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

2015年11月7日晚上，蘭州市城關區(qū)發(fā)生一起兇殺案，90后大學生劉奔將僅交往兩個多月的女友、21歲的侯曉梅殺死在出租屋……一段持續(xù)兩個多月的短暫愛情為何釀成血案？一個重點大學的畢業(yè)生身上為何充滿暴戾之氣？他又如何一步一步墮入深淵？這起悲劇給了世人哪些警醒？

24歲的劉奔是陜西榆林人，家中姐弟兩人。2015年6月，他從西安一所重點大學畢業(yè)后，應聘到蘭州一家醫(yī)療器械公司做業(yè)務，開始全新的生活。

初到蘭州，劉奔人生地不熟，就買了一張地圖研究。同事侯曉梅看到后，便熱心地帶他熟悉這個城市，還幫他下載了一個記載步數(shù)的健身軟件?！叭绻惆压ぷ骺闯慑憻?，步數(shù)越多你會越有成就感哦?！焙顣悦肥歉拭C隴南人，?？茖W校畢業(yè)，今年21歲，雖然年紀小，但到公司時間比劉奔長。劉奔照著她的話去做，果然每天跑業(yè)務就感到?jīng)]那么辛苦了。很快，他愛上了長相漂亮、性格活潑的侯曉梅。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劉奔向侯曉梅表白了;而侯曉梅覺得他文化素質高，外形也不錯，也心生愛慕。戀愛是甜蜜的，可沒過多久，侯曉梅卻對男友不滿起來。她告訴閨蜜，劉奔缺乏溝通能力，性格過于內向，更要命的是，他不懂得照顧人，沒有浪漫情懷。

有一天，劉奔終于注意到了侯曉梅悶悶不樂，就問她怎么回事。侯曉梅講了一個故事。說她的一個閨蜜和男朋友生氣了，男朋友怎么哄都哄不好，有一天，有人來敲她的門，她把門打開卻不見人。說到這，侯曉梅讓他補充后面的情節(jié)，劉奔搖了搖頭。侯曉梅便繼續(xù)往下講，只見一只小烏龜背著一朵碩大的玫瑰，慢慢爬進來，玫瑰下面還別了一張字條：“親愛的，是我的錯，看我如此負重的分兒上，原諒我吧。”劉奔聽完覺得很好笑，侯曉梅問他有什么想法，劉奔說：“千萬別得罪女朋友，不然會很麻煩?！焙顣悦房嘈Σ灰选?/p>

這天晚上，兩人一起去看電影，可侯曉梅的臉色不好看。劉奔問她怎么了，她不高興地說：“你的情商什么時候能上線，幾次提醒你就是不開竅。你看人家，男友手里抱著一大堆零食飲料，還給女友背包，再看看我們，兩手空空，這樣干巴巴地看電影有什么意思？”劉奔恍然大悟，趕緊排隊去買?？墒牵顣悦烦灾谆?，仍不高興，說這種開口求的不浪漫。

劉奔越想越委屈。他自幼備受父母和姐姐的寵愛，性格自我。在父母看來，他只要學習成績好就足夠了，至于性格好不好，似乎沒那么重要。像大多數(shù)90后孩子一樣，他不善于跟身邊的人溝通，卻寄情于網(wǎng)絡。這天，他在加密的QQ空間里寫下心聲：“戀愛中的男人好弱勢啊，花了錢也沒補上女友想要的浪漫……”

