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鑫 誠

(武漢大學 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武漢 430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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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元秩序觀視域下的農地流轉路徑新探

李 鑫 誠

(武漢大學 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武漢 430071)

在我國農村的土地流轉中，通常存在農戶間的自發(fā)流轉與新農村建設用地展現的規(guī)劃流轉兩種形式。建立在熟人社會中社會資本基礎上的自發(fā)流轉在生活中使得淳樸民風得以維持，與此相對，建立在理性行動基礎之上的規(guī)劃流轉卻出現種種不可避免的問題。細究之，這兩種土地流轉形式實為哈耶克所區(qū)分的自發(fā)秩序與外部秩序的實踐，二者的比較分析啟示我國在城鎮(zhèn)化背景下的農地治理中，要規(guī)范政府的外在干預方式，注重農村的優(yōu)良傳統，尊重農民的主體地位。

自發(fā)流轉；規(guī)劃流轉；社會資本；自發(fā)秩序；外部秩序

引 言

2014年的中央一號文件強調在嚴守耕地保護紅線的前提下,在農村土地集體所有權的基礎上穩(wěn)定農戶承包權、放活土地經營權,提倡農戶進行有效合理的土地經營權流轉。雖然這一政策在實踐中某種程度上規(guī)范了土地流轉形式,但土地流轉形式依然存在較多缺陷。柳村是位于四川省北部廣元市一個以社或自然村為基本單位的行政村,鑒于柳村距離縣城較遠，城鎮(zhèn)化程度不高,外出務工的農民較多,同鎮(zhèn)其他行政村與其相似,加之作為山區(qū)的行政村,交通不發(fā)達,市場化對其民風影響較小,具有山區(qū)農村的典型性,因此選取柳村作為中國西部山區(qū)農地流轉形式的研究對象(根據學術規(guī)范,本文的地名等已進行匿名處理)。

在對川北柳村的實地調研中,發(fā)現存在自發(fā)流轉和規(guī)劃流轉兩種土地流轉形式,這兩種形式在生成、特點與實效等方面截然不同。自發(fā)流轉這種農民自發(fā)互動形成的習俗和傳統,明顯優(yōu)于政府作為“計劃者”為民眾提供公共福祉而主導的規(guī)劃流轉。規(guī)劃流轉在實踐中存在諸多問題,例如改變農地用途、危及糧食安全等。然而兩種土地流轉形式之所以迥然有別,是因為土地的自發(fā)流轉形式蘊含著哈耶克所謂的“自發(fā)秩序”的生成理路,而規(guī)劃流轉形式則潛藏著一種“外部秩序”的形成邏輯。

一、作為“自發(fā)秩序”的土地流轉:自發(fā)流轉

伴隨著市場化的大潮,農村出現了向城市流動的“農民工大軍”,各種資源也隨之日益向城市靠攏和集中。正是基于這種流動,農村出現了“空心化”問題,使得“支撐鄉(xiāng)村可持續(xù)發(fā)展和文明轉型的資金、技術、知識、人才和需求等資源大量流失，鄉(xiāng)村治理可利用的手段嚴重匱乏，從而陷入鄉(xiāng)村發(fā)展的困境”[1]。其表現之一就是農村出現了“以代際分工為基礎的半工半耕”模式,即年老父母留守農村務農,年輕子女進城務工的模式[2]。正是農民外出務工和農戶非農業(yè)化的這種現象致使農村勞動力出現短缺,進而出現土地流轉需要。農地流轉在中國的不同地區(qū)存在多種形式,但是在柳村存在的最普遍的流轉方式卻是自發(fā)流轉,即農民在土地流轉中起主體作用,農民之間基于“熟人社會”中的親緣、血緣等關系自發(fā)主動形成、不以追求土地利益最大化為目的。換言之,自發(fā)流轉是土地的經營權在農戶間不以租金最大化為考量的暫時流轉,流轉的土地仍被用于農業(yè)耕種。它具有四個特點:第一,自發(fā)流轉雙方均為地位平等的農民。在柳村,土地流轉雙方通常是處于同等地位的個人,二者均具有土地承包經營權資格。第二,自發(fā)流轉是土地的自由無償流轉。這是農戶經過各種利益權衡之后自愿主動做出的選擇,一般表現為無租金的無償流轉。第三,無土地轉讓合同的簽訂。鑒于柳村的土地流轉雙方多為血緣朋友關系,雙方相互熟識、信任,所以不存在土地流轉合同的簽訂。第四,流轉土地性質的保持。農戶間的這種自發(fā)流轉主要是為了不使土地荒蕪,保持土壤的肥力,以便在外打工的農民返鄉(xiāng)時能繼續(xù)耕種自己的田地。

