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禮軍
(浙江師范大學 江南文化研究中心,浙江 金華 321004)
?
《太平廣記》編纂與宋初三教合一文化觀念*
曾禮軍
(浙江師范大學 江南文化研究中心,浙江 金華 321004)
任何典籍編纂都具有時代性,都是在特定的思想意識和文化觀念指導下進行的,并且體現(xiàn)和反映了時代文化精神和編纂者主觀意圖?!短綇V記》編纂以“道-釋-儒”的“三教合一”板塊結(jié)構(gòu)來統(tǒng)緒類目和輯錄文本,這種鮮明的編纂特征與宋初“三教合一”的文化新態(tài)勢及《太平廣記》詔修者的宗教文化觀念是密不可分的,并且有著“三教合一”的文化整合意義。
《太平廣記》;編纂;宋初;三教合一
《太平廣記》是由宋太宗詔令李昉等儒臣編纂而成的類書體小說總集,共有92個類目500卷。向來為精英階層和主流意識形態(tài)所輕視和鄙棄的“怪力亂神”小說第一次受到了官方的重視和整理。《太平廣記》編纂的突出特點是以“道-釋-儒”的“三教合一”板塊結(jié)構(gòu)來統(tǒng)緒類目和輯錄文本,這種編纂特點一方面是受到宋初“三教合一”文化新態(tài)勢的影響,另一方面又體現(xiàn)了《太平廣記》詔修者重視文化典籍編纂以貫穿“三教合一”的文化整合目的?!短綇V記》研究往往側(cè)重于內(nèi)在的文本探討,而對于其編纂,特別是編纂的宗教性特征則少有問津,本文擬從宋初三教合一的文化發(fā)展對《太平廣記》編纂作一分析。
《太平廣記》是一部宗教文化內(nèi)涵豐富、宗教特征鮮明的類書體小說總集,其編纂的突出文化特征就是以“道-釋-儒”的“三教合一”板塊結(jié)構(gòu)來統(tǒng)緒類目編排和輯錄小說文本。由于類目編排是類書編纂的靈魂和主腦,它不僅統(tǒng)緒著類書輯錄的文本,而且其類目分類及其編排次序體現(xiàn)了編纂者“對知識與思想的整合與規(guī)范”[1]454的文化意圖和目的,因此《太平廣記》編纂的文化特征可以從其類目編排來考察。
第一,從類目編排的結(jié)構(gòu)來看,《太平廣記》類目編排總體上呈現(xiàn)出“道-釋-儒”三教“合一”的板塊結(jié)構(gòu)。(1)道教類目排在第一板塊,包括“神仙”“女仙”“道術(shù)”“方士”和“異人”等類目。道教類目編排遵循“仙-道-人”的編排順序,突出了神仙崇拜的道教文化本質(zhì)。(2)佛教類目排在第二板塊,包括“異僧”“釋證”“報應”等類目。佛教類目編排典型地體現(xiàn)了佛教“三寶”靈驗的文化內(nèi)涵,三個類目分別契合了佛教三寶的“僧寶”“佛寶”和“法寶”。(3)第三板塊是儒文化類目,這一板塊是對傳統(tǒng)類書類目編排的繼承和創(chuàng)新,而傳統(tǒng)類書編纂主要是為了建構(gòu)儒家思想為主體的知識體系,突出“敬天尊君的正統(tǒng)思想”,[2]41強化君權(quán)神授的合法性和權(quán)威性,故此處概稱為儒文化類目。
儒文化類目可分為四個層次:一是符命類目,包括“征應”“定數(shù)”“感應”和“讖應”等類目;二是人事類目,包括“名賢”(諷諫附)“廉儉”(吝嗇附)“氣義”“知人”“精察”“俊辯”(幼敏附)“幼敏”“器量”“貢舉”(氏族附)“銓選”“職官”“權(quán)幸”“將帥”(雜譎智附)“驍勇”“豪俠”“博物”“文章”“才名”(好尚附)“儒行”(憐才、高逸附)“樂”“書”“畫”“算術(shù)”“卜筮”“醫(yī)”“相”“伎巧”(絕藝附)“博戲”“器玩”“酒”(酒量、嗜酒附)“食”(能食、菲食附)“交友”“奢侈”“詭詐”“諂佞”“謬誤”(遺忘附)“治生”(貪附)“褊急”“詼諧”“嘲誚”“嗤鄙”“無賴”“輕簿”“酷暴”“婦人”“情感”“童仆奴婢”等類目;三是神怪類目,包括“夢”“巫”“幻術(shù)”“妖妄”“神”(淫祠)“鬼”“神魂”“妖怪”(人妖附)“精怪”“靈異”“再生”“悟前生”“冢墓”“銘記”等類目;四是物體類目,包括“雷”“雨”(風虹附)“山”(溪附)“石”(坡沙附)“水”(井附)“寶”“草木”(文理木附)“龍”“虎”“畜獸”“狐”“蛇”“禽鳥”“水族”“昆蟲”等類目。
