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方
論“沉默的螺旋”在微信中的多元呈現(xiàn)
■文/袁方
沉默的螺旋理論由德國學者伊麗莎白·諾埃勒·諾依曼于1972年在著作《重歸大眾傳播的強力觀》中提出。隨著互聯(lián)網高速發(fā)展,計算機、手機等媒介終端的普及,媒介環(huán)境變得多元化,沉默的螺旋理論受到了挑戰(zhàn)。本文通過研究發(fā)現(xiàn),“沉默的螺旋”理論在微信中出現(xiàn)多元呈現(xiàn)的趨勢,熟識度、群內權威、“無所謂”心態(tài)以及功能性操作和設置成為左右“沉默的螺旋”現(xiàn)象是否出現(xiàn)以及以何種方式出現(xiàn)的重要因素。
沉默的螺旋;微信群;朋友圈
德國學者伊麗莎白·諾埃勒·諾依曼1980年在其《沉默的螺旋:輿論——我們社會的皮膚》中對“沉默的螺旋”進行了全面的概括。該理論認為,個人在表明觀點前要對周圍的意見環(huán)境進行觀察,當發(fā)現(xiàn)自己屬于“多數(shù)”或“優(yōu)勢”一方時,便傾向于愿意大膽積極地表達自己的觀點;當發(fā)現(xiàn)自己屬于“少數(shù)”或“劣勢”意見時,一般就會因環(huán)境壓力而轉向“沉默”,或者改變自己的觀點而迎合優(yōu)勢意見。一方的沉默與迎合造成另一方的意見增勢,隨著群體的壓力增大,改變自己態(tài)度的人數(shù)越來越多,使得優(yōu)勢意見越來越強。
“沉默的螺旋”現(xiàn)象的解釋有三個關鍵的概念。第一個就是“被社會孤立的恐懼”,人類做為一種社會性極強的動物,不被社會孤立是所有社交活動的原動力之一。其二是意見氣候,人們就某一事件進行意見的公開表達,會自然地形成一個個或大或小的輿論場,輿論場中的意見傾向以及未來可能的意見走向均屬于意見氣候的范疇。其三是準統(tǒng)計學的感官,“沉默的螺旋”理論假定了人們對于意見氣候具有準統(tǒng)計學的感覺官能,人們對意見氣候有著天然的感知能力,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預測意見氣候的發(fā)展方向。
微信是騰訊公司于2011年1月推出的一個為智能終端提供即時通訊服務的免費應用程序,它的基本功能有聊天、添加好友、實時對講機、微信支付、朋友圈、語音提醒等。為了探究微信中“沉默的螺旋”的具體形式,筆者使用網絡隨機發(fā)放調查問卷,共收到215份回復,通過對問卷的統(tǒng)計分析,試圖解釋微信群和朋友圈中的“沉默的螺旋”的具體表現(xiàn)。
2.1微信的關系網絡
微信集結了大眾傳播、群體傳播、人際傳播的特點,微信主要依靠現(xiàn)實世界中的熟人關系網絡,其傳播內容具有個人私密性和準實名制的特征,其傳播范圍同樣集中在微信好友之間。以個人微信賬號為圓心,形成了一個點對多點的封閉圈子。這個圈子限定了輿論場的大小,進而很大程度限制了群體壓力的分量,同時消除了人們對“被社會孤立的恐懼”。當然這種狀況是由微信用戶封閉式關系網絡的規(guī)模所決定的,一個輿論場所的規(guī)模一旦被限定,群體壓力的效能就會降低,人們對“被社會孤立的恐懼”也降低到有限的程度,但這并不意味著“沉默的螺旋”現(xiàn)象不會發(fā)生。
2.2沉默在微信中的內涵
在微信群中,“沉默”的內涵接近于現(xiàn)實輿論場中人們的沉默,即作為輿論場中的一部分,停止或拒絕表達觀點。而在朋友圈中,“沉默”一方面意味著作為輿論場中的一部分而不發(fā)表觀點,另一方面也意味著輿論場的范圍縮減。除了點贊以外的所有沉默,都意味著他們暫時性退出了當時的輿論場,不再是輿論場中的一部分。微信群中的成員即使不發(fā)表觀點,其他成員仍然能夠在微信列表中感知到其存在。而微信朋友圈中的沉默意味著,即使是共同好友也無法在動態(tài)評論或點贊中感知到對方的存在,這從客觀上縮減了輿論場的范圍。
