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蕭

而我依舊保持著不論冬夏涂防曬霜、夏天長裙襯衫和每天一杯牛奶的習(xí)慣，畢竟那些 “喜歡你的人不會只在乎你的美丑，美人終也會遲暮”都是在扯淡，多的是看相貌喜歡，才會繼續(xù)留下來看你內(nèi)在的男孩子。

①

上個月我在微信里看到一個帖子，興沖沖地分享給了江小寒。帖子名叫作，成為一個女神，到底要花多少錢。

沒錯，江小寒就是我心目中女神的標桿。這樣說并不是因為她細腰長腿顏如玉，而是她坦蕩無畏又聰慧能干。

“對方正在輸入”持續(xù)了兩分鐘后，江小寒終于回復(fù)我說，“朕前兩天被人嫌棄了?！?/p>

我驚呆，我女神居然有人敢嫌棄。于是我一段語音發(fā)過去，大義凜然地問，“是誰？我注冊個小號找他理論去?！?/p>

在江小寒斷斷續(xù)續(xù)的敘述中我才知道，她前段時間看上一個男生，而對方在接受她的示好之后并沒有任何表示，她偶然從一個朋友口中聽說，他嫌棄她長得不夠好看。

摔！這個看臉的時代，有時候拿出成績和努力，都比不上萌妹子撒個嬌好使。我發(fā)了個憤怒的表情，并表示小的隨時聽候召喚，等月黑風(fēng)高一舉滅了他。

江小寒借口貼面膜匿了。

我刷了滿屏的長草顏剁肉的表情，試圖把沉積的不滿統(tǒng)統(tǒng)發(fā)泄出來。

我們這些丑姑娘的一生，究竟要多努力，才能被人提起時只論成績和戰(zhàn)果，而不會單單因為不好看而被輕易否決。

江小寒是我非常喜歡的那種能把日子過得熱氣騰騰的人。當年她曾以全市最高分考入名校喜歡的專業(yè)，每年能拿到大把的獎學(xué)金，大二以優(yōu)異成績做交換生出國學(xué)習(xí)，竟然拿到當?shù)赜忻镜膶嵙?xí)offer，拿駕照第二天就敢開車幾個小時去看雪。我一直說她“文能提筆寫論文，武能上馬攬河山”，這樣棒棒的女孩子，居然因為不夠好看而被人拒絕，簡直就是個冷笑話。

②

其實說起來，江小寒比前幾年好看了很多。我也一樣，那個被人用爛了的“美女”兩字也終于輪到用來稱呼我。

我認識江小寒的時候，還是個只知道埋頭做題的丑姑娘，而她是大我兩歲成績年年第一的丑姑娘。我們都是那種打著省事兒的旗號，不會綁頭發(fā)又覺得頭發(fā)散開像長瘋了的草，于是只能把頭發(fā)梳成馬尾，再盤成一個小包子頭的呆傻模樣的女生。

通常，這樣利落簡潔的打扮如果碰上一張秀氣的臉勉強也能看入眼，偏偏那些年我的臉圓又黑，性格木訥少言，導(dǎo)致班里的女生都很嫌棄我。男生為了拉攏我的美女前桌一度以嘲笑、黑我為目的，來搏她的歡心。為此我跳起來跟人打架，他們說我丑居然還敢先動手;我躲在操場偷偷地哭，被女生看到，她們說我不好好學(xué)習(xí)居然還有資格哭?？偠灾蠛谂衷谖覀儺敃r那小小的年紀看來，都是十惡不赦的罪，而長得丑黑胖除了想方設(shè)法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之外，似乎做什么都是錯的。這個認知一度讓我想退學(xué)。

江小寒就是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出現(xiàn)的。她在班級“成績最好雖然不好看但是不能招惹”的行列里，而我是考試時體現(xiàn)班級人數(shù)的路人甲之一。我們在圖書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因為我們想看同一本書。我先拿到，而她說有急用需要先閱讀的時候，我怒了，長得好看有人護著就算了，跟我差不多的居然也敢欺負我。于是我搶過書氣沖沖地走了，江小寒亦步亦趨地跟了我一路，包子臉上擠滿了討好，于是我在她應(yīng)許的一頓麻辣燙前妥協(xié)。

江小寒心滿意足地拿到書，可能出于順口，她夸了我一句性格可愛。

或許我這樣說有些難以理解，這算哪門子夸獎。可是對于當時在黑暗里生活了十多年的我來說，真的特別特別希望有人告訴我，你沒有她們所說的那樣糟糕，你也有優(yōu)點，比如努力、比如可愛之類的都好。

③

一頓麻辣燙后，我和江小寒正式成為了朋友，雖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們都不好看。

但是我終于有了可以聊天的對象。江小寒說她懷疑我穿的衣服是不是我老媽當年剩下的，我嘲笑她腿短就不要穿長外套，于是我們兩個根本談不上有審美的人相約去逛街，想起來真是一場災(zāi)難。好在長達幾百次的失敗經(jīng)驗以后，終于積累了一些此生絕對不可穿的樣式總結(jié)。

值得竊喜的是，我小小的衣柜里終于有了花裙子，藍色的、淺紫的，安靜而美好，但是我依舊不敢穿出去。我一次又一次地拿出來，在鏡子前比劃試穿，然后疊好，再妥帖地放到衣柜里。怎么說呢，沒有能夠與它相匹配的外表，穿著怕被人嘲笑，像懷揣著遙遠的夢想，能力不足的時候，也只能一遍一遍在心里描摹，小心翼翼又滿心歡喜。