儒文化類目編排遵循的是由“天命”到“人事”、由“生”到“死”、由“人”到“物”的編排順序。這種編排順序?qū)嶋H上是傳統(tǒng)類書編排體例的體現(xiàn),如《藝文類聚》即按“天、地、人、事、物”的部類順序來編排類目,遵循的也是由“天”到“人”、由“人”到“物”的編排原則,體現(xiàn)了以儒家倫理思想為主體的知識體系建構(gòu)。儒文化類目編排主體上側(cè)重于人事倫理的知識建構(gòu),同時又包含了小傳統(tǒng)的神怪信仰,彌補倫理道德無法觸及的地方,以滿足大眾個體所需的精神信仰。事實上,“儒”本身也與鬼神文化關(guān)系密切,起源于通鬼神的巫祝。章太炎、胡適、徐中舒、葛兆光等前賢時哲從各個角度作過論述。所以《說文解字》曰:“儒,柔也。術(shù)士之稱?!倍撕蟮慕忌缂漓搿⒆趶R禮制都與鬼神文化有關(guān),只不過這種鬼神信仰是禮制化的宗教信仰。因此,神怪類目是編纂以儒家思想為主體的傳統(tǒng)類書不可或缺的知識內(nèi)容,《太平廣記》對此作了繼承。
除了上述三個板塊外,《太平廣記》最后還有“蠻夷”“雜傳記”“雜錄”等三個類目作為全書的補充。前者是基于夷夏文化對應的補充,后兩者是基于小說文體性質(zhì)的補充。
第二,從類目編排的順序來看,《太平廣記》類目編排凸顯了道釋宗教的地位優(yōu)先性。道教類目被編排在第一個板塊,體現(xiàn)了道教最優(yōu)先的地位;佛教類目被編排在第二個板塊,體現(xiàn)了佛教次優(yōu)先的地位。宗教類目處于優(yōu)先的位置折射了詔修者和編纂者對于道釋宗教的偏愛和重視。
第三,從類目編排的比重來看,《太平廣記》類目編排堅持了儒文化類目的主體性。雖然道釋宗教類目被編排在優(yōu)先的位置,但儒文化類目的比重是最大的。從類目的數(shù)量來看,道教類目有5個,占全書92個類目的5.3%;佛教類目有3個,占全書的3.2%;而儒文化類目有81個,占全書的88.1%。從類目所輯引文的卷數(shù)來看,道教類目輯有86卷,占全書500卷的17.2%;佛教類目輯有48卷,占全書的9.6%;而儒文化類目輯有345卷,占全書的69.0%。儒文化類目比重最大體現(xiàn)了儒家文化居于主體地位的文化觀念,盡管道釋宗教文化受到格外的重視,但儒家文化知識體系仍是《太平廣記》編纂的主導內(nèi)容。
概而言之,《太平廣記》類目編排總體上呈“道-釋-儒”三教合一的板塊結(jié)構(gòu),同時又體現(xiàn)了道釋類目優(yōu)先性和儒文化類目主體性等特點,其編纂有著鮮明的文化個性特征。
《太平廣記》是第一部經(jīng)官方手段編纂的類書體小說總集,具有官方主流意識與民間小傳統(tǒng)文化互動的性質(zhì)。所以《太平廣記》編纂的“三教合一”文化特征還可以通過與歷代官方編纂的類書和私家著錄的小說集進行比較來探討。
官方的類書編纂對佛道宗教文化的采納經(jīng)歷了從無到有的過程。大致而言,唐代以前的類書編纂基本上沒有涉及佛道內(nèi)容,唐代開始采納佛道內(nèi)容,到宋初更為重視。試以唐初《藝文類聚》和宋初《太平御覽》兩書為例?!端囄念惥邸肥怯商聘咦胬顪Y詔令歐陽詢領(lǐng)銜編纂的一部重要類書,全書46部100卷?!端囄念惥邸吩诳偨Y(jié)前代類書編纂的基礎(chǔ)上,按“天、地、人、事、物”的部類順序來編排類目,體現(xiàn)了以儒家思想為主體的知識體系的系統(tǒng)建構(gòu),[3]60-61成為類書編纂的成熟范本。該書第一次編排了宗教類目,融合了佛道文化內(nèi)容?!端囄念惥邸返姆鸬雷诮填惸坑小皟?nèi)典部”和“靈異部”兩個,其中“內(nèi)典部”分布在卷七六和卷七七,“靈異部”分布在卷七八和卷七九,兩者分別處于46個部類中的第32部和第33部。從其編排順序可以看出,宗教類目被編排在非常靠后的位置。葛兆光先生指出:“把佛教、道教相關(guān)的知識放在靠后的位置,并且只給予各二卷的篇幅,似乎既表明了佛教與道教在七世紀知識與思想話語系統(tǒng)中不可忽略的存在,又反映了主流意識形態(tài)對于佛教與道教的貶抑與排擠?!盵1]457《太平御覽》與《太平廣記》是同時同批人員編纂而成的,共有55部1 000卷,也是按“天、地、人、事、物”傳統(tǒng)類書的類目順序組織編纂。其中,佛道宗教類目也是兩個,“道部”21卷,卷六五九至卷六七九;“釋部”6卷,卷六五三至卷六五八。