微信群之所以能夠建立,是因為群成員之間擁有某種共性。不同的群依賴著不同的共性得以存在。本文簡單地將微信群劃分為朋友群、親人群、工作群、陌生人群。首先需要提到的是相對于現(xiàn)實生活,人們在微信中表現(xiàn)得更為沉默。68.84%的人表示他們更傾向于在現(xiàn)實生活中發(fā)表意見,喜歡在微信上發(fā)表意見的人只有31.16%。人們是否愿意在某一微信群里發(fā)表觀點,最大的影響因素是與其他成員的關系。57.21%的人會因為對群里的人十分熟悉和信賴而更傾向于表達觀點。27.44%的人是因為了解討論話題而傾向于表達。因為對自己觀點自信而更加傾向于表達的人為6.51%。因為自己是意見領袖而傾向于表達的人僅為1.86%。在微信群的信息傳播中,人們的表達意愿更多地依靠彼此間的熟悉度和信賴度來決定,情感因素占據(jù)著主導地位。經過基礎交流之后的情感維系成為微信群信息交流傳播的重要功能和目的。不同類型的微信群依靠不同的人際關系網絡來建構,因此,不同微信群之間存在著天然的區(qū)別。這些區(qū)別也就導致了微信群中輿論形成過程中“沉默的螺旋”現(xiàn)象的差異化呈現(xiàn)。
3.1朋友群
在本次被調查的對象中,84.65%的人擁有朋友群,人數(shù)達到182人。其比例遠高于工作群、親人群、陌生人群。朋友群在微信中占據(jù)了十分重要的位置,這也證實了微信信息交流中情感維系是重要的功能和目的。從發(fā)表觀點的意愿強烈程度看,66.98%的人最喜歡在朋友群中發(fā)表觀點,人數(shù)達144人,意見表達率為79.12%。朋友群一方面在數(shù)量上規(guī)模大,另一方面人們也更愿意在其中表達觀點和看法。這種活躍而普遍的傳播環(huán)境與“沉默的螺旋”現(xiàn)象顯然是相悖的。在朋友群中,“沉默的螺旋”現(xiàn)象被極大地弱化,甚至消失。
首先,朋友群成員彼此為朋友關系,成員處于同一個等級,這使得成員之間能夠平等地交流和互動,并減少了由于等級壓力帶來沉默的可能性。其次,群內成員之間彼此熟識且彼此信賴,成員可以自由地表達觀點,而不用擔心被外人感知。這減弱了成員對于自己所表達觀點可能帶來的后果的消極預期,這種對于消極預期的削弱作用,從根本上打擊了人們對“被社會孤立的恐懼”這一理論前提。最后,群成員之間有著共同的話題、生活經驗以及相近的興趣愛好,成員之間話題的參與度因此增加,避免了因“無所謂”態(tài)度的沉默而造成某一觀點的假象增勢?!俺聊穆菪爆F(xiàn)象在這里是難以出現(xiàn)的。
3.2親人群
在本次被調查的樣本中,擁有親人群的有127人,占總體樣本的59.07%。只有16.28%的人喜歡在親人群中發(fā)表意見觀點,人數(shù)為35人,意見表達率為27.56%。相比于朋友群,親人群中成員表達觀點的意愿明顯降低,人們傾向于沉默,以消極的姿態(tài)面對群內話題的討論。親人群是以血緣為紐帶連接在一起的關系圈子,群內成員之間的高度熟悉和依賴,人們對于觀點表達的消極預期可以忽略不計,因為成員幾乎不可能被親人們孤立。這意味著人們對“被社會孤立的恐懼”這一重要理論前提被其他因素替換。
首先,在親人群中有著天然的等級劃分,不同年齡、不同輩分的成員天然地擁有相應的等級話語權。長輩權威從現(xiàn)實沿襲到微信,這使得成員中年齡較大、輩分較長的人成為意見領袖,作為意見領袖的長輩可能會壓抑其他成員的表達欲望和表達空間。其次,群成員之間年齡有著較大差異,成員代際間價值觀、人生觀、知識結構等都有著巨大差距。這種巨大的差異化,極大地阻礙著成員之間交換意見和觀點。值得注意的是,這種權威的壓制并不使其他成員需要以對抗的方式加以回擊,血緣親情的存在,使得成員間相互關愛和包容?!盁o所謂”的心態(tài)在這里得到了擴大,觀點的交鋒變得不那么重要。沉默會漸漸普遍,權威會得到鞏固——或假象鞏固?!俺聊穆菪币蚨靡酝暾某尸F(xiàn)。
3.3工作群