柳村在農忙時節(jié)也存在農戶間的互助傳統,雖然現在出現了少部分的收費,但這種互助多以社為基本單位,同村鄰里親戚之間基本不存在租金互助現象(有償互助)。柳村的農忙互助和自發(fā)流轉某種程度上解決了大衛(wèi)·休謨所謂的公共理性缺失的困境,即農夫困境:“你的玉米熟了,我的明天也可以收割了。讓我們來做件對雙方有利的事吧,今天我給你干,明天你來幫我。我這可不是對你發(fā)善心,我知道你也不是。因此我不會為了你的利益而費盡心力,我?guī)湍愀墒菫榱宋易约?是期望得到回報。我知道要指望你感恩戴德,也是徒勞的,是會令人失望的。如果,我讓你自己干,你也如此對待我,季節(jié)過去了,這樣,我們倆因為缺乏相互信任和保障,都失去了豐收的果實?！焙喲灾?農夫困境正是由于雙方信任的缺失導致其無法實現為雙方的公共利益的合作而形成的,而柳村農忙時節(jié)的互助傳統與農地自發(fā)流轉正是熟人社會中的人際互信的踐行,它恰好解決了這一難題。

柳村這種熟人社會中的人際互信實為社會資本的重要構成要素,因為社會資本是指組織的特征,諸如信任、規(guī)范以及網絡,他們能夠通過促進合作行為來提高社會的效率[3]195。簡而言之,社會資本由公共信任(社會信任)、互惠規(guī)范和橫向交際網絡三部分組成,三者相互影響,相互作用,最終形成合作以緩解乃至消除農夫困境。由此觀之,柳村這樣的熟人社會其實就是社會資本充裕的社會,柳村的土地自發(fā)流轉形式反映著在農村熟人社會中社會資本的存在和延續(xù)。因為當下柳村的自發(fā)流轉發(fā)生在同社或親戚鄰里的農戶之間,不以實物收益為目的,而是以土地產出來換取土地肥力的保持為目的的土地短暫流轉方式。柳村作為一個散居型村落,相對行政村所在地而言,自然村的居民聚居程度更高,以柳村七社(自然村)為例,村民居住相對集中,主要聚居在鎮(zhèn)村公路的兩旁,農戶間的人際交往甚多,社會互動頻度較高,農戶之間形成了一個共同的交際網絡(橫向網絡),此網絡中個人地位身份較為對等,人們之間相互認識,形成一種不成文的互惠規(guī)范與約束,而在這個交際網絡基礎上,各方相互信任,進行合作以實現共同利益,若有人違背此種規(guī)范將會受到潛在的道德上的譴責,遭受名譽上的損失。正如柳村村委會李主任所說:“窮要窮的干凈,餓要餓的心安?！闭沁@種互惠規(guī)范加上農戶間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橫向熟人網絡的相互作用使得社會信任得以維持和強化。

然而柳村土地的這種自發(fā)流轉形式即村民間的合作行為的出現主要由兩大原因所致：一方面是由市場化帶來的勞動力轉移加劇的結果；另一方面,更離不開熟人社會中社會資本的直接影響。當農村青壯年外出務工時,勞動力的缺失導致土地較多的農戶將一部分或全部田地托付給他人耕種,通常是自己的近親如兄弟姐妹、鄰居熟人,田地轉讓人與田地耕種者之間存在著相互信任,而這是社會資本最重要的一點。盡管耕種者經過權衡耕種的利弊,即多耕種田地將喪失其他的機會收益,而其他的機會收益或許會大于(在現實中通常是大于)耕種轉讓者的田地收益,但他們仍堅持要耕種轉讓者的田地,因為著眼于長遠,并非一時的土地收益的大小。正如帕特南所說:“人人都在一個互惠的體系里行事,這通常被描述為所謂的短期利他與長期利己的結合。我現在幫你擺脫困境,是期望(可能是含糊的、不確定的和未經計算的)你將來會幫我的短期的利他性(利他者負擔成本,他人受益),但他們的集合一般會令所有參與者受益?！盵3]202由此看來,農民眼光著實長遠,盡管流出的土地收益可能不高,但也反映出農民對社會資本的樸素認識。這種合作能使田地得以保持肥力與充分利用,不失為避免農村土地荒蕪的一條捷徑?？偠灾?農戶間土地的自發(fā)流轉是農民在時勢發(fā)展的前提下,在社會資本的基礎上自發(fā)互動形成的一種內部合作關系與傳統,它實為哈耶克所言的“內部秩序”或“自發(fā)秩序”的生成邏輯,即由諸多構成因素經由復雜互動的實踐而自發(fā)生成,并非刻意為之。