兩者分別處于55個部類中的第21部和第22部,緊接著“天、地、人”類目之后編排,位置也十分靠前。這體現(xiàn)了宋初主流意識形態(tài)對佛道宗教文化的重視和采納的主動性,與《太平廣記》編纂重視佛道宗教的態(tài)度相一致。官方類書編纂對佛道宗教類目編排經(jīng)歷了一個從無到有、從被動到主動的過程,但總體上并未形成一個“三教合一”的編排結(jié)構(gòu)。這是因為官方編纂的普通類書是一種百科全書性質(zhì)的典籍,主要是為了建構(gòu)以儒家思想為主體的知識體系,佛道宗教雖然越來越為統(tǒng)治者所重視,但只能作為儒家知識體系的補充成分?!短綇V記》與官方類書編纂最大的區(qū)別就是把作為儒家知識體系補充成分的佛道類目獨立出來,并提前到類目編排的最前列,形成“三教合一”的編排結(jié)構(gòu)。如果說官方類書編纂是偏向于文化大傳統(tǒng)的整合,那么《太平廣記》編纂則是文化小傳統(tǒng)的整合,因而形成了“三教合一”的板塊結(jié)構(gòu)。而佛道宗教類目的優(yōu)先性則體現(xiàn)了統(tǒng)治者的個人偏好和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文化自信。
私家著述(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種編著)的小說集是《太平廣記》成書的不可或缺的先決條件,因為《太平廣記》的核心內(nèi)容就是小說文本的輯錄。古代小說雖然被視為怪力亂神之說,但佛教內(nèi)容被小說書寫直到南北朝才開始,此前是以傳統(tǒng)鬼神和仙道內(nèi)容為主體。[4]因此考察小說集中的“三教”內(nèi)容,唐代小說集是重點。唐代小說集很多是按題材內(nèi)容來分類輯撰的,但很少有標目者,以類目統(tǒng)緒文本的小說集以段成式《酉陽雜俎》為典型?!队详栯s俎》共有二十卷,每卷都有標目。《酉陽雜俎》卷一“忠志”“禮異”是以儒家知識為主體,分別敘君臣佚事和禮儀異事;卷二“玉格”“壺史”是以道教故事為主體,敘仙道變幻之事;卷三“貝編”是以佛道故事為主體,敘佛門故事。此后,接著敘人事、鬼神和物體之異事。其中,卷四至卷一三側(cè)重于人事生活的故事,卷一四和卷一五側(cè)重于鬼神怪異的故事,卷一六至卷二○側(cè)重于動植物的故事。由此可知,《酉陽雜俎》有了初步的“三教合一”編排結(jié)構(gòu),但還限于局部性的,只出現(xiàn)在前三卷中,并且編排的優(yōu)先性是儒家而不是佛道宗教。這一方面表明《太平廣記》的編排體例有其文化淵源性,不是無源之水;另一方面則表明唐代私家小說集編撰所體現(xiàn)的“三教”文化融合還不夠充分,缺乏系統(tǒng)性,雖為小傳統(tǒng)的民間著述卻隱藏著以儒家為正統(tǒng)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觀念。
綜上所述,《太平廣記》編纂體例是在繼承官方傳統(tǒng)類書編纂體例和私家小說集編撰體例基礎(chǔ)上的文化創(chuàng)新,不僅以“三教合一”結(jié)構(gòu)編排類目,而且突出了宗教類目優(yōu)先和儒文化類目的主體性,有著獨特的文化個性。
《太平廣記》編纂的“三教合一”文化特征的形成,與宋初“三教合一”的宗教文化新態(tài)勢和宋初統(tǒng)治者對于道釋宗教的個人偏好密切相關(guān)。
三教合一是一個歷史過程。黃心川認為儒釋道“三教”發(fā)展經(jīng)歷了由“三教一致”到“三教鼎立”再到“三教合一”的過程,魏晉南北朝時期“三教”是在排斥和斗爭中求“一致”,隋唐則在意識形態(tài)進而在政治上形成“鼎立”態(tài)勢,“宋元以后,儒、佛、道三教之間的融洽關(guān)系日益見深,‘合一’的思潮為中國學術(shù)思想發(fā)展的主流?!盵5]嚴耀中進一步指出:“三教概念的發(fā)展,可以分幾個階段,魏晉南北朝是一個階段,唐宋是一個階段,元明清是一個階段。最初的階段里,雖然有三教的連稱,不過彼此是獨立的,當然相互間都有影響,儒、道、佛三者之所以相提并論,則是偏重于它們社會功能的互補。中間的階段是一個過渡的階段,主要在于彼此內(nèi)在意識上的流通融合,逐步變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就其主流而言,依然各樹一幟。只有到最后的階段才出現(xiàn)真正宗教形態(tài)上的三教合一?!盵6]29其中,作為過渡性的中間階段隋唐兩宋時期,“不僅三教鼎立的局面達到了一個高潮,三教理念的交流也空前頻繁。”[6]31而宋初就處于這樣一個由三教鼎立趨向三教交融的重要轉(zhuǎn)折時期。