劉奔跟侯曉梅的沖突越來越多。在9月份的一篇日記里，他這樣鳴不平——“今天，我和曉梅在飯店吃飯，突然碰到她一個熟人，是一個30多歲的大姐。她招呼大姐跟我們坐一桌吃飯。大姐問我是誰，她卻說：‘他叫劉奔，我公司的同事。難道說我是她男朋友很丟臉嗎？我生氣了，故意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大姐看到后調侃她：‘不是同事吧？曉梅好像很尷尬，說：‘是我男朋友，也是同事。大姐又問：‘劉奔，你在公司做什么？我剛要回答，就聽曉梅搶著說：‘他才來，能做啥，就是一個跑腿的。我聽了這話，耳根子都熱了，正想發(fā)火，倒是大姐替我解圍了：‘千萬別這么說，年輕就是資本，就是潛力。我就是一個跑腿的？在她心里就是這個分量嗎……”回家后劉奔寫下網(wǎng)絡日記，仍然郁悶不已，便來到網(wǎng)上論壇發(fā)帖：“女友當眾不給我面子，怎么辦？”

大家紛紛給劉奔出主意：“這樣的女孩子還是不要的好，因為她根本就不懂得關心你，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啊”“化做自己內外兼修，出人頭地的動力吧?！薄昂门擞霾坏胶媚腥?，好男人遇不到好女人，一個饅頭搭一塊糕，自己看著辦吧”“休了她！”“賤人，抽她，狠狠地抽她！”“來人，拉出去，斬！”

看到最后一句，劉奔氣壞了。他很失望，網(wǎng)友們大都在煽風點火，他們的回復沒什么用處。

劉奔記起大學里一個男同學的做法，女友不給他面子，他就消失一周，急得女友到處找他。最后他強硬地與女友談判，要我回來可以，改掉你的臭毛病。果然這之后女友的毛病改了不少。于是劉奔決定效仿一下，挽回自己在侯曉梅面前的弱勢……

一個月后的周末，侯曉梅又一次對劉奔冷言冷語，劉奔當即向單位請假一天便關了手機，可是到了晚上打開一看，只有侯曉梅一個未接電話。周六，劉奔繼續(xù)關機，一天下來打開手機，侯曉梅的未接電話又只有一個，而短信一條沒有。劉奔意興闌珊，周日這天他不再關機了，而侯曉梅一個電話也沒打來。

周一上班，侯曉梅看見劉奔都沒理他。劉奔忍不住問她：“這兩天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可笑，你手機關機，居然問我為什么不打電話？”劉奔想想糾正說：“我的意思是，我消失不見，你也不擔心嗎？”侯曉梅說：“你幾歲了還玩失蹤，不無聊嗎？！”

至此，劉奔的考驗計劃全盤失敗，他悲憤地在日記上寫道：“明白了，原來我在她心中一文不值！”

10月30日，劉奔還沒從郁悶中解脫出來，又一件令他悲憤的事情發(fā)生了。他憤怒地記下這件事——

“今天下午，我陪曉梅逛商場時，她的手機丟了。我正四處幫她尋找，她卻拿過我的手機，給人打電話，說;‘我手機丟了，你過來幫個忙。我問她打給誰，她嘟著嘴沒做聲，我不知道說什么好。過了十幾分鐘，一個比我大五六歲的男人急匆匆趕過來，曉梅就跟他說了情況。他馬上打電話報警，并去找商場保安，接著又找商場領導，在民警到來之前，他就帶著曉梅去商場監(jiān)控室調取錄像了。我也跟著上去了，上樓時我好奇地問她這人是誰。她竟然說：‘我以前的男朋友。她說得漫不經(jīng)心，我聽得目瞪口呆，曉梅手機丟了，我是她的男朋友，我就站在旁邊，可她卻叫來前男朋友幫忙，這算怎么回事呀？也太不合適了吧！

監(jiān)控室并沒有查到小偷的錄像，曉梅的手機算是不翼而飛，不過曉梅對她的前男友還是千恩萬謝，還說要請他吃飯。那個人倒是很客氣：‘這點小事不用，以后你有事就說。他臨走時瞟了我一眼，像是看一個二傻子，曉梅沒有介紹我是誰，他也沒多問，就走了。

直到那人走遠了，我才回過神來，要曉梅給一個解釋，她竟然說：‘你年紀小，又不愛講話，這種麻煩事還是他這種比較成熟的男人來辦比較好。我心里很不舒服，我再不會辦事也是你的男朋友，你事事要去找你的前男友，這么依賴他，讓我怎么想呢……”

