的是,父親不僅對母親從無微詞,還整天樂呵呵的。我們的親戚們都說,父親好脾氣,母親攤上父親,也是有福哩。我卻從沒看出他們哪怕其中的一個人有福。我甚至預(yù)感,他們的婚姻走不到頭。讓我感到奇怪的是,兩人卻并沒離婚的跡象,一直到姐姐出嫁,一直到我結(jié)婚。

        我清楚記得,在為姐姐籌辦嫁妝時,為一對暖水瓶,母親讓父親反復(fù)往鎮(zhèn)上商店跑了八趟。不是顏色不對,就是哪地方稍有瑕疵。父親最后一趟回來,已經(jīng)晚上十一點。他是叫開已經(jīng)打烊的店門,到人家倉庫調(diào)換的。父親頭發(fā)濕得一綹一綹,貼在額頭,坐在凳子上一聲不吭。路上來來回回奔波不算,我不知道口訥的父親是怎么樣跟人家一遍遍交涉的。在我結(jié)婚后的頭幾年,母親仍舊跟從前一樣養(yǎng)尊處優(yōu),使喚著父親,還從不給他好氣兒。父親卻也還是那樣樂呵呵的,保持著在這個家族和親戚里一個老好人的形象。這讓我由衷佩服父親,如果他改變形象,無疑會晚節(jié)不保,引起大家非議。結(jié)果,一場車禍將父親定格在那里,讓他永遠成為這個家族和親戚里男性朋友的楷模。

        父親是給人家送磚時,開著拖拉機沖進河里淹死的。父親是那樣顧家,他甚至在臨死之前,為人家送了一趟磚之后,還偷偷拐回家,專門為家里的狼狗黑子送了一趟狗食。父親開拖拉機多年,是個老把式,咋會沖進路邊一條幾米寬的小河溝里去呢?那條小河溝那樣淺,平日都很少蓄水。所有得知父親死訊的人都心存疑惑,可父親還是死了。父親的死給母親打擊很大,她一連許多天失魂落魄,精神恍惚。

        在一個月后,我跟姐姐才從悲痛欲絕的母親那里得知一個細節(jié)。在父親死的那天,母親檢查了他買回來的狗糧,摸了摸,因為嫌太潮濕,曾大發(fā)雷霆,將父親痛罵一通。

        3

        我們在孟家集的一個胡同里,找到了那家診所。

        那是一個五間房子的院落,大門口豎著燈箱,上面的字是“孟家集衛(wèi)生所”。我跟母親下了車,跟村人打聽,這診所大夫是不是孟現(xiàn)華,他們都點頭稱是。他們看看我,又看看母親,問你們也是慕名來?孟大夫能治各種疑難雜癥,治老寒腿更是一絕。我們朝他們笑笑,走進院子。我發(fā)現(xiàn),五間堂屋的中堂改做了診室,兩邊耳房還有廂房應(yīng)該都是病室,掛了同樣的簾子,還有同樣形式的門牌號。有幾個穿著白大褂子的年輕人在院子里走動,有的拖著治療盤,有的脖子上掛著聽診器。

        “你們來看?。俊币粋€年輕人問。

        “我們找孟大夫。”

        我邊說,邊領(lǐng)著母親往堂屋走。走上臺階,看到門里一個比母親年齡稍長的老人穿著白大褂,在桌子后坐著。母親扯扯我衣服,低聲說就是他,這人我還認識。

        我們走進屋,見他正為一個患著婦科病的女人把脈。我們在那兒等他把完脈,開了藥,送走病人,才把來意講了。

        我說著的時候,他就將目光從老花鏡上掃過來,望著我,望著母親。我看出他的表情挺嚴肅,眼睛很大,眼白上布滿血絲。他聽我們說完,嘴咂了咂,朝下撇撇。

        “老孟,孟現(xiàn)華,你不認識我了?”母親湊上一步,套近乎似的笑著說,“我是王鳳花啊,你記不起來了?”