二、基于“外部秩序”的土地流轉:規(guī)劃流轉

土地的規(guī)劃流轉是指政府作為公權力在土地流轉中居主導地位,政府通過政策、法規(guī)等形式對農地承包經營權進行有償干預,以期實現某種計劃或目標的土地流轉形式。規(guī)劃流轉在柳村表現為規(guī)劃的新村聚居點所需用地的土地流轉形式,這種流轉形式意味著政府參與到土地流轉過程中,以政府為中介,土地永久承包經營權由政府以專項資金補償農戶,土地流轉到他人手中進行新農村住房建設。這一過程由兩部分組成:其一,按照規(guī)劃,政府以有償資金對喪失土地承包經營權的農戶進行補償,將獲得的土地集中起來;其二,將集中起來的土地以同等價格流轉到新農村新房建設參與者手中,將其變成宅基地。

這種規(guī)劃流轉(有償流轉)具有四個特點：(1)土地流轉參與者的非對稱性，即農戶與有強力做后盾的政府之間進行的流轉，農戶處于弱勢，無法與強力政府進行有效、有力的談判協商。盡管有些農戶愿意將自家的部分甚至全部土地有償被征用，但他們也意識到這種資金補償的不足，致使失地農民喪失失業(yè)保障，由于政府的權威和利益誘惑，加之其他農戶的“榜樣作用”*對政府征地政策的順從，響應征地政策的人或許有其利益糾葛，但這里強調的是勒龐在《烏合之眾》一書中所講的群體中存在的盲目從眾心里，即勒龐所謂的“群體精神統一性的心理學規(guī)律”。，對土地的流轉雖有怨言但是依舊“照辦”，用受訪村民的話所言是“胳膊擰不過大腿”。(2)農戶只有土地的承包經營權和用益物權，并不具有永續(xù)所有權，土地的使用要服從國家和政府基于“公共利益”的需要，由此農戶也處于法理甚至是道義上的劣勢。(3)土地的有償流轉是農戶土地承包經營權的永久轉讓，并且雙方要簽訂土地流轉合同。(4)有償流轉的土地事實上改變了農業(yè)用地的性質，流轉的土地用于新農村聚居點的建設，成為宅基地。

不可否認，對現實利益的考量是農戶同意進行土地規(guī)劃流轉的原因所在。柳村村民也是理性的經濟人，因為“經濟人”假設政策產品是政治人在利益驅使下經過理性的利益計算而形成的個體偏好選擇集的互動結果。正如奧爾森所說：“即使一個大集團中的所有個人都是有理性的和尋求自我利益的，而且作為一個集團，他們采取行動實現他們共同的利益或目標后都能獲益，他們仍然不會自愿采取行動以實現共同的或集團的利益?！盵4]可見奧爾森集體行動邏輯的前提是“經濟人”的假設，由此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是人們客觀的現實選擇。因而，作為理性經濟人的柳村村民，具有尋求利益最大化的正當追求，然而礙于其并不具備土地所有權，且不具備針對政府規(guī)劃和政府進行平等的“面對面”的協商能力及抗拒動力，所以只能用眼前“飛漲”的土地收益作為安撫自己的理由，將土地的承包經營權流轉給集體。