儒釋道“三教”總體上呈現(xiàn)出由“外”向“內(nèi)”轉(zhuǎn)型的文化發(fā)展態(tài)勢,佛教的禪宗、道教的內(nèi)丹學和儒學的“內(nèi)圣”化即是“三教”向“內(nèi)”轉(zhuǎn)型的具體表現(xiàn)?!叭獭毕騼?nèi)轉(zhuǎn)型使得“心性”論成為“三教”會通和合一的基本理論。所謂“心性”論即是心性之學,“心”被認為是認知主體,“性”則被認為是世界本體,心性之學是關(guān)于世界的認知論和本體論的理論和學說。佛教心性論強調(diào)通過“心”來覺悟萬物為幻有,世界是“性空”的。傳統(tǒng)儒學心性論注重倫理道德的文化內(nèi)涵,孟子主張性本善,重視“盡心知性”,荀子主張性本惡,重視“化性起偽”。與佛教“性空”的本體心性論相比,傳統(tǒng)儒學之“性”實為倫理道德概念,而不是世界本體指向。道教心性論強調(diào)通過身體內(nèi)在的“丹爐”修煉來達到長生不死的生命追求,是自然人性論。“心性”論成為“三教合一”的會通理論,其會通和“合一”的過程實際上是“三教”尤以儒釋兩家為主體,通過對“心性”論的改造和重構(gòu),使之成為“三教”都能夠共同接受并引導其發(fā)展的理論基礎(chǔ)。
以“心性”論為基礎(chǔ)的“三教合一”自中晚唐就已經(jīng)開始。如李翱曰:“是故誠者,圣人性之也,寂然不動,廣大清明,照乎天地,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行止語默,無不處于極也。”[7]107“李翱用《易》之本體論描述‘誠’,使‘誠’也抽象為形而上的本體;同時,李翱還賦于誠以‘廣大清明,照乎天地’的佛性色彩?!盵8]這里體現(xiàn)了儒學向佛學心性論的借鑒和學習。同樣,佛教也通過心性論來自覺地與儒學進行溝通。如延壽說:“三教雖殊,若法界收之,則無別原也。若孔老二教,百氏九流,總而言之,不離法界,其猶百川歸于大海?!盵9]608此處“法界”即是“心”,“一心法界,法界一心”。[9]544
到了宋初,尤以宋真宗朝為時間標志,在心性論的“三教合一”過程中,儒家開始掌握了理論重構(gòu)的主導權(quán),而佛道兩家則自覺地朝著儒家的倫理道德和價值取向的方向發(fā)展。如張載明確提出“心統(tǒng)性情”說:“心統(tǒng)性情也。有形則有體,有性則有情。發(fā)于性則見于情,發(fā)于情則見于色,以類而應也?!盵10]374據(jù)此,張載從“天人合一”“體用一源”的觀點出發(fā),對佛教的“性空”“幻有”進行了釜底抽薪的批判。張載批判道:“若謂萬象為太虛中所見之物,則物與虛不相資,形自形,性自性,形性天人不相待而有,陷于浮屠以山河大地為見病之說。此道不明,正由懵者略知體虛空為性,不知本天道為用,反以人見之小,因緣天地。明有不盡,則誣世界乾坤為幻化;幽明不能舉其要,遂躐等妄意而然?!盵11]670“性空”“幻有”的批判直指佛教理論的要害,凸顯了儒學的強勢和會通“三教”的能力。與儒家對佛教的理論批判相反,佛道兩家則重視儒家倫理道德和價值觀念的導向性。如契嵩“把禪宗的心性說作為融合儒佛的理論基礎(chǔ),用‘圣人同心’來論證佛教與儒家并存的合理性;用‘自信其心’將外在的宗教信仰轉(zhuǎn)變成對自我本心或本性的信仰。”[12]301他說:“古之有圣人焉,曰佛,曰儒,曰老(按:‘老’,《大正藏》本作‘百家’),心則一,其跡則異。夫一焉者,其皆欲人為善者也;異焉者,分家而各為其教者也。”[13]660“圣人所以欲人自信其心也,信其心而正之,則為誠常,為誠善,為誠孝,為誠忠,為誠仁,為誠慈,為誠和,為誠明。”[13]656張伯端在《悟真篇》中也宣稱“教雖分三,道乃歸一”,[14]973在“心性”論的基礎(chǔ)上,他強調(diào)修道養(yǎng)真還需與道德修養(yǎng)相結(jié)合:“德行修逾八百,陰功積滿三千,均齊物我等親冤,始合神仙本愿”;[14]1015“若非積行施陰德,動有群魔作障緣?!盵14]1008此后,隨著宋明理學逐步走向成熟和完善,最終形成了儒學為主導、佛道為兩翼的“三教合一”的文化新格局。