        “我記不起來了?!泵犀F(xiàn)華耷拉下眼皮,把老花鏡摘了,放在桌上,擺弄著手里的溫度計。

        “老孟,你忘了嗎?那年男的有你,有劉文廣,有鐘文超,還有呂建德,女的有我,有魏小可?!蹦赣H說。

        “我記得劉文廣,鐘文超和呂建德,我們一起打牌,還一起打籃球,我不記得你們女的?!泵犀F(xiàn)華說。

        “他們幾個都干啥哩?”母親問。

        “劉文廣后來考了大學(xué),鐘文超當兵去了,都不干醫(yī)了,”孟現(xiàn)華說,“呂建德跟我一樣,在呂屯開了個門診部。”

        “你咋會不記得?去邵莊給小學(xué)生打預(yù)防針,咱倆分一個組里哩?!蹦赣H似乎還想做最后的努力,喘著氣說。

        “你找其他人吧,看他們記不記得?!彼f。

        我們又走了十多里,才到呂屯。到此為止,我們恰好走了一個等邊三角形。呂屯不如孟家集大,只有百來口人。呂建德的診所沒有孟現(xiàn)華家那樣氣派,只是沿街兩間房,外間擺著桌子藥架。如果病人需要肌肉注射,或者躺下掛吊瓶,可以到里間,那里有張小床。呂建德個頭矮,卻結(jié)實,皮膚黝黑,一看就知道除了經(jīng)營診所,還是個做農(nóng)活的好把式。

        我們走進診所,呂建德一眼就認出了母親。他盯著母親看了幾秒,便大聲叫出了她的名字。他撇開一個正在看病的男子,從桌子后面站起身,迎了出來。他扶母親坐沙發(fā)上,又給我搬一把椅子。他三言兩語打發(fā)走那個病人,在對面坐下。先是盯著母親,感慨地說,老了,我們都老了。母親笑笑說,幾十年了,怎能不老?不老不活成了妖精?呂建德又端詳著我的臉,跟母親說,我那時候?qū)W赤腳醫(yī)生,還沒他大。說完這些,又說我像母親,尤其是眉眼,跟年輕時的母親一模一樣。

        呂建德顯得那樣熱情,那樣坦誠,那樣隨和。他很健談,問了母親這些年的境況,又問姐姐和我。他時不時抿抿嘴,點點頭,或者搖搖頭,以表示他的肯定、贊許或者失望。他說姐姐是個努力的孩子,說我也應(yīng)該加倍努力。他表現(xiàn)得像是一個從小就熟悉我們的長輩。當我們提到遭遇車禍過早離去的父親時,他眼圈兒忽然變得紅紅的,甚至轉(zhuǎn)過身,用手絹擦了擦眼睛。像父親不是他頭一次聽說的陌生男人,而是他一個老朋友,甚至親兄弟。

        “老呂,言歸正傳?!蹦赣H拭干眼角的淚。

        在母親絮絮叨叨說明來意時,我不失時機把那張表格遞給了老呂。老呂一邊聽,一邊認真翻看,連前面附帶的文件跟填表說明也仔細讀了。我緊緊盯著,不知他會不會忽然翻臉,變得跟老孟一樣。雖然,剛才我們聊得很好,像老朋友,像久別重逢的親人。畢竟,那時他并不知道我們的來意,并不知道我們此行有求于他。

        “這事兒簡單啊,包我身上,”老呂“啪”地把表格拍桌上,“舉手之勞,這個忙哪能不幫?”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呂竟然絲毫沒難為我們,這么爽快就答應(yīng)下來。為防止他反悔,我趕緊從公文包掏出簽字筆,塞到他手里,并指給他位置。他接過筆,簽完字,連同表格一塊兒遞給我。

        “這又不是作偽證,我們一起學(xué)習(xí),一起給學(xué)生們打過預(yù)防針,一起給老百姓發(fā)過打蛔蟲的糖丸兒,一起去農(nóng)民家里滅過蒼蠅老鼠嘛!”呂建德說。

        “就是,這些能忘?”母親說,“孟現(xiàn)華竟然說沒見過我,不記得我?!?/p>

        “老孟小心眼兒,老孟還記仇。”呂建德哈哈一笑,“你忘了老孟約你看電影,你沒去?”

