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隨著計算機的不斷普及和互聯(lián)網(wǎng)的廣泛使用，我國網(wǎng)民創(chuàng)造了不少幽默詼諧，充滿智慧的語言?！癤奴”形式的詞語就是網(wǎng)絡流行語的一種。在現(xiàn)代社會，“X奴”中的“奴”已經(jīng)不是指奴隸社會中的具體概念“奴”，而是指現(xiàn)代人被控制，不自由的生活狀況?！癤奴”詞語集中體現(xiàn)了新時代條件下的社會文化現(xiàn)象。本文從釋義、語義泛化和隱喻義這三方面對“X奴”進行語義分析。

關鍵詞：網(wǎng)絡流行語 ?“X奴” ?語義泛化

一、引言

網(wǎng)絡流行語作為網(wǎng)絡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廣泛滲透于人們的社會生活中。作為一種特殊形式及特殊意義的語言文字，網(wǎng)絡流行語具有口語化、隨意性和不規(guī)范的特點。這些新詞語看似荒誕，其實反映了一種新的生活方式或生活態(tài)度。

“X奴”出現(xiàn)的較早，除了傳統(tǒng)的“卡奴、車奴、房奴”之外，還出現(xiàn)了“券奴、孩奴、菜奴、證奴、衣奴、鞋奴、賭奴、網(wǎng)奴、球奴、出國奴”等各種各樣的“奴”。這類詞語出現(xiàn)較多，增長較快，并有進一步蔓延的趨勢?！癤奴”式流行語的大量出現(xiàn)與社會生活和思想文化變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對該流行語的研究具有深刻的語言學價值和社會文化價值。本文將從釋義、語義泛化和隱喻義三方面對“X奴”進行語義分析。

二、“X奴”的釋義

在中國漢語史上，“奴”的內(nèi)涵有著豐富的變化?！冬F(xiàn)代漢語詞典》中，“奴”的釋義有三種：①舊社會中受壓迫、剝削、奴役而沒有人身自由，沒有政治權(quán)利的人，如“奴隸，農(nóng)奴”;②青年女子的自稱，如“奴家”;③像對待奴隸一樣的蹂躪、使用，如“奴役”?！芭钡倪@些含義都深刻體現(xiàn)了地位的尊卑貴賤及上下有別的漢民族傳統(tǒng)文化。隨著歷史文化的發(fā)展和語言演變，“奴”在原有的基礎上，引申出多種不同的詞義，從而形成了“X奴”豐富的語義。

“奴”字出現(xiàn)較早，“奴”的本義是古代地位地下的罪人，泛指喪失人身自由、為主人提供無償勞動的人。當今社會，“奴”已經(jīng)泛化為一切被控制的人，“階級性”等義素逐漸脫落。“X奴”在原有基礎上引申出各種不同的詞義。

1.“X奴”指各種各樣的奴隸，奴仆。《說文解字》：“奴，奴婢皆古之罪人也?！薄吨芏Y》：“其奴，男子之于辠隸，女子之于舂槀?！倍斡癫米ⅲ骸澳信栽谘梢?，故從女從又”。

2.“X奴”引申為人的謙稱、美稱、蔑稱等。“奴”專指婦人的謙稱，趙長卿《點絳唇》：“愛道奴家瘦”，蘇軾《次韻代留別》：“應記儂家舊住西”。元稹的詩句“力士傳呼喚念奴，念奴潛伴諸郎宿”，其中“念奴”指歌女。

3.“X奴”指動物、植物、地名等，這是古人將主奴意識投射到自然界的結(jié)果。如“木奴”等。

4.“X奴”引申為奴性十足，供人驅(qū)使的人，例如：明清奴仆對主人亦自稱奴才。

5.“X奴”指具有某種特點的一類人。例如：“守財奴、名利奴、亡國奴”。

正是多種語義的組合，構(gòu)成了“X奴”中“奴”的多種含義。這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X奴”語義的豐富性、形象性。當代的“X奴”一詞是借用歷史上已有詞語的語言外殼賦予新的色彩和含義，再根據(jù)“X”和“奴”的構(gòu)造方式進行仿造。