在本次調查樣本中,擁有工作群的有109人,占總體樣本的50.7%。然而喜歡在工作群中表達觀點的只有20人,占總體樣本的9.3%,意見表達率為18.35%。工作群是以工作為紐帶連結成的關系網絡,成員之間多為同事或上下級的關系。在與上司觀點對立時,會繼續(xù)誠實表達自己觀點的人數(shù)為45人,占總體樣本的20.93%。在這種情況中,“沉默的螺旋”在出現(xiàn)的那一刻就被迅速放大到了極致,其他成員只能被動地去接受和附和,“沉默的螺旋”現(xiàn)象走向極端化。
在工作群中,“沉默的螺旋”現(xiàn)象走向極端化的原因為:第一,群內權威的嚴肅性。工作群的成員之間等級森嚴,領導或上級是天然的意見領袖,這種權威具有攻擊性。其他成員在考慮是否與意見領袖進行觀點交鋒時必然要對自己觀點的勝算進行預期,而這個預期往往是消極的,預期的消極化進一步打擊了表達觀點的積極性。第二,工作群中的等級劃分立足于利益的可視化。群內成員能夠清楚地預見遵守群內等級所帶來的利益,以及違背這個等級所需要付出的代價。這進一步壓制了群內非意見領袖成員表達觀點的意愿。第三,工作群中群內話題的不可討論性。工作群中的信息傳播可分為從上至下的通知,從下至上的問詢以及平級間的討論。前兩種傳播的主導者都是領導或上級。而平級間的交流會因為群內權威的存在而轉移到朋友群中進行,或選擇線下互動的形式來進行。這種自動轉移行為會降低工作群中話題的有效討論,從而強化權威的話語權。正因為以上原因,工作群中“沉默的螺旋”從啟動的那一刻開始就急速走向極端,這正是工作群中意見單一、缺乏有效討論的寫照。
必須提到的是,工作群中“沉默的螺旋”現(xiàn)象走向極端化是群內權威的不可挑戰(zhàn)性和嚴肅性所帶來的必然結局。從這里可以看出,“沉默的螺旋”現(xiàn)象出現(xiàn)的條件已經變化。
3.4陌生人群
在本次調查的樣本中擁有陌生人群的為35人,占調查樣本的 16.28%。而相對于朋友群、親人群、工作群而言,喜歡在陌生人群里發(fā)表觀點的意愿被進一步弱化。僅有7人選擇最喜歡在陌生人群中發(fā)表觀點,占總體樣本的3.26%。
陌生人群中成員之間并不認識,僅靠某種興趣或需求聚集在微信群中,并不產生線下生活中的交往。他們往往目的十分明確,意志趨同程度很高。陌生人群中“沉默的螺旋”現(xiàn)象的呈現(xiàn)是階段性的。在陌生人群建立初期,群成員之間的趨同率處于一個較低的水平。在這一期間,觀點的多元化有著狹小的生存空間。多數(shù)派和少數(shù)派可以同時存在,此時的“沉默的螺旋”開始出現(xiàn),然而“沉默的螺旋”的形成和擴大依靠的并不是少數(shù)派對于被孤立的恐懼的沉默,而是依靠群主剔除異見人士來實現(xiàn)的。在陌生人群中,成員之間并沒有現(xiàn)實的聯(lián)結,所以,群主剔除異見人士不用負擔任何成本,中堅分子在這里沒有絲毫用武之地。一個成熟的陌生人群經過一輪又一輪觀點的碰撞和篩選,異見極大程度地減少甚至消失,群成員之間的趨同率達到驚人的程度,“沉默的螺旋”到達并將始終處于極度放大的狀態(tài)。陌生人群以這樣的方式把“沉默的螺旋”推向極端,這種極端的產生是由群主啟動,再由群內成員的合力來進行鞏固。
在微信朋友圈中,用戶不僅可以發(fā)表文字和圖片,同時可以對好友所發(fā)的動態(tài)進行評論或點贊。由于用戶只能看到共同好友的評論或點贊,因此,微信朋友圈并不是完全意義上的開放式輿論場,而是一個由彼此熟識的熟人圈子構建起來的半開放式的輿論場。
由于微信朋友圈中,人際傳播占據(jù)著重要地位,群體傳播的規(guī)模被微信朋友圈的功能設置削減到有限的范圍內,輿論場的規(guī)模也就相應的十分有限。在這個狹小的輿論場中,每個人都是彼此的共同好友,人們熟識且相互信賴。當在朋友圈中與主流觀點不一致時,依然堅持觀點的人占總體樣本的16.74%,保持沉默的人占22.33%,偶爾會誠實表達的占40.47%,隨便附和的人占2.79%。從40.47%的中立派可以看出,微信朋友圈的意見表達更多地帶有偶發(fā)性。在朋友圈中,除去直接發(fā)表觀點的其他途徑都可以算作沉默,而除了點贊以外所有的沉默也就意味著暫時排除在這個輿論場之外。本文把點贊當做是沉默的一種方式,點贊并不直接表達對觀點的贊同或否定,只是一種沒有表明立場的圍觀,而且這種圍觀是暫時性的,不能等同現(xiàn)實生活中持續(xù)一定時間長度的圍觀。