        他的話讓母親低下頭,甚至有些臉紅。

        “那時候他喜歡你哩,你不知道?”呂建德是個直爽人,也不避諱我在場,跟母親說,“你是大美人,喜歡你的可不止他一個。”

        “你那時候也喜歡我母親吧?”我開玩笑地問老呂。

        母親不好意思地扯扯我衣襟,打了一下我手。

        我想,若不是我在場,他們談話也許會更自由些,更深入些。我借口買煙,便踱了出去。從他們談話的神色和內(nèi)容,我能憑著想象補充并部分還原當時的情景。誰沒經(jīng)歷過青春,誰的青春又沒些故事呢?從母親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她珍視著這段記憶,并為能夠回憶起它們而幸福。我能感覺出,當年,他們都喜歡母親,包括老孟,甚至包括老呂。我還能感覺到,老呂肯定不是故事主角,如果是,我不會留他們兩個單獨在一起。我是父親的兒子,我要對父親負責,雖然他已經(jīng)死了。

        我回來時,他們還在談著什么。我故意不進屋,在院里遠遠站著,抽著煙。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我看了看,又是一個陌生號碼。我知道肯定還是孟梅。我差點兒當著他們的面兒暴跳如雷。我覺得,這神經(jīng)病是想毀了我,毀了我的工作、我的家庭。我直接按了關(guān)機鍵,把手機裝進兜兒里,渾身還在發(fā)抖。

        我又點著一支煙,平靜了一會兒,才隱約聽見兩個老人的談話。

        “你真的不知道?不但我們幾個,就連他都喜歡你哩。”老呂說。

        “他?”母親抬起頭,“他那時也年輕,剛參加工作,還沒結(jié)婚。”

        “他那樣身份的人,自然不肯承認自己想追求你,他跟人說,你對他表白了,你親口對他說你喜歡他?!?/p>

        “我知道這事兒?!蹦赣H低著頭,遠遠看不甚清,或許有些臉紅。我想起來,母親三十多歲就愛臉紅,她臉一紅很好看。

        “他還請客了,在公社食堂里,擺了一桌?!眳谓ǖ抡f,“你在第二天卻突然走了,不干赤腳醫(yī)生了,是因為這事兒?”

        “他不知道,那話讓一個姑娘家多難為情哩?”母親低頭說。

        “你離開就為這?”老呂驚訝地問。

        母親仍舊低著頭,沒有吭聲。

        “他請客時沒有你,后來是誰告訴你的?是她不哩?她整天跟你在一起。”呂建德又說,“她比你有心眼兒呀,你看看后來,說不定人家早有那心思哩?!?/p>

        他們交談的時候,曾提到那么一兩個人的名字,我都沒有聽清。有一些話,明顯是怕院子里的我聽見,故意不提名字。他們彼此心里自然明白,而我卻一頭霧水。從他們的談話我還是得到一些有意思的信息。那就是,母親當年應(yīng)該曾向某個人表白過,至少那人自己是這樣說的。這讓許多小伙子心生醋意,其中包括孟現(xiàn)華,甚至也包括眼前的老呂。

        那人是誰哩?不是老孟,不是老呂,那是前面母親和老孟都提到的劉文廣和鐘文超?那一刻,我甚至突發(fā)奇想:那人會不會就是我的父親?父親從沒學(xué)過赤腳醫(yī)生,但那時在公社食堂做廚子,也未必沒有機會見到母親。他們的談話讓我不得不重新審視母親,遠遠端詳她,想象著她年輕時的樣子。

        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家里竟然沒有一張母親年輕時的照片,連她跟父親的一張結(jié)婚合影都沒有。那時經(jīng)濟拮據(jù),可大部分夫妻還是會有一張巴掌大的合影。

