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貝格魯恩+內森·嘉戴爾斯
隨著西方霸權的衰弱,中國在世界舞臺上的出現(xiàn)產(chǎn)生了兩大主要影響。
第一,中國的地緣文明模式源于中國悠久的歷史,該模式可能將取代西方的地緣政治模式,成為影響21世紀世界事務的關鍵。
第二,有史以來,中央王國將第一次不得不出于自身利益而與全球進行接觸,范圍將不僅限于其亞洲鄰國。當今世界相互依存,中國和西方一樣必須在“利益匯合點”上進行合作,否則他們各自的和平與繁榮前景也將受到損害。
基于“利益匯合點”,中國和西方正在建設新的理解之橋?!敖徊媸诜邸睂⒉豢杀苊狻|方可以向西方借鑒,西方也可以向東方學習。
從地緣政治范式到地緣文明范式。西方在思維中傾向于將矛盾視為不可調和的敵對關系,認為只能通過沖突解決,一方壓倒另一方。這與傳統(tǒng)的東方思維對比鮮明,東方思維傾向于看到整體中互補的方面,也就是道家所說的陰陽,而陰陽必須不斷務實地尋求和諧與平衡,其根據(jù)是具體情況,而不是普遍的理想主義抽象概念。
地緣文明范式尋求在更加平等的大國間實現(xiàn)和諧共存,遠比地緣政治心態(tài)更加適合我們已經(jīng)邁入的這個世界。地緣政治心態(tài)導致分裂和沖突,我們正在逐步摒棄。尊重不同文明和生活方式對于即將到來的世界秩序而言不可或缺。
與全球接觸的中央王國。在我們所處的時代,主權意味著在這張全球相互依存的大網(wǎng)中保護并改善本國人民的福祉。在維護主權方面,中國如今面臨的挑戰(zhàn)是要拋棄長城心態(tài),在自身利益與其他國家和地區(qū)利益的匯合點上構建21世紀的“長橋”。
過去30多年,中國的改革開放政策取得了引人矚目的成功,也將中央王國推到了全球化舞臺的中央。重新覺醒的中國與外部世界聯(lián)系眾多,從非洲和拉丁美洲的商品市場到美國的消費市場,再到歐洲的金融穩(wěn)定和我們共同面對的氣候變暖問題,中國的命運現(xiàn)在已經(jīng)與其創(chuàng)造的相互聯(lián)系密不可分。中國和其他國家和地區(qū)一樣,只能通過幫助他人來幫助自己。要幫助自己和他人,中國就必須走出自己歷史的安樂窩,積極塑造后美國世界秩序的規(guī)則和規(guī)范。
基辛格說,“合作意識至關重要,因為我們已經(jīng)進入了新的復雜時代,正在尋找能夠壓倒一切的框架。我們必須適應一大批新成員走上世界舞臺”。對基辛格而言,“最主要的協(xié)調工具就是二十國集團”,在二十國集團中,所有國家必須使本國宏愿符合國際安排,“以避免因尋求經(jīng)濟增長而導致零和競爭”。
因此,中國必須在“和平崛起”理念上更進一步,“在世界范圍內,擴大和深化同其他國家的‘利益匯合點。只有彼此利益不斷匯合,共同利益才會有堅實的基礎”。
從很多方面來看,中國一直是全球化1.0的主要受益者,在全球公共品的基礎上構建了現(xiàn)有的實力和繁榮,而這些全球公共品的提供者正是如今正在衰落的美國霸權。全球化和技術進步造成的混亂在西方面臨日益強烈的抵制,對此,中國必須考慮到所有人的利益,積極鞏固全球化2.0?,F(xiàn)在,中國只有兩個選擇:和其他國家共同建設“長橋”,或者回到長城以內,再次退出歷史的舞臺。
交叉授粉。在全球化從1.0向2.0轉變的過程中搭建橋梁,將匯合利益聯(lián)系在一起,從而保證在新時代中,東西方繼續(xù)相互交流而非你爭我奪。
對我們來說,有一些原則是真正普遍適用的,包括對個人尊嚴的尊重和限制權力濫用,這些原則將會是西方與中國互動的主要部分。但我們同時也認為,這些原則如何在社會中得到調整并與共同利益實現(xiàn)平衡,其方式并非普遍適用。
治理機制并不是普遍統(tǒng)一的。在西方,很多人出于意識形態(tài)考慮,堅持中國必須在全國范圍內采用西方一人一票的多黨民主制,這一堅持是錯誤的,特別是考慮到這一體制在西方已經(jīng)變得如此漏洞百出。
西方需要認識到,選拔和選舉相結合的制度顯然是一種良好的治理模式,這種成熟的精英制度得到了民主責任制的平衡,卻又不受選舉政治的影響。這種體制在一黨內部或在非黨派治理機構中達成一致意見,而非在外部公開動員選區(qū)公民,使其相互攻擊。只要內部有基于績效的公平競爭,該體制就還有很多優(yōu)點。
不管怎樣,中國、西方及世界各地的其他公民應該選擇適合各自的治理道路。在一定程度上,在中國行之有效的制度或許只在中國有效,而在西方行之有效的制度也只在西方有效。正如新加坡前外交部長楊榮文所言,“深層文化難以改變”。
不過,如果我們擺脫普世主義意識形態(tài),尊重并學習根源于彼此文化和歷史的道路,東西方無疑可以彼此促進。在21世紀,隨著世界各國在中國的帶領下不斷崛起,或許西方的政治想象力會再次開放并向東方學習。
在多種實體中建設通往未來的橋梁再次需要這種智慧。美國和當代中國的開國元勛們都展現(xiàn)過這種智慧。而在新世界里,我們所有人都無法擺脫相互聯(lián)系,和前人一樣,我們必須務實開放,學習對我們各自人民的福祉最有稗益的制度。
(摘自《決策與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