江小寒倒是時常穿著各種花色的裙子在我面前招搖，走路時虎虎生風(fēng)，婉約的過膝裙，硬生生地穿出一種威武雄壯的趕腳。她嗤笑我的小短褲，我回應(yīng)她的小腿粗，于是她一氣之下給自己定下每天五公里的晨跑目標，為了討好她，以及聽說跑步能長高，我刻意每天早起一個小時和她一塊跑。為此，早讀課我時常在睡夢中度過。果然，學(xué)霸和學(xué)渣的差距，不止分數(shù)上多出來的一個零。

月考我又拖后腿這件事被江小寒知道，我非常羞愧地揪住了我的衣角搓啊搓，奈何對提高智商并沒有什么用。江小寒久居學(xué)霸之位，自然不懂我這種埋頭苦讀依舊會拉低班級平均分的學(xué)渣的痛。而學(xué)霸對我們這種渣而言，除了大腦構(gòu)造不同，本身就自帶光環(huán)。于是我用畢生的智慧做了一個英明的決定，我很狗腿臉地笑著跑去買了一杯椰果奶茶，遞給江小寒的時候發(fā)誓說，如果她幫我輔導(dǎo)功課，下次月考多出幾個十分，我就請她喝幾杯奶茶，口味隨便她挑。江小寒看在奶茶的面子上爽快地答應(yīng)。

我規(guī)律的生活就此開始。每天早晨六點二十，我和江小寒繞著操場跑圈，往往我氣喘吁吁累成狗的時候，早已跑完圈數(shù)的江小寒氣定神閑地靠著樹背單詞，我拿出書溫習(xí)新內(nèi)容，試圖在她的講解下，在課堂上不那么霧里看花。

早讀課照舊會默默地困一會，放學(xué)后，我會帶著功課和江小寒一起去圖書館，各自做作業(yè)看書。就在我這樣努力了兩個月后，積蓄的零用錢兌換成一杯杯奶茶，已所剩無幾。暑假的時候，我用勉強及格，但是上升了一大截的成績敲詐了老媽一筆銀子，所以江學(xué)霸慫恿我暑期兼職的時候，我默默念著會曬黑又熱，睡過了一整個夏天。

④

開學(xué)的前兩天，黑瘦了許多的江小寒忽然送禮物給我。我憂傷地揣著每逢假期胖五斤的肉，得知她居然用兼職的銀子去了一趟廈門。

學(xué)霸果然是這世界上最具正能量的人物。只要江小寒在，我也能量滿滿。于是跑圈、看書、做題的日子繼續(xù)，仿佛暑假只是我奔往學(xué)霸途中開的小差。

新學(xué)期，好的成績終于讓我有了一點存在感。但是，自從我因一個難題在課后咬爛筆頭，班長兼班草大人熱心地從天而降幫我講解之后，我好不易攢起來的存在感又化為虛有，甚至一度成了美女前桌擁護黨的仇敵。她們對我胖丑笨的評價改為“學(xué)習(xí)好有什么用，奈何丑”的新定義。

我跟江小寒哭訴的時候，她仿佛很有見地地上下打量我的模樣，最終得出結(jié)論：“確實活得太糙了。”

于是我們?yōu)榱搜芯咳绾巫兤?，開始查閱大量的典籍，比如吃什么食物美白，穿衣搭配終極指南，女生長得難看怎么辦等等。為了變瘦，我跑圈從每天五公里到八公里，晚飯只喝一碗稀粥，半夜餓到想哭，第二天一早在江小寒的呼喚中繼續(xù)跑。怕被曬黑，只能在近四十度的高溫里照舊長衣長褲，在同學(xué)異樣的眼光中抱著書走過?，F(xiàn)在回想起來那段日子，覺得自己好笑又勵志，每每想起都覺得這世間的難事，大抵都是橫在腰上的游泳圈，沒有減不下去的肥，只有下不了的決心。

念書，學(xué)習(xí)，甚至是夢想，或者其他任何事情都是一樣。后來的很多日子里，我聽到過很多很多的夸獎，長得好看，氣質(zhì)好，聰慧，都不抵當年那一句性格可愛。我收獲了多少稱贊，就有多感激能遇到江小寒。

⑤

我現(xiàn)在用的手機，依舊存著兩張年代久遠的照片。一張是江小寒買第一支手機時我倆的合影，兩個黑黑的小胖子，笑得只看得到牙，還有一張是我成功減肥到九十斤時的照片，雖然略丑，也算是亭亭玉立。

江小寒在大學(xué)里用獎學(xué)金和兼職的銀子走遍了大好河山，遇到了一大幫好玩的人和事。那個最初因為她不夠好看而嫌棄她的男孩子，回過頭居然會發(fā)現(xiàn)她自信滿滿地做事時越來越耐看，從而甘心在寒冬時節(jié)的清晨為她遞上一杯溫?zé)岬哪滩?。而我依舊保持著不論冬夏涂防曬霜，夏天長裙襯衫和每天一杯牛奶的習(xí)慣，畢竟那些 “喜歡你的人不會只在乎你的美丑，美人終也會遲暮”都是在扯淡，多的是看相貌才會繼續(xù)留下來看你內(nèi)在的男孩子。

所以，眼前你看起來的那些難題，可能都不是什么問題。熬過黎明前的黑夜，才會看到日出時的璀璨。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