        他們朝院子中徘徊的我瞅了兩眼,就改變話題,轉(zhuǎn)回到赤腳醫(yī)生上來了。他們繼續(xù)討論尋找證人的事兒。在老呂作證以后,還需要再找兩人。他們分別是母親從前做村醫(yī)的村子里的村干部,從前公社醫(yī)務(wù)室的一名正式工作人員。村干部好找,母親做村醫(yī)是在她娘家,她回到自己的娘家找個證人應(yīng)該不是問題。關(guān)鍵是后者,也就是原來在鎮(zhèn)醫(yī)院工作的那個證人。

        我走進屋子,聽到他們在談?wù)撝粋€人。這個人就是母親的閨密,跟她同時參加學(xué)習(xí),同吃同住的魏小可。

        “她退休了,在面粉廠住,我給你寫個地址,你們可以去找她。”老呂說。

        4

        我一開始以為魏小可就是母親要找的原公社衛(wèi)生室的工作人員,我猜想她做了幾年赤腳醫(yī)生,后來肯定轉(zhuǎn)正成了醫(yī)院的正式工。在路上我還詫異,為什么她現(xiàn)在住在縣面粉廠。面粉廠早就倒閉,已經(jīng)賣掉,退休和下崗職工都住到了回遷房里。

        我們一路往縣城趕,母親在車上幾次悄悄掏出那個塑料金魚,在手里摩挲。我想,如果真如母親所說,這金魚是件證物,或許跟下面要見的魏小可有關(guān)。這小東西,不就是女孩子們做的手工嗎?

        我開車走到半路,接到妻子電話,說有一個姑娘在我家樓道口轉(zhuǎn)悠。

        妻子說:“那個黑蛋來了,那個黑蛋到家里來找你呢,想跟你生孩子,趕快回來吧?!?/p>

        妻子從前沒見過孟梅,可從她的描述,我猜得出那就是孟梅。孟梅個頭不高,皮膚黑黑的,有些嬰兒肥。我拿著手機,嘴角吸著涼氣,沒有吭聲。妻子愣一會兒,忽然在那頭哈哈大笑起來。她因為孟梅那形象找到了自信,徹底消除了危機感。她笑聲底氣十足,歇斯底里。

        我沒有理會妻子,掛斷電話,把這件事兒報告給了校長。我必須讓他們知道,我陷于怎樣的苦惱,遭著怎樣的罪。若不然,他們還以為我在偷著樂呢。常言不是說了嗎,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的語氣里帶出的怒氣比現(xiàn)實中還要飽滿幾倍,我在話筒里簡直肆無忌憚地咆哮起來。我咆哮就是為了向他證明,這一切不是我樂意的。我并沒勾引她,是被動的,也是清白的,無辜的。我要讓校長知道,我為他當牛做馬,不但上下受氣,還要忍受無端的騷擾。

        我扔下手機,開車帶著母親找到魏小可的家,才知道她并非我們要找的人,我們要找的人其實是她丈夫。

        母親跟魏小可兩人相認的情景乏善可陳,俗套得讓我提不起講述的興趣。她們很快就認出彼此,然后抱頭痛哭。魏小可的小區(qū)離我們的小區(qū)很近,兩人都驚訝這些年竟沒一次偶遇。當然,也許偶遇過,都沒想到是對方。作為補償,兩人相約以后常聯(lián)系,常見面。兩人從大半個世紀前扯起,扯了一根長長的時間的線。這線交叉紛生,讓她們自己也不得不經(jīng)常停下來整理思緒,然后又一次拍手哀嘆。

        這姐倆在兩個小時之后才進入正題,進入正題之后,沒想到魏小可忽然像變了個人,怒氣沖沖。

        “他不是個人,不是個人!”魏小可憤憤地說,“我不讓老呂給他聯(lián)系,我告訴同學(xué)、熟人,任何人都不能跟他聯(lián)系。”