《太平廣記》成書雖略早于張載心性論的提出,但它與中晚唐以來以“心性”理論為基礎(chǔ)的“三教合一”文化大趨勢是一致的,并且是處于儒學開始掌握理論重構(gòu)主導權(quán)的臨界點上。因此,《太平廣記》以“三教合一”的類目結(jié)構(gòu)來輯錄宗教性和志怪性的文言小說,不僅體現(xiàn)了“三教合一”的文化發(fā)展態(tài)勢,而且蘊含了“三教合一”的文化精神。顯然,《太平廣記》的編纂結(jié)構(gòu)是受到了“三教合一”文化觀念的影響。
《太平廣記》“三教合一”的編纂結(jié)構(gòu)中突出了宗教類目的優(yōu)先性,特別是道教類目的優(yōu)先性。這與宋初兩位開國皇帝對宗教的獨特偏好有著密切關(guān)系。由于宋初兩位開國皇帝政權(quán)的奪得都不具有“合法性”,他們需要特定的理論為其政權(quán)“合法性”進行論證和鼓吹,而佛道兩教分別滿足了他們的需求。佛教制造了“麻衣和尚讖言”和“定光佛出世讖言”,論證了宋太祖趙匡胤黃袍加身的“合法性”和“奉天承運”。“麻衣和尚讖言”見于《邵氏聞見錄》卷七和《佛祖統(tǒng)記》卷四三,指出趙匡胤具有“天子氣”,“當有真主出興”。麻衣和尚讖言“表明太祖有作天子的定數(shù)”,象征著“太祖皇權(quán)的天意垂示”。[15]20“定光佛出世”讖言見于《曲洧舊聞》卷一,認為趙匡胤是“定光佛后身”。定光佛出世讖言則表明宋太祖“已取得佛陀的神格而以‘現(xiàn)在佛’的身份君臨天下”。[15]36宋太宗趙光義的皇位是從其兄長趙匡胤手上篡奪過來的,所謂“燭影斧聲”之謎即是對這種篡權(quán)行為的模糊表述。對此,鄧廣銘作過詳細的考證,認為宋太宗即位“純屬篡奪性質(zhì),已是不容懷疑的定論”。[16]128因此,宋太宗的皇位和政權(quán)的“合法性”一如其兄從后周孤兒寡母手中奪取一樣,令人置疑。而道教制造的“翊圣將軍讖言”正好能夠破除這種質(zhì)疑?!榜词④娮徰浴币娪凇端纬聦崱肪砥撸瑪⑹觥罢婢鄙窀哒{(diào)宣揚“晉王有仁心”,當為“宋朝第二主”?!榜词④娮徰浴北砻魉翁诔欣^皇位和政權(quán)亦是天意所示,具有“合法性”。佛道宗教為宋初兩位開國皇帝的政權(quán)合法性進行了論證和鼓吹,因此受到統(tǒng)治者的特別尊寵。這種宗教尊寵表現(xiàn)在《太平廣記》編纂上則是宗教類目置于前列,尤其是道教對于宋太宗皇位合法性的鼓吹有著非常重要的貢獻,其類目被編排在最前列。
但宋初統(tǒng)治者崇教而不溺于教,并不是真正信教。太平興國八年宋太宗就對宰相趙普說:“浮屠氏之教有裨政治,……蓋存其教,非溺于釋氏也?!盵17]554基于此,宋太宗對梁武帝舍身為奴的溺佛態(tài)度進行了批判:“梁武舍身為寺家奴,百官率錢收贖,又布發(fā)于地,令桑門踐之,此真大惑,乃小乘偏見之甚,為后代笑。”[17]554統(tǒng)治者不但不信教,當宗教行為觸犯他們所規(guī)定的范圍時,他們還會對宗教進行打壓甚至毀棄。如宋太祖于開寶八年,詔令禁止舉行灌頂?shù)缊?、水陸齋會及夜集士女等佛事活動,因為其“深為褻黷,無益修持”。[18]又如據(jù)《宋會要輯稿·道釋二》記載,宋太宗淳化五年,《大乘秘藏經(jīng)》二卷,譯出不久,就發(fā)現(xiàn)該書有65處“文義乖戾”,太宗當即下詔將《大乘秘藏經(jīng)》“對眾焚棄”,認為“使邪偽得行,非所以崇正法也?!彼纬踅y(tǒng)治者真正強調(diào)的是文德致治,提倡儒學?!端纬聦崱肪砣唬骸疤诤V好儒學?!盵19]101宋太宗自己則說:“王者雖以武功克定,終須用文德致治。”[19]101因此,《太平廣記》編纂的宗教類目雖然置于優(yōu)先地位,但類目的數(shù)量和卷數(shù)卻較少,而儒文化類目則居于主體地位。
總之,《太平廣記》編纂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這種文化現(xiàn)象既反映了宋初三教合一的文化新態(tài)勢,又體現(xiàn)了詔修者的主體意識和思想觀念,有著特定的文化原因。