“奴”與其他詞語結(jié)合，構(gòu)成具有現(xiàn)代感的新詞匯，這些“X奴”式流行語傳遞時代信息，引起聽話人的注意，容易產(chǎn)生情感共鳴?！癤奴”的語義重點在“奴”上，但“X奴”類詞語的總體意義取決于“X”?！癤”與“奴”構(gòu)成一個合成詞，當“X”指一般的物質(zhì)資料時，“X奴”是亦主亦奴，如：房奴、車奴、油奴、劵奴、墓奴，股奴等?！癤”指對某種東西的依賴或部分奢侈品的欲罷不能，如：卡奴，衣奴等;“X”指一種情緒、欲望、愛好等，如：網(wǎng)奴、權(quán)奴、球奴等;“X奴”也可以表示一種職業(yè)或身份。如：腳奴，廁奴等?！癤”還可以指一種想要達到的目的或狀態(tài)，如：“出國奴、養(yǎng)老奴、租房奴等。

總之，“X奴”在語義上具有多樣性。現(xiàn)在的“X奴”在語義上對“奴”的本義既有繼承又有發(fā)展。

三、“X奴”的語義泛化

“X奴”構(gòu)式中的“奴”并不是奴隸社會中的“奴”，它從實詞“奴”的語義泛化而來。所謂語義泛化，指的是詞語在保持越來越少原有語義特征情況下，不斷產(chǎn)生新的使用方式，將越來越多的對象納入自己的指謂范圍。對象納入的越多，原有語義基礎上引申出的詞義越多，其指示性也隨之變得模糊。（劉大為，1997）

在奴隸社會里，奴隸被奴隸主控制著，沒有人身自由，沒有財產(chǎn)，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例如：鄭玄注《周禮》曰：“奴，從坐而沒入縣官者，男女同名”。在上古及中古時期，“奴”用來指稱被壓迫、被控制階級，如《元史》中“諸奴殺傷本主者，處死。諸奴詬詈其主不遜者，杖一百七，居役二年，役滿日歸其主。諸奴故殺其主者，凌遲處死。諸奴毆死主婿者，處死?！薄芭北挥脕碇阜Q奴隸階級，受到壓迫剝削。“奴”是實詞，還沒有出現(xiàn)抽象詞義。

可見，“奴”本是指舊社會中受壓迫剝削役使而沒有人身自由，沒有政治權(quán)利的人?，F(xiàn)在的“X奴”指被某事物影響或束縛的人。在不同語境中，“奴”的義素變化如下：

階級性 被束縛，控制 為他人服務 沒有人身自由 依附性 地位低下 人

農(nóng)奴 + + + + + + +

奴才 - + + - + + +

房奴 - + - - - - +

車奴 - + - - - - +

卡奴 - + - - - - +

錢奴 - + - - - - +

很明顯，“奴”保留了“被束縛控制的人”這一義項，這里的“奴”具有實在意義?！芭钡恼Z義受“X”限制、受“X”的干涉，表示“奴”特征的義素正逐漸脫落，“奴”的語義由實到虛，越來越多的對象被納入它的指稱范圍。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人們的需求不斷增加，“奴”指稱的對象由奴隸社會中的奴隸擴展為一切受控制的人。被控制，被束縛的人都可以用“奴”來命名。

“X奴”的語義走向泛化，今天的“奴”不再是被某個人所奴役，而是表示被自己追求的某種物質(zhì)生活所驅(qū)使、所拖累。比如：一位剛剛花10萬余元購置了一塊中檔墓地者說：過去作“房奴”，現(xiàn)在，不僅要作“房奴”，還要作“墓奴”，這種苦不堪言的現(xiàn)實，何時是個終結(jié)？“墓奴”是指受封建迷信思想的影響而不顧自己的經(jīng)濟實力去購買昂貴墓地的人;“房奴”是指城鎮(zhèn)居民抵押貸款購房，為了償還住房貸款而拼命工作。又如：“英語奴”為了應付英語考試，每天埋在英語里不能輕松愉快地學習，他們就成為英語這門課程的“奴隸”。還有為證所累為“證奴”，為車所累為“車奴”，為卡所控為“卡奴”，為電所控為“電奴”等。也就是說，各種各樣被控制、被束縛的人都可以用“奴”來命名。大量的類推造詞導致“奴”的義素受到其他義位的語義干涉而不斷脫落，“奴”的意義越來越虛，走向泛化，成為一個代表“被某事物控制或影響的一類人”的標志。