        “我不是要找人簽字,也不會找他?!蹦赣H說?!拔耶敃r干了幾年赤腳醫(yī)生,就轉(zhuǎn)行了,工作是他給找的,在鎮(zhèn)被服廠做衣服。如果我沒轉(zhuǎn)行,今天就可以給你作證。我從離了婚就沒再去見過他。他還沒死,聽說病了。我們沒有孩子,這是他的原因,他不生養(yǎng)。這倒是讓他可以更加大膽地四處留情。不是留種,他沒有種。他不用擔心有女人會腆著大肚子來找他?!蔽盒】烧f。

        我從她的話里,漸漸理出來了點兒頭緒,母親要找的那個衛(wèi)生室的正式工作人員,其實是魏小可的丈夫,一個后來做了鎮(zhèn)醫(yī)院院長,并且四處留情的人。我暗自忖度,有了些職務(wù)的人,作風(fēng)難免會亂一些,這也不足為奇。

        “他后來從鎮(zhèn)醫(yī)院調(diào)到縣精神病院,也把我從鎮(zhèn)被服廠調(diào)到了縣面粉廠。他當精神病院院長,他自己就是個精神??!他愛搞女人,這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他搞女人,還四處賣弄,四處炫耀。那些女人,都是有求于他,他不知給人家辦了多少事兒。有時候,還沒沾上腥,八字沒一撇,他就給別人炫耀。他啥樣的都炫耀,弄得我倒成了狗也不是的女人。他這個神經(jīng)??!我可以忍氣吞聲,他卻連一點兒臉面都不給我留。這讓人怎么受得了?”那女人說。

        “他跟任何一個女人在一起的時候,或許心里都在想著你?!蹦赣H說。

        “他不會想著我?!蔽盒】蛇┝讼卤翘椋f,“但我知道他在想一個人?!?/p>

        我靜靜地聽著,覺得他們談到的這個人應(yīng)該是有一種怪癖,他不但喜歡通奸和偷情,而且喜歡大張旗鼓,甚至在此之前就宣傳造勢,跟現(xiàn)在的官員搞點啥工程或者上個啥項目一樣兒。我想起馬爾克斯的一部中篇小說《一樁事先張揚的謀殺案》,套用這個模式,他們談?wù)摰倪@人應(yīng)該是喜歡搞一些“事先張揚的偷情或通奸”。他也許沒想過別人的感受,尤其是面前這位官太太的感受。男人在外面如此做派,她這個官太太情何以堪?

        那女人絮絮叨叨,抽著鼻子,一邊說一邊取出一張紙,在上面寫了那個風(fēng)流院長的家庭住址。她寫完,將紙條塞給母親,不哭了,給我們倒水并勸我們吃水果。我跟母親沒吃水果,喝了點水。

        “你那次走得突然,你走之前,”魏小可說,“他請人吃飯,還吹牛說……”

        母親沒接她的茬,望了望我,說:“他負責我們那一期赤腳醫(yī)生學(xué)習(xí)班,是老師哩?!?/p>

        “他算啥狗屁老師?你走就對了,那時候你我都幼稚?!蔽盒】烧f完,長嘆一聲。

        那天,母親他們整整談了一個下午。魏小可沒有留我們吃飯,臨走送我們下樓。我朝車子快步走去,聽到身后魏小可悄悄問母親:

        “那件事兒是誰告訴你的?”

        我聽到母親說出了父親的名字。

        “他?”魏小可的聲音透著驚訝。

        “我不想提他。”母親說。

        “他是個好人,老實人?!蔽盒】烧f完這話,朝車里的我和母親擺了擺手。

        那天晚上,母親回到家就病倒了。也許是一整天跟著我跑的地方太多,出了汗著了涼;也許是因為見了這么多舊人,情感波動大,第二天就發(fā)燒,出冷汗。我開車帶她去了趟醫(yī)院,拿了藥,人家大夫讓回家養(yǎng)病。我們原是說好第二天去找那人的,肯定去不成了。我怕母親心里急,也就沒再提。這樣一來,竟然一下拖了十來天。最后,我不得不跟母親提出,自己一個人去找那人試試看。母親猶豫再三,最后同意了。