這一次劉奔是真的氣憤了，但還是忍住了，沒有當眾跟侯曉梅吵架，但是一個人時卻越想越氣，在日記的結尾中寫道：“媽的，你當我是什么東西？！”

后來，劉奔問過侯曉梅為何跟前男友分手，她說，我怎么知道，是他變心了，要跟我分手的，他欠我的。

這讓劉奔心里更不舒服，感覺侯曉梅仍然愛前男友，而自己不過是一個備胎。他想發(fā)作，最終還是忍住了?？伤奈笕]有加深女友的愛意。一周后，侯曉梅居然提出分手：“雖然我們相處時間不長，但是感覺我們兩個人不合適，還是分開吧……”

劉奔盡管憤怒萬分，但仍然不同意分手：“你當眾不給我面子，我都忍了，你還要分手？”侯曉梅也不高興：“面子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掙的，再說我怎么不給你面子？還要我怎么給你面子？”劉奔有一肚子苦水卻倒不出來，他沒有和女友理論，只是不同意分手。

他想好了，自己多次被侯曉梅當眾下不來臺，現(xiàn)在還要被甩，同事們一定會嘲笑他，所以，他決不能分手。

11月一天，劉奔和侯曉梅還有兩個同事外出吃飯，要打車，可正是下班高峰期，一時半會打不上。好不容易有一輛空車停下來，劉奔跑得慢了，被別人搶先一步坐了進去。侯曉梅對他一通發(fā)火：“你個大男人怎么這么窩囊，打個車都搶不過人家！”當著兩個同事的面，劉奔氣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當晚劉奔一再翻看以前的網(wǎng)絡日記，發(fā)現(xiàn)自己和侯曉梅戀愛后沒有多少快樂，更多的是委屈無助。他越想越覺得網(wǎng)友說得對，不能就這樣算了，如果侯曉梅侮辱自己還要分手，她休想，自己寧可殺了她！劉奔開始著手準備，先從網(wǎng)吧里買了兩張別人遺失的身份證，又取出所有存款，并以家中有事為由，向單位請了長假。一切準備就緒后，他開始行動了。

11月7日晚，劉奔請侯曉梅吃晚飯，說他家中有事請了長假，很長時間不能見面了。由于兩人還沒有正式分手，他又說要回家了，侯曉梅不好意思拒絕。

那個晚上，侯曉梅沒有說一句譏諷劉奔的話，還和顏悅色地勸他在家好好陪伴父母，幫他們多做點事。劉奔心中冷笑，知道自己就要滾蛋了，她竟如釋重負，這更堅定了他的決定，義無反顧，絕不會心軟。

吃過晚飯，劉奔陪侯曉梅回她的租住處。這天是周六，劉奔知道與侯曉梅合租的另外兩個女孩回郊縣的家了，今晚不會回來，這是他刻意挑選的時間。

進房間后，證實出租屋內果然再無其他人，劉奔立即行使計劃。他趁侯曉梅不備，猛地用力掐住她的脖子，侯曉梅拼命掙扎，劉奔手上更加用力。終于，侯曉梅的身體漸漸軟下去，頭無力地垂下來。劉奔以為她死了，便把她拖到床上，可是在移動過程中，侯曉梅竟然又掙扎起來，劉奔大吃一驚，操起桌上的水果刀，朝著侯曉梅頸部狠狠刺來。侯曉梅悶哼兩聲倒在床上，劉奔把她擺放好，蓋上被子。之后，他推開房門，見樓道里四下無人，便匆匆離開……

11月8日下午，與侯曉梅合租房的女孩回來發(fā)現(xiàn)其尸體，立即報警。蘭州市城關公安分局刑警迅速趕到案發(fā)現(xiàn)場。通過初步現(xiàn)場勘查和圍繞死者生前來往人員進行調查排摸，很快確定劉奔有重大作案嫌疑。