歷史上有“農(nóng)奴”“官奴”“亡國奴”“書奴”等，當代以“房奴”“卡奴”“車奴”等為代表形成了龐大的族群。雖然是不同社會制度下的不同階級，但二者有著相似的特征，即都生活在被束縛、被控制狀態(tài)中?！癤奴”的出現(xiàn)雖然在形式上并沒有突破，但人們運用豐富的想象力，借用已有詞匯來對其加以表述，在意義的表達上賦予了它新的含義。如：較早出現(xiàn)的、與現(xiàn)代生活有關的“奴”族詞是曾在臺灣地區(qū)流行的“卡奴”，特指透支信用卡過度消費的人群。“卡奴”因收不抵支而債臺高筑，人們由被卡控制的人聯(lián)想到奴隸社會的奴隸，“奴”的“被控制、被束縛”義也就由專門指被奴隸主控制的“奴”的生活狀況，到指各種被控制的人的生活狀況。近年來出現(xiàn)了“房奴”，隨后，“車奴、電奴、墓奴、證奴、衣奴、鞋奴、賭奴、網(wǎng)奴、球奴、出國奴、教育奴、電腦奴”等相繼涌現(xiàn)，好像所有的現(xiàn)代人都有可能成為“奴”，日常生活中不經(jīng)意的事物都有可能成為奴役現(xiàn)代人的主人?！癤奴”通過詞義引申，開始出現(xiàn)詞義泛化。

當“奴”族詞語形成后，人們在選詞、造詞時總是以“奴”的“被控制、被束縛”義進行創(chuàng)造性的聯(lián)系，“X奴”構(gòu)形靈活，可以根據(jù)需要創(chuàng)造出新詞且通俗易懂。結(jié)果，與“被控制、被束縛”義有意合關系的另一個詞素義即“X”義的取值范圍由物質(zhì)生活用品類擴大到欲望類、愛好類。如：“房奴”指需要償還房貸的人;“花奴”指愛好花草到一定程度的人;“學習奴”指追求分數(shù)被學習奴役著的孩子們;“小資奴”指成為名牌狂熱的簇擁者，并為之所累的人?？梢?，“X奴”指被某類事物控制后的狀態(tài)，“奴”族詞語幾乎涵蓋了生活中跟人有聯(lián)系的所有方面，“X奴”式詞語只要利用類推機制，將“X”替換為不同的負擔就可以構(gòu)成新詞語，從而形成一個龐大的“奴”族詞語群，從多角度反映了當代社會人的生活沉重與勞累的狀態(tài)。語言內(nèi)部的詞義泛化是“奴”族詞語得以形成和流行的重要內(nèi)在原因。

由此可見，“奴”的語義受“X”限制，通過類推造詞導致“奴”的語義受到“X”的干涉，而“奴”的本義不斷脫落，“奴”的語義由實到虛，越來越多的對象被納入它的指稱范圍，“奴”的語義走向泛化。

四、“X奴”的修辭義

“X奴”中的“奴”已經(jīng)不是指奴隸社會中的奴隸，而是借用“奴”詞的“被控制、被束縛”之義，說明在競爭日益激烈的現(xiàn)代社會，人們像奴隸一樣被各種壓力、欲望所折磨、控制，這是隱喻用法。隱喻在新生的“X奴”式詞語出現(xiàn)過程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它是指“把一個領域的概念‘投射到另一個領域，或者說是從一個認知域（來源域）向另一個認知域（目標域）‘投射的認知方式”。隱喻在形成語義的規(guī)律方面，“往往按照類推原理引起連鎖反應，使在同一詞匯同一語義體系中的其他詞都導致相同的語義變化。這種趨勢一旦形成又會影響加入該體系的新詞使其獲得類似變化?！保ǜ祽汛?，1989）可見，隱喻不僅僅是一種修辭手段、語言現(xiàn)象，更重要的是人類的一種認知現(xiàn)象。是基于概念結(jié)構(gòu)的相似性，從一個認知域到另一個認知域的投射，或者說把一個領域的概念投射到另一個領域。新詞“X奴”正是由古代“奴隸”[+被束縛、被控制][+不自由]的特征投射到現(xiàn)代各種被控制的人的生活狀況中而產(chǎn)生的。

“X奴”即“X”的奴隸，“X”主要表示物質(zhì)資料類、欲望類、情緒類等，“奴”通過詞義泛化表示“像奴隸一樣的人”。“X奴”的意思有前后兩個詞素義組合在一起，表示“由于受到某種東西的控制、誘惑，所以像奴隸一樣地生活”。所以“X奴”隱喻義具有表層意義和深層意義。表層意義表現(xiàn)了對象的某種形態(tài)或情狀，顯得生動別致?！癤奴”詞語的表層意義是“X的奴隸”，它給人以鮮明的形象，能提高語言表達效果。例如：“車奴”一詞表層意義是“車子的奴隸”，深層的含義是隨著物價上漲，買車人沒日沒夜地工作，而且省吃儉用，背負沉重的經(jīng)濟壓力，像奴隸一樣套上手燎腳銬生活，通過隱喻，把這類人窘迫的生活狀況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形象貼切而又耐人尋味。