《太平廣記》編纂具有重要的宗教文化意義,一方面體現(xiàn)了“三教合一”的文化整合意義,另一方面則體現(xiàn)了“三教合一”的神道設(shè)教意義。
官方的典籍編纂往往有著很強的政治和文化功利目的,其根本核心即是適合王權(quán)統(tǒng)治的需要,因而典籍編纂本質(zhì)上是在一定思想觀念和意識形態(tài)指導下進行文化整合,具有文化整合的意義。每當王朝興替或皇位承傳后,統(tǒng)治者都熱衷于典籍的編纂與整理。從魏文帝曹丕詔修中國歷史上第一部類書《皇覽》,到隋煬帝楊堅授意編纂《長洲玉鏡》,再到唐高祖李淵詔修《藝文類聚》都是如此。典籍編纂所表現(xiàn)出來的文化整合,一是以典籍編纂的方式對原有典籍文獻進行輯采和刪棄;二是貫穿特定的思想觀念和意識形態(tài)重組典籍文本和分配文獻比例?!短綇V記》編纂是第一次以官方手段對向來為精英階層和主流意識所輕視的“怪力亂神”小說文本進行的編纂和整理,體現(xiàn)了宋初文化大一統(tǒng)的整合不僅局限于文化大傳統(tǒng)當中,還觸及到了文化小傳統(tǒng)。《太平廣記》編纂的文化整合主要體現(xiàn)在觀念貫通和文獻采輯兩方面。
從觀念貫通來看,《太平廣記》編纂以“道-釋-儒”的“三教合一”板塊結(jié)構(gòu)貫通著“三教合一”文化觀念,并以儒家思想觀念重新整合和梳理文化小傳統(tǒng)中“三教”內(nèi)涵。《太平廣記》的道釋類目編排和文本輯錄雖然置于優(yōu)先地位,但其編纂只突出某種特定的文化觀念,而未對道釋宗教作全面的宣揚。道教類目和文本主要突出修身長生的神仙崇拜,“神仙”和“女仙”兩個類目輯有文本共70卷,遠遠多于其他道教類目,約占道教類目總卷數(shù)的81%。佛教類目和文本主要突出賞善罰惡的因果報應,“異僧”“釋證”和“報應”三個類目所輯文本都重在宣講因果報應思想。這些觀念雖是道釋宗教文化的核心內(nèi)涵,但也十分有利于導向儒家倫理道德的宣傳,形成“三教合一”文化觀念?!短綇V記》儒文化類目和文本雖處于第三板塊,但數(shù)量占絕對多數(shù),體現(xiàn)了“三教合一”中的主體性。儒文化類目和文本也有其文化側(cè)重點,即強調(diào)命數(shù)天定觀念和修德向善行為。儒文化類目以“征應”“定數(shù)”“感應”和“讖應”等符命類目置于前列,輯錄“君命天授”和“仕運天定”的小說文本,凸顯了王權(quán)統(tǒng)治的合法性。此后的人事類目和神怪類目,則由天命轉(zhuǎn)到人事,形成由“生”至“死”的生命歷程,突出了修德向善的儒家倫理道德。因此,《太平廣記》“三教合一”的編纂是經(jīng)過了特定的文化“過濾”,呈現(xiàn)出以儒家文化融合佛道觀念的傾向性,暗寓著鼓吹王權(quán)統(tǒng)治合法性的觀念,有明顯的文化整合意圖。
從文獻輯錄來看,《太平廣記》編纂非常注重引書的“經(jīng)典化”,即《太平廣記》編纂的引書雖然有近470部之多,但全書的文本輯錄主要集中在少數(shù)引書上。這從相關(guān)統(tǒng)計數(shù)字可以看出,《太平廣記》引文9篇以下的引書有358部,占全部引書的76.8%,其引文共有757篇,占《太平廣記》全部文本7 127篇的10.6%;引文10篇以上的引書有108部,占全部引書的23.2%,其引文占到全書的89.4%。即近八成的引書只承擔《太平廣記》全部引文的一成多點,而僅兩成的引書卻承擔了全書引文的近九成。由此可見,《太平廣記》引書雖廣,重點卻分明,引書有著鮮明的“經(jīng)典性”。
這種引書的“經(jīng)典化”實質(zhì)上就是通過文獻輯錄進行文化整合,因為《太平廣記》引書的輯錄有其內(nèi)在的原則。一是注重引書的文化影響力,其輯錄文本較多的引書往往是文化影響較大的典籍。如道教性質(zhì)的引書以葛洪和杜光庭的著作較多,其中葛洪《神仙傳》60篇、《抱樸子》31篇,杜光庭《錄異傳》79篇、《仙傳拾遺》58篇、《墉城集仙錄》29篇、《神仙感遇傳》27篇。無論是葛洪還是杜光庭,都對道教發(fā)展起過重要作用,并且注重道教理論通俗化和文學化。這些典籍對神仙思想起過重要鼓吹作用。[20]二是重視引書的文化導向性,那些有利于王權(quán)統(tǒng)治的引書往往輯錄的文本較多。如戴孚《廣異記》強調(diào)“著明圣道”,注重“觀象設(shè)教”之功,[21]75其輯錄的文本有310篇之多。根據(jù)這些原則輯錄文本,《太平廣記》的文獻采輯既突出了典籍的文化“經(jīng)典性”,又導向了典籍的文化“功用性”,有著重要的文化整合意義。