柳村這種土地的規(guī)劃流轉得以實現,也利用了村民自治委員會自治的功能。由省級政府提供的新農村建設?？顚r戶損失進行補償,由旺縣規(guī)劃建設局村鎮(zhèn)建設股對聚居點進行規(guī)劃設計,認定須占土地數目、涉及田地農戶數以及被占用耕地的農戶是否建房等數據進行收集整理。而土地流轉過程中出現的問題由柳村的村民委員會進行協調,村民委員會是由村民經由民主選舉直接產生的自治性團體,它不屬于行政單位,但要受鄉(xiāng)鎮(zhèn)政府的引導與影響。在規(guī)劃流轉中,讓村民自治性組織發(fā)揮協調監(jiān)督作用,這本身是村民自治的邏輯體現。這種邏輯是運用村委會的公信力以解決新村聚居點建設中土地流轉的問題,這種方式的運用使得政府推行的新農村建設的阻力大為減少。因為村民自治組織是由村民自己選舉產生的,其合法性來源于選民,對選民負責,在村民中威望更高,對村民更為了解。這就使得聚居點所需土地的規(guī)劃流轉得以通過村民自治委員會的配合而能得以順利進行?；诖?可見這種規(guī)劃流轉實為政府基于有限理性進行“新農村建設”的結果,也是政府作為“設計者”“計劃者”為民眾提供公共福祉而主動進行理性構建的結果,它蘊含著哈耶克所謂的“外部秩序”的形成邏輯——人為設計的一種秩序。

三、兩種土地流轉方式的效用評估

事實上柳村存在的這兩種土地流轉形式:自發(fā)流轉與規(guī)劃流轉,實為哈耶克所說的二元秩序即自發(fā)秩序與外部秩序的實踐體現。自發(fā)秩序意味著人類的社會發(fā)展并不是通過某種意圖或設計來形成的,而是自然生成的,它在可實現條件下經由人們的長期試錯實踐而產生。然而,構建理性則強調人類理性的完美,通過理性的行動,即由已知而且能夠加以證明為真的東西所決定的行動來建構社會,形成一種外部秩序。可見這種構建理性的背后邏輯在于“這種認識進路重新復活了那種把所有具有文化意義的制度的起源都歸結為發(fā)明或設計的傾向”[5]。然而這種構建理性的行動在現實中存在著與實際脫軌的巨大可能性,出現種種問題,因為人雖是萬物的尺度,然而人本身是不可度量的,作為其構成的人類歷史是無定律可言的,它是人為力量無法左右的,是人類社會內在自發(fā)的結果。

(一)自發(fā)秩序的效用

柳村雖然存在農忙時節(jié)的有償幫助,但更為普遍的是農忙時節(jié)的無償互助和土地的自發(fā)流轉行為,是其民風淳樸友愛的社會資本的必然結果,其實也是熟人社會的必然表現。這種土地流轉方式與當地的風俗教化有著重要關聯,尤其是該村孝道文化的代代普及和深入人心,使得該村極少存在對父母不孝的行為,出現老無所依的現象。孝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是儒家倡導的仁義禮智信的基石,而社會誠信與社會資本則是仁義禮智信的一部分,所以該村的淳樸民風得以保持,社會資本得以充分展現。

盡管柳村也受到市場化沖擊的影響,但其能夠在村民之間經過參與主體的自主行動與考量而形成土地的自發(fā)流轉形式是難能可貴的。雖然這種土地流轉形式存在不穩(wěn)定性、區(qū)域性等局限,但當地民眾因地制宜自發(fā)形成的這種無形的規(guī)則與制度——自發(fā)秩序,既能對土地進行保肥,又能為農民“進城失敗”留有退路,為他們在城市務工中生存境遇遭遇重大挫折而被迫返農時提供最后保障。這種自發(fā)流轉形式既充分利用了村莊的勞動力又維持了淳樸民風,使得柳村的社會資本存量得以有效增強。由此可見,柳村的基于自發(fā)秩序的土地流轉形式,未嘗不是城鎮(zhèn)化建設進程中農村土地治理的一種有益嘗試,它更是農民在市場化和社會資本基礎上自主探尋的一種生存和發(fā)展之道。當然,這種基于自發(fā)秩序的土地流轉方式有其局限性,尤其體現在農村熟人社會的保持與否上,因為在社會資本充裕的社會,村民的互助合作才有可能,這種自發(fā)的土地流轉才有存在的根基。