再說，11月7日晚，劉奔逃離現(xiàn)場后，立即趕往蘭州長途客運站。因為坐火車要實名購票，還有民警查驗身份證，所以他不敢坐火車，而是選擇了客車。第二天凌晨到達陜西省寶雞市后，他不敢停留，又乘坐長途班車來到了西安。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奔逃，轉換了幾個落腳點后，劉奔感覺暫時脫離了危險。

想到從此不能再和父母相見，劉奔有些難過，他撥通了遠在新疆的姐姐的手機，快速說道：“姐，我把女朋友殺了，以后得隱姓埋名過日子，不能再和家里聯(lián)系了。”姐姐不敢相信，追問他怎么回事，劉奔不想解釋，只是匆匆說：“你跟爸媽說一聲，我對不起他們。”“你要是真殺了人，就去自首，你是逃不掉的……”劉奔不想聽姐姐再講下去，立刻掛了手機，關機。

劉奔沒有在西安停留，繼續(xù)換乘長途班車，當晚8點多到了陜西榆林。榆林是劉奔的老家，是他童年生活的地方。一直到10歲時，他才跟隨父母舉家遷往新疆，所以在逃亡時，他選擇了熟悉的故鄉(xiāng)躲藏。

不過，蘭州警方在確定劉奔有作案嫌疑后，立即調閱道路監(jiān)控系統(tǒng)視頻，一路追到了西安、榆林。

同時，11月8日這天，蘭州市公安局110指揮中心接到劉奔姐姐打來的報警電話。警方由此正式確認劉奔即殺人真兇。可是警方在榆林大規(guī)模搜捕，卻沒有找到劉奔。他居然在榆林消失了！

原來，劉奔利用兩張買來的身份證，一個用來住宿，一個用來上網(wǎng)。他判斷警方會在夜間對旅館進行清查，便每天下午到網(wǎng)吧上網(wǎng)，晚上包夜，等天亮后才回到旅館睡覺，進而躲過了警方一次次的追捕。

雖然一直沒有被抓獲，但劉奔終日過著晨昏顛倒、提心吊膽的生活，追悔不已。11月12日，他在網(wǎng)絡日記上寫著：“對于不愛自己的女人，有千萬種解決辦法，我為什么采取了這一種？”11月15日，他寫道：“網(wǎng)吧里突然有人大聲咳嗽，嚇得我一身冷汗，以為是逮捕我的暗號，這日子怎么熬下去？！”可他仍然心存僥幸，不肯自首。他以榆林為中心，在周邊幾個城市換來換去，住幾天又回榆林，如此反復藏匿。

11月20日，蘭州警方在調閱當?shù)氐缆繁O(jiān)控資料后，劉奔的行蹤終于再次進入視線：19日上午，他乘黑車去了內蒙古鄂爾多斯，在當?shù)卮藘商旌蠓祷赜芰?。幾路民警同時趕到榆林，對其進行圍捕。

11月26日晚，在案發(fā)18天后，劉奔終于在網(wǎng)吧被布控民警擒獲。當民警詢問他姓名時，或許知道大勢已去，他直接坦承罪行：“我叫劉奔，我殺了人……”

劉奔歸案后，毫不隱瞞地交代了殺人原委。負責此案的民警感嘆，像劉奔這種90后孩子，遇事不在生活中找慰藉，卻寄希望于網(wǎng)絡，最終變得狹隘而殘忍。

現(xiàn)在的年輕父母，往往只注重孩子的學習成績，而忽略對孩子性格的培養(yǎng)，以至于他們有社交缺陷、有行為偏激苗頭時，沒有加以輔導，導致孩子們心理發(fā)育不健全，有心事埋在心里，不會選擇正確的宣泄渠道，無法排遣心中的郁悶，日積月累，一旦發(fā)作就有可能是悲劇，此中教訓值得人們汲取和反思。

（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他人為化名）

編輯/肖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