《太平廣記》編纂還體現(xiàn)了宋初統(tǒng)治者以典籍編纂的形式進行神道設(shè)教的宗教文化訴求,有著宗教教化的意義。
神道設(shè)教的文化觀念源遠流長?!兑住び^卦·彖辭》曰:“圣人以神道設(shè)教而天下服矣?!薄抖Y記·祭義》曰:“因物之精,制為之極,明命鬼神,以為黔首則,百眾以畏,萬民以服?!薄赌印っ鞴怼吩唬骸懊骱豕砩裰苜p賢而罰暴也?!鄙竦乐阅軌蚱鸬浇袒淖饔?,一是鬼神能夠賞善罰惡,由于“人們有鬼神信仰,為了得到鬼神的獎賞而避免鬼神的懲罰,人們才敬事盡責,不敢做違背道德的事情。所以,鬼神信仰是推行道德、治國理民之必需?!盵22]魏源就指出:“鬼神之說,其有益于人心,陰輔王教者甚大;王法顯誅所不及者,惟陰教足以懾之。”[23]125二是宗教道德與倫理道德具有一致性的地方。如佛教戒律的核心宗旨就是宣揚“眾善奉行,諸惡莫作”,這本身就是勸人向善。宋太宗尊寵道釋宗教,除了鼓吹其政權(quán)合法性外,還看重宗教的神道設(shè)教作用。《宋朝事實》卷三載宋太宗讀《老子》時,對侍臣曰:“伯陽五千言,讀之甚有益,治身治國(之道)并在其內(nèi)。至云‘善者吾亦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此方善惡無不包容。治身治國者其術(shù)如是,若每事不能容納,則何以治天下哉![19]101-102后來,宋真宗對宗教的神道設(shè)教作用進行了概括。他說:“至于道、釋二門,有助世教,人或偏見,往往毀訾。假使僧、道時有不檢,安可廢其教耶?”[17]1419“三教之設(shè),其旨一也,大抵皆勸人為善?!盵24]405
《太平廣記》以“道-釋-儒”三教合一的板塊結(jié)構(gòu)分類輯纂先秦至宋初的宗教小說文本,有著豐富的宗教文化內(nèi)容,因而也具有神道設(shè)教的教化意義。《太平廣記》的神道設(shè)教作用主要是通過分類輯錄宗教小說題材的編纂來實現(xiàn)的。以類目統(tǒng)緒文本,分類輯錄宗教小說,能夠固化小說題材的類型化觀念。這不僅對人們閱讀視感造成很強的沖擊力,使人“看到厭而不厭”,而且賦予了同類小說題材以較為穩(wěn)固的思想主旨和文化觀念。如“報應”類目輯錄的三十三卷小說文本,反復申說的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宗教觀念。閱讀者通過對小說的閱讀和欣賞,較為容易形成去惡向善的思想觀念,因而有利于王權(quán)的教化和統(tǒng)治。特別是《太平廣記》的宗教小說輯纂有意導向儒家倫理道德觀念的貫通,更有利于圣道教化。李昉《太平廣記表》曰:“伏以六籍既分,九流并起,皆得圣人之道,以盡萬物之情。足以啟迪聰明,鑒照古今。伏惟皇帝陛下,體周圣啟,德邁文思。博綜群言,不遺眾善。以為編秩既廣,觀覽難周,故使采摭菁英,裁成類例。惟茲重事,宜屬通儒?!盵25]卷首所謂“啟迪聰明,鑒照古今”,即是包括神道設(shè)教在內(nèi)的治世教化;所謂“圣人之道”即是教化的目標指向;所謂“通儒”即是要重視“怪力亂神”小說的文化作用。所以,《太平廣記》編纂也隱藏著以編纂促教化的文化意圖和意義。
由于小說在古代終究是“怪力亂神”之說,宋初時仍然不為精英階層所廣泛接受,再加上小說的神道設(shè)教遠不如宗教本身明顯,《太平廣記》編纂的宗教教化作用并不十分明顯。王應麟《玉?!肪砦逅闹赋觯短綇V記》在太平興國六年(981年)詔令鏤板后,“言者以為非學者所急,墨板藏太清樓”。因此,《太平廣記》并未充分發(fā)揮其治世教化作用。但作為一種“三教合一”的文化整合意圖卻十分明顯,因為《太平廣記》體現(xiàn)了宋初“三教合一”的時代文化精神和詔修者的文化導向。從這方面講,探討《太平廣記》編纂對于分析宋初三教合一的文化觀念具有突出的文化意義。
[1]葛兆光.中國思想史:第1卷[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
[2]戚志芬.中國的類書、政書和叢書[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96.