(二)構建理性的問題

我們也必須承認政府在公共項目與基礎設施建設中的必要性,因為“人類并非天使”。換言之,正是基于對人性的正視,作為“必要的惡”的政府的存在才有可能。事實上這種政府存在的邏輯本身就蘊含了政府為公眾謀福利的宗旨,誠如功利主義大師大衛(wèi)·休謨所言:“政府的目的是實現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即著眼于大多數人的利益。然而現代的民主政府不僅是多數人的政府,代表多數人的利益,而更應是人民的政府，代表所有人的利益。在政府為實現大多數人的權益而不得已侵害少數人的利益時,就必須對受損的少數人予以補償。換言之,在政府為提供公共產品或建設基礎設施時,必然會觸及到部分人的利益,如征用土地以建設公路等基礎設施,就必須對被征用者予以適當有效的補償。然而在柳村的新農村建設中,政府規(guī)劃流轉的土地流轉形式卻出現了諸種問題。

1.規(guī)劃流轉的補償方式不當。在柳村的規(guī)劃流轉中,農民失去土地的同時未獲得適當的補償,即并未得到失去土地保障之后的其他形式的社會保障,而是獲得一筆有限的資金作為補償。在當地的土地征用中所實行的失業(yè)保險和城鎮(zhèn)養(yǎng)老保險進行土地補償是較為適當的方式,并沒有在規(guī)劃流轉中使用。因而在柳村聚居點的土地規(guī)劃流轉中,失去土地的農戶完全或部分失去原有土地的永久承包經營權,成為無地或少地農戶(產出不足以維持農戶生計),而失去大部分土地的或全部土地的農民就失去了作為中國農民的應有之義——耕者有其田,也喪失了農民的基本生存保障,因為“土地是農民最低人權的保障”[6],這就加劇了農戶無休止的外出,形成代代循環(huán)的外出務工群體。然而,當農民由于種種緣由在城市失業(yè)以后,就會出現有家可歸、無地可耕、無主業(yè)可做的現象。

2.規(guī)劃流轉致使“新房老人現象”加劇。柳村新房聚居點的建設導致外出務工的趨勢加強,很多新房住著老人與留守兒童,甚至存在著造就新農村房奴的危險,尤其是在經濟較為落后的地區(qū)更是如此。其原因主要是參與聚居點建新房的農戶資金不足和失去土地的農戶被迫謀求其他生計。盡管在柳村新農村聚居點建設工程只是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一部分,在此工程實施方案中堅持政府引導、產業(yè)支撐,形成新村發(fā)展的產業(yè)協調發(fā)展。而事實是,新村建設在柳村村民眼中只是建新房,并未有建成4A級旅游區(qū)的認識,因為建新房的同時,經濟產業(yè)并未得到同步發(fā)展,農民收入并未出現明顯增高與結構性調整,依然是以外出務工為主。這就導致大量的老人和兒童成為新房的“看護者”,出現“新房老人”的常態(tài)現象。

3.規(guī)劃流轉導致耕地喪失。規(guī)劃流轉的土地用于新農村聚居點的住房建設,這本身就改變了農業(yè)用地的性質。然而此項目相關的政府負責人卻強調其為農業(yè)用地,并非建設用地。政府用每畝5萬元的基本補償款購得農民田地,使農民永久喪失土地的承包經營權,再交由修建新房者購得宅基地建房,卻被解釋為土地在農戶之間的流轉,依然將土地的用途稱為農業(yè)用地。這種現象在全國進行的新農村建設中較為普遍,究其根源在于政府作為公共權威擁有強制性權力,而對其缺乏相應有效的監(jiān)督與制約機制,尤其是與基層政府直接接觸的群眾缺乏對其政策解釋的有效認識,以致于出現“權力的任性”,形成一種“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現象。當然正基于缺乏規(guī)訓權力的機制,使得政治社會中長久持存的官僚主義盛行不衰,以致作為理性人構成的政府為實現政績而投機取巧,違法將農業(yè)用地改用于建設用地,其結果致使農業(yè)耕地面積減少,18億畝的耕地面積底線存在遭到侵蝕的可能。