“X奴”巧用隱喻，顯得形象生動，使本來要用很多話表達的意思變得簡潔明了。例如：因為使用信用卡、現(xiàn)金卡透支消費，月薪或收入無法將支出的部分攤平，首期只能繳部分金額，之后需給付金融機構(gòu)循環(huán)利息、違約金、手續(xù)費等費用，而背負高額卡債，個人財務周轉(zhuǎn)不通的人?，F(xiàn)在用了隱喻修辭，把這樣的人稱為“卡奴”，既簡單，又形象生動?！癤奴”式流行語可以形象地傳遞語義和感情色彩，用盡可能少的語言表達形式獲得了更大的認知效果，增強了語言使用的經(jīng)濟性?！癤奴”蘊含豐富信息，能形象地反映事物的本質(zhì)特征，這都得益于隱喻的運用。

隱喻在形成語義的規(guī)律方面，“往往按照類推原理引起連鎖反應，使在同一詞匯同一語義體系中的其他詞都導致相同的語義變化。這種趨勢一旦形成又會影響加入該體系的新詞使其獲得類似變化?！保ǜ祽汛?，1989）在這種情況下，傳統(tǒng)“X奴”詞語中，表示實在的奴隸之義的比較多，表示隱喻的雖然不多，但是也有，如“書奴，詩奴”等。新興的“X奴”中，幾乎都是表示隱喻用法的。例如：“房奴”指房子的奴隸，“孩奴”指孩子的奴隸，“發(fā)票奴”指發(fā)票的奴隸，……這種隱喻形象深入地反映了底層人的生活、生存之累。

“X奴”通過隱喻的修辭手法，體現(xiàn)了人們一定的價值觀，即對現(xiàn)實既無奈，又不甘于被現(xiàn)實役使。日常生活中不經(jīng)意的事物都有可能成為奴役現(xiàn)代人的主人，比如：“偷菜奴”可以解析為一味地“偷菜”，把全部精力捆綁在這種愛好上，就像奴隸一樣的人;“孩奴”指父母一生都在為子女打拼，為子女忙碌，從而失去了自我價值體現(xiàn)的生活狀態(tài)，就像奴隸一樣;“賭奴”指把賭博當成生命中的唯一，像奴隸一樣被“賭博”所奴役;“球奴”指為了看球，丟了飯碗、家庭，就像奴隸一樣。另外，“房奴”，把人比作房子的奴隸或受房貸的役使，無生命的房子成了奴隸主，而有生命的人反倒成了“奴隸”，這種主奴顛倒的隱喻形象生動地反映了底層老百姓生活的艱辛。

用隱喻的手法把人比作“奴”，從而反映了普通人的社會生活特征：普遍為物所累、所役，稍不留神就易于成“奴”?！癤奴”既指人像外物“X”的奴隸，也可指人被外物“X”像奴隸一樣地役使，還可用于自嘲或指稱某一種像奴隸或被奴役的人，用于自稱或他稱，從多角度反映了當代人生活沉重與勞累的狀況。

隱喻推進了詞義的發(fā)展變化，出現(xiàn)了大量“X奴”詞語，這些新詞的出現(xiàn)是社會文化生活的產(chǎn)物。一方面，語言能夠反映出社會文化的發(fā)展變化，另一方面，文化也能促進語言的多樣化演變?！癤奴”詞語的涌現(xiàn)，是語言和社會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

五、結(jié)語

人類社會的發(fā)展必然促使語言發(fā)生相應變化，客觀上促使人們?nèi)?chuàng)造一些新的詞語表達和描述新的事物。網(wǎng)絡流行語不僅有助于話語表達需要，而且充滿著時尚元素，從而更容易被人們認同和使用。本文從釋義、語義泛化、隱喻義這三個角度對“X奴”進行語義分析，指出現(xiàn)代的“奴”本是想追求一種自我滿意的生活，卻被自身所追求的生活所累，成為這種生活的奴隸?？傊?，網(wǎng)絡流行語“X奴”的涌現(xiàn)，是語言和社會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從多角度反映了當代社會人的生活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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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亞可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外語學院 ?315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