        我拿著魏小可留給母親的那張紙條,看到上面寫的一行字,字跡清秀、干凈。那名字是劉雪峰,字體大些;后面一行小字,是他住的小區(qū)名字和樓號樓層門牌號。臨出門前,為了喚醒他的記憶,我悄悄拿了那條塑料金魚。

        我開車走到半路,接到一個電話,是學(xué)校打來的。學(xué)校終于給了我一個答復(fù),對孟梅給予勸退處分。勸退就是保留學(xué)籍,把學(xué)生攆走,跟開除也差不多。我如釋重負,在電話里對領(lǐng)導(dǎo)千恩萬謝,并下決心做保證,以后一定把工作做得更好。我掛上電話,輕松得像是要飛起來。我連著哈哈大笑兩聲,大聲說,這神經(jīng)病走了,終于走了!這個好消息意味著:第一,我以后再也不會遭到她的糾纏;第二,事實還了我一個清白,還了我一個公道。我是被動的,被迫的,我是受害者!我終于可以昂首挺胸在單位做人了,我終于可以堂堂正正面對妻子、女兒和所有親戚朋友了。

        我到劉雪峰家之后,才知道他已經(jīng)偏癱了。給我開門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婦人,她自己介紹,是劉雪峰聘請的保姆。這樣來說,劉雪峰在跟魏小可離婚之后,便再沒結(jié)婚。劉雪峰半臥在床上,下巴流著哈喇子,身子在不停地哆嗦。他現(xiàn)在這個形象,跟魏小可講述中的那個風(fēng)流成性的精神病院院長差距實在太大了。我簡單說明來意,望望他,不知他有沒有聽懂。他樣子有些嚇人,讓我在腦中不得不努力做著一個判斷:他是不是還活著。我很快得出結(jié)論,他還活著,他的眼珠還在動彈。那眼珠包著一層水,灰色,讓人感覺柔軟得如同蝸牛的腹足。

        我說明來意,講完在車上就想好的話,把衣兜里那條塑料金魚拿了出來。我把它挑在手指上,跟小時候當玩具時一樣,讓它在空中搖晃著。我轉(zhuǎn)過身去,看到床上那人在顫抖,同時,喉嚨發(fā)出一種強烈的異常響動。

        我驚奇地看著保姆跑上去,拿著痰盂,抓著衛(wèi)生紙。我尷尬地站在那里,插不上手,看著保姆手腳麻利地收拾干凈,又看著老人往后面的枕頭靠了靠,大口喘氣,額頭上汗珠如豆粒子,半天才消停下來。

        “程先生,大夫安排過,不能讓他激動,要不你改天再來?”保姆猶豫著,跟一旁呆立著的我說。

        我望著那個保姆,心想,她真是善良體貼。一個男人,如果要打算做個劉雪峰這樣的風(fēng)流痞子,最后弄得眾叛親離,真要提前給自己物色一個這樣的好保姆。

        我詫異著,手機又響了,還沒來得及接,就沒了聲音。我拿出手機,看到那邊是個陌生號碼。我這次沒有發(fā)怒,竟然莫名其妙有些悵然若失,有些說不上來的溫柔感覺。我知道那是孟梅,卻沒有了從前那種張嘴就想罵她的沖動。我盯著手機,甚至默默念了一遍上面的號碼,猶豫該不該存下來。孟梅走了,被學(xué)校勸退了,這個決定,是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在我的強烈要求下做出的。孟梅的父母很開明,一開始就跟我道歉,說好話。他們都老實巴交,連句話都不會說。我盯著那號碼,忽然有種想回撥過去的沖動。我站在那里,愣了幾秒鐘,那個號碼發(fā)來一則短信:

        “老師,我正在外出打工的火車上,謝謝你兩年來的關(guān)心,我一生都會永遠記著這段美好時光?!?/p>

        我們走到客廳,女保姆忽然站住,說程先生等一等。我站在那里,看著她在客廳里翻箱倒柜。在一番找尋之后,不知她在什么地方拿出了一條跟我手中的金魚一模一樣的金魚。

        “你看怪不怪,程先生,”那個女保姆說,“他也一直保存著這樣一條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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