當然,這些問題的出現存在諸多因素,然而主要原因則是在農村土地流轉中過多的行政干預損害了農民利益[7],其實質在于構建理性的濫用,因為新農村建設本身就是“政府主導”設計下的一種行為模式,而作為一種“計劃”的思維就表現為希望通過集中資源進行理性的建構以產生更大的經濟、社會功效。盡管某項公共政策為實現一定的目標,可能通過某種強制性的行動或執(zhí)行某種標準化的措施,而使相關的公民獲得一定滿足以抵消其損失,但是通常提出這種理想的計劃者們并不具有完全理性,即“官僚體制內的專家無法獲得制定政策所需要的全部信息,甚至得不到正確的信息”[8]。換言之,他們僅具備有限理性,并不能透視此領域中民眾的損失程度及其補償方式與補償內容的適宜性,更不能預測其結果與影響。也無法逃離人所本有的弱點,因為作為這種計劃所蘊含的他們的希望并非是對社會的全面觀察,僅僅是一種極其有限的觀察,而且經常極大地夸大他們最重視的目標。正是基于這種認識上的“計劃”導致構建理想社會的理性行動,妄圖預知一切,由此為人類帶來了無盡苦難。恰如哈耶克所說:“總是使一個國家變成人間地獄的東西,恰恰是人們試圖將其變成天堂?！盵9]基于此,這種理性有限的計劃行為在實踐中遇到不可克服的種種障礙是在所難免的。柳村的新農村聚居點所需土地的規(guī)劃流轉本身就蘊含著這種邏輯,即規(guī)劃流轉本身就是一種“計劃”,試圖建設美好的新農村,卻在現實中或不久的將來出現諸種問題。

四、結 語

由此可見,基于社會資本的農地自發(fā)流轉形式,與以理性構建為基底的新農村建設的規(guī)劃流轉形式形成了鮮明對比。換言之,從自發(fā)秩序與外部秩序這兩種秩序觀的視角,對自發(fā)流轉和規(guī)劃流轉這兩種農地的流轉路徑進行比較發(fā)現:作為自發(fā)秩序實踐的自發(fā)流轉相較于構建理性邏輯應用的規(guī)劃流轉具有較大優(yōu)勢,因為自發(fā)流轉是內在自然而適宜的形成的,規(guī)劃流轉則是靠外在的強力干預而推進“計劃”的,二者的形成過程和實踐效果截然不同。

當然,這種比較分析對探索我國農村土地流轉的有效途徑具有重要啟示:首先,農村土地的自發(fā)流轉優(yōu)勢并非意味著對農地流轉的外在干預要絕對避免,而是強調公權力在為大眾謀福利時要適時適地的審慎而行,不能簡單地制定“一刀切”的土地流轉政策。因為我國幅員遼闊,區(qū)域性差異較大,農村土地的利用與流轉存在多種自發(fā)形成的傳統樣式。其次,這種農民自主形成的土地流轉方式具有合理性,因為它是我國優(yōu)秀道德文化傳統的積淀,尤其蘊含著農村的樸實民風與習俗,而且這種社會資本也是新農村建設的有力支撐,因此有必要維護與保持農村熟人社會中自發(fā)形成的理性傳統與秩序。最后,在我國推進城鎮(zhèn)化的過程中要充分重視農民在土地流轉中的主體性地位,因為“人是目的而非手段”是現代國家中公民的基本理念,處于轉型期和現代化過程中的中國更不能忽視,加之農民是農地流轉中的直接利害相關者,于是在有關農地的政策制定與執(zhí)行的過程中要切實保障農民利益并尊重農民意愿?？傊?在我國城鎮(zhèn)化背景下的農地治理過程中不僅要有政府合理的外在干預、引導和規(guī)范,更要注重農村久已存在的傳統和理念,唯此農村的土地問題方能得以有效解決,進而有利于社會的和諧與穩(wěn)定,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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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New Analysis of Circulation Forms of Rural Land Under Spontaneous Order and External Order

LI Xin-cheng

(CollegeofPoliticsandPublicManagement,WuhanUniversity,Wuhan430071,China)

There are two forms of land circulation in Chinese rural areas, which are spontaneous transition and planned transition that is especially showed in the land transition of New Countryside Construction. The spontaneous transition based on the social capital of acquaintance-society made the rustic custom maintained, whereas many inevitable problems appeared in planned transition based on the rational behavior. However, actually, these two forms are the practice of spontaneous order and external order, and the comparison and research of them are helpful to the regulation of rural land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urbanization.

spontaneous transition;planned transition;social capital;spontaneous order;external order

2016-04-10

10.13968/j.cnki.1009-9107.2016.06.02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guī)劃基金項目(RYJA810012)

李鑫誠(1988-),男，武漢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西方政治思想史與當代中國政治。

F301.0

A

1009-9107(2016)06-000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