綜上,筆者認為微信朋友圈很難出現(xiàn)“沉默的螺旋”現(xiàn)象。首先,非共同好友不能看到對方的評論,這大大壓縮了微信朋友圈輿論場的規(guī)模,其中的交流更多地屬于人際傳播的范圍。其次,微信朋友圈并不是一個即時交流的場所,這與微信群有著截然不同的區(qū)別,非即時性會大大緩減觀點的交鋒和降低發(fā)表觀點的意愿。再次,除點贊以外所有的沉默都意味著暫時性退出朋友圈這個輿論場,別人無法感知到你的存在,和陌生人群的踢除不同的是,微信朋友圈的沉默缺少一個博弈的過程,而且是主動的。與主流觀點對立時,依然堅持自己觀點的16.74%成為中堅分子,多數(shù)派和少數(shù)派都不會輕易妥協(xié),這種觀點的對峙并不會形成螺旋。這時,唯一的可能是,多數(shù)派被少數(shù)中堅分子說服進行倒戈,產生反轉,從而形成“反沉默的螺旋”現(xiàn)象。最后,點贊并不意味著贊同,而是一種暫時性的圍觀,所以點贊并不會對某一觀點形成增勢。40.47%的中立派給朋友圈中是否會發(fā)生“沉默的螺旋”帶來了很大的不確定性。
5.1人們“對被社會孤立的恐懼”的“死亡”
人們“對被社會孤立的恐懼”是“沉默的螺旋”理論的核心觀點,在網絡匿名的情況下,群體壓力的作用十分有限。在微信當中,熟人圈子的關系網絡讓匿名性的特點難以體現(xiàn),取而代之的是功能性的設置壓縮了群體規(guī)模,從數(shù)量上減少群體壓力。另外,用戶之間的熟人關系會大大降低人們被孤立的可能性,同時也降低了人們對被孤立之后結果的消極預期。因此,本文認為人們對“被社會孤立的恐懼”在微信中已經接近消失,殘余的部分已經不足以左右“沉默的螺旋”是否產生及其形態(tài)。這一理論基礎被熟識度、群內權威、“無所謂”心態(tài)以及功能性操作和設置取代。
5.2意見氣候的“局部死亡”
在微信中,意見氣候并不像傳統(tǒng)媒體時代甚至也并不像其他網絡平臺那樣總是明確的。在微信中觀點的表達和矛盾是平緩的,意見交鋒并不會帶來涇渭分明的立場對峙。特別是朋友群中,人們總是傾向于表達,觀點的多樣性并沒有造成觀點矛盾的激化。這種情況會使意見氣候成為一種混沌的狀態(tài)。而在朋友圈中,非共同好友不能看到對方的評論或點贊這一功能巧妙地分解了意見的聚合,使意見始終處于一個相對分散的狀態(tài)而不能形成一個有效的意見氣候。誠然,意見氣候的“死亡”只在部分微信功能的信息傳播當中。在工作群和陌生人群的信息傳播中,意見氣候仍然是明確的。這種意見氣候的局部死亡正是微信對“沉默的螺旋”理論多元呈現(xiàn)的側面反映。
5.3準統(tǒng)計學的感官的“死亡”
伊麗莎白·諾埃勒·諾依曼認為人們運用準統(tǒng)計學的感官來感知意見氣候的存在。然而在微信的輿論場中,準統(tǒng)計學的感官往往是失靈的。首先,上文已經提到意見氣候的混沌狀態(tài)以及意見的分散會干擾人們對于輿論場中意見氣候的感知,使人們無法明確感知意見氣候,從而無法做出輿論場中意見的走向和發(fā)展的預判。其次,功能性屏蔽欺騙了人們對于意見氣候的判斷。例如在朋友圈中非共同好友不能看到對方的評論和點贊的功能設置,往往把意見分割成單一的個體而存在,人們對于意見氣候的感知是殘缺的,這時準統(tǒng)計學的感官并不能真實有效地感知意見氣候。最后,微信中意見氣候的形成有時出現(xiàn)在人們對意見氣候的超前預判之后,這種對意見氣候的超前預判依賴于對輿論場中權威人物的把控,因此這種感官并不是用來感知意見氣候而是用來形成意見氣候的。
[1] 陳力丹,譚思宇,宋佳益. 社交媒體減弱政治參與——“沉默螺旋”假說的再研究[J].編輯之友,2015(5).
[2] 劉漢森. 網絡傳播中反“沉默的螺旋”現(xiàn)象研究[D].中南大學,2013 (5).
[3] 徐田娣.微信的傳播特性探究[D].吉林大學,2015(5).
[4] 劉聰.網絡環(huán)境中“沉默的螺旋”的弱化[J].改革與開放,2010(11).
(作者單位:廣東廣播電視臺 )
G206
A