[3]夏南強.類書通論[M].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01.
[4]嚴耀中.關(guān)于《搜神記》中佛教內(nèi)容的質(zhì)疑[J].中華文史論叢,2009(3):99-109.
[5]黃心川.“三教合一”在我國發(fā)展的過程、特點及其對周邊國家的影響[J].哲學研究,1998(8):25-31.
[6]嚴耀中.論“三教”到“三教合一”[M]//佛教與三至十三世紀中國史.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7.
[7]李翱.李文公集:卷二[M]//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078冊.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
[8]王錕.試論李翱心性論思想體系[J].西安電子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1):8-11.
[9]延壽.宗境錄[M]//大正藏:第48冊.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2001.
[10]張載.性理拾遺[M]//張載集.北京:中華書局,1985.
[11]張載.正蒙·太和[M]//黃宗羲.宋元學案:第1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
[12]葉坦,蔣松巖.宋遼夏金元文化史[M].北京:東方出版中心,2007.
[13]契嵩.輔教編·廣原教[M]//大正藏:第52冊. 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2001.
[14]張伯端.悟真篇[M]//道藏:第2冊.北京:文物出版社,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
[15]劉長東.宋代佛教政策論稿[M].成都:巴蜀書社,2005.
[16]鄧廣銘:鄧廣銘學術(shù)論著自選集[M].北京: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1994.
[17]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M].北京:中華書局,1979.
[18]趙匡胤.禁灌頂?shù)缊鏊扆S會夜集士女詔[M]//宋大詔令集:卷二二三,北京:中華書局,1962.
[19]李攸.宋朝事實[M].臺北:文海出版社,1967.
[20]曾禮軍.《太平廣記》中神仙的考量與分析[J].浙江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34(6):120-124.
[21]丁錫根.中國歷代小說序跋集:上冊[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
[22]魏長領(lǐng).因果報應與道德信仰[J].鄭州大學學報,2004,37(2):109-115.
[23]魏源.魏源集:上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3.
[24]志磐.佛祖統(tǒng)紀:卷四四[M]//大正藏:第49冊.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2001.
[25]李昉.太平廣記[M].北京:中華書局,1961.
(責任編輯 張麗珍)
The Compilation ofT’ai-p’ingKuang-chiand the Cultural Implication of the Syncretic Influences of Three Religions in the Early Song Dynasty
ZENG Lijun
(CenterforStudiesofSoutheast-ChinaCulture,ZhejiangNormalUniversity,Jinhua321004,China)
The compilations of ancient books may reflect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imes because they are under the guidance of specific ideology and cultural values and represent the cultural spirit of the times and the compiler’s subjective intent.T’ai-p’ingKuang-chiwas compiled with the plate tectonics of the syncretic influences of three religions, which were Taoism, Buddhism and Confucianism. The compiling features ofT’ai-p’ingKuang-chiwere associated with the syncretic influences of three religions in the early Song Dynasty and the religious ideas of the compiler ofT’ai-p’ingKuang-chi. Meainwhile, the bookT’ai-p’ingKuang-chicarried the misssion of cultural integration.
T’ai-p’ingKuang-chi; the compilation; the early Song Dynasty; the syncretic influences of three religions
2015-10-10
曾禮軍(1970-),男,江西吉安人,浙江師范大學江南文化研究中心副研究員,文學博士。
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項目“宗教文化視閾下的《太平廣記》研究”(10YJC751003)
I207.419
A
1001-5035